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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潔明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五】困獸(下)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11:26 AM     標題: 黑潔明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五】困獸(下)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2 01:4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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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把自己關在山裡,離群索居
生活中就只有科學與研究
除了那個晦暗不明的過去之外
他認為自己過得很好
哪知那貪吃小女人卻像龍捲風
騰騰闖入他家中,堂堂衝入他心裡
強勢的將所有晦澀黑暗橫掃一空
他才發現自己愛上她
這女人卻轉身想落跑?
別開玩笑了!
就算她長了翅膀,他也會自己造飛機
千山萬水追上去──

【出版日期】2015/02/13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19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30 PM

電話

好亮。

他驚醒過來的那瞬間,不敢動。

穿透林葉的光像針一樣刺眼,讓雙眼疼痛不已,他快速的眨著眼,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感覺到全身無比虛弱,他想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受了傷,他應該要覺得驚訝、害怕,他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但另一股更深且無以名狀的恐懼攫抓住了他,讓他沒時間理會自己的傷,只是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繼續在森林間奔走。

他全身是血,感覺蒼白又虛弱,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盡量小心,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森林裏有很多聲音,但在他耳裏聽來最大的是他自己的心跳與喘息。

眼前的景物扭曲晃動著,讓他好幾次失足滾下山坡,製造出更多的傷口,他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必須遠離這個地方,必須找到電話。

他不曉得自己跑了多久,走了多遠,又經過了多少時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他們很快就會發現,發現他沒死,發現他不見了,他不能停下來,不能被找到。

誰是他們?

他混亂的想著,卻想不起來,只覺得無比驚恐。

暴力與血腥的畫面在腦海裏交錯,讓口鼻裏彷彿在瞬間又充滿腐敗血腥的味道,教他幾乎要吐了出來,使他顫慄得不敢再往下深想。

天好像曾經黑過,又亮了。

然後,終於,他看見了一縷炊煙。

是住家,有人。

他應該要鬆口氣,但在那瞬間,他害怕得不敢動彈,當那住家的主人走出來活動,他瞬間趴倒在地,找了掩體遮住自己,想轉身逃跑的衝動變得如此強烈,然後他看見手臂上的那組數字。

那是電話號碼。

他需要電話。

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不記得自己是誰,但他細瘦蒼白沾滿血跡、泥巴的右手臂上有一組電話號碼,某個人用原子筆寫了這組號碼,那不是他的字跡,他知道。

他試圖回憶,卻想不起來那人是誰,只聽見男人的聲音要求著。

打這支電話。

屋子的主人上了車,開車離開了,但屋子的煙囪還冒著煙,裏面可能還有人。他喘著氣,恐懼萬分,吞嚥著口水掙扎著。

他很害怕,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他別無選擇,他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可他知道他失血過多,還有嚴重的營養不良,他的傷口需要除了止血之外,更好的醫藥治療,還需要抗生素,他想打電話回家,但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除了這支電話號碼,他一無所有。

所以他深吸了口氣,在那輛車遠離之後,快速的往那屋子跑去,大門被鎖了起來,他找到後門,敲破了窗戶,探手進去拉開門鎖,在屋子裏找到了一支電話。當他撥到最後一個號碼時,莫名的驚懼襲上心頭,他沒有辦法按下去。

打這支電話,那兒的人會幫你。

腦海裏的聲音強烈要求著。

他按下最後一個號碼。

電話沈默了好一會兒,安靜到他再次聽到自己的心跳,教他不由自主屏息,然後終於響了起來。

一聲--

冷汗滲出了他的毛孔。

兩聲--

屋外是不是響起了狗叫聲?

三聲--

他停留得太久了。

就在他想掛掉它的那一秒,它通了,嚇了他一跳。「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您好。」

電話裏傳來親切甜美又可愛的聲音。

那是中文,而且他聽得懂。

他低頭看著堆疊在茶几上的德文雜誌和報紙,看見他的手在滴血。

「餵?餵?」

沒等到他的回答,對方遲疑了一下,改用很破的英文道。

「我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我有很好的工具,很好的人員,和很好的調查,請問可以幫你嗎?!」

她的英文丟三落四的,不知為何,反而取得了他的信任。

「我需要……」他張嘴,開口用中文吐出乾啞的字句:「醫生……」

「你在哪裏?」她改回中文,迅速開口問。

「我不知道……」

「沒關係,別掛電話,我會派人找到你。先生,請問你的姓名是?」

「我想不起來……」他蹲在地上,閉著眼,啞聲說:「我手上……有你們的電話……」

他感覺到她在電話那頭愣住了,但她依然用很開朗溫柔的聲音說。「放心,這不是問題,我們會找出來的。」

「有人……在追我……」

「別擔心,我會讓離你最近的人去找你,他會戴著一頂有荷魯斯之眼的帽子,你知道那個圖案嗎?」

奇怪的是,他還真的知道,那圖案浮現在他錯亂的腦海。

「長了腳的眼睛……」他說。

「沒錯,就是那個。」她告訴他:「還有,你的來電顯示你在德國,我們的調查員叫屠勤,他會--」

他沒聽到她後面說了什麼,外面有車來了,他驚恐的匆匆掛掉電話,從後門跑了。

他不敢留下來,那個人不該那麼快回來,還是那家夥本來就沒想走遠?

他不知道,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跑,恍惚中好像有人追了上來,大聲咆哮怒吼,還是沒有?

他驚慌的回頭張望想要確定,卻再次摔下山坡,撞到了頭,失去剩下的意識。



第十章

那男人像個遊魂一樣在屋子裏走動。

在第一天晚上發作之後,那家夥後來又發作了兩次,一次在地下室,一次在書房,傑克跟著他,沒讓他來得及破壞太多東西。

那男人嚇壞了,傑克知道。

他每次都說他沒事,說他很好,但情況一次比一次嚴重。

他在夢遊,每一次發作時都處於夢遊的狀態,他睡著就會夢遊,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只要一出房間,他就會把眼前的東西當成敵人,對著檯燈、書櫃,任何可疑的家俱,咆哮怒吼,狠狠攻擊。

如果他不幸在那時出現在那博士面前,就會成為理所當然的攻擊對象。

因為他會動,比那些不會反擊的家俱更可怕。

第三次發作之後,高毅把自己關在主臥室不肯再出來。

那次之後,那男人連睡都不敢睡,他就只是待在那間主臥室裏,需要任何東西,都打內線要求傑克幫忙送過去。

他不敢走出那間房。

傑克幫他拿了所有他需要的東西,書籍、筆、食物和水,一句廢話也沒多說。

第三天,傑克發現高毅幾乎沒有吃東西,剛開始他還會強迫自己吃,但他吃了也會吐出來,所以後來他乾脆就不吃了。

那天晚上,當男人再次要求他拿東西過去,他多帶了一桶水,和一條法國麵包去敲門,等了一下,才打開門走進去。

房間裏,有細碎的金屬聲輕響著,男人坐在牆邊,面對著那面寬敞的牆,用右手拿著筆在上頭寫著一堆沒有人看得懂的方程式。

傑克能看見他的左手像死物一樣的垂落在身邊,沒有任何動靜。

地上,到處都是被他寫到乾的筆,它們有些還滾到了床底下。

傑克在他身邊蹲下來,把他要求的那盒新筆和水,放在他身旁的地上,那男人沒理他,只是繼續做自己的事。

「高毅。」傑克看著那像個神經病一樣,不斷在牆上寫著方程式的男人,伸手把麵包遞過去,開口提醒,「你必須吃點東西。」

男人像是沒有聽到,只是用殘存的那只右手繼續在牆上塗鴉。

在傑克看來,那真的很像在塗鴉,這面牆早就被這男人寫滿了,但他沒有因此停下,只是繼續在原有的方程式上,寫上更多的方程式,他就直接這樣重複寫上去,讓筆畫疊在一起,教原有的數字與新寫的程式都無法辨認。

這整面牆被他寫了又寫,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都黑了。

換做旁人,八成會以為這家夥瘋了。

也許他真的瘋了。

傑克看著那繼續對著牆面塗塗寫寫的男人,考慮著是否應該要通知紅眼的人,這男人的情況。

他要來之前,屠震說高毅每到這個月,情況就會很不好,過了這個月就會好轉,但這已經不是簡單「不好」兩個字可以說明。

眼前這男人,不管是行為和外表,看來都像瘋子。

傑克把那條麵包放下,緩緩站起身來,正當他要轉身離開時,聽見他開了口。「還有幾天?」

傑克一愣,轉頭看著那幾天都沒刮鬍子,眼圈發黑,嘴唇乾裂,手上沾滿了黑筆的墨水,滿眼血絲的憔悴男人。

沒等到回答,他再次張開了乾裂蒼白的嘴唇,用無比瘠啞的聲音,問:「到下個月,還有幾天?」

「五天。」

這答案,讓他無法控制的閉上了眼,額角青筋更加凸起,他吞嚥著口水,右手緊握著筆,微微顫抖著。

傑克看著他,想和這男人說些什麼,卻曉得這時說什麼都不對。

他不能告訴他,五天很快就會過去,他知道有時候,時間可以變得很長,長得像是永遠不會結束。

所以,到頭來,他只能開口說。「喝點水,把麵包吃了。」

然後,他沒等對方回答,再次轉身走了出去。

這男人需要幫助,但能幫他的人,不是他。

他關上門時,聽見那細碎的金屬聲又響起,知道他又重新舉起了筆,寫那面牆。

他回到隔壁房間,從筆記型電腦裏,看著那越來越像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男人,懷疑這位博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傑克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所有他如今所知道的知識,幾乎都是他自學而來的,他並不笨,他是個電腦高手,但他看不懂那博士寫的程式,在那家夥三天前才剛開始寫那面牆時,他試著上網查過,想要知道這男人到底在寫什麼,但那些方程式太過艱澀,比電腦程式困難多了。

他仍然想要知道他在寫什麼,只是恐怕這些東西,需要問屠震或肯恩才能解答了。

知道這家夥暫時不會改變他的行為,傑克吃著他自己的麵包,盯著螢幕裏那家夥。

他的工作是看著高毅,確保這家夥的安全,但他怕這男人會先把自己餓死。烏娜是專業的保鏢,她將這屋子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他幾乎不需要再多做什麼,來到這裏這些天,他差不多就只要注意那位天才,不讓他傷害他自己就好。

他吃了麵包,洗了澡,出來時,那男人還在寫,像過去那七十二小時一樣,他檢查著所有的監視畫面,屋外、大門、客廳、院子、廚房、閣樓、陽台、花房、平台--

忽然間,他察覺了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跳回去剛剛那個畫面,那是陽台的鏡頭,一個面對屋外,一個面對屋裏。

落地窗內,可以看到那個男人仍在塗鴉,但傑克沒有注意他,只盯著那面牆,忽然間看懂了那是什麼。

他不敢相信,連忙調出那房間裏的鏡頭,屋裏的鏡頭更清楚,那整面牆上滿滿都是方程式,有些地方比較鬆散,有些地方比較密集,有些地方被不斷重複疊寫。之前他靠得太近了,一直靠得太近,所以才沒看出來。

有那麼一秒,他只能震懾的看著,然後他躺下來,和那男人太累時,會面對那面牆側臥的姿勢一樣,他發現果然躺著看更清楚,若是在那張床上躺著看,就能看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的無言以對。

半晌,他坐起身來,按下錄影鍵,錄了一小段畫面,將它寄送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乒!

激烈的重擊聲,在空氣中迴盪著。

還沒靠近練武場,女人就能聽見那可怕的聲音。

屋外風和日麗,藍天一望無際,四處一片祥和,但這處卻充滿了肅殺之氣,那股憤怒和怨氣,從那寬大的健身房裏滿了出來,不斷的連擊和重擊,在這兩天一再響起。

女人拎著一杯蜂蜜檸檬水,從二樓的公共空間,穿過樓梯間,走到健身房,斜倚在門邊,看著那家夥猛力攻擊那吊在半空中的沙包,幾乎沒有保留力道。

上勾拳、左勾拳、右勾拳,肘擊,一陣連打之後,再來一個讓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夾緊雙腿伸手掩護要害的膝踢,再加一個迴旋踢擊--

再踢!又踢!狠狠死命的踢!

嗯,看這女人攻擊的部位,一定有男人得罪了她。

倚在門邊的長腿美女,沒有上前打擾,就只是等著,看著那火冒三丈的女人把那沙包揍得揚起沙塵,再踢上半天高。

那女人又練了好一會兒拳,然後才終於停下了動作,轉過身來看著她。

「怎麼,你沒別的事幹了?我以為你最近很忙。」

「是有點忙,但我剛忙完一件案子,有機會喘口氣。」

女人看著她,歪了下腦袋,用下巴指著場中央:「想練練嗎?」

「不想。」長腿美女笑著回答:「我可不想當出氣筒。」

聞言,女人挑眉,但沒有反駁,只轉身拆掉自己手上保護拳頭的繃帶。

「喏,娜娜,是誰得罪了你?」

「沒人。」她扯著嘴角,垂眼拆著繃帶,「我只是閑著無聊。」

「是嗎?」長腿美女挑眉,噙著笑說:「有氣不發出來,憋在心裏是會內傷的,你確定你不想和我聊聊?」

「不想。」娜娜眼也不眨的說。

那女人沒再追問,就只是走了進來,在地板上坐下,低頭滑著手機。

烏娜不理她,只低頭煩躁的拆著手中的繃帶,感覺到臉上的汗水一串串滑落,看著那不停滴落的汗珠,看著手中那即便有繃帶保護,依然紅腫起來的指節,她即便不想,腦海裏還是浮現了那男人的臉。

心中,再次抽痛起來,讓她緊抿著唇。

第四天了,她不讓自己去想那王八蛋,但那家夥不肯離開她的腦袋,這幾天無論她是去看阿磊的老婆和小孩,或是回老家和長輩們打招呼,都會忍不住一直想到他。

那男人也曾待過那裏,她每次看到那些曾經出現在那本素描本的景物,就會想到他。

而且,那女人也在那裏,開朗、直率、性感,手藝高超。

她待不下去,找了藉口回紅眼。

她其實不討厭那性感尤物,一直都很喜歡她,她們是好友,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只是從小到大,每個她喜歡上的男生,愛的都是她這個該死的好朋友。人生,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可她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無論是誰,都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有自己的無底深淵要面對,旁人可以幫,但要是本人不想,誰也救不了誰。

誰也救不了誰……

一顆心,隱隱作痛,她閉上眼,卻仍能看見那男人。

四天了,她等著他打電話,等著阿震哥通知她,告訴她,那男人需要她,希望她回去,但他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應該要乾脆辭掉這個工作,回巴特家去,或乾脆去度個長假,她很多年沒休假了,她值得好好休一次假。

可她只是站在這裏,感覺自己像是被某種東西綁住了、纏住了,離不開,走不掉。

那是幻覺,她當然可以走,只要拿起電話,就能連絡可菲姐,請她幫她訂機票,她可以去馬爾地夫,去夏威夷,去澳洲,去世界的另一頭,衝浪、騎水上摩拖車,找一個順眼又大膽,有著陽光般的性感笑容,還有古銅色肌膚的陌生猛男,和他廝混。

只是,即便是這樣,腦海裏,在那藍天碧海之中,牽著她的手,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卻仍是那個肌肉蒼白、鬱鬱寡歡又沈默的王八蛋。

這一切,突然變得難以忍受。

想哭的衝動,莫名上湧,她張開眼,深吸口氣,踏上跑步機,開始奔跑,試圖將腦海裏那王八蛋甩到腦後,但不管她怎麼做,無論她把自己弄得多累,卻依然能看見他。

看見他躺在床上,看見他在月下擁抱她,看見他站在各種不該停下的地方發呆,看見他站在樓梯上,臉色蒼白的對著她咆哮。

我不需要你!

他咆哮著,然後開口要求她請假,要她找人代替她。

那一幕,總是會讓她火從心起--「你知道,男人都很笨。」

女人的聲音再次傅來,她裝沒聽見,只是繼續交替雙腳。

「尤其是那種被稱為天才的,特別笨。」

她同意這句,忍不住邊跑邊開口:「天才,意思就是在某方面有高於普羅大眾的特殊天生才能,但也意味著他那腦袋中有另一部分被挪來用了,所以天才都是白癡,看阿震哥就知道,他在人際關係上,根本就很低能,和白癡沒兩樣。你應該要慶幸韓武麒當年找了可菲姐來當總機,如果負責接電話的是阿震哥,紅眼會有生意才有鬼。」

屠歡聽了大笑出聲。

「沒錯,老天爺是公平的,他們那種人,在某些地方真的很蠢。一沒有幽默感,二不會說好話,三不懂得識時務,四一忙起來就把人晾旁邊,若要我連續三個月,天天面對那種呆到不行的科學宅,一有機會,我一定第一個落跑。」

「我沒有落跑,我只是在休假。況且,他不是沒幽默感,他只是--」

話到一半,發現屠歡晃啊晃的,笑咪咪的晃到了她面前,娜娜一僵,發現自己在說什麼,猛地住了嘴。

「你說的,」屠歡靠在她跑步機的儀表板前,興致昂然的睜著大眼睛問:「是哪個他啊?」

她有些惱,只能瞪著那無聊的女人,道:「你沒別的事好幹嗎?」

「托你的福,」屠歡嘻皮笑臉的低頭滑著手機,邊回:「我老公去幫你代班了,所以我還真沒別的事幹。」

說著,那長腿美女興致盎然的把握在手中的手機轉過來,對著她。「你的那個他,是這家夥嗎?」

娜娜不想理她,但那女人把手機挪到了她的視線前方,她一眼就看見那男人。那是一段影片。

一開始,娜娜還沒看出端倪來,她只看見他,看著他在一面牆上畫著圖,她貪婪的看著那個男人,雖然背對著鏡頭,但他看起來很糟,他的頭髮亂七八糟的,衣服也皺得不成樣,他旁邊的地板上到處都是筆,左手無力的垂著。

剎那間,疼痛再次攫住了她的心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啪的一聲關掉了跑步機,停下腳步,轉身就走。

但身後那女人沒放過她,竟然在那一秒,關上了健身房的窗戶,將那影像投射在她前方空白的牆上。

黑暗的房間裏,那男人縮坐在牆角,用抖顫的右手舉著筆,一筆一筆的在牆上寫著黑色的數字。

那被一比一放大的男人,看起來彷彿就在眼前,她幾乎能聞到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體溫,嚐到那無止境的痛苦。

這一剎,無法動彈,她強迫自己轉身,屠歡卻抓住了她。

「放開我!」娜娜怒瞪著她。

「你想去哪裏?」屠歡看著她,沒有鬆手。

「你不要太過分了!」她瞪著那女人。

屠歡擰眉,道:「你看不出來嗎?他需要你--」

「他不需要!」

娜娜憤怒的打斷她:「在這世上,他最不需要的人就是我!我是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可以代替的保鏢,一個雇來的安全人員,一個過路的!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我!他說得再清楚不過!所以別說他需要我,因為他不需要!」

她眼裏的痛楚如此鮮明、那般強烈,屠歡看著她,鬆開了手。

「我幫不了他。」娜娜喘著氣,抬手抹去臉上的汗水,疲倦的開口:「你一開始就找錯人了,你應該去找你妹,去找屠愛。」

承認這件事,那麼痛,讓淚幾欲奪眶,她說著轉身欲朝門口離開,誰知那女人竟又開了口。

「屠愛?關屠愛什麼事?」

「屠愛才是他在乎的人!」她握緊了雙拳,大踏步的往前走,頭也不回的咆哮著:「她才是他需要的人!不是我!」

「那你告訴我,他這兩天沒日沒夜在那面牆上寫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IQ又沒兩百!」她不爽的說:「你若想知道,去問你哥比較快!」

屠歡聞言笑了出來:「我哥?這不用問我哥,問我就行了,傑克一看就懂了,我也是。事實上,只要站遠一點,就算三歲小孩都能看懂他在寫什麼。你要不要回頭再看清楚點?!」

已經跨出門檻的娜娜愣住,猛地停下腳步,她不想理會那女人,她已經夠丟臉了,但屠歡的說法讓她太過好奇,所以她吞下了那記誘餌,如屠歡所願的,回身看向那面牆。

他仍縮在牆角,寫著那些方程式,但這次她把視線拉到那被寫滿方程式的牆,起初她什麼也沒看出來,然後下一秒,那畫面撞入腦海,教她氣一窒,整個人呆在當場。

不由自主的,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無法控制的回到那漆黑的房間裏,瞪視著眼前的影像。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當她來到那牆前面,一切變得更加清楚明白。

站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要站遠一點才能看清。

他仍在寫那些沒有人明白的數字,有些數字很大,有些數字很小,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有些地方重複疊寫著,有些地方卻被空了下來,無數的數字,排列成無人能懂的方程式,可只要有心,只要站遠一點,誰都能看懂,每一個人都能看懂,不需要太高的智商,不用懂什麼高深的學問,一看就能清楚明白。

屠歡來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著那滿牆的數字,柔聲開口。「傑克說高毅會夢遊,那家夥怕在夢遊中傷了他,所以這幾天都把自己關在這房裏,之後他就開始寫這面牆,傑克一開始也以為他在寫什麼方程式,昨天晚上才發現那不是。」

那面牆,像記無聲的吶喊,無聲卻又無比大聲,宛若霹靂雷霆,狠狠撼動著她的靈魂。

她喘不過氣來,心被揪得好痛好痛。

娜娜說不出話來,發不出聲音,沒有辦法挪開視線,只能震懾的瞪著那面牆。

我不需要你!

他說,憤怒的咆哮著。

也許你應該請幾天假……我相信屠震能找到人代替你……

他冷著臉,這麼說。

淚水,模糊了視線,再壓不下、忍不住,泉湧奪眶。

「男人都很笨,天才尤其蠢。」屠歡告訴她:「因為太過自以為是,他們有時候會做出非常白癡的事。無論他怎麼說,不管他和你說了什麼,這面牆,才是他心裏真正所想的。」

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那些寫滿了牆面的方程式,在牆上交錯著、重疊著,用一種極為精準的方式,拼湊出一幅畫,一個女人。

女人側躺在枕頭上,閉著眼在睡覺,微揚的唇角似在笑,而在那勾起的嘴角旁,有一顆痣,愛吃痣--

那是她。

不是屠愛,不是別的女人。

是她。

夜深人初靜,到了山裏更顯靜謐。

雖然,偶爾也能聽見蟲鳴,但少了山下城裏的人車喧嘩、閃燦霓虹,山裏的夜,即便偶有蟲鳴,仍靜到能聽到風溜過樹梢,靜到彷彿連月華的漫步挪移,都有了聲音。

她下了車,男人打開門,站在那裏等著她。

她走上前去,那家夥把一支鑰匙給了她,告訴她。「他把這給了我,但我想這由你保管比較妥當。」

抿著唇,她垂眼低頭看著手裏那支鑰匙,心口再次抽疼起來。

她沒有問那是什麼的鑰匙,她知道那是什麼,屠歡在車上和她說過了。

不由自主的,她握緊了那把鑰匙,抬頭朝老屋的二樓看去。

那兒沒有亮燈,暗無聲息,可是她知道不是如此,他在那裏,一直在那裏,和他心中的惡魔戰鬥。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拉回視線,和那男人道謝。「謝謝。」

他沒說什麼,只和她微一頷首,側身讓她過。

娜娜穿過庭院、大門,經過客廳,走上樓梯,朝長廊前方的主臥房走去。

那間房的門沒鎖,她一轉門把,門就開了。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沒開燈,有點暗,除了月光,沒有別的光源,但她能聽見某種細碎的聲響,那是一種金屬碰撞摩擦的聲音。

整間房裏,就只有那聲音細細在輕響。

她循聲看去,看見他。

之前,那影片只拍到他的背影,光從他的背影,她就能看出他變得有多糟糕,如今,他就在眼前,一切顯得更加鮮明而可怕,讓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氣息。

眼前的男人,和之前她所看見認識的那一個,判若兩人。

那男人蜷坐在那裏,仍在牆角,才短短幾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胡沒刮,發沒洗,衣是皺的,臉是髒的,手指上滿是墨水,整個人狼狽不堪,看來無比淒慘。

他的腳邊都是寫乾的筆,右手也握著一支筆,正在寫著小小的數字,他的左手則依然動也不動的垂落著。

那隻手沒電了,所以才那樣無力的垂落著,而他的右手,他拿筆的右手手腕上,扣著一條粗大的鐵鏈,一路連結到那張大床上,每次他寫字時,那鐵鏈就會因為他寫字的細小動作,輕輕的響著。

他怕自己跑出去,傷了人,所以拿鏈子把自己像犯人一樣的鏈起來。

屠歡和她說時,她不敢相信,但眼前的一切,如此觸目驚心,教她又痛又驚,難以相信他竟然這樣對待自己。

可他確實做了,把自己關起來,鏈起來,鎖起來--

即便她人在房裏了,他也沒有注意到她,好像他與她,活在不同的世界,處在不同的時空,好像他仍是一段投影出來的影像。

不由自主的,她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

他依然很專心的在寫那些數字,用那小小的數字,拼湊她頭髮的紋路。

靠得那麼近,她可以看見,他手上那鐵鏈不是新的,有些地方,鏽了。

那表示,他早就有了這條鐵鏈,她不敢相信,不想相信,可看著那條鐵鏈,她知道,這幾年,過去這些年,每到這個月,他都這樣對付自己。

淚水,驀然上湧,盈滿眼眶。「高毅。」

她知道他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屏住了氣息,執筆的手停了下來,微微的顫,輕輕的抖,但他沒有轉頭。

慢慢的,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停在半空的手,他盯著她的手看,當她碰到他時,他抽了一口氣,她以為他會把手抽開,但他沒有。

她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拉到身前,拿下了那支已經被寫禿的筆。

他的右手沾滿了墨水,因為寫了太多的字,中指側邊還磨出了繭,她將他的大手攤平,因為一直拿著筆,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他的手指變得很僵硬,她一根一根將它們揉搓捏軟拉直。

他垂眼盯著她的手指,任她擺弄,她能看見他舔著乾澀的唇,呼吸變得急促,臉上表情顯得困惑又渴望,但他依然沒有抬眼看她,他甚至不敢完全把臉轉過來。

好像怕她是假的,又像怕她是真的。

他這模樣,讓心好痛。

當她試圖將他的右手拉得更過來,他沒有反抗,只是順從著她,身體因此半轉了過來。

因為如此,他的手腕被帶到了月光下,教她能清楚看見他的手腕比手更慘,接連著好幾天都戴著那手銬鐵環,讓他的手腕早因來回拉扯,被磨破數次,有好幾處都紅腫發紫。

眼前的景象,讓娜娜再忍不住。

她想逃走,真的很想,愛情是個可怕的東西,輕易就能剝奪她的自尊、理智,狠狠將她踐踏,讓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是,當這男人如此痛苦時,她的自尊心真的只是個屁。

她拿鑰匙插入那鎖孔之中,試圖替他解開手銬,他卻飛快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要……」

他的聲音粗糙沙啞,乾得像是喉嚨裏被灌滿了沙。

即便如此,他依然低垂著眼,不敢看她。

「為什麼?」她啞聲輕問。

他吞嚥著口水,喉頭因緊張上下滑動,雙唇緊抿。

她忍不住抬手,輕觸他的臉龐,將他的臉轉了過來。

他又止住了呼吸,雙眼仍低垂著。

「告訴我,為什麼?」她傾身,含淚悄聲要求:「你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為什麼把自己鎖起來?為了什麼,你要這樣折磨自己?」

她能感覺到他輕顫著,看見他完全把眼閉了起來,然後聽見他粗啞的聲音。「我會傷害你。」

她喉頭一哽,道:「你不會。」

「我會,你不知道,我會傷害你,我會……」他閉著眼,痛苦瘠啞又語無倫次的悄聲道:「我沒有辦法分辨……你不該在這裏……你為什麼在這裏?你應該……我應該……還有……還有四天……我記得……時間……不應該……你不應該……你不在這裏……不在這裏……」

他慌亂了起來,鬆開了她的手,伸手撝住自己乾澀赤紅的眼,聲音裏滿是恐慌與驚懼。

他是那麼害怕,如此驚恐,教她心痛不已,下一秒,她已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唇。

這一招,確實而有效。

他安靜了下來,全身緊繃著,但安靜了下來,然後終於張開了眼,震懾的看著她。

她退了開來,撫著他的臉龐,他的唇,凝望著他滿佈血絲與痛苦的眼,告訴他。

「你沒有記錯時間,到月底還有四天。」

他呆瞪著她,一動也不動的。

她看著他,含著淚,沙啞但堅定的道:「我在這裏,是因為你需要我。還有,你別蠢了!你不會傷害我,不可能傷得了我,就憑你那身手,如果你想對我動手,我會先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高毅震驚的瞪著她,不敢相信她是真的,但眼前的女人散發著溫暖,靠得那麼近,小手就在他臉上,如蘭的吐息一次又一次拂來。

無法控制的,明知不該,他仍抬手輕觸她的臉。

「你在這裏做什麼?」

「做我該做的事。」她說著,再次伸手解開他的手銬。

他吃了一驚,反手試圖阻止她,但那女人這次可沒乖乖讓他抓,她一個翻身,不知怎麼抓著他的手,用一招十字固定將他壓制在地板上,迅速解開了他手上的手銬,然後將那手銬和鐵鏈一起扔開。

當他試著轉身想去撿它回來時,她快步上前,一腳踩在那冰冷的鐵鏈上,高高在上的低頭瞪著他,冷聲開口。

「別逼我揍你,因為我很想,真的很想。」

他臉色蒼白的看著她:「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她說著,當著他的面脫掉了身上所有衣物,轉身上了床,然後看著他,朝他伸出手,「過來。」

他八成是瘋了,一定是瘋了,而這一切都是幻覺。

看著眼前的女人,他有些錯亂,她不可能在這裏,不可能在他那樣對她之後,還會回到他身邊,還會在他面前脫掉衣服,但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甜美的美夢,所以當她赤裸著身子坐在床上,有如女神一般的朝他伸出手,開口召喚他,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走上前去,上了床。

她伸出雙手擁抱他,讓他心頭狂跳,喉頭緊縮,無法自已的也伸出了手,將她緊擁,和她一起躺下。

好暖,那麼暖。

懷裏的女人,是如此甜美溫暖,但他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收緊僅有的長臂,將臉埋入她頸窩,將這夢幻一般的女人,擁在懷裏,讓她從頭到腳都貼著自己,溫暖他。

她伸手撫著他的發,他緊繃的背。

他吸氣,再吸氣,感覺熱淚盈滿眼眶,感覺她的味道充滿心肺。

當他閉上眼,淚水浸濕了她的發。

反正是夢。

他想著,只是夢。

所以她才會在這裏,原諒他,安慰他,讓他擁抱,給他溫暖。

她不會知道他瘋了,不會知道他做過什麼事,不會知道他有多可悲,不會曉得他有多麼多麼需要她。

他閉上眼,緊擁著懷裏的女人,汲取她給予的溫暖。

那麼多天來的第一次,他允許自己放鬆下來,在她的懷抱之中,睡著。



第十一章

再醒來,已天亮。

女人仍在眼前,溫暖,甜美,活色生香。

她醒著,用那雙黑亮澄澈的眼,看著他。

他能從她眼中,看見躺在枕頭上的男人,感覺他像是活在那汪黑色的深潭裏,活在她溫柔的眼底。

她抬起手,輕撫他的臉,手指滑過他的眉,撫過他的耳,他的唇,然後她傾身親吻他。

他不由自主的張開嘴,清楚嚐到她的味道,感覺到她的心跳,可就在他試圖將她壓在身下時,她已經翻身坐在他身上,低頭看著他,撫著他的唇。「去洗澡、刷牙,把鬍子刮了,你留鬍子醜死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心頭發緊,有些恍惚。

月光下的她很美,陽光下的她更美,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然後,她離開了他,下了床,撿拾起地上的衣物套上,見他不動,只在床上坐了起來,傻傻的瞪著她,娜娜挑眉開口。

「還賴在床上做什麼?你用一隻手不會洗澡刷牙刮鬍子?」

他會,而這女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白癡,所以他下了床,如她所願的走進浴室去洗澡、刷牙、刮鬍子。

經過這些年,他已經很習慣一隻手做事,他用剩下的這隻手,開水,洗頭、洗澡,上肥皂,把自己衝乾淨,然後洗臉,刷牙。

鏡子裏的男人,看來有些嚇人,每年的這個月,他看起來都很糟,可今年感覺好像更恐怖,他慢慢的把鬍子刮掉。

這一秒,還是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事情太過美好,讓他感覺像是飄浮在空氣中,但他強迫自己動作,不讓自己思考,只是把鬍子刮掉,再次洗了臉。

洗完之後,他眼裏仍充滿血絲,但至少他的臉看來清爽乾淨了些。

他拿毛巾將自己擦乾,圍在腰上,轉身看著浴室的門,有那麼一刻,他不是很想伸手開門,害怕門外什麼都沒有。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門把,看到它好似又開始扭曲變形,才深吸口氣,鼓起勇氣,用力將它拉開。

房間裏無比明亮,新鮮的空氣流淌在其中。

屋子裏的落地窗被打開了,地上的筆被清掃得一乾二淨,大床上的床罩被換新,她站在床邊,正在換枕頭套,床邊的地上,靠窗戶那頭,擺放著餐具和食物。

他繼續站在浴室門邊,不太敢動,但她把枕頭裝好了,然後拿起放在床上的吹風機,再次看著他開口。「過來坐好。」

他走過去,在地上坐好,她將一杯溫開水塞在他手中。

「喝掉。」她說,然後插上吹風機的插頭,開始替他吹乾頭髮。

他捧握著那杯水,小心的喝著。

她的動作很輕柔,一下一下的撥弄著他的發,按摩著他的頭皮,舒服得讓他差點又睡著。

然後,他的發乾了,她關掉了電源,收回了手。

他感到一絲遺憾,幾乎想將她的手拉回來,想抱著她一起回床上,但他不敢,害怕美夢會因次破碎,害怕一切都會因此而消散。

她收了吹風機,來到他面前坐下,拿起一顆水煮蛋,敲碎了蛋殼,再把那些蛋殼一一剝除,沾了點鹽巴,遞給他。

「吃掉。」

他不敢反抗,乖乖接過了手,慢慢咬了一口。

她又剝了一顆蛋,自己吃了,等他吃完了那顆蛋,她拿了一片白吐司給他。他再接過手,繼續吃。

她再給他一片,然後是一根香蕉,她替他剝好了皮,他沈默的吃掉了。

香蕉之後,她不再拿食物給他吃,只是把餐具收拾到托盤上,拿了出去。

她沒有將門關上,他可以聽見她在走廊上走動的聲音,聽見她下樓的聲音。然後,沒有聲音了。

門仍敞開著,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那扇打開的門,感覺心跳越來越快,嘴巴越來越乾。

他想站起來,想下去看看,又不敢站起來,不敢走出去。

屋子裏好安靜,只有風吹過時,林葉會沙沙作響。

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評評、評評的,在耳裏如雷一般,越來越大聲。時間變得好長,好漫長。

他繼續盯著那扇門,感覺屋子裏好像又再次變暗,感覺那扇門又開始扭曲變形--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走上了樓梯,穿過了長廊,走了進來。

是她。

烏娜。

她回來了,來到他身前,朝他伸出手,要求他把手給她。

他握住了她的手,任她帶他上床,躺下。

「把眼睛閉上。」她說。

他沒有照做,只是看著她。

她眉微擰,但沒再多說,卻抬起手,撫著他的臉,摸著他的眉,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

她在摸他,陪著他。

他不想睡,可睡意襲來,和她一起,戰勝了他的意志力,讓他再次睡著。

水龍頭在滴水。

一滴、一滴、又一滴。

那聲音讓他莫名焦躁,他喘著氣,想要爬起來去把水龍頭關好,卻爬不起來,他陷在腐臭的泥沼裏,趴著,無法動彈。

不。

不要又來了,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在她在的時候。

哪個她?

腦海裏的聲音訕笑著。

他不知道,他在這裏不認識任何人,不認識任何女人,他只聽過她們的尖叫。但有個她,他知道,他知道。

遠處有尖叫聲響起,腳步聲雜沓而來,奔跑著。

即便不想,他仍因為驚恐奮力爬了起來。

跑啊,跑吧,用力的跑,最好你是跑得出去,最好你能跑得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燈火明滅不停的通道中奔跑,有人在追他,他知道,就在他身後,拿著劍,提著刀,準備像殺豬一樣的將他宰掉。

然後他跌倒了,被絆倒,當他摔跌在地,看見一顆頭顱就在眼前,兩隻眼珠子都被挖掉,不知名的紅色長蟲從那一對空洞的眼中緩緩爬了出來,像兩串長長的血淚。

他認得這張僵硬的臉,再熟悉不過,然後那顆頭顱在這時,張開了嘴,對著他說話。

孩子,你逃不掉的,就像我一樣,像我一樣……

他聽見自己發出慘叫,驚恐憤怒痛苦充塞心肺,他倉皇爬了起來,手腳並用的連連倒退,然後又掉到了水裏,腐敗髒臭的血水裏,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她的聲音。

高毅。

她叫喚著他的姓名。

醒醒。這是夢。你在做夢。

是的,這是夢,但他醒不過來,他無法控制的掙扎著,就在這時,一隻手出現在黑暗的水中,抓住了他,拉住了他,將他往上拉出水面。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嚇得奮力抓住了對方,試圖將那人往下拉。

不可以,不行,那不是他,這不是那個人,他會傷了她,會殺了她--

他警告自己,卻沒有辦法控制,他想要清醒過來,卻做不到,他恐懼得無以複加。

「走開!走啊!別靠近我!」

他吼著,咆哮著,那個人鬆了手,卻沒有離開,反而一步一步的靠得更近。

「別靠近我!走開!滾啊!你再過來我宰了你!」

他緊握著雙拳,對著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怒吼,但那黑暗中的家夥只是伸出了手,他飛快抬手撥開那隻手,可下一秒,那人反抓住他的手,狠狠揍了他一拳,在他猝不及防的那一瞬,伸手將他拉到眼前,吻了他。

娜娜。

他想著,記了起來。

他能嚐到她嘴裏的味道,嗅聞到她發上的香,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呼吸,她的手。

強悍、明亮、迷人的,烏娜。

娜娜。

眼前黑暗的迷霧消散,他看見自己站在地上,她就在他眼前,仰頭凝視著他,親吻他,撫摸他,輕描淡寫的告訴他。

「你做了噩夢。」

他不知該說什麼,分不清虛幻真假,但她在這裏,而他願意付出一切,只為和她在一起,所以他點頭應和。

「我做了噩夢。」

她沒說什麼,只是倒了杯水給他喝,然後又給他一片麵包,這次她塗了奶油,還弄了一杯熱可可。

然後,被她帶去睡覺,再醒來,又醒來,她都在。

無論他何時醒來,她都在眼前,給他東西吃,陪他一起睡,即便惡夢降臨,讓他困在夢裏,她也會突破夢境,將他叫醒,就算必須動手揍他,她也會把他拉出來,扯出來,拖到她身邊,和她在一起。

不管那夢有多黑暗,多恐怖,他總是能聽見她的聲音。

有幾次,他在夢中嘶吼著,在黑暗中狂奔,反擊著,和人纏鬥,她總是能及時從黑暗之中,叫醒他。

他不知她為何敢,為何不害怕,可她一直在這裏,陪著他。

天黑,天又亮,日夜交替著。

他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兩天,還是三天?

他不確定,但當他再次在夜裏清醒過來,看著眼前蜷縮在懷中的女人,知道這不是夢,而她是真的,再真實不過。

他能看見她眼下也有陰影,但她看來仍是好美,他不知道之前為什麼覺得她不好看,此時此刻,她美得不可思議,他無法控制的伸手撫摸她,描繪她的模樣,撫著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然後是她唇角那顆,總是讓他想要湊上前舔一口的痣。

她在這時,醒了過來,睜開那清亮的黑眸,看著他。

「為什麼?」他問,「我以為你在休假。」

「我在休假,」她說,「還在休假。」

「為什麼?」他問,將她臉上的髮絲掠開,再問:「你為什麼在這裏?」

「因為你需要我,因為你是個傻瓜,也因為我想在這裏,」她凝視著他,告訴他,「和你在一起。」

他喉頭緊縮,心頭狂跳,一雙眼,又熱又酸。

他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瘋狂,他的怯懦,他的無助,所以才叫她走,誰知她會回來,回來和他一起。

明明已經看見他能多糟糕,可以多糟糕,她卻沒有轉身離開,依然留了下來,陪著他,照顧他。

情不自禁的,他低頭吻了她,愛撫她,和她做愛。

他只有一隻手能動,但她不在乎,她幫著他脫去兩人衣物,吻著他的唇,他的下巴,他將她壓回身下,撫摸親吻著她,看著她因此屏息、輕喘,黑眸變得更黑,身體變得更燙,嬌嫩的酥胸上下起伏著,他舔吻著她,膜拜著她,感覺她的肌膚因他的唇舌而顫慄發燙,美麗的身體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他凝視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小女人,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深埋進她的溫暖,看著她伸出雙手擁抱他,接納他,所有的一切。

好的,壞的,殘缺的身體,破碎的靈魂,她都不介意,她只是溫柔的親吻著他,撫摸著他,將他拉得更近,一次又一次,迎合著他,和他一起喘息廝磨著,顫抖的吞噬著彼此的呼吸,好像她也需要他,深切的需要他。

當他和她一起攀上高峰,那一剎,彷彿不只身體,就連靈魂,都被她緊裹包圍,他無法控制自己,沒有辦法阻止淚水逸出眼眶,但她只是抬手撫去他頰上的淚,用無比的溫柔,親吻他的唇,他的臉,他的眼。

這不是性,不只是性,早就不是了。

她仍裹著他,汗水和他交融一起,那感覺很好,讓他除了她,什麼也無法想,他不想離開她,所以繼續待在她身體裏,她也沒有抗議,只是擁抱著他,全身赤裸的和他從頭到腳都糾纏在一起,然後閉上了眼睛。

她累了,很快就睡著,他也是。

他喜歡這樣,如此清楚的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心跳、她的味道,知道她在這裏,和他一起。

他睡著了,再次睡著。

這一次,他知道當他醒來時,這女人仍會在懷裏,陪著他一起。

身旁的男人不見了。

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睡到失去了警覺性,發現他不在床上,她心頭一跳,飛快爬了起來,跳下床。

他不在浴室裏,也不在陽台上,她隨手抓了件T恤套上,快步開門跑到隔壁,暗暗咒罵自己不該讓傑克和屠歡先回去,但她以為她能應付。

隔壁桌上筆電裏的保全系統仍開著,她切換熱感應模式,看見他在廚房。她沒有因此放鬆下來,傑克和她說過他的情況,她也確實看他發作過很多次,他夢遊的時候無法分辨現實與虛幻,他會傷到自己的。

想也沒想,她轉身跑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樓,推開廚房的門。

他裸著上半身,站在餐桌前,正將兩個白瓷盤放到托盤上,瓷盤上有著牛奶炒蛋、幾片火腿,一小杯奶油和四片麵包,還有一小碗切好的蘋果。

雖然仍頂著一頭亂髮,仍是一臉樵悴,但他看起來很正常,看見她,他一怔。有那麼一瞬,兩人都沈默著,不知該說什麼,她知道他注意到她沒有穿鞋,也沒來得及套上褲子,他的視線在她光裸的腿上流連,讓一股酥麻的熱流竄過雙腿,在小腹聚集。

然後,他將視線拉回她臉上,啞聲開了口。

「你醒了。」

「嗯,我醒了。」她控制住急促的呼吸,鎮定的走上前,看著他手邊那托盤,道:「你做了早餐。」

「嗯,」他點頭,臉上表情有些緊張,嗓音粗啞的道:「我做了早餐。」她走到他面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了下來,仰頭親吻他。

他放下托盤,摟住她的腰,將她拉得更近。

她能感覺到他的慾望抵著自己,那不是她一開始所想,她只是鬆了口氣,只是很高興他還好好的。

他在這時發現她只套了上衣,沒來得及穿內褲,變得更硬,她不認為這是個好

主意,他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還很虛弱,吃的熱量不夠他消耗,她試圖退開,可下一秒,這男人單手就將她捧抱了起來。

為了平衡,她夾住他的腰,穩住自己。

「等等……」她喘著氣,攀著他的脖頸,貼在他唇上,啞聲說:「先吃飯。」他只有一隻手,沒有她的幫忙,他無法掙脫長褲的束縛。

他抵著她的額,稍微收緊了抓握著她的臀的大手,黑眸氤氳,瘠啞的道。

「不。」

她的心跳得很快,他的也是。

娜娜看著他眼裏的渴望,感覺到他的心在胸口大力的敲打著她。

他想要她,很想要,她知道,她也想要,而他也曉得她想要。

那無聲的要求,就在他眼中,他可以將她放到桌上,但他不想,不想放開她。他需要她,而她無法拒絕,只能伸手到兩人之間,解開他的褲頭,拉下他的拉鏈,他堅硬灼熱的慾望彈入她手中,他將她抬捧得更高,就這樣擠了進來。

她抽了口氣,攀著他輕顫著,感覺他低頭吻著她,和她唇舌交纏,然後進得更深,她又喘口氣,不由自主的夾緊他的腰。

晨光在窗外閃爍,她可以聽見蟲鳴鳥叫,但最清楚的是他在她耳邊粗重的喘息,是他胸口敲打著她的心跳,是他身上傳渾不停的汗水,還有他難以言明的渴望與需要。

她的身體變得很熱,又濕又熱,他探得很深,好深,深得像是要就此探進她的心,她能感覺到那條無形的鎖鏈,將她拴得更緊,可她無法抵擋,只能攀抓著他,擁抱著他。

「娜娜……」

當他最後一次將自己挺進她身體裏時,在她耳畔粗聲低喊著她的名字。

她渾身輕顫抽搐著,感覺他不只在她身體印下烙印,也烙印了心,讓她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把一切都給他。

那感覺既可怕,又嚇人的好。

有那麼幾秒,她無法思考,只能趴在他肩頭上,然後她感覺到他在移動,引發又一陣酥麻輕顫。

她張開眼,發現他離開了餐廳,抱著她上樓。

「放我下來……」

「不要。」他側頭親吻著她的額際,語音堅決。

她微喘的說:「你的手會斷掉的……」

「不會。」他說:「我抱過更重的東西上樓。」

不是在他那麼虛弱的時候,她想抗議,但不想提醒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虛弱,

她看著他的側臉,忽然間從他臉上的表情,感覺到他需要這樣,所以她什麼也沒再說,只是注意著他的腳步。

但他走得很穩,堅持著,穩穩的抱著她走上樓,穿過長廊,回到主臥室,走進浴室,然後他才抱著她在浴缸邊坐下,傾身塞好了浴缸裏的塞子,伸手打開了水龍頭。

當他的手回到她身上,撫著她的腰,她能感覺到他的手微微在顫。

這男人真的是個笨蛋。

在等水滿的時候,他抵著她的額,輕輕的以唇瓣來回摩挲著她的,一雙飽含情感的黑眸始終凝視著她,讓她的心緊緊的縮著。「傻瓜……」

她不由自主的撫著他的臉,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聞言,他不惱,只看著她,啞聲同意。

「嗯,我是傻瓜。」

她笑了出來,雙眼卻微微發熱,她伸手將他緊擁,坐在他身上,和他耳鬢廝磨,在滿室白茫茫的水氣中,無聲溫存著。

他和她一起洗了澡,在浴缸裏泡著熱水,直到蒸騰的白煙都散去,才一起爬了出來,把身體擦乾,她在吹頭髮時,他下樓去拿了早餐上來。

那些食物早冷掉了,但兩人都不介意。

她餓了,他也是,他胃口很好,終於好了起來,幾乎有些狼吞虎嚥的,然後他和她一起收了餐具,到廚房把碗盤洗好擦乾。

然後,他和她一起回到床上,把兩人的衣物都脫掉。

她以為他還想要,但他沒有,他只是摟著她,將她貼壓在心口上。

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莫名的安心感襲來,讓她忍不住閉上了眼,她喜歡這樣被他摟抱著,聽著彼此的呼吸,感覺兩人的心跳,一起慢慢的跳。

天還很亮,風很清,陽光在窗外穿林透葉,但她依然一點一滴的放鬆下來。這種和人依偎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有那麼一會兒,她以為他睡著了,她幾乎也要睡著。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她聽見他的心跳加快,感覺他偷偷又把長臂收緊。

下一秒,他開了口。

「很久以前,我被人綁架過。」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她一怔,強迫自己保持平穩的呼吸。

「嗯,我知道。」

他猜她知道,他曉得他在紅眼裏有一份檔案,她八成早已看過。

「你知道什麼?」

她告訴他,武哥告訴她的事:「你二十歲時被人綁架,但自己想辦法逃了出來,因受驚過度,喪失記憶,但你手臂上寫了紅眼的電話,所以你打了電話給紅眼,紅眼派人找到了你,但當他們試圖通知你家人時,才發現你母親在三年前就過世,你父親和你在同一天失蹤,報警的是你們的管家,綁架你們的犯人至今都沒有抓到。你後來恢複了大部分的記憶,但被綁架的經過,和之中發生的事,你都沒有印象。」

他看著窗外遠方的林葉,沈默著,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又感覺自己在那森林裏奔跑,但她抬手輕撫他的背,讓他清楚知道她在這裏,和他一起。

「你的手,是在那時斷的?」她問。

「嗯。」他點頭,深吸口氣,將她的味道,納入心肺,安撫自己,然後才開口道。

「我砍掉了自己的手。」

娜娜嚇了一跳,有那麼一秒,她什麼也無法做,只聽到他加快的心跳。

「所以,你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小心的問。

「一開始,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不敢想。」他緩緩的,語音粗嗄的道:「武哥帶我去老家,讓我住在那裏,我慢慢想起來大部分的事情,只有那段期間的想不起來,十一個月後,我變得比較正常,我以為我好了,可以把那些事拋在腦後,繼續生活。」

「出了什麼事?」她知道一定出了事,才讓他把自己關在這地方。

「我開始做夢,聽到聲音,看到幻覺……」他摟緊她,語音沙啞:「我無法分辨現實……開始攻擊在我眼前的東西……」

她心疼的將他緊擁,聽見他說。

「我盡力控制自己,卻做不到……」他顫顫的吸著氣,告訴她:「有一天,我又發作,拿刀……砍傷了屠愛……屠叔阻止了我……」

娜娜愣住,知道這件事,才是主因。

他控制不了自己,即便不是故意的,他依然無法原諒自己,他害怕再次傷害到旁人,所以才搬到山上來。

「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正常的,但每到這個月,出事的這個月,情況就會變得很嚴重。」

她稍稍退開,看著他憂鬱的黑瞳,柔聲道:「你應該尋求醫學幫助,夏雨能幫你。」

他抿著唇,沈默的看著她,半晌,才承認:「她對我的情況無能為力,只能開藥給我,緩和我的狀況,但一年後,她勸我把藥停了。」

「為什……」她話沒說完,就看見他眼裏的羞恥,突然理解過來。

他對藥物上癮了,所以夏雨才要他把藥停了。

他舔著乾澀的唇,直視著她,說:「我知道我不該依賴它們,吃那些藥,太過容易簡單,它們讓我能夠睡著,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一次倒了一大把在手上,多到掉到了地上,當我蹲下來撿那些藥時,我知道我其實想把那些藥都扔進嘴裏,我想把整罐藥都吞下去,直到我什麼都無法思考,我曉得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所以我把藥戒了,靠運動和其他方式,控制我的情況。」

她知道,事情沒有他說的那麼輕鬆簡單。

他的其他方式,是那條鐵鏈。

這男人把藥戒了,但無法讓惡夢不來,無法控制不再發作,所以才跑到山裏來住,才用鐵鏈代替藥物,不讓自己在這個月,跑出去傷人。

一年又一年,一年複一年,他獨自在這裏生活,把自己關起來,鎖起來,一個人面對他的惡夢。

她撫著他的臉龐,只覺得心口緊縮著,隱隱作痛。「所以你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全部……」他看著她,啞聲道:「我並沒辦法確定哪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哪些是夢。」

「你可以說說看。」娜娜凝望著他,鼓勵他,知道有時候光是說出口,就是一種幫助。

他閉上眼,掙扎著,但她再次伸手擁抱他,將他緊擁在懷中,讓她的心貼著他跳,那給了他勇氣與力量,他深吸口氣,將這些年拼湊起來的殘缺片段說了出來。

「我……不記得經過,但我記得自己在一個像迷宮的地下甬道,那地方很老舊,充滿了腐敗的味道……有許多小房間……有個房間用黑筆在牆上寫了程式,也許是我,也許是之前的人,我不確定……我寫了一些……」

他停頓一下,回想,道:「有些不是我寫的,那不是我的字跡……甬道裏的門,是密閉式的艙門,需要旋轉前方的轉盤才能打開……每隔一陣子,時間一到,門就會被打開,我們會被趕到其中一段甬道……」

她聞言一愣:「你不是一個人?」

「不是,有很多人,十幾個,二十個,我不確定,人數一直在改變……我沒有見過所有的人……我被……我們被關起來……手背上被寫了號碼……偶爾……有時候……常常在那甬道裏奔跑、躲藏……有個男人……」

娜娜越聽越不對,一種毛骨悚然的熟悉感,襲上心頭。他全身僵硬,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形急促,她沒有打斷他。

「我認得那個男人,他是我父親的朋友,一個物理學家,他叫亞瑟,來過我家很多次,他的頭被砍斷了,被逃命的人像足球一樣的踢來踢去……」

他頓了一下,下顎緊繃的道:「我知道我必須想辦法逃出去,否則我會和他一樣死在那裏。所以我殺掉了追殺我的人,混亂之中,我的手被對方砍傷,他死了之後,我拿袖子止了血,但我的骨頭已經斷了,神經也被切斷,我看著他的屍體,知道只有一具屍體是不夠的,他沒有回去,他們會再來找,我需要兩具屍體,所以我把我斷掉的左手砍下來,綁在水管上,插到水裏,讓它剛好能伸出一截手掌在水面上,那裏光線不足,他們看到手就以為我死了,也沒人費事到水中把我撈起來,他們喜歡讓屍體留在原處,可以驚嚇我們。」

他停頓了一會兒,重新又吸口氣,才道:「在那之後,我找到一個廢棄的通氣孔,我那時很瘦,勉強可以擠進去,通氣孔被塞住了,但我可以聞到新鮮的空氣,我想辦法挖開了它,從那裏爬了出來。」

她沒想到是這樣,娜娜震驚的看著他。

情況一定糟到某種很可怕的程度,他才會砍掉自己的慣用手,只為了能有機會逃出來。

這一秒,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無以名狀的憤怒和疼痛充塞全身上下,她想尖叫,想咆哮,想痛毆那些將他逼迫至此的人,但最後她只是將他緊擁在懷中,感覺到他將臉埋入她頸窩,深深吸了一口氣,再顫抖的將它吐出來。

她不想追問他,但她知道她必須問,所以她開了口。「你和紅眼的人說過這些事嗎?!」

他僵住,沈默半晌,她能聽見窗外的蟲鳴鳥叫,感覺到他屏住了氣息,感覺到他心跳加快。

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最後還是開口回答了她。

「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而我……」他緊擁著她,瘠啞的坦承:「我無法分辨那是幻覺或真實發生過的事,那些……有可能只是我瘋狂錯亂的神經自行虛擬出來的……」

「你並不瘋狂。」

這句評論,讓他笑了。

那苦澀乾啞的笑聲,教心好酸。

娜娜撫著他的後腦,悄聲道:「我沒見過瘋子會試圖把自己關起來。」

「我有清醒的時候。」他閉上眼,下顎緊繃,啞聲道:「一年之中有十一個月,我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這個月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我應該被關起來,住在精神病院。」

「我不這麼認為。」她柔聲告訴他,開口建議:「我認為你應該考慮把你想起來的事告訴紅眼的人,讓他們重啟你的案子。」

她以為他會在第一時間反對,但他只是沈默著,呼吸急促,心跳飛快。

娜娜沒有催促他,她知道他害怕什麼,曉得他恐懼什麼。

如果紅眼查證之後,發現了什麼,那會證實他的惡夢是真的,如果沒發現什麼,那就代表他瘋了。

這是他為何不曾和紅眼的人提及的原因,他不想被證實是個瘋子。

風,不知在何時停了,鳥兒也不再啁啾,只有蟬還在叫。

日光緩緩輕移,從床邊慢慢退回窗邊,然後退到了窗外,卻變得更亮,更加刺眼。

高毅以為她會逼迫他,但她沒有,自從吐出那建議之後,她就沒再開口了,她只是安靜的待在他懷裏,溫柔的擁抱著他,也讓他擁抱。

他從她的肩頭上,可以看見窗外盎然的綠意,和其上的藍天白雲,能聞到她發上的香,感覺到她規律的心跳,然後他聽見自己說。

「如果我說,我不想呢?」

她退開,讓他心頭一緊,但她停在一個手掌的距離之外,看著他,抬手輕撫著他的臉,用那雙清澈明亮的黑眸看著他,溫柔的說。

「這是你的人生,你的選擇。」

所以,他可以選擇繼續逃避下去,或者面對這整件事情,她不會代他做決定,不會逼他做決定。

他應該要鬆一口氣,卻只感覺到心頭緊縮。

無以名狀的情緒攫抓住了他,教他忍不住低頭再次親吻她,和她做愛,試圖掌控,掌握住一些什麼。

她沒有抗議,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雙手親吻他、擁抱他、接納他,在他懷裏安眠。

他沒有睡,他睡不著,只是擁抱著她,看著窗外的光影變幻,感覺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著,和他的一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萬千思緒,在腦海裏翻騰。

然後,黃昏了。

他從她肩頭上,看著最後一絲天光被黑暗吞噬,當夜幕降臨,院子裏的燈自動亮了起來,讓窗玻璃泛著些許微光。

他是個可悲的家夥,但她不是。

她不是。

這是你的人生,你的選擇。

她的話在耳邊迴響著,讓心頭莫名緊縮著,不由自主想收緊長臂,將她擁得更緊。

可他知道,這樣下去是行不通的。

他依然能感覺到手中那濃稠的濕黏、那沈甸甸的重董、那纏繞著他手指的觸感,感覺那液體和毛髮從手掌沿著手臂往上攀爬、蔓延,將他緊裹,讓他無法呼吸,讓他無法控制自己。

只有抱著她時,他才能暫時將它拋在腦後。

她像一道光,讓它畏縮,閃避。

但他知道它仍在那裏,在他內心陰暗的角落,等著,躲著,趁他不備時攫抓住他,控制他,讓他再次變成怪物,讓他傷害她。

他不想傷害她,他知道自己必須面對它。

所以,即便依然感到恐懼,他仍強迫自己放開她,下床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打了一通專線電話,電話響了幾聲,被人接了起來。

「我是屠震。」

「我是高毅。」他深吸口氣,開口問:「你記得我被綁架的事嗎?」

「當然。」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希望……」

那些殘缺的畫面在眼前閃動,讓語音有些不穩,他停了下來,但屠震沒有催促他。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直到能控制自己,直到眼前的景物恢複正常。

看著眼前庭院中那些在黑夜裏自動亮起的燈火,他沒來由的想到,幾個月前,只有山腳下的城市,才有燈火。

她改變了很多事,太多了。

這裏再也不是鬼屋,他也不想繼續當鬼。

「我希望,」抓握著手機,他張嘴再次吐出乾啞的聲音,道:「紅眼能重新調查我的案子。」

屠震沒有發出驚訝的聲音,只直接開口問出重點。

「你記得什麼?」

他抓緊手機,告訴電話那頭的男人,所有的一切。

屠震追問了更多的事,紅眼有他被發現的地點,但沒有其他的細節,他說明他不確定哪些是真是假,但屠震說他們會派人查明。

當對方準備收線時,他強迫自己開口。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我要到現場。」

屠震沈默了兩秒,才開口:「你確定?」

他感覺掌心微濕,心跳在耳邊隆隆作響,但他仍是張嘴吐出那三個字。

「我確定。」

「好。」屠震沒再多說,只道:「我會安排。」

然後,那男人掛掉了電話,他按掉通話鍵,閉上眼,吐出一口長氣。

「你不一定要回去。」

這句話,從身後傳來,他張開眼,回身看見她安靜的坐在床上,用那雙黑眸凝望著他,告訴他。

「紅眼的人很專業。」

「我知道。」他看著她,嗄聲說:「但我需要到現場,我必須確定一些事,如果那地方真的存在,我也許能想起更多的事情。」

娜娜看著眼前的男人,知道自己應該要阻止他。

他的狀況並不穩定,重回事發現場,對他來說並不是個好主意,但他走了過來,上床,回到她身邊,擁抱她。

他的心跳很快,皮膚卻有些冷涼,讓她心驚。

「你不需要回去。」她忍不住重複。

「你知道我需要。」他說。

她知道他說得對,他若能到現場,可以想起更多事情,對一切都會有所幫助,但她開始懷疑自己出了個餿主意。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31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2 01:54 PM 編輯

第十二章

他睡著了,她沒有,在床上乾躺了一個小時之後,娜娜確定他已經睡著了才爬起來,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到隔壁房間拿了筆電到樓下廚房去,打開視訊,點選通訊單上那個王八蛋。

那家夥不在線上,她早料到,將筆電放到料理台上,輸入了一串訊息,一邊洗米煮飯,煮了一鍋水,汆燙雞肉的血水。

幾分鐘後,他主動連絡了她。「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視訊一通,她冷不防就吐出這一句。

那男人沒有問她到底在說什麼,只用讓她青筋直冒的鎮定語氣和她打招呼。

「嗨,娜娜,你好。」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冷聲再次質問。

「我只是懷疑,並不真的確定。」男人坐在他自己的辦公室,冷靜的說:「去年一發現阿光還活著的線索,我們就優先搜尋了紅眼成立之後所有的失蹤案。」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

「我不知道。」男人打斷她,「他是被綁架,不是失蹤,我只是懷疑,如果只是誤會,為了他好,我並不想刺激他--」

聞言,她忍不住轉過身,火冒三丈的對著那王八蛋破口大罵:「放屁!你設計我,你知道高毅有可能是遊戲的受害者,所以才不讓我知道所有的訊息,你讓我來這裏,因為你清楚他不會告訴紅眼的人,他不想被你們當成瘋子,所以你才要我取得他的信任,你知道他有多渴望和人接觸,才利用這一點,你只是想知道他腦袋裏的線索!所以別和我說是為了他好,去你媽的為了他好!」

因為太生氣,她罵完就切斷了通話,那男人幾乎立刻就回撥。

她不想接,她想讓那王八蛋去撞牆,但她知道那無繼於事,所以再次按下通話鍵。

「他是找到阿光的唯一線索。」男人說。

「我以為那些該死的碎片才是!」她冷聲道。

「那也需要他。」男人歎了口氣,承認道:「如果不是別無選擇,我並不想把他從那個洞裏挖出來,但你也得承認,他繼續這樣下去很不健康。」

「去你媽的健康!」

她咒罵著再次按掉通話鍵,可惡的是,她知道這賊頭並沒有那麼糟,他過了快半年才來找她,那表示他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依然沒有線索,才會賭上這一把。更讓人生氣的是,他的直覺通常是對的,又對了。

要求視訊的通知再次響起,她很想直接把它按掉,但最後還是壓下脾氣,伸手按下通話鍵,冷聲道。

「高毅不需要在現場。」

「他需要。」

「他不需要。」她瞪著那王八蛋說:「你們有立體投影設備,你可以在找到那地方之後,收集影像再讓他看。」

「那感覺起來不一樣。」男人說:「那只有影像,你清楚現場的聲音、味道、溫度,任何細節都可能讓他想起更多事情。」

「他可能會在現場崩潰。」

男人歪了下頭:「可能,但我不認為他會。」

她眼一瞇,怒氣衝衝的說:「我不會為了阿光賭上這個,高毅不能也不會到現場,我不管你找什麼理由,讓他看立體投射影像就好,他能想起多少就是多少,你也只能得到這些!」

說完,她啪的將擱在流理台上的筆電合上,卻在轉身將它放到桌上時,看見那原本在樓上睡覺的男人站在門邊。

她僵住,那一秒,她試圖回想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懷疑他聽到了多少,但腦海裏卻只有一片空白。

然後,他走上前來,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一手抓著筆電,一手抓著湯勺站在原地。

「有東西吃嗎?」他看著她,說:「我餓了。」

她回過神來,迅速把飯菜放到餐桌上。

他慢慢的吃著,一臉睡眼惺忪,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的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喝完那碗湯,又吃了飯菜,飯後還幫忙收拾洗了碗盤,泡了一壺茶。

也許他什麼也沒聽到。

這念頭才閃過,他沒頭沒腦就冒出一句。

「是叫莫光吧?莫磊的雙胞胎兄弟。」

她被嘴裏那口茶喻到,咳了好幾聲才有辦法回過氣來,抬眼只看見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頭應了一聲。「對,是叫莫光。」

「我以為他死了。」

她喉頭緊縮的道:「他沒有。」

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只是站起來,走了出去。

這一秒,她忽然知道,他什麼都聽到了。

看著他的背影,她脫口就喊:「高毅--」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看著她。

「我並不是為了利用……」

辯解的話消失在嘴邊,她想告訴他,她不是為了利用他才來的。

但她是,而他知道。

她能從他變得無比暗淡疲倦的眼中看出來。

他知道,他在老家住過十一個月,他不可能不知道雙胞胎的事,不可能想不到她提過的雙胞胎就是阿光和阿磊。

她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在阿光失蹤之前,她每年夏天都會去那裏過暑假。

她是為了阿光來的,從一開始就是。

她離開巴特家是為了莫光,來到這裏保護他是為了莫光,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莫光,他不是笨蛋,用膝蓋想都能明白。

高毅凝望著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的,有些困難的,扯了下嘴角。

那笑,不是笑。

心頭被那擠出來的笑容絞緊,她忍不住握緊雙拳,上前開口:「或許一開始我來是因為阿光,但我不是為了他--」

那男人反射性的退了一步,那拒絕的姿態,讓她的話卡在喉中,停下了腳步。

「你不需要和我解釋什麼。」他告訴她,語音平靜的道:「我可以理解。」

他可以理解,但不表示他能接受。

一顆心,在胸中縮得很緊很緊,緊到發痛。

她看著眼前那個男人,喉頭緊縮,但仍堅定的張嘴開口,把話說完。

「我不是為了他才回來的。」

他沒開口,什麼也沒說,只轉身走了出去,但臨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她提著心,看著他站在門邊,肩頭緊繃,用那沙啞乾澀的聲音,頭也不回的緩緩說。

「就像你說的,這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就算會崩潰,我也會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做決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相信你知道大門在哪裏。」

娜娜在原地瑟縮了一下,感覺像是被他甩了一巴掌。

她不敢相信他趕她走,又趕她走。

但他確實說了,然後走了。

而她知道這次,是她活該。

她沒有離開,她留了下來。

他對此不置一詞,他還是會來吃飯,但他搬回了自己的房間,重新回到地下室,把他的左手充了電。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沒有對她大聲咆哮,沒有要她別管閑事,他只是用一種讓她難以忍受的方式振作了起來。

他把自己打理乾淨,回複了正常的作息,定時起床,定時運動,定時工作,只是再也沒有飯後的喝茶閑聊時間。

他不再碰她,也不正眼看她,對待她禮貌又客氣,如果需要她幫忙,他會和她說請,她做完之後,他會和她說謝謝。

過去三天,他完全沒有睡,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每到夜裏,他房間的燈也會定時被關掉,但她知道他沒有睡,她可以看見血絲一天一天在他眼裏慢慢增加。

她知道他和屠震問了狩獵遊戲的事,屠震全都說了,關於那個殘忍的遊戲,還有阿光可能受困其中的消息。

屠震沒有明說他是可能的線索,但她猜他知道,他也知道紅眼的人希望他能提供更多。

每天晚上,她都想走過去敲他的門,再一次的請他重新考慮去德國的事。

可她曉得他不會接受她的建議。

他聽到了她說他會崩潰。

她傷了他該死的自尊,即便她是為了他好,那也不是他可以接受的理由。她才告訴過他那是他的人生,然後他做出了他認為最好的決定,直到他發現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他。

是為了阿光。

她是為了他,她回來是為了他,她真的很想走過去,把這句話敲進他頑固的腦袋裏,但她知道那男人不會相信。

她說了不只一次,但他不相信,也不願意聽她說話,每次她提起那話題,他就會轉頭離開。

所以她只能坐在床上,看著那面牆,希望自己不曾背著他說過那些話。

她一夜無眠的看著他畫的那面牆,直到快天亮才合眼。

那男人不見了,又不見了。

她不敢相信,她才閉了一下眼,瞇了不到一個半小時,他就離開了。

她原以為他在地下室,或院子裏,但他沒有,她檢查保全系統時,發現屋子裏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有那麼一瞬間,她擔心有人跑了進來,或他夢遊走了出去,但保全系統沒有響過,不曾發出警示,她很快發現有人在三十分鐘前短暫解除了系統。

是他。

雖然早已猜到,她從監視畫面中調出半小時前的影像,看見他自己解除了保全系統,提著一袋行李走了出去,沒有任何人挾持他。

她稍微鬆了一口氣,下一秒,她咒罵出聲。

大門外有輛車停在那裏,他上了那輛車,讓她不敢相信的是,那個開車來接他的男人,竟然是莫磊;那家夥一停車,就下車走到她停在門外的那輛車旁,然後把輪胎放了氣。

該死的王八蛋!

忽然之間,她知道他想要做什麼,知道他們打算做什麼,那兩個男人想去機場,他們要撇下她,飛去德國。

她罵了一句髒話,回房抓了護照,下樓到地下室拿了他仍在實驗的隱形眼鏡和配對的手錶戴上,那隱形眼鏡自動對焦,調整成她的焦距。她啟動紅眼網路連線,那東西使用起來的方式和之前的眼鏡一樣,電腦問她授權密碼,她報了她的,一邊快步飛奔上樓,衝出大門。

三十分鐘,他們說不定已經到機場了,但她依然要求電腦給她莫磊的GPS位置。

他們還在高速公路上。

她出了門之後就滑下山坡,跳上藏在下方樹林裏的重型機車,猛催油門,一路狂飆,才及時在巴特家的私人飛機起飛前趕到。

娜娜利用巴特家的關係快速通關,快步跑向那架私人飛機,莫磊在登機梯前等她,顯然知道她連絡了遠在紐約的莫蓮,要求機師拖延了起飛時間。

她沒有停下腳步,火冒三丈的上前:「你他媽的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應客戶要求,重新調查他的綁架案。」他看著她說。

「放屁!」她怒不可遏的道:「他是我的客戶,不是你的,你明知道他精神狀況不穩定,不適合也不應該--」

「把你留下來,不是我的主意,是他的。」

這話,讓她瞬間僵住。

「他不希望把時間浪費在和你爭論這件事情上頭,所以才要求--」

她飛快抬起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看著眼前女人忽紅忽白的臉色和幾近抓狂的表情,他如她所願的停了下來,她咬著牙,舉著手,深呼吸,一次,兩次,然後冷靜了下來。

「我的錯。」

她放下手,瞪著他說。

「但他仍然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現在我要走進去,搭上那架飛機,坐到他身邊,接下來的時間,我都會在他身邊,你要做任何事,想做任何事,都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告訴我你聽懂了我的話,然後閃到一邊去,那樣我就可以忍住毆打你的衝動。」

莫磊看著她,一秒,然後識相的點了下頭,側過了身子,讓她過。

娜娜大踏步經過他身邊,快步走上了樓梯,走進那架私人飛機。

飛機裏很寬敞,座位十分舒適,有兩個男人坐在右手邊,湊在一起在說話,一個綁著小馬尾,穿著白色POLO衫和運動褲,另一個男人穿著黑色的三件式西裝,打著銀色的領帶,腳踏皮鞋,看起來就像一名律師。

那是他,她剛在螢幕上就看見他穿著西裝,但她當時沒注意到那麼多。

該死的,即便正在生氣,這男人正式的打扮,還是帥到讓她心頭狂跳。

他刮了鬍子,剪了指甲,梳了頭髮,把自己打理得很乾淨整齊,幾近一絲不苟。

她知道為什麼,他不想讓人覺得他不正常。

但這嚴謹而正式的穿著,讓她莫名的生氣,他不該看起來那麼帥,那麼聰明,那麼整齊俐落,那麼像個精英。

在這一秒,她只想上前把他太過正式整齊的模樣弄得亂七八糟。

她甚至不知道他有西裝,還是量身訂做的。

他已經在位子上坐好,扣上了安全帶,正和坐在他身邊的男人在講話。

她認得那個男人,那是曾劍南,紅眼的天才外科醫生。

她不喜歡這男人在這裏,他是醫生,那表示如果有必要,他們會對他用藥,而顯然他完全同意這件事,恐怕那還是他開口建議的。

一瞬間,只覺得更加火大。

然後,下一秒,像是察覺到她的怒火,他注意到她,轉頭抬眼。

看見她,兩個男人同時一愣。

她知道為什麼,她剛穿過機場大廳時,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是這德行,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因為急著趕來,她只穿著黑灰兩色的運動內衣和同色系的運動短褲,身上到處都是落葉和草屑、泥巴,急速狂飆讓那些東西掉落了不少,不幸的是有些還很頑固的留在她身上。雖然她的確隨手抓了布鞋套上,卻沒有來得及穿襪子。

阿南挑起了眉,高毅沒有,他只是繃緊了下顎,剛硬的臉頰因為她的穿著抽了一下。

她快步上前,看著那綁著小馬尾的男人道:「阿南哥,阿磊有事找你。」

那男人眨了眨眼,噙著笑起身走開,他一起來,她立刻坐了下去,扣上安全帶。

身旁的男人僵住,有那麼一秒,她看見他的手抽動了一下,知道他想伸手解開他自己的安全帶,換位子坐,或者離開這架飛機,她不知道,她只曉得他對她的自作主張很火大,所以才會這樣對她。

他不想和她在一起,他已經明白表示清楚,她跨過了他的底線,就是這樣,即便她是為了他好,她依然過線了,他不再信任她,不想和她共處一室,說不定就算飛機起飛了,他都甯願打開門跳出去。

「你要去德國,我也是。」她冷著臉,快速的說:「如果我是你,我會繼續坐在原位,免得浪費更多時間。」

說完,她抿著唇,等著他站起來。

他沒有。

飛機開始滑行,她忍著怒火,將雙腳交疊,雙手也交抱在胸前,直視著前頭上方扣上安全帶的警示燈號。

她的動作,讓些許落葉和草屑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她知道她看起來很狼狽,她真的很火大,但她知道她是自作自受,所以她強迫

自己深呼吸,保持安靜,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久後,飛機起飛了,開始向上爬升。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她才想到此時此刻,直到飛機到達平流層之前,他哪裏也不能去。

「我錯了,我很抱歉,我不應該背著你為你下決定。」

他沈默著,沒有開口,沒有看她,沒有任何動作,她轉頭朝他看去,他將兩手在身前交握,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只覺得氣悶,她將交抱在胸前的雙臂收得更緊,花了一點時間冷靜下來,才開口。

「幾個月前,武哥來找我,告訴我阿光沒有死,只是失蹤,他需要你幫忙處理拼湊他們找到的機器眼碎片,要求我保護並確保你能安全的工作。我會答應接下這件案子,確實是因為阿光。」

他沒有動,緊抿著唇,下顎緊繃著。

他不想聽,她知道,但她靠在椅背上,繼續說。

「阿光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他聰明、勇敢、活潑、膽大妄為,你知道學生時期,總會有一個陽光男孩,一個沒有人明說,但他一開口,即便是惡作劇,大家都會聽他的話做事的人,他就是那種人。」

高毅確實知道那種人,那種家夥一呼百諾,無法無天,常常帶頭霸淩他這種書呆子。

「我喜歡他,崇拜他,我當時在青春期,腦袋不清楚,對自己很沒有信心,我在國外唸書,班上有很多女生都在說自己交了男朋友,說那種事有多刺激好玩,我只想要證明我也可以很討人喜歡,即便是我,也會有人喜歡我,所以我半夜爬到他床上,我們被逮到之後,我才發現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和長輩們說他會負責,說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扯了下嘴角,道:「我希望他喜歡我,我希望他大聲和每一個人說,他和我在一起,是因為他喜歡我。」

她停了兩秒,深呼吸,舔著發乾的唇。

「但他沒有,他以為他在做夢,而我是另一個……女生,他只想著應該要負責,差不多在那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蠢。我不需要他負責,我才是那個沒有腦袋的像夥,我把實情都說了出來,我媽氣得半死,第二天就把我帶回美國,我還以為我會有機會再看到他,雖然可能會很尷尬,但說不定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一個月後,我媽告訴我,他為了救一個釣客,落海失蹤,死了。」

她垂眼看著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開口承認。

「所以,是的,我是為了阿光才答應過來當保鏢,我希望能找到他,我需要和他道歉,而且任何人,無論是任何人都不應該處在那種殘忍的遊戲之中,如果他還活著,我希望能把他找回來,但我從來不曾想要利用你,我不知道武哥的懷疑,直到你提起之前,我根本不曉得你有可能是遊戲的受害者,我和你上床,不是為了用身體控制你,或用情感操縱你,我很早之前就從阿光身上學到教訓,要和自己真正喜歡且對方也真的喜歡你的人在一起才會開心。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喜歡我,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我,受我吸弓。」

他沒有任何反應,她喘了口氣,咬牙忍下另一波上湧的心痛,再次重申。

「我會答應當你的保鏢,是因為阿光,但我會回來,不是因為他,是因為你。」他還是沒有反應,她懷疑他依然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飛機來到了平流層,繫上安全帶的號志燈輕響一聲,熄了。

忽然之間,熱氣湧上眼眶,她無法忍受繼續坐在這裏,伸手解開了安全帶。「我並沒有認為你試圖操縱或控制我。」

聽到他的聲音,她停下動作,朝他看去。

他睜開了眼,看著她,「你不該違反我的意願。」

「你狀況不穩定。」她看著他因為幾夜沒睡,再次充血的雙眼,道:「我不認為你適合回到現場去。」

她的話,讓冷靜的面具龜裂了一角,他眼角微抽,道:「你認為我沒有判斷能力。」

「我認為你沒有想清楚。」

「你知道我想清楚了。」一條青筋在他額上隱隱浮現,他咬著牙說:「我以為我瘋了,但你知道我沒有,你曉得那遊戲的存在,你應該要告訴我--」

她打斷他,試圖解釋:「那只是有可能,我無法確定,我們還需要確認--」

「所以我才他媽的更需要到現場!」

他憤怒的咆哮迴盪在機艙裏,讓娜娜閉上了嘴,教機艟裏另外兩個男人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火冒三丈的朝她傾身,瞪著她咆哮:「你以為這些年,我為什麼把自己關起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那種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陷入那種狀態,那是個他媽的永無止境不會停止的噩夢,即便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即便我他媽的會崩潰,就算殺死那些人的是我--」

他額冒青筋的脫口說出那句話,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騫然收口。

娜娜震懾的看著他,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為,她不知道他會這麼想。

但他深吸口氣,雙手緊緊交握著,下顎緊繃的看著她,嗄聲說:「就算殺死那些人的是我,我也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她反射性脫口:「別傻了,你怎麼可能--」

「亞瑟的頭是我砍的。」

他看著她嘴半張的瞪著他,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他嚇到她了,他不想讓她知道,所以之前才沒說,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做過什麼,曾經做過什麼,可以做出什麼,但他停不下來。

他隱瞞了這件事,才讓她做出錯誤的決定,他以為可以不讓她知道,可以繼續當個單純的受害者,可以在她面前維持一點尊嚴,可以自己把事情解決弄清楚了之後再回來找她,但她不肯退讓,她非要追上來,非要和他道歉,非要繼續和他爭辯,那讓他再也無法承受這該死的一切。

「我砍的!」他憤怒的抬起右手,說:「我親手砍下他的頭,用這隻手提著他滴血的腦袋,把他放在那裏,我他媽的到現在還能感覺到他的頭髮纏在我手上的感覺,感覺到他在我手中的重量!那他媽的是我做的!是我!」

她閉上了嘴,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他收回手,重新緊緊交握在身前,「我砍了自己的手,我把一個男人的頭打得稀爛,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有那麼幾秒鐘,他聽不到別的聲音,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在耳中如雷般鼓動。眼前的女人,臉白得像紙,心跳飛快,他能看見她頸上急促的脈動。

他以為她眼裏會透出恐懼,會浮現戒備,但那女人雖然臉色發白,卻只是坐在原位,直視著他,張嘴開口,問。「誰在你手上寫了紅眼的電話?」

他瞪著她。

「誰在你手上寫了紅眼的電話?」她冷著臉重複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瞇起了眼,咬著牙道:「我想不起來。」

她冷聲再問:「你說你記得被追殺,有人在追殺你和其他人,你在騙我嗎?」

他緊抿著唇,額冒青筋。

「那是假的嗎?」她追問。

「不是!」他憤怒的說。

「亞瑟是你殺的?」她冷不防再問:「怎麼殺的?用刀?用槍?他的致命傷在哪裏?」

他僅在當場,怒瞪著她。

「你沒有印象。」娜娜冷靜的看著他,幫他回答:「你不記得了,你的記憶不完整。就算你真的砍了他的頭,提著他的腦袋到處走,也不表示人是你殺的。」

她的結論,讓他為之啞口,只能錯愕的瞪著她。

那女人不再看他一眼,只是解開安全帶,起身拿來一包面紙和礦泉水,開始清理她身上的泥巴、草屑與落葉,然後踢掉了腳上的布鞋,放倒了椅背,將雙腿縮到椅子上,雙手交抱在身前,就蜷曲在他身邊閉上了眼。

她的言行讓他完全無言以對,半天也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過去,他忍不住粗聲吐出一句。

「那也不表示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她睜開眼,看著他,耐著性子道:「你需要到現場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你現在有看到我反對嗎?」

看著她的眼,他有些暈眩,感覺自己像是在坐雲霄飛車,他甚至還無法相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你要和我去德國。」

她重新閉上眼,沒好氣的說:「我以為我一上飛機就說過了。」

看著身旁發上仍有落葉的女人,他開始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他不是白癡,他十七歲就提早念完了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他擁有十幾項極為賺錢的專利,還替自己做了仿真的義肢,他很聰明,但他搞不清楚這女人的腦袋是怎麼運轉的。

無言的瞪著那個呼吸漸漸變得徐緩的女人,半晌,他聽見自己問。「為什麼?」

她依然閉著眼,沒有睜開,只回問:「什麼為什麼?」

「我才告訴你我可能是個殺人狂,你怎麼有辦法信任我?」就連他都無法信任自己,這女人卻試圖在他身邊睡覺。

娜娜睜開了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兩手依然交握在身前,下顎也依然緊繃著,緊鎖著的眉頭皺得像隆起的山脈,充滿血絲的眼裏透著困惑與不解,一條青筋隱隱在他額際跳動。

有那麼一秒,她很想伸手撫平他蹙起的眉頭,但她只是繼續將雙手在胸前交疊著,環抱著自己。

「為什麼?」他瞪著她再問。

她能看見他的眼角抽緊,喉結上下滑動。

「那面牆。」她告訴他:「因為你畫了那面牆。」

有那麼一瞬間,他臉上出現錯愕的表情,然後她知道,在道之前,他不知道她看出來了,他以為她不知道,不曉得他在牆上寫的、畫的是什麼。

尷尬與窘迫在他眼底湧現,她可以體會他的感覺,赤裸、羞窘,毫無遮掩的坦露,希望挖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她凝望著他說:「你喜歡我。」

高毅張嘴欲言,想要辯解,但她看著他啞聲開口。「從來沒有人那麼喜歡我。」

這一秒,他能從她眼中看見赤裸裸的脆弱,他見過那樣的眼神,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知道此時此刻,如果他想,他輕而易舉就能傷害她,即便是謊言,也能夠。

「那些人都是笨蛋。」

這話,驀然脫口,他完全來不及阻止自己,尤其他確實真心如此認為。

她愣了一愣,呆看著他。

他忍不住粗聲再說:「只要有點腦袋的人都會喜歡你。」

她仍呆看著他,然後拉開嘴角,笑了出來。

那開心的笑,拉扯著他的心,然後下一秒,她朝他伸出手,撫著他的臉,傾身在他唇上印下溫柔的一吻,悄聲告訴他。

「我也喜歡你,博士。」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傻瞪著她,看著她噙著笑,退回她自己的位子上,將手收了回去,重新交抱在胸前,靠著椅背看著他。

「抱歉,我只是希望能盡量降低傷害,但不管為了什麼理由,我都不該違反你的意願,替你做決定。你想知道真相,我會陪你一起找到真相。」

她深吸口氣,凝視著他,道:「從現在開始,我會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會違反你的意願,或隱瞞任何相關訊息,我不會替你做決定,但你想起任何事,都要立刻告訴我,同意嗎?」

他抿著唇,垂下了視線,沒有回答。

娜娜喉頭緊縮著,心口提到了半空。

他雙手仍緊緊交握在身前,頸上的脈動在她眼前,一下一下的跳著。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然後他鬆開了咬緊的牙關,張嘴吐出一句話。

「獵人的機器眼上有一個符號,莫比烏斯帶。」

「我知道莫比烏斯帶。」她看著他,說:「剪一段紙條,扭轉之後再黏起來,會形成一個8字形,代表無限循環,因為如果順著紙條走,無論從哪裏開始都不會結束,對嗎?」

他點頭。

「我待的那個甬道裏也有,那是我父親最喜歡的符號。」

高毅沒有看她,只垂眼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繼續道。

「那面牆,我在房裏寫的那面牆上的程式,是我父親的研究,我曾經幫他一起做過那項研究,那是利用結合碳原子,做出比石墨烯抗拉強度更高的純碳材料,碳炔。碳炔是現今世界上最堅硬,也最危險的東西。碳炔鏈之前就曾被成功在室溫下結合,但這東西非常不穩定,許多化學家經由計算,發現當兩串碳炔碰在一起,會產生爆炸反應,我父親試圖解決這個問題,我以為他沒有成功,我不記得他有成功,但……」

他吞嚥著口水,鼻翼歙張,啞聲道:「那面牆上的計算,顯示他成功了。獵人的機器眼,是用碳炔做的。」

身旁的女人沈默著,然後下一秒,他感覺到她的手又撫上了臉,將他的臉轉了過去。

她的動作很輕,並不強硬,但他仍不由自主的轉頭,無法控制的抬眼,朝她看去。

那女人瞧著他,說:「莫比烏斯帶雖然少見,但知道的人也不少,我就知道,那有非常多可能,不表示你父親和這一切有關。」

她的說法,讓他喉頭緊縮。「你並不知道。」他說。

「你也是。」她撫著他的臉,「不管是不是,我們都會找出來。」

他眼眶微熱,只能凝望著她,感覺她的手溫暖了他的臉龐,教心口緊縮,讓他情不自禁的,緩緩啞聲再開口。

「那面牆,我本來只是想把地道裏的程式抄寫出來確認它是什麼,但我沒有辦法專心,我會一直看到……其他的事情,只有……想著你,我才能保持清醒……」一顆心,在這瞬間熱到發燙。

娜娜看見他抬起大手,覆住了她在他臉上的手,聽見他啞聲說。「你讓我保持清醒。」

一瞬間,有種想哭的衝動,她強忍住那莫名其妙的淚水,情不自禁的傾身再次親吻他,又吻他,當她回神,他已伸出雙手,拉起分隔兩人的椅把,將她緊擁在懷中,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安全帶是何時解開的。

「你需要好好睡一覺。」她坐在他大腿上,撫著他憔悴的臉說:「後面的房間有張床。」

「我不想睡覺。」他啞聲說:「你讓我抱著就好。」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保持清醒,你若做了惡夢,我會把你叫醒。」

「我知道。」

他說著,卻仍沒有起身的打算,只是繼續坐著,伸手將她發上殘餘的草屑一根一根拿下來,用手指梳著她的發。

「你是怎麼趕來的?!」他顧左右而言他的問:「莫磊把你停在門外那輛車的車胎放了氣。」

她心口緊縮著,沒有強迫他,只用手指勾著他束緊他脖子的領帶,將它拉松,說:「你把眼睛閉上我就告訴你。」

他凝望著她,半晌,然後閉上了眼。

她把腦袋擱在他肩頭上,小手繼續覆在他心口上,偷偷解開他背心和襯衫最上方的兩顆鈕扣,好氣又好笑的說:「我是專業的保鏢,必須設想各種應變情況,所以藏了一輛重型機車在下面那條路,以防萬一有人綁架你,我只是沒想到那個萬一會是你自己。」

「我很抱歉。」他啞聲說,感覺到她完全拉開了他的衣襟,小手鑽了進來,撫著他的心口,另一隻手覆在他環在她腰上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你最好是。」她閉上眼,摸著他的心跳,喟歎口氣,道:「因為我打算在收到那堆超速罰單後,和你申報公帳……」

高毅喉微緊,張開眼,只看見她不自覺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她閉著眼,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陰影,他知道她也幾天沒有睡好,一股無以名狀的情緒在胸臆中堆積,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發上印下一吻。

娜娜再次喟歎了口氣,完全放鬆了下來。

這三天,她幾乎也沒睡,只想著該如何把事情修正過來,如今事情一搞定,疲倦迅速捲土重來。

她咕噥著,「到德國還要十幾個小時……你應該……睡一下……」

「好。」

他答應著,只為了讓她放心,然後下一秒,感覺到她已經睡著。

他小心翼翼的懷抱著她,感覺像是抱著小小的暖爐。

天知道,幾分鐘前,他還以為自己搞砸了。

過去那些日子,他從來不敢妄想,她在發現真相之後,還能夠接受他,還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從沒想過她會有這種反應。

他幾乎懷疑自己仍在做夢,可她是如此溫暖,就在他懷中,撫著他的心,握著他的手,安心熟睡。

她表現得彷彿……彷彿他的父親可能曾是遊戲的相關人員,他或許殺了他父親的朋友,都不重要,而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一顆心,緊緊糾縮著,大力跳動。

然後,一個男人來到眼前,遞了一條毯子給他。

是莫磊。

他知道他剛剛說的話,他和阿南全聽見了,但這兩個男人沒有過來將她拉開,沒有急著把他拿手銬銬起來,沒有指控他刻意的隱瞞,現在還拿毯子給他,讓她睡在他懷中。

看著眼前這俊美無儔、金髮藍眼,帥到天怒人怨的家夥,他忍不住啞聲開口。

「你們沒有任何常識嗎?」

「你有嗎?」莫磊好笑的看著他,反問。

他不解擰眉,那男人只噙著笑說。

「如果你真的想傷害她,就不會一再把她推開,還試圖丟下她,那些事你不說,沒人會知道,你要是有任何常識,就不會傻到說出來。」

他無言以對,只有窘迫上了眼。

「我們不是靠常識做事的,我們講的是證據,眼前看來,」莫磊看著那個根本拿懷中女人一點辦法也沒有的男人,朝她伸進他襯衫裏的小手點了一下,調侃著:「顯然你才是比較需要保護的那個。」

他應該要覺得尷尬,但他做不到,他該死的喜歡她這樣摸著他的心。

莫磊再次把毯子遞向他,「拿去吧,我看她一時半刻是不會醒了。」

這一次,高毅伸出了手,將毯子接了過來。

「謝謝。」他說。

「不客氣。」莫磊笑了笑,走了。

他將毯子攤開來,把毯子蓋在她和自己身上,她在睡夢中又歎口氣,小臉在他頸窩蹭了兩下,直到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她才安靜了下來。

身後傳來莫磊和尼克聊天和活動的聲音,他只注意到她溫暖的存在。

他的心跳依然很快,但她的手覆著它,撫著它,讓那狂奔的心,放慢了速度。也許他應該抱著她到後面的房間去睡覺,但他喜歡感覺她這樣蜷縮在他身上,好像她真心真意的信任他,好像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他收緊雙臂,閉上眼,將她的氣息,納入心肺,充滿自己,排除所有其他雜亂的思緒。

他自己只想著她,感覺她。

她要他睡覺,但他不認為自己真的能夠睡著,可當她就這樣在他懷中,他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個小小的奇蹟,發著光,散著熱,只屬於他的美好。

窗外藍天無垠,長空萬裏,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好遠好遠,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和他存在。

他還沒有意識到,就已貼靠著她的額,安然合上了幾個日夜都未曾閉上的眼,沈沉睡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2 01:55 PM 編輯

第十三章

下飛機後,幾個人一起去租車,因為太多路人回頭看他們,娜娜才注意到,高毅下飛機前,到廁所去把領帶重新打好了。

當然,也沒有忘了他襯衫的扣子,他甚至想辦法把被她弄皺的西裝外套重新燙平,顯然他找到了那個蒸氣熨鬥,還不忘又刮了一次鬍子,把頭髮梳好。

再一次的,他變得整齊、乾淨、嚴謹。

莫磊很帥,阿南哥是陽光痞子,高毅戴著眼鏡,一副氣質型男的模樣,完全不輸另外那兩個家夥。

他們吸引不同女人的眼光,在租車櫃檯辦理租車手續時,她看見一台自動販賣機,確定莫磊在辦手續,阿南顧著他,就走去買礦泉水,回來時她看見有個女人拿著地圖湊過來,哪個男人不挑,就選了他。

那女人不高,他很紳士的彎身低下頭來,輕聲細語的和女人說話,一邊伸手指著地圖,只是那女人一點也不專心,只臉紅心跳的盯著他那張臉看,而不是盯著地圖看。

阿磊在和櫃檯裏的人員說話,阿南哥站在他身邊,也沒有阻止他幫忙,只挑眉衝著她笑。

那女人笑著湊得更近,娜娜看見她在瞄他的胸膛,然後往下。

「高毅。」她停在幾步遠外,開口叫他。

他立刻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低頭和對方說抱歉,接著就走了過來。

雖然又高又壯,但他走路的姿勢很漂亮,不會彎腰駝背的,也不會像猩猩一樣,機場裏人來人往,他硬是比別人還要顯眼。

可惡,無敵浩克穿西裝不應該那麼好看,但他的西裝是量身訂做的,褲管與袖口不多一分,沒少一寸,那件銀灰色的背心與黑色的西裝外套剛剛好服貼在他身上,不會太緊也不會太鬆。那該死的西裝遮住了他嚇人的肌肉,讓他看來只是比較高大。

高大但斯文。

他之前只在工作時戴眼鏡的,剛剛在飛機上,他明明沒有戴,但一下機,他就把眼鏡戴了起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嚇人,結果那眼鏡讓他除了帥氣之外,還變得溫和又有氣質,還有那麼一點可愛。

他來到身前,她抬手摘掉了他的眼鏡。

「怎麼了?」他愣了一愣,但沒阻止她。

狗屎!

她瞪著這男人,莫名有些生氣。

他不戴眼鏡雖然嚇人一點,但看起來卻嚴酷又性感,就連他眼裏的血絲也無法減損半點他對女人的吸引力。

她用一秒衡量得失,決定沒收他的眼鏡,冷酷性感比溫和斯文好一點,溫和斯文太容易讓人以為可以靠近。

「別戴眼鏡。」

「為什麼?」

「和你的西裝不搭。」她說。

他一愣,看著她把他的眼鏡,和她新買的礦泉水,收到了他的那袋行李中。

站在他身後斜倚在櫃檯上的馬尾男笑了起來,她看向那像夥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問:「你不同意?」

「沒有,我同意,那很不搭,非常不搭。」曾劍南識相的笑著說:「就像橘子配西瓜。」

她瞪那痞子一眼,想回嘴,莫磊已經拿到了車鑰匙,她習慣性的帶頭轉身朝停車的地方走去,阿磊在他旁邊,阿南在他身後。

那問路女出現在左前方,娜娜放慢腳步,阿磊朝她挑眉,娜娜裝沒看見,抬手勾住高毅的手臂,身後又傳來討人厭的笑聲,她頭也不回的對後面那男人比了不雅的手勢。

被她勾住手臂的男人因為她勾手的動作愣了一愣,她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看他,微笑。

「這裏好冷。」

「你穿得太少了。」他停下腳步,脫下西裝外套給她。

她愣住,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沒來得及阻止他,下一秒,他的外套就掛在她身上了。

「好像太大了。」他低頭看著她,有點困擾的說。

心頭莫名暖熱起來,她仰望著這男人,笑了起來。

「大才好。」她說著,把手穿過他的外套袖子,接受了他的好意,然後在他提起行李時,牽握住了他的手。

他又一愣,但沒有抽手,只和她十指交扣,與她一起繼績往前走。

她繼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回頭看阿磊和他的女人還是很多,但在看到他牽著她的時候,八成以上都把視線拉回阿磊身上,或挪到後面去看那痞子男了,剩下的人,在看到她警告的眼神之後,也識相的把眼挪開。

她發現她喜歡這樣,喜歡感覺每個人都以為他是她的。

她的。

她偷瞄他一眼,他看起來還是很可惡的帥,因為視線不清,他眼微瞇,嚴肅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起來有點冷酷。

很好,她喜歡。

沒有表情最好,省得又招來一些花癡。

娜娜握緊他的手,感覺他也收緊了手指,她忍不住揚起嘴角,微笑。

機場外豔陽高照,天氣很好。

她牽握著他的手,走了出去,和阿磊與阿南一起上了車,開車離開。

他們輪流開了一天的車,來到一座山谷之中。

車子駛入旅館停車格時,天已經黑了。

天一黑,氣溫很快降了下來。

這地方已遠離城鎮,山谷中聚集了較多的房舍,紅眼訂的旅館座落在半山腰,從陽台看出去,一眼就能看見大部分的屋舍。

本來就在歐洲的屠勤早已等在那裏,因為過了用餐時間,旅館的餐廳已經停止供餐,幾個人聚在屠勤房裏,吃著他之前就買好的食物。

高毅沒有胃口,趁阿南和莫磊吃東西時,忍不住問那提早一天到的屠勤。

「所以,情況怎麼樣?」

娜娜看他一眼,沒有阻止他,只削著手中的蘋果。

屠勤攤開一張地圖,伸手指著其中一個點:「當年我是在這裏的山坡下找到你的,我們當初就檢查過附近的空屋、倉庫,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但沒有結果,我們沒想過山裏有可能有地下建物。我問過當地居民,沒有人聽說這附近的山上有什麼坑道,你和阿震說了新的線索之後,我們重新彙整了資料。」

他面無表情的聽著。

「阿震進入當地政府的電腦,發現一百多年前,這附近確實有個礦坑登記在案,戰時被軍方徵收,之後那礦坑就消失在地圖上了。」

高毅擰著眉,深吸口氣,問:「所以,你們還是不知道在哪裏?」

「不。」屠勤看著他,道:「我找到了。」

聞言,所有的人都抬起了頭。

屠勤點了點西北角,「這地方的樹林裏,有幾個手臂粗的鐵管,從地面伸了出來,淺藍色的底漆,有些繡掉了。」

那甬道裏的門也是用淺藍色的底漆。

高毅喉嚨發乾,眼角微抽,不自覺握緊拳頭。「你進去了?」

「沒有,我還沒找到入口。」屠勤瞧著他,道:「就算找到了,我帶的裝備也不夠,我認為應該要等到天亮。你先吃點東西,回房睡覺,明天早上我們再一起過去。」

他不想等,他也不覺得這些男人會願意等,但莫磊和阿南卻對這裏的對話顯得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很快發現,這裏的事,是眼前這個看似溫和但態度堅決的男人說了算。所以,他點頭同意。

幾個人吃完飯,各自拿鑰匙回房,他有些心神不甯,拿鑰匙開門時,才發現她站在身旁。

「我是你的保鏢。」她看著他說,「我和你同一間。」

他黑瞳一暗,但沒有反對,只轉動鑰匙,解開門鎖,開了門。

她在他之前先走了進去,雖然她沒有很刻意彰顯,但他看見她手上握了一把之前他沒看見的手槍。

她快速的在房裏走動,檢查了衣櫃、廁所、床底、陽台,任何有可能藏人的地方,然後拉上了窗簾,轉身看著他。「把門鏈閂上。」

他把門鏈閂上,回身看見她踢掉了腳上的布鞋,再次走進浴室,一邊脫掉了上衣。

她沒有關門,他沒聽見關門聲。

他走到床邊,放下行李,看見她已經全裸站在浴室裏,背對著他。

有那麼一秒,他無法思考。

當他察覺,他已走了進去。

浴室裏有一面很大的鏡子,就在她面前,在洗手台上。

她透過鏡子看著他,即便沒有戴眼鏡,他仍能看見她粉嫩的乳尖因為他的注視而挺立,讓他也硬了起來。

脫掉鞋子的她,看起來更加嬌小,鏡子裏,他與她身材的差距十分明顯。

她看著他,粉唇微張,吸了一口氣,黑陣有些氤氳。

「勤哥和阿磊今天晚上會去坑道裏,確定一切沒有問題。你如果想,可以一起跟去,或者和我留在這裏。」

這一秒,他知道她曉得他原本的打算。

他們本來打算瞞著他,也要她瞞著,但她答應了什麼都會告訴他,所以她才這麼做,才這樣利用她的身體,誘惑他。

他不想等,但她要他等。

他有些惱,沒有動。

「只要一個晚上。」她張嘴說:「你可以和我在一起,然後明天我們再和阿南哥一起過去。」

「你說你不會用身體操縱我。」

娜娜眼也不眨的說:「我是說我不會用身體操縱不喜歡我的人,但你喜歡我。」他下顎緊繃,眼微瞇。

「你喜歡我。」她凝視著他,緩緩說:「而我喜歡看你這樣看著我,渴望我,想要我……」

這些話,讓胯下慾望變得更加粗硬。

他眼角抽緊,額上青筋又浮起,有些惱的瞪著她。

她張開嘴,啞聲邀請:「今天晚上,我會做你想要我做的任何事。」

她看起來無比自信,但他能從她微顫的語氣裏,聽出那抹無以名狀的脆弱。

他低下頭來,看著她在鏡子裏的眼,在她耳邊開口。「你知道我想。」

娜娜微微一顫,感覺他的呼吸隨著那句話入了耳。

雖然這麼說,但他依然沒動,她知道,他很不爽,她能從他臉上,從他眼中看出來,他的怒氣,但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渴望,感覺到從身後輻射而來的熱力。

「那你還等什麼?」她啞聲問。

他瞪著她,然後終於動了,她以為他要脫衣服,但他只是把手伸到她身前,至她腿間,撫摸。

娜娜微微輕顫,只能從鏡子裏看著他。

他能感覺到她已經濕了,那讓他變得更硬,他沒有拉下拉鏈解放自己,只是用手指撫摸她濕潤的柔嫩,讓她變得更濕,讓她的甜蜜浸潤著他的手指。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臉色變得紅潤。

他彎曲手掌,將手指探了進去,娜娜顫顫吸了口氣,看見他從鏡子裏看著她,撫摸她,用手指逗弄她,揉撫著。

他的動作很緩慢,但一切是那麼清楚的展現在眼前。

他來來回回的移動手指,進去出來,用掌根揉著,用手指探索,一次又一次撩撥,蹂躪著她。

她的臉越來越紅,呼吸完全亂掉,因為腿軟,傾身抓住了洗手台,但他沒有停下來,沒有因此收手,只是繼續撫摸她。

鏡子裏,她滿臉通紅,赤裸的身體抖顛著,一臉渴望難耐。

她咬著唇,閉上眼,卻還是聽見呻吟逸出,迴盪在空氣中。

莫名的羞恥上湧,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想讓他停下來,但她的力氣抵不過他,而她的身體有著自己的意志,她夾緊他的手,抽搐,顫慄,在他又一次將手指探進來時,抵著他的手達到了高潮。

當她回過神來,只看見他將她往後拉靠在他身上,他全身衣著整齊,一顆鈕扣也沒解,銀灰色的領帶還好好的貼服收在同色的西裝背心裏,她則一絲不掛,赤裸潮紅汗濕,身上唯一的遮掩物,是他的手。

他把手伸出來了,緩緩撫摸著她悸動的嬌嫩。

她羞窘得無以複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知道他想要她,他的慾望隔著褲子抵著她的臀部,但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你知道我想要你。」他透過鏡子看著她,聲音低沉沙啞,「我想要你想要我,需要我,渴望我……」

「如果你要我留下,不用任何理由,任何原因,你不需要用身體討好我。」他收緊雙臂,深深吸了口氣,盯著她說:「只要說一聲就好,只要你開口,我就會留下。」

娜娜啞口無言,看著鏡子裏的男人,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才知道他在等什麼。

她以為他生氣,是因為她試圖操縱他,但他不是。

他生氣,是因為她覺得必須用身體賄賂他,他才會聽她的,是因為她不肯承認自己也想要他,需要他,渴望他。

所以他讓她看,要她看,她在他手中的模樣。

「只要開口就好。」他說,貼在她耳邊說。

她把自己脫得精光,以為這樣做才能將他留下,但他需要的更多,他要她承認她也受他吸引、被他影響。

她當然是。

但她之前在飛機上說得太多,坦露太多,當他一路上吸引那麼多女人的目光,她膽小了起來,忍不住想保護自己。

因為從小生活環境的關係,她對看人很有天分,一眼就能判斷陌生人是否危險,所以她才能來做這一行,她知道除了自保,他不可能做出那些他以為曾做過的事,明天過後,如果他沒有崩潰,事情會就此結束,他會釐清一切,他們會幫著他釐清所有的事。

然後,他將不再需要把自己關起來,他會慢慢正常起來,走入人群,受人景仰,成為他本來應該要成為的人,接受他應該接受的榮耀。

在那之後,他將不再需要她,這世上有太多比她更好的女人。

她不是絕世美女,她的胸部太小,嘴太大,個性太強硬,不懂得什麼叫溫柔嫻淑--

她不是那種他在有所選擇之下,會愛上的女人。

她不是屠愛。

所以她用假裝的自信偽裝自己,但他想要更多。

他要她承認她需要他,他要她親口說出來。

不是為了把他留下,不是為了保護他,只是因為她需要他。

娜娜滿臉潮紅的看著鏡子裏那個貼靠在她身後的男人,看著她抓著他的手,看著他深黑的眼。

她閉上眼,那景象仍清楚映在眼簾。「我需要你……」

她聽見自己說,但他不滿意。

「把眼睜開。」他要求,「看著我,再說一次。」

她張開眼,看著他,唇微顫。

「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

他吸氣,熱燙的胸膛抵著她,黑眸變得更深,然後她感覺到、聽到他用另一隻手,拉下了他西裝褲的拉鏈。

「把你的屁股翹起來。」他在她耳邊嗄聲說。

娜娜羞澀的照著做,感覺到他探了進來,撐開了她,將她填滿。

他又熱又燙,硬得不可思議,讓她吸了口氣,他挺得更深,教她不由自主又往前傾身,踮起了腳。

他後撤,又挺進,因為忍得太久,動作有些粗魯。

她被頂離了地,不由得伸手按著鏡子,蹙著眉頭,再次咬住了唇。

他扶著她的腰,再挺進,一次又一次,進入她,填滿她,狠狠的滿足她的需要,她的渴望。

旅館的隔音不好,她不想被聽見,他知道,但他需要聽見她的聲音,需要知道她也會因他而失控。

他想要她記得這一夜,記得他,記得她曾經如此需要他。

她忍了又忍,然後終於鬆開嘴,輕喊了出來,但她把眼閉上了。

「看著我。」他要求著,嗄聲要求:「看著我。」

娜娜顫慄的睜開眼,看見他把臉貼在她嫣紅的臉上,看著鏡子裏因為需要而全身泛紅的女人,還有在她身後衣冠楚楚卻汗濕衣衫的男人,他來回衝刺著,讓她聲聲嬌喊,小巧嫩白的酥胸來回搖晃顫抖。

他再次深深挺進,讓她又一次顫聲喊了出來,乳尖上的汗水因此被震落。

「今天晚上,此時此刻,你需要的,是我。」

他深埋在她身體裏,強忍著釋放的衝動,伸手覆握著她汗濕的酥胸,壓握著她按在鏡子上的手,在她耳邊開口。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他看著鏡子裏她因慾望而氤氳的眼睛,嗄聲道:「我喜歡你想要我,需要我,將我緊緊包裹,我喜歡你這麼喜歡我。」

她在那瞬間輕泣出聲,顫慄著,將他裹得更緊,他緊擁著她,更用力挺進,徹徹底底的充滿了她,抖顫的將自己釋放出來。

他脫下了他昂貴的西裝,扶著雙腿無力的她,一起站在蓮蓬頭下洗澡,然後上了床。

他穿著衣服很好看,但她更喜歡他全身赤裸的模樣,喜歡他沒有任何遮掩,裸身貼著她。

屋子裏很暗,只有路燈透過窗簾隱隱透進,他沒有試圖開燈,她也沒有。她側躺在床上,感覺他從後環抱著她,他的男性勃起了一半,抵著她,貼著,但沒有更進一步,他只是撫摸著她的身體,她的腰,她的小腹,然後在她的心口徘徊,那撫觸不帶任何慾望,就只是溫柔的愛撫著。

他和她躺在同一隻枕頭上,蓋著同一條被子。

「你為什麼會來做保鏢?」

他沙啞的聲音悄悄在耳邊響起,她知道他睡不著,需要轉移注意力,所以開口回答。

「和你會當科學家的理由一樣。」

「我只是順其自然,我爸是科學家,我從小就跟著他做研究。」他停了一下,「你父母是保鏢?」

「不是。」她輕笑,「他們曾經是FBI的通緝犯。」

「曾經是?」

「現在是顧問,大概吧,我沒多問,我上次查的時候,他們沒重新回到名單上。」

這男人確實知道該如何抓重點,她看著黑暗的牆,莞爾的說:「我爸是駭客,我媽是小偷,他們是鴛鴦大盜,專門盜取不義之財,我媽喜歡說她是現代羅賓漢,我爸說他只是在幫那些有錢的笨蛋把錢花在有意義的事情上,那讓黑白兩道都不喜歡他們,我小時候有大半的時間都在保持警覺,幫忙把風。不過也有人很喜歡他們,其中有一位是C1A的高層,他在我爸媽被逮到時,讓我住在他家,幫忙疏通管道、和政府談條件,讓我爸媽轉做汙點證人,給了我們一家真正的身份,好讓我可以上學,光明正大的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聳著肩頭笑了笑。

「結果我發現我一點也不喜歡循規蹈矩的生活,我的槍法很好,武術很好,因為家學淵源,我也精通保全相關的電腦科技,我很擅於辨識危險人物,所以當了警察,但那個體系太多規矩,要寫的報告又臭又長,所以我才轉做私人保鏢。」

她把她的工作做得很好。

中午從餐廳出來時,一輛車開得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將他拉開,擋在他和那輛車之間。

今天一路上,她和紅眼那兩個男人默契十足,只要走在路上,他們總是一前一後,一個跟在他身旁。

他不曾看她和他們為這事真正溝通過,可她知道該做些什麼,她隨時注意著四周,不讓他站在顯眼的位置,總是擋在他和路人之間。若她覺得靠近的人有問題,她會示意那兩個男人處理,或不著痕跡的將他帶開。只要到一個新的地方,他們會有一個人先去檢查那裏,直到確定安全才讓他進去。

到餐廳裏吃飯的時候,他也總是被安排坐在裏面的位置,被他們包圍著,被她擋著。

起初他沒有注意到這件事,當他察覺之後,才發現她一路上其實都沒放鬆下來,她一直在工作。

保護他是她的工作。

她很擅長她的工作。

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人對他開槍,她也會擋在他面前。

他在她身上看過一些傷疤,有些面積比較大,有些面積比較小,她大腿上就有一條白色的疤痕,深到他輕易就能摸到它的存在。

她是個高手,替很多人工作過,她的檔案洋洋灑灑列出一堆政商名流。

「你和多少需要保護的客戶住同一間房?」

這個問題,驀然脫口,他不該問,但他忍不住。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承認。

「我通常不和客戶住同一間房,我會幫客戶檢查房間,然後守在門口,另一個保鏢會和我輪班。」

他應該要滿意了,但他聽得出來其中的語病。

通常,不表示沒有。

「多少個?」他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但他想知道。

她在他懷中轉身,看著他,半晌,才道。

「三個。」

他眼一緊,但她撫著他的心口,嘴角噙著笑。

她在笑他,他知道。

「是女的。」他領悟過來。

「是女的。」她點頭,撫著他的臉,輕笑。

他分開她的雙腿,回到她的身體裏,在黑暗中看著她。「我不是。」

她抓著他強壯的手臂,顫顫吸了口氣,啞聲同意:「對,你不是。」

他低頭親吻她,感覺她將腿勾到他腰臀上,接納、迎合。

這一夜,他和她廝磨,溫存,親熱,說話。

不管他問她什麼,她都會回答,她讓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身上。

他是工作,但也不是工作。

雖然沒有明說,她確實承認了。

他知道,他對她要求太多,但他需要聽到,就算是謊言,他也願意接受。

天亮的時候,他坐在床邊,看著她穿上昨天在路邊停下來買的運動套裝,看著她把他昂貴的襯衫、背心和西裝褲扔到了垃圾桶裏,只留下外套。

他沒有抗議,他看得出來她不喜歡那套西裝。

他從行李中拿出另一件襯衫、背心和褲子穿上,然後拿著領帶到浴室鏡子前,對著鏡子打領帶,看見他在打領帶,她挑起了眉。

「你知道你不是要去開科學研討會吧?」

他知道,但他不想回到那個地方時,穿得太邋遢,他需要穿得整齊一點,正式一點,提醒自己文明的存在。

所以,他只是沈默著,繼續笨拙的對著鏡子打領帶。

她在鏡子裏和他對到了眼,然後他從她的眼中,知道她領悟了什麼。

下一秒,她走過來,接手他的領帶。

他垂眼看著她拆掉那個歪掉的結,重新調整領帶兩邊的長度,熟練的打了一個漂亮的結,替他把衣領翻好,撫平。

然後,她拿出一支手錶,和一副隱形眼鏡的盒子,遞給他。

「裏面是你研發的隱形眼鏡,你戴上。」

他愣了一愣,他以為這兩個東西應該在他的地下室,但顯然她就是拿了這個才追上他的,他低頭看著那副隱形眼鏡,然後抬眼看著她。

「我在那下面,不一定能保持清醒,這東西在我身上沒用,況且它本來就是設

計給像你這樣的人使用的,你比我更能擅用它。」

聞言,娜娜看著他,沒有堅持,她轉身從他行李中拿出昨天她沒收的那副眼鏡,替他戴上。

眼前的女人變得更加清晰,他能從她清亮的黑眸中看見自己。

然後她垂眼低頭,打開盒子,熟練的把隱形眼鏡戴上,跟著握住他的右手,把那支手錶替他戴上,扣好。

見狀,他心微緊。

這表應該戴她手上,隱形眼鏡和它是一組的,他知道她曉得。

她抬起眼來,仰望著他,手指上了他的臉,撫著他的唇,在上頭印下一吻,溫柔但堅定的告訴他。

「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找到你。」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33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2 01:56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山林裏,風吹得林葉沙沙作響。

車子開過蜿蜒的山路,然後開進一條沒有鋪設柏油的小路,那路崎嶇不平,其實不算是路,在顛簸的道路上開了半小時之後,一輛黑色的休旅車出現在前方。

曾劍南將車停了下來,他看到屠勤和莫晶站在前方那輛休旅車旁,一身黑衣黑褲,腳上穿著一雙靴子,兩人的身上都有些髒,沾了泥巴、水、草屑。

至少這兩個家夥沒費事再回到旅館,假裝他們昨晚真的睡在那裏。

他開門下了車,忍不住環顧四周。

陽光從林葉上方灑落,刺著眼,這地方的味道,讓他嘴唇發乾,帶來一種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她下了車,走上前和莫磊說話,他眨了眨眼,拉回視線看著她,尾隨著她的背影,屠勤走上前來。

「這裏比我想像中要近。」他說,聽見自己聲音有些沙啞。「我記得自己出來之後,跑了很遠。」

屠勤告訴他,「這是在山裏,你不知道路,沒有方向感,走了很多冤枉路。」

他沒想到,他還以為很遠,但這趟路程不到兩小時。

不到兩個小時,他當時卻感覺像是在山裏走了好幾天,他還以為自己永遠走不出去,隨時會被找到,抓回去。

他揮開那時的驚恐,深吸口氣,看著那男人問。「你們找到入口了?」

屠勤點頭,帶著他往前走去,「就在前面。」

他看不到前面有任何建築物,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踩在堅實的水泥地上,前方灌木叢後面,有個小山丘,它本來有扇門,但已經被打開了,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像是一張巨大的黑嘴。

他聽見屠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像很近,又似乎很遠。

「當年軍方封閉了礦坑,另作他用,他們炸掉了礦坑入口,讓人以為這裏完全廢棄,但實際上仍持續在使用,一開始是拿來儲存醫藥用品和種子,後來被當成實驗的場所……納粹戰敗後,這裏一度廢棄了幾十年,直到另一批人進駐,然後再次被廢棄……」

一些畫面閃過,數字,臉孔。

「你不一定要進去。」

他猛地回神,才發現他停下了腳步,屠勤站在他斜前方,回頭看著他。

然後,那男人告訴他:「前幾天,我們發現了一位遊戲的倖存者,她提供了一些線索。」

他看著那個男人,指出重點:「如果那位倖存者提供的線索足以找到莫光,你和莫磊、尼克,不會還留在這裏,你們需要我。」

他們還在這裏,表示他們依然需要他進去,他很訝異這個男人會告訴他這件事,他知道他們想盡快找到莫光,他若能釐清在這裏發生的事,找回他失去的記憶,對事情會更有幫助。

屠勤凝視著他,沒有否認,只提出和娜娜相同的建議:「我們可以將畫面拍攝回去,在實驗室裏現場重建,衝擊不會那麼大。」

「效果沒有那麼好。」他吸了口氣,握緊了拳,啞聲道:「我需要進去,我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說著,他舉步繼續往前走,朝已經等在門口的莫磊、阿南和娜娜走去。

屠勤在他經過身邊時,大步跟上,突然開口問。「你知道我為什麼戴手套嗎?!」

高毅一愣,這才發現那男人兩手都戴著手套。

他的表情,讓屠勤得到了答案。

屠勤看著他,說:「人的意志會在物體上留下殘念,只要觸摸,我能看見物體上殘留的影像或意念,有時候,那念頭太強烈,不經觸碰,我也能察覺。我當年就是這樣找到你的。」

他愣住,沒想到會聽到這個。

然後,這次,換屠勤停下了腳步,他看見那男人看著前方那個黑色的洞穴,下顎緊繃起來,眼底浮現嚇人的凶狠。

「所以,你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他震驚的跟著停下腳步,問。

屠勤遺憾的搖頭,「這裏面的事情,我看不清楚,我試過了,太多強烈的情緒了,人類會習慣保護自己,我也是,所以我戴著手套。」

看著他,那男人扯了下嘴角,說:「我的手套,是我老婆親手做的。戴著這雙手套,就像她握著我的手,所以我才有辦法走進去。」

直至此刻,他才曉得,為什麼他們要他等一個晚上。

這男人試圖要幫他找出真相,高毅啞口無言,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眼底的疲憊,他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吐出一句。

「我很抱歉。」

「該說抱歉的不是你。」屠勤看著他,再說了一次,「你可以不用進去。」

「你也可以。」高毅深吸口氣,道:「但你進去了。」

是的,他進去了,但感覺像是走進一坨濃稠、恐怖又黑暗的瀝青之中,他並不是完全沒有看見、聽見發生的事,只是那些恐懼、尖叫、鮮血層層疊在一起,他無法清楚分辨,他比旁人更容易受影響,若不是有靜荷的手套,他不認為他有辦法走出來。

屠勤看著那男人深黑的眼、緊繃的下顎,忽然間,知道他其實多少曉得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

見他心意已決,屠勤沒再多說,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

「進去之後,握著娜娜的手,不要放開。」

高毅聞言,看著等在前方的女人,心口一緊,低聲道:「如果我失去控制--」

「阿南帶著麻醉槍。」

男人說得很小聲,嘴皮子幾乎沒有掀動,他猜他們沒讓娜娜知道這件事。

他點點頭,深呼吸,大步向前。

當他來到那甬道黑暗的入口時,發現裏面其實隱約有著燈光。

「我們修複了裏面的發電機,但這甬道很長,很多地方的燈都壞掉了。」

莫磊說著,給了他一支手電筒,還有一隻黑色的耳塞。

「我相信你知道這怎麼用。」

他知道,這是無線耳機,有通訊功能,會發出訊號,他協助屠震改良過。他戴上耳機。

莫磊告訴他:「我會在你前面,娜娜和你一起,阿南會在你後面,屠勤會留在這裏,確保出口安全。」

他再點頭。

娜娜握住他的手,看著他。「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們隨時可以出來。」

這些人將一切都考慮到了,他就算曾有疑慮,也在她握住他的手時,全數抹去。

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會陪著他一起。

於是,他再次舉步,走進那張曾經吞沒他的黑暗大嘴裏。

甬道裏十分陰暗,瀰漫著陳舊的氣味。

一開始的甬道是個往下的緩坡,每隔一段距離,會有一盞燈,多數的燈都已經壞了,但他們有手電筒。

這地方是水泥做的,牆面被黯淡的灰藍與灰白色的水泥從中間上下分開,下面是淺灰藍,上面是灰白色,也許它們本來是藍色與白色,但因為時間太過久遠,開始斑駁剝落,被染上了灰色。

這裏和他記憶中不太一樣,比較乾淨,走道比較寬敞,但他還是有種想轉身往後飛奔出去的衝動,他控制著自己,強迫自己跟在莫磊的身後。

「前面有幾間房,你若是有印象的,就和我們說一聲。」

莫磊的聲音同時在耳邊和甬道中響起,然後迴盪著。

他點頭,應聲。「好。」

很快的,他看到前面那男人所說的房間,那些房間的門是木造的,還有玻璃窗,前兩間裏面有幾張桌椅,還有殘留的電線和十幾台積了灰塵的螢幕、主機。

「你們查看過了嗎?」他啞聲問。

莫磊點頭,道:「硬碟被拆走了。」

接下來幾個房間,大部分是辦公室,然後是臥室,裏面有桌、椅、床,桌上有檯燈,牆邊甚至還有衣櫃。另外一間則是放了四張上下舖的床,總共八個床位,八個衣櫃。

跟著後面是一間盥洗室,這間房裏有著突兀的豎立在中間的蓄水池,裏面貼著老舊骯髒沾滿水垢的白色瓷磚,上頭還有一個生鏽的水龍頭,旁邊牆上則有十幾個被固定在牆上的蓮蓬頭。

盥洗室裏沒有隔間,連擋水的塑膠布簾都沒有。

他沒有停下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有洗過澡,他一路走過那些完全沒有印象的房間,直到來到一間,有著洗手台、料理台,還有一台生鏽的冰箱的房間。

他很快辨識出這裏是廚房,咖啡壺和茶杯堆放在流理台上,幾袋未拆的麵粉堆在地上,所有的東西都積滿了灰塵,但吸引他視線的是那堆在角落的塑膠盤。

有那麼一秒,他無法呼吸,只是用手電筒照著那堆盤子。「你有印象嗎?」見他停了下來,娜娜問。

「麵糊。」他說。在這之前,他不自己在當時有吃過柬西,但食物的畫面在這時跳了出來。「我用過這些盤子,吃冷掉的麵糊。」

一天一次,只有一盤。

他能看見自己狼吞虎嚥的吃著那像垃圾一樣的東西,將它舔得一乾二淨,像餓了三天的狗。

他拉回神志,告訴她,「但我不記得到過這裏。」

所以,他們繼續往下走。

走廊突然到了盡頭,一個更加深黑的洞擋在前面。

還沒靠近,他已經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一個密閉艙門,上面有著像方向盤一樣的旋轉盤,只是那門已經被打開了。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變得急促起來,心跳加快,眼前的景物有些扭曲,但她握緊了他的手,讓他稍微鎮定了下來,然後發現他們全都和他一起停了下來,停在那扇艙門面前。

「你還可以嗎?」莫磊問。

「可以。」他深吸口氣,點點頭。

莫磊繼續往前走,他和娜娜、阿南一起跟上。

艙門後是更加老舊狹窄的通道,雖然仍是水泥建物,但燈的間隔更遠,在天花板上的管線更老舊,牆上與地上的水泥更粗糙,有些地方的牆面滲出了水,空氣變得更差。

潮濕、腐敗的空氣,夾雜著鐵鏽味。

然後地上突然出現大片深棕色的殘跡,莫磊停在那裏,因為那邊出現了岔路,他的心跳變得更快,不覺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他覺得喘不過氣來,卻仍逼著自己踩上去,逼著自己往前走,卻感覺自己像是踩在深濃腥臭的血沼澤之中。

燈光在頭上閃爍,他聽見莫磊說。

「接下來的甬道比較複雜,左右兩邊都有房間,左邊那裏通往--」

「舊礦坑。」他啞聲張嘴開口,「右邊是實驗室。」

莫磊一怔,看著他,停了下來。

片段的畫面在他腦海裏閃動,他轉過身朝向右邊那條路,強迫自己走過去。

那裏有一間實驗室,雖然大部分的儀器都被拿走了,但房間裏仍殘留一些東西,一塊白板掛在牆上,上面被人用藍筆寫了方程式,但被人擦去了大半,牆邊的文件櫃裏空無一物,但桌上仍有一些便宜的器材。

他記得這裏,他能看見它原來的模樣。

幾台電腦螢幕架設在桌上,穿著白袍的男人與女人們操作器,?他們看起來很模糊。

他知道自己當時被打了藥,被人拖著走過這段路,到了前面甬道的盡頭。那裏有著另一扇艙門,他跨過門檻走了進去,那裏變得更窄小,只能讓一人通過,他繼續往前走。

一扇又一扇厚實的鐵門出現在甬道兩旁,藍色的漆,上面噴著紅色的號碼,他沒有停下來查看那些房間,心跳大聲的在耳內鼓動,他一路往前走,然後忍不住奔跑了起來,直到最後面那間,才停了下來,瞪著眼前的門喘氣。

和其他扇鐵門不同,它是關上的。

那扇門上,用噴漆噴著一個橫躺的數字8.

莫比烏斯帶。

他丟下手電筒,上前伸手抓住那在門上的轉盤,試圖打開它,但它生鏽了,卡著,不肯動。

他不肯放棄,全身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賁張,但那轉盤動也不動,憤怒與恐懼攫抓住了他,世界扭曲了起來,有那麼一秒,他感覺自己又被困住,差點抓著轉盤搖晃、唯哮。

然後它開始鬆動。

他更加用力,咬牙低吼,一雙手出現在他手邊,然後又一雙手,跟著是握著一根長棍的雙手。

是娜娜,還有莫磊,和阿南。

下一秒,它整個鬆了,開始轉動。

他旋轉著它,將它轉開,然後把那沉重的鐵門拉開。

它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響,帶來更教他呼吸緊迫的記憶片段,他沒有辦法呼吸,卻仍無法控制的走進那扇門。

門裏很乾燥,和外面的甬道不一樣。

他站在半黑的小房間裏喘氣,豆大的冷汗遍佈全身,想逃跑退出去的衝動充塞全身上下,混亂的畫面在腦海裏閃動。

這裏沒有燈,但外面的光線從門口透了進來,照著狹小的房間。

這房裏沒有東西,空無一物,牆是白色的,但所有的牆面都被人拿黑筆寫滿。那些算式是不同的人寫的,本來被寫了三面牆,還有一面只寫了三分之一,他記得原來還有大部分的空白,但它已經被寫滿。

啪。

他能聽見那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匆匆轉身。

一滴血,墜落血泊,濺起。

地上,有一灘深褐色的痕跡,它面積很大,但很不規則。

那是血,他知道。

他看著那灘乾掉的血,看見它們再次變得濃稠,深紅。

啪。

血珠墜落血泊,發出幾不可聞,但在他耳中異常鮮明的聲響。

忽然間,他看見一雙蒼白赤裸的腳懸在半空,他抬眼,看見一把匕首被插在男人的大腿上,他顫抖著,驚恐的再將視線往上拉,看見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男人的眼鏡已經碎裂,他的雙手被手銬銬著,往上掛吊了起來,呈現半昏迷狀態,連說話的力氣都已失去。

把它寫完。

他驚慌的轉頭,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那裏。

我們知道你曉得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他聽見自己驚慌的聲音。

那只是個想法,需要時間--

但男人只是遞給了他一支筆,冷酷的說。

寫出來,解決它,我就讓你替他止血,或者你也可以在這裏看著他失血至死--

娜娜和莫磊、阿南拿著手電筒,跟在他身後進門。

她看見他盯著那面牆,然後是地上乾掉的血跡,跟著是頭上那根從天花板上伸出來的鐵鉤。

他站在那裏,額冒青筋的喘著氣,雙瞳失去了焦距,下一秒,他抱著頭,跪了下來,跪在那乾涸已久的血跡中,痛苦的前後搖晃著,發出可怕又嚇人的嚎叫。

「啊--啊--啊--」

那椎心裂肺的叫喊,迴盪一室,淒厲得像是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她欲上前,但阿磊一個箭步擋住了她。

「別過去!」

「讓開!」

娜娜伸手給了他一拳,阿磊側身,但抓住了她的手,幾乎在同時,她看見在她右手邊的阿南手中多了一把槍,麻醉槍。

她見狀,火從心起,想也沒想,反手抓住阿磊的手,借力使力,一個旋身抬腳踢掉阿南手上那把槍,然後藉著旋轉的力道,在雙腳落地後,一個過肩摔,將阿磊摔倒在地。

她沒有停留,迅速轉身,瞪著試圖撿槍的阿南,大吼。「你敢!你給我站在那裏!站住!」

那男人識相的停下腳步,舉起雙手,不再嘗試撿槍,只無奈的用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耳朵阻擋那迴盪一室的可怕嘶喊。

知道這家夥放棄了,她不再理他,迅速上前,來到高毅身邊。

他痛苦的叫聲,在牆與牆之間反射著,幾乎要撕碎了她的心,她跪在他身前,抓捧著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

「高毅!高毅!聽我說,已經過去了!」她看著他失去焦距的眼,大聲且堅定的要求:「看著我!聽我說!都過去了,到我身邊來,和我在一起,過來和我在一起!」

她的聲音蓋不過他可怕的嘶喊,就像一葉扁舟試圖在夏日風暴中於大海裏航行,卻完全被傾覆淹沒。

莫磊翻身爬站了起來,看見阿南不著痕跡的朝麻醉槍挪移了一步,兩人都不認為他能聽得到她的聲音,不覺得這男人會因此拉回神志,鎮定下來。

但下一秒,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失控跪在乾涸血泊中崩潰的家夥,安靜了下來,不再發出那種彷彿五臟俱焚的慘叫,寂靜的石室裏,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他仍在搖晃、顫抖,依然抱著頭,全身肌肉繃緊賁張,但他不再吶喊。

這一下,讓阿南和莫磊都愣住,兩人對看一眼,雙雙停下動作,決定不要幹擾她。

「博士,看著我,」娜娜降低了音量,不再緊緊捧抓著他的臉,只輕撫著他猙獰的臉龐,撫著他狂奔的心,冷靜的說:「看著我。」

他痛苦的喘著氣,雙唇顫抖著,但仍應她的要求,抬起了滿佈血絲的眼。

他的眼白,因為充血而赤紅,看起來異常恐怖,宛如被生生拖進了地獄裏。「沒事了,都過去了。」她心痛的撫著他的臉,柔聲安撫著:「看,你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她能看見他的瞳孔收縮著,然後再次有了焦距,她知道他將她看入了眼裏。他看著她,顫慄著,張著嘴喘息,一行熱淚,從他眼裏滿溢,滑落他的臉龐。

「我父親……」他張開嘴,用那赤紅的眼看著她,嗄聲道:「這是……我父親的血……他們把他吊在這裏放血,逼我完成那些計算……」

老天,難怪他會崩潰。

娜娜震驚不已。

「我可以聽見……血在滴……」

一滴。一滴。又一滴。

那聲音,滴滴答答的在身後響著,在室內迴盪,一聲一聲鑽入耳裏,幾乎要逼瘋了他。

「我試圖告訴他,那只是個想法,但那人不肯聽,我拚了命的寫……拚命的寫……我解決了那個問題……但我太慢了……我沒有……我沒來得及……他們讓我放下他時……他已經……已經……」

他喉頭一哽,說不下去,只有淚水潸然而下。

有那麼一秒,娜娜只能震懾的看著他,雖然早已料到他父親可能死去多時,但她真的沒想到竟是這樣,難怪他會如此恐懼、那麼害怕面對這件事,他在這裏被迫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

她可以從他眼中,看到難以言喻的痛苦與自責。

「不是你!」她含淚瞪著他,再度用力的捧著他的臉,疾言厲色的說:「不是因為你!你不准怪自己!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那人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沒打算讓你活!你父親的死不是因為你!」

她斬釘截鐵的話語,鑽入耳中,教他渾身一震,淚濕的雙瞳收縮著。「不是因為你!不准你把那些王八蛋的錯攬在自己身上!」她凶狠的說:「你聽到了沒有?告訴我你聽到了!」

他吸著氣,喉哽心緊,無法言語。

「告訴我你聽到了。」她再次要求。

他看著她泛紅的鼻頭,看著她萬般凶狠,卻盈著水光的雙眸,點頭。

她用拇指抹去他的淚,瞪著他說:「你活下來了,那些人要你死,但你活下來,逃出去了,他們關不住你,這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嗎?」

這一秒,他無法言語,只能再點頭。

她伸手擁抱他,用力的緊抱著,告訴他:「不是你的錯,他知道的。」

他沒有問她說的是誰,他知道她說的是誰,他忍不住伸出雙手,將她緊擁,久久不能言語,只有奔騰的熱淚,奪眶,浸濕了她的肩頭。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恢複過來。

她在他懷中,用雙手擁抱著他,讓激動的情緒,慢慢平息。

當他回神,感覺有些窘迫,但另外兩個男人沒有催促他,反而悄無聲息的待在角落,像兩道安靜的黑影。

他強迫自己放開她,站了起來,這次沒忘記要握住她的手。

眼前的景物,仍然讓人難以忍受,但他能清楚感覺到她的存在,他強迫自己抬眼,朝這房間另外三面牆看去。

牆上還有其他人的字跡,不只他寫的,有些人寫了又被劃掉。

「還有其他人。」他指著其中一面牆,告訴她:「這裏有超過三個人的字跡。」

記憶如潮水般,陸續湧了進來。

他走出去,這次沒有忘記握著她的手。

娜娜跟著他到了另一間牢房前,阿南和阿磊也跟了上來,看見裏面的牆上有著其他算式。

「還有其他的科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數學家……」他一間走過一間,告訴她,「白人、黑人、黃種人……我沒有看到全部……我……崩潰了……沒了利用價值……他們將我拖到另一頭……」

他帶頭領著路,經過剛才那個岔路口,穿過另一扇門,那裏也有牢房,但更破舊,有些地面上還有腐臭的積水。當他們繼續往前,娜娜發現那裏有許多岔路,其中有些甚至沒有水泥牆面,只有岩石裸露在外,但天花板上和地面旁的管線依然像這地底怪物的血管一樣,不斷往前延伸。

他一直往前走,下了階梯,穿過好幾扇門和甬道,最後才終於在其中一間房前停了下來。

「這裏。」他呼吸急促,啞聲告訴她和另外兩個男人,「我被丟在這裏,亞瑟也在,還有其他人。」

那裏面沒有水泥,只有岩石,門也只是普通的鐵門,但門鎖雖然普通,卻同樣是從外面閂起來的。

孩子,我很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聽見亞瑟的聲音,看到他變得乾癟蒼白的臉。

「亞瑟的女兒和我父親一樣被抓來當人質,死了……是他……告訴他們,我想到了解決那個問題的辦法……」

他不怪亞瑟,是他也會想盡辦法救自己的親人。

「我們在這裏住了好幾天,我有一個號碼,在左手手背上……這裏的每個人都有……每隔一陣子,他們會把我們放到礦坑裏去……」

他擰著眉,感覺到頭側一陣陣的抽痛,他握緊她的手,強忍著痛,逼自己回想面對痛苦不堪的過去。

「我當時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他們讓我們逃跑……然後再派人把我們一個個殺掉……跑得慢的人都會被殺掉……但會留下一半……然後亞瑟受了傷……」

那老人用枯瘦如柴的手抓著他,他看見他的嘴在蠕動,他彎下身聽他說話。

你聽我說……這地方有監視器……到處都有………我已經沒救了……我死了之後,你要砍下我的頭……

他記得自己驚駭的抽手,但那將死的老人有著驚人的力氣,他用那枯瘦的手指,緊緊箝抓著他。

明天……門開了之後……你背著我到七號坑道……我在那裏的水管裏藏了一把刀……

你要砍下我的頭……那裏……那裏和十八號坑道的電線……被我弄壞了……

沒有電……他們……來不及修……你提著我的頭……到十八號坑道去……中間……

中間光線不清楚……他們會以為……以為你是獵人……十八號……有個以前留下來的通風管……我挖到一半了……

然後,老人用另一隻手揪抓著他的衣襟,聲音變得十分嚴厲。

你要讓自己變成獵人,你懂嗎?變成獵人,或者死人,你才能出去,否則你只會和我一樣,死在這裏!

說著,亞瑟用偷來的筆,抖顫的在他手臂上寫下號碼。

出去之後……別回家……打這通電話,那裏的人會幫助你……他們知道……知道該如何……對付……惡魔……

他看著那老人嚥下最後一口氣,看著他的屍體變硬,他不想這麼做,不想砍下亞瑟的頭,但他知道這是他逃離這可怕地獄的唯一機會--

一隻溫熱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臉。

他低頭,看見她。

「不是你的錯。」她看著他,萬分堅定的說。

「我砍了他的頭……」他粗聲說。

「他想要你活下去。」她再說。

然後,他才知道,他把想起來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他喉頭緊縮著,凝望著她,瘠啞開口。

「我想活下去。」

她什麼也沒說,只再次伸手,將他緊擁在懷中。懷裏的女人,如此溫暖,他收緊雙臂,感覺淚水再次滑落。

一個小時後,她陪著他在十五號坑道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亞瑟的頭骨。

他當時在這裏被後頭的人趕上,混亂中他摔倒在地,亞瑟的頭滾了出去,被那些被追殺的人驚慌的踩踢、踐踏,幾個獵人追在後頭,他不敢呼吸,不敢動,只能飛快躺在地上和之前的屍體一起裝死,一邊看著老人的頭被踢得老遠。

獵人離開後,他不敢去撿,只好繼續往十八號坑道逃跑。

他本來以為,亞瑟的頭說不定早不在那裏,但那頭骨還在,雖然沒了皮肉,但還有著蒼蒼的白髮,他脫下襯衫,將那頭骨小心的包裹起來,帶了出去。

對他的行為,她一句話也沒說,另外兩個男人也沒有,屠勤還給了他一個鋁盒,讓他裝亞瑟的頭骨。

他父親已經屍骨無存了,但他不想讓亞瑟留在這裏。

他把那頭骨帶出地底,離開那座山,那座森林,安葬在一座位在湖邊,風景優美的小教堂的墓園裏。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葬禮,牧師收了錢,什麼也沒多問。

娜娜從頭到尾陪著他,幾乎不曾鬆開他的手。

然後,他和她一起回到了旅館,那一夜,他睡得很沈。

第二天早上娜娜醒來,看見他坐在床邊,看著一面牆,眉頭深鎖著。

她伸手覆住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看著她說。「我要回去那地方,我需要再看一次那個房間。」

「為什麼?」

他蹙著眉,道:「我不知道,有些東西不太對,我需要再看一次。」

她看著他,沒再多問,也沒阻止他,只是通知了其他人。

回到現場時,高毅在坑道外看見另一個女人站在休旅車旁,那女人看來十分文雅秀氣,有點眼熟。

他很快想起來,那女人是屠勤的妻子,江靜荷。

顯然她特別為了這件事,從別的地方趕了過來。

那被韓武麒稱作小花的女人,簡單和他打了招呼,告訴他們,她會和屠勤留在外面。

他看見那男人半躺在休旅車裏,臉色十分蒼白。

忽然間,他知道,這男人一直留在這裏,沒有離開過。

高毅沒多問,只和娜娜、阿南、莫磊,再次走進那坑道中。

這一次,情況比昨天好很多,但還是很不好受。

他來到父親死去的牢房,強迫自己站在乾涸的血泊之中,看著四面牆上寫著的程式,莫磊和阿南這次帶了燈,把房間弄得更亮,讓他可以看清上面寫的算式。

那些數字和字母沒有錯,算式也是對的,但有東西不太對,不是算錯了,他說不出原因,他握著她的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然後發現了原因。

「是訊息。」他伸出手指,指著上面幾個數字,告訴紅眼的人:「這些字母或數字會突然改變寫法,從正體變成草體,或者轉換大小寫,每個變體的字母或數字後,都會有一個實心的點數符號變成空心的。」

雖然不認識每一個人,但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很聰明的科學家,他們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

他迅速找到第一個英文字母變體,告訴他們,這是第一個。

那是一個C,然後是A.「L.」娜娜指出第三個。

「L.」莫磊找到第四個。

「T.H.I.s.」阿南直接找到後面四個字。

「N.U.M.B.E.R.」高毅指著接續在後面的另一串算式中隱藏的字母。

「打這支電話。」娜娜開口念出那拼在一起的字母,然後愣住。

莫磊和阿南同時一震,他們和她同時看到了後面寫著什麼數字,他們對那串數字再熟悉不過。

「這是紅眼的電話。」高毅也看到了,他也對這串號碼印象深刻,「當初亞瑟寫在我手臂上的電話。」

紅眼的電話號碼後面,是另一句話。

Theywillkillthedevil.

他們能殺死惡魔。

「亞瑟是從這裏知道的。」高毅環顧那幾面牆,指著其中幾個地方,啞聲說:「這裏也重複著同樣的暗號,不是每個筆跡都有,但這間房裏,大部分的人知道同樣的事。我相信,其他房間裏的程式中,隱藏了同樣的訊息。」

阿南與阿磊同時轉身去其他房間查看,娜娜和高毅跟在其後。

那兩個男人很快回到甬道上。

「高毅說的沒錯,這一間也有。」阿南說。

「這邊也有。」莫磊也點頭,「他們在傳遞這個訊息。」

「這些人怎麼會知道紅眼的電話?」娜娜震懾的說。

「是阿光。」莫磊說。

娜娜轉頭朝他看去,看見阿磊臉色發白,但堅定的說。

「一定是他。高毅是在阿光失蹤後一年被綁架的,如果他一直在遊戲裏,這一年可以發生很多事。」

「紅眼在當時已經開業很多年了。」阿南看著他說:「很多人知道我們的電話,況且有不少科學家也曉得麥德羅的事。」

「我知道是他。」莫磊看向那老大哥,握緊了雙拳,道:「你知道我能感覺到他,從小就可以。過去幾年,有時候,會有不明的憤怒、劇痛傳來,我一直以為他死了,以為那只是我的幻覺,只是我太想要他活著的渴望,但他還活著。」

莫磊堅定的道:「那是他,他還活著,我知道。阿光不會放棄嘗試,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嘗試每一個可能。」

阿南不再多說,他看著雙胞胎長大,知道他們之間,確實擁有心電感應,他拍拍他的肩頭,說。

「我們會找到他的。」

幾分鐘後,他再次走入藍天之下。

當陽光灑落身上,他看著眼前的藍天白雲、翠綠山林,不自禁深吸了口氣。

直到想起一切,他才知道過去那些年,自己為何無法讓這整件事過去,他猜潛意識裏,他知道自己必須想起來,可惜還是太慢。

太慢……

彷彿感覺到他的想法,她捏了捏他的手。

「沒有多少人,能和你一樣,年複一年面對自己的惡夢,你盡力了。」

「那麼多的人……」他凝望著她,啞聲開口:「如果我沒有失憶,如果我能早點想起來--」

「夏雨說,逆行性失憶,是大腦保護自己的機制。你當時無法承受那樣的痛苦,所以你的大腦才會強迫你忘記,否則你早就瘋了。」

他下顎緊繃,眼底有著難以釋懷的痛。

「人生沒有如果,你從那裏逃出來,還能活著,還沒瘋掉,就已經是種奇蹟。」

娜娜抬手撫著他緊繃的臉龐,柔聲道:「別拿假設性的問題為難自己。」

他知道她是對的,但很難不這樣想,所以只能開口道。

「我盡量。」

她笑了笑,「盡量就夠了。」

然後,她陪著他走到那輛載滿器材的休旅車旁。

紅眼的幾個男人聚在一起討論需要做的事。

他知道他們在第一天晚上就已經攝影過,並拍下大量照片,上傳回紅眼;但這是個新的發現,他們需要拍更多更清晰的影像。

屠勤再次走入那地下坑道中。

他不知道那男人如何能夠再進去,但他知道昨天他離開之後,屠勤又進去過,娜娜告訴他,屠勤在前面那些明顯是工作人員的房間,看見一些東西,只是他無法在裏面停留太久。

那耗費他太多精神與體力,他需要休息。

所以,江靜荷才會趕來這裏,她能安定屠勤的精神。

他幾個小時就會進去一次,然後出來,等恢複過後,再進去。

高毅看著那男人的背影,心裏升起由衷的敬意,身旁的女人在這時不自覺停下腳步。

因為她仍牽握著他的手,他跟著停下,朝她看去,看見她也看著屠勤,眼裏有著擔憂。

她想幫忙,他知道。

他們人手不夠,那些坑道太深、太多,需要蒐集的證據多如牛毛。

他鬆開了她的手,告訴她。

「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他再進去只會礙手礙腳,但她不會,她知道該做些什麼,她能幫忙。

娜娜聞言一愣。

「我不會有事的,我不是一個人,江靜荷也在,你去做你擅長的事,讓我做我擅長的。」他低頭看著她,指著屠勤開來的休旅車裏,正在操控電腦的江靜荷,道:「我比她更熟這些機器。」

「你確定?」她問。

「我確定。」他看著她,說:「如果有任何狀況,我會告訴你。」

她凝望著他,眼裏有著不明的情緒,下一秒,她伸手擁抱他,才後退一步,從身後掏出一把手槍,問。

「知道怎麼用嗎?」

「開保險,瞄準,扣板機。」他說。

確定他會使用,她將槍遞給他,交代道:「別打到自己的腳。」

他莞爾一笑,「好。」

「也別打到靜荷。」她笑著說,抬手將他拉下身來,親了他一下,才轉身去幫忙。

他摘下眼鏡擦拭灰塵,然後重新戴上,走進那輛車裏。

屠勤的老婆看見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從保溫壺裏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高毅將手槍放在一旁,接過那杯熱茶,和她道謝。「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她看著他說:「若不是你,我們不會發現這裏,也不會找到這條線索。」

「如果不是莫光,我不可能從那裏面出來。」他看著螢幕上在甬道裏行走的莫磊說。

「所以,你相信阿磊的說法?」靜荷問。

「我相信那些科學家執著的隱藏傳遞這個訊息是有原因的,也許事情真如阿南所說,他們聽說過紅眼,但我不認為有人會把一個意外調查公司的電話隨時記在腦中,像我們這樣的人,有時連自己家的電話都不記得。」

這自嘲,讓她莞爾一笑。

她知道,有些科學家,對生活瑣事反而很隨便,連自己吃過飯沒這麼簡單的事都記不住,他們把腦袋都用在別的地方了。

「我希望真是如此。」她說。

他又喝了一口茶,看見娜娜出現在莫磊身邊,正和那男人說話。

「莫光,」他忍不住開口問:「是個什麼樣的人?」

「活潑、開朗、愛笑,」靜荷眼也不眨的說:「是個不聽話的死小孩。」

後面這一句,他愣了一愣,朝那女人看去。

回想起那個男孩,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你知道有一種打不怕的孩子嗎?他就是那種有著臭脾氣的孩子。對付他,眼淚比棍子有效。阿磊是雙胞胎中比較講理的一個,阿磊會想了再做,阿光會做了再想。」

說著,靜荷看著螢幕中的阿磊,道:「阿光很衝動,常常不顧後果,阿磊通常是那個提醒他有後果的人。」

「他們兩個很不一樣。」

她點頭:「嗯,他們兩個很不一樣,就像白天和黑夜。」

他猜他知道哪個是白天,哪個是黑夜。

高毅喝完那杯茶,然後開始工作。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35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2 01:5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他們又在那坑道外待了一整天。

屠勤回到坑道很多次,江靜荷則負責記錄整合他看到的事情。

高毅很快發現,那女人有媲美電腦的記憶力,屠勤累到無法思考時,她幫他思考,但那下面曾經發生的事,很快就讓這對夫妻筋疲力盡,他們卻仍一再攜手面對這一切。

「你怎麼有辦法讓他這麼做?」

當她又一次目送屠勤走進那惡魔般的地獄時,他忍不住問,他能看見她眼中的不捨與心疼,這女人卻沒有一次阻止那個男人。

「因為他需要這麼做。」靜荷看著丈夫的背影,「他需要知道他的能力是有用的,用在好的地方。」

高毅微愣,只見那女人扯了下嘴角。

「不過我其實還是會阻止他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在我無法忍受的時候。」那顯然不是現在。

這對夫妻擁有強大的意志力,他忍不住幫著她分析資料,將屠勤與娜娜、阿南、阿磊收集來的畫面與資料去蕪存菁,告訴他們哪些程式是什麼,可以做什麼。

「碳巴克球,能夠儲存氫,儲存的密度極高,氫是一種很輕的燃料,那是獵人的眼睛為什麼會爆炸的原因--」

「碳原子可以合成出四十四個原子長的碳炔鏈,能夠製作既輕且強度超強的奈米機械系統,它的強度遠超過鑽石和石墨烯--」

「這是以石墨烯紙制做超級電容器,它可以蓄電,並運用在植入式的生物醫學傳感器或監控設備--」

在他的協助下,他們很快發現,那些人在這裏製作,並實驗遊戲的機器與系統,他們在這裏製作獵人的機器眼,還將這地方當成獵人的分級場所,而那些被利用完的科學家,就是實驗型的獵物。

獵人的分級,牽涉遊戲的刺激度和高額的賭金。

那些玩家,有錢且噬血,而如果他們是惡魔,遊戲的主人,就是撒旦惡魔,操縱著這該死的一切。

這裏雖然不是遊戲的源頭,但也相差無幾了。

娜娜滿身髒汙的走出來時,看見他用另一台筆電和阿震"肯恩連線,他們討論著旁人聽不懂的術語,巴克球、碳簇化合物、機械性質、光電性質、自由基受體、生物醫學……不啦不啦不啦………

他甚至在回程的路上都還在工作,即便時有時無的訊號都沒能阻止他,後來他開始像之前那樣突然斷電神遊太虛。

當屠震試圖和他說話時,她把他腿上的筆電挪了四十五度角。

「抱歉,他不在這裏,八成已經到火星上去了,你需要我幫你呼叫火星嗎?」

她的說法,讓屠震愣了一愣,坐在前座的阿南笑了出來。

屠震花了半秒領悟過來,道:「不用,他在想事情時會這樣,我把他要的資料傳過去了,你再提醒他一聲就好。」

「OK,收到。」她查看他的信箱,確認之後,幫他斷了連線,把筆電合上,再放回他腿上。

他不知道出神在想什麼,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回到旅館他都處於相同的狀態,她叫他下車,他回神了一下子,跟著下了車,走一走卻又停了下來,還停在路中間,怕他被撞到,她只好牽著他的手,帶他下車到餐廳坐好,塞食物到他手上。

對於她的行為,他完全沒反抗,她叫他坐下他就坐下,要他吃他就吃,要他喝他就喝,但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心神完全不在這上面。

「他這種狀況會維持多久?」靜荷好奇的問。

「幾分鐘到幾個小時吧,有時也會連著好幾天。」她習以為常的吃著麵包說:「他腦袋高速運轉時就會這樣。」

「阿南哥,你怎麼不會這樣?」莫磊忙著將香腸和酸菜夾入麵包,邊問。

曾劍南喝著啤酒,噙著笑說:「我不喜歡動腦的事。」

「我以為是因為你老了,腦袋轉不動。」娜娜忍不住吐槽,轉頭和莫磊說:「高毅只是太專心了,阿南哥是個過動兒,根本無法專心,我每次看他幫人動手術都會嚇得半死。」

「親愛的,你知道,這世界上能嚇到你的人還真是不多,所以我要把你這句話當成一種稱讚。」曾劍南笑著把啤酒杯對著她高舉。「謝謝你的讚美。」

這話,讓靜荷和屠勤、莫磊都笑了出來,娜娜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也跟著笑了。

餐桌上的氣氛因此放鬆下來。

莫磊在位子上坐下,看著娜娜身旁那神遊太虛的男人,忍不住開口。

「話說回來,我也沒見過阿震哥這樣。」

「阿震會。」屠勤說。

在座的人都愣了一下,紛紛抬頭看他。

屠勤瞧著娜娜,噙著笑爆小弟的料。

「在小肥面前。」

娜娜一愣,莫名紅了臉,咕噥著:「很多科學家都會這樣,他們沒有常識。」

「阿震危機感很重,他只在能讓他放鬆的人面前才會這樣發呆。」屠勤朝高毅點了下頭,瞧著她說:「他信任你,才有辦法這麼做。」

她聞言心頭一緊,辯解:「他只是知道我會保護他。」

屠勤沒再多說,其他人彷彿從她的回答裏,察覺出了什麼,也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只是邊吃邊聊。

阿南問起了飛機的安排,莫磊告訴他回程沒有專機接送,巴特家的幾架專機都沒有順路,他們只能去擠經濟艙,阿南笑罵那沒良心的賊頭,讓他們辛苦工作還沒商務艙可以坐,莫磊說他不介意坐經濟艙,只要位子是靠走道,能讓他伸腿,然後他問靜荷姐想坐哪裏,他可以試著和航空公司安排座位,靜荷姐說她只要和屠勤坐在一起就好。

當阿磊問她時,娜娜說她沒意見,經濟艙的位子對她來說從來就不是問題,然後她頓了一下,又改口。

「坐第一排好了,這樣你們都可以伸腿。」

莫磊看了她一眼,但識相的什麼都沒說。

高毅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人在旅館房間裏,她正在解他襯衫的鈕扣。「你在做什麼?!」

「替你脫衣服。」她好氣又好笑的抬眼瞧著他說:「很晚了,你需要洗澡睡覺。」

他眨了眨眼,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洗好澡了,還洗了頭,吹乾了頭髮,換上了乾淨的純棉T恤和短褲,身上有種乾淨的肥皂香味。

他情不自禁的低頭,但她把手收了回去,退了一步。

「屠震說他把你要的資料傳給你了,要你有空收一下。你看完後快去洗澡,我們明天要趕飛機。」

他看著她收手,莫名有些尷尬,但她已經轉身走向床,他只能到桌邊檢查筆電,然後自己脫了衣服,進浴室洗澡。

對於過去幾個小時,他其實不是完全沒有印象,他知道她在身邊,隱約記得她帶他到餐廳裏,要他喝水吃東西,然後又帶他回房。

再出來時,她已經躺上床,睡著了。

她累了,所以才會這麼快睡著,他摘掉眼鏡,放到床頭櫃上,捏手捏腳的上了床,躺在她身邊,但腦子卻停不下來,屠震給的資料補足了他需要的東西,他的腦袋轉個不停,依然處於亢奮狀態,那些方程式在腦中飛竄,讓他手癢的想將它們寫下來。

但電腦鍵盤敲起來太大聲了,他小心翼翼的翻身,拿來旅館床頭櫃上放的便條紙和筆,開了他這邊的檯燈,下了床,坐在床邊地上,戴起眼鏡,低頭寫了起來。

他寫了一張又一張,因為太過專心,完全忘了時間,直到一隻小手從後爬上了他的肩頭,滑到了他的胸膛上,撫摸著他。

「你在做什麼?」她問著,用另一隻手摘掉了他的眼鏡。

那感覺很好,讓他分了心,滿腦子的數字掉了一半,他才發現她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紅唇在他耳畔吐氣如蘭,讓他心跳加快。

「工作。」他啞聲說。

「現在是睡覺時間。」她說著,張開嘴,輕輕啃咬著他的耳垂,手指揉撫著他已然挺立的乳頭,然後再往下,讓剩下的另一半數字全都被擠出腦海。

「你應該在床上。」她悄聲說:「和我在一起。」

等他察覺時,他手上的紙筆已掉到地上,抓住了她的手,轉過身,將她壓倒在床上。

她抬眼看著他,發微亂,唇半張,身上仍穿著那白色的T恤,看起來既清純又性感。

高毅垂眼看著眼前的小女人,他知道她若想,可以瞬間將他打倒在地,如果她不想,他不可能這樣壓著她。

但她想,想要他,他能從她氤氳的眼中看出來。

他低下頭來,親吻她,然後往下,張嘴隔著那純棉含住她的乳尖,將手探進她的衣褲裏,撫摸她,感覺她的濕潤包裹住手指,微微悸動著。

她瑟縮著,顫抖著,張嘴無聲喘息。

他弓身一路往下,親吻她平坦的小腹,舔吻那可愛的肚臍,然後將她的內褲和那遮不住什麼的小短褲,一起往下拉,吮吻那甜美的泉源。

她揪抓著他的發,嬌喘一聲。

他將手穿過她的雙腿,讓她的雙腳上了肩頭,完全脫掉了她的小褲褲,迫使她將雙腿分得更開,讓她對他完全敞開,她的大腿肌肉瞬間緊繃起來,腳跟在那一秒踩踏上了他的肩頭,他抬眼看她,等著她拒絕。

她喘著氣看著他,黑眸裏透著羞怯、緊張,她遲疑著,然後下一秒,他看見她緩緩主動分開了雙腿,將其擱上了他的肩頭,順從了他。

她並不習慣這麼做,他知道,她總是試圖掌控一切。

一股莫名的激動上了心,讓喉頭緊縮。

高毅凝視著她,緩緩重新低下頭,親吻著,逗弄著她,聽見她誘人的喘息,在他的誘哄下聲聲響起,然後嚶嚀顫慄地繃緊了那汗濕的嬌軀,他可以嚐到她美好的抖動。

他重新回到她身上,看見她紅唇半張的喘息著,雙瞳因他而恍惚,心跳因他而狂奔,他捧著她的腰臀,將自己推進她緊窒濕熱的身體裏,和她在一起。

他親吻她的唇,她張開嘴回應他,小手撫摸著他,手指穿過他的發,將他拉得更近,和他糾纏一起,直到世界上除了她,他再也感覺不到其他。

事後,他緊擁著她,很快就睡著了。

娜娜看著那眨眼就陷入夢鄉的男人,小心的伸手,關掉了他那邊的床頭燈。室內在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她蜷縮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跳,一顆心縮得好緊好緊。

他已經開始恢複了。

今天下午,當他主動鬆開她的手時,她就已經曉得。

他和靜荷姐處得很好,他在紅眼的人面前也不再繃得那麼緊。

屠勤說他會恍神是因為她在,但她知道,那只是因為他本來就對人沒什麼防心,他遠離人群,是怕自己傷害別人,不是怕別人傷害他。

即便經曆過那種事,他還是選擇相信人,還是願意幫助人。

她必須讓自己和他保持一點距離,所以才刻意裝睡,誰知他洗了澡還不睡,竟然又爬起來工作。

她躺在床上,在他背後看他看了很久,他一直沒發現,他太專心了,專心的寫著那些數字、算式。

而她,發現自己變得太貪心。

當她回神,她已經忍不住伸手引誘他。

她告訴自己,是因為他需要放鬆、需要睡眠,她可以讓他睡著,總是可以。

可事實是,她嫉妒那些讓他如此專心的事物,她希望他把心放在她身上,把手放在她身上,看著她,注意她,撫摸她,而不是那些該死的紙筆和算式。

這很蠢,白癡到了極點,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知道,她陷得太深了。

她從來沒有如此在乎一個人,那麼想要吸引誰的注意,即便在那愚蠢的青春期都沒有。

她伸出雙手擁抱他,讓他的心,貼著心。

那一夜,她沒有再睡,只是聽著他的心跳,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收拾他寫了滿地的便條紙,他在飛機上仍在寫那些東西,寫在便條紙上,餐巾紙上,她在機場幫他買的筆記本上,旅途中有八成以上的時間,他都在做計算,而且他還常常寫了就隨手塞,忘記把之前寫的紙條放在哪裏。

她一路幫他收拾,她看不懂他寫的東西,但她以時間為單位,將每個小時的都收在一起,因為如此,他還真就這樣放心了,一路從飛機上寫到車上。

他甚至沒發現自己沒有被載回山上。

幾個小時後,娜娜將車開到了一棟座落在海邊的餐廳。

那間餐廳是木造的,它面對著大海,散發著溫暖明亮的光芒。

她把車停好,有那麼一分鐘,她看著那個坐在身旁,戴著眼鏡,仍在埋頭奮筆疾書的男人,很想重新把車發動,掉頭開回山上去。

她知道他不會發現的,他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已經過了多久。

她可以和他繼續住在那個杳無人煙的地方,她可以繼續當他的保鏢,他不會想要主動接觸人群,他已經習慣了,住在山裏,獨自一人,在那個地方他需要她,喜歡她。

很喜歡。

她可以試著讓他把喜歡變成更深的東西。

她渴望得心好痛。

但她知道,那是不對的,她不能這樣對他,她做不到。

他值得擁有選擇,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所以,她深吸一口氣,將車鑰匙從鎖孔裏拔了出來,伸出手,推他。

「高毅,我們到了,下車吧。」

他應了一聲,沒有動。

「高毅。」她強迫自己再推他。

他回過神,「什麼事?」

「我們到了,下車吧。」她扯著嘴角說。

「喔,好。」他推了下眼鏡,轉頭開門下車,然後僵住。

娜娜心頭抽緊,看著他呆呆的愣看著那棟餐廳,有半晌屏住了呼吸。

然後,他試圖退後,她迅速開門下車,把車門鎖上,朝他走去,試著吐出她想了整天的說詞,但那個女人在這時推開了門,走了出來。

他看到了她,停下了後退的動作。

那個女人是那麼該死的漂亮。

夜風吹著她的發,揚起她的裙。

娜娜在車頭旁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個夢幻般的女人,站在那夢幻的餐廳門前,然後笑了。

女人走上前來,穿過那漂亮的庭院,走在石砌的小徑上,來到他面前,仰望著他,笑著開了口。

「嗨,高毅,好久不見。」

他呆看著那女人,臉上浮現不知所措的表情。

瞧著他那呆樣,女人又笑,指點他。

「你應該說,嗨,小愛,很高興再見到你,然後稱讚我變得很漂亮。」

「呃……」他臉微紅,尷尬的開口:「你很漂亮。」

「謝謝你的讚美。」她笑著說:「照一般禮節,我應該和你握手寒暄之類的,不過既然我們是老朋友了--」

她上前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他嚇了一跳,一下子手腳不知該放哪兒,彷彿再次回到了二十歲。

「唉,你真是可愛耶。」屠愛看著他驀然泛紅的臉,笑了出來,牽握住了他的手,將他往屋裏帶去,邊道:「等一下別忘了稱讚我媽,還有記得喊她桃花就好,她等你等好久了。」

「等等--」

高毅猛地回過神來,他試著抽手,回頭朝娜娜看去,卻只見她風一般的從他身邊走過,和屠愛點了下頭。

「嗨,小愛。」

「嗨,娜娜。」

「娜娜--」

他試圖叫喚她,但她只是笑著回頭,道:「你們慢聊,我餓死了,先進去了。」

說著,她幾乎是連跑帶跳的推門進了屋,邊喊著。

「桃花,有沒有吃的--」

他看見她抓著車鑰匙,而身旁的女人牢牢抓著他的手,然後下一秒,何桃花出現在門口,伸出雙手擁抱他。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高毅才發現自己被設計了。

他笨拙的伸手擁抱身前那矮小但溫暖的女人,然後被她接手帶進了餐廳,押到了擺滿食物的長桌旁坐下,開始被餵食和關照。

娜娜坐在高毅的斜對面,他左手邊坐著何桃花,右手邊坐著屠愛,屠叔和她坐在一起。

因為早過了用餐時間,餐廳裏已沒了客人,這時間,是她和屠家母女講好的。讓他慢慢適應人多的環境,一次就幾個,所以這餐飯,除了屠家母女和屠叔,就只有她與他,其他人都不找。

整餐飯,桃花和屠愛不斷用各種問題轟炸他。

但她看得出來,他慢慢變得不再那麼緊張,也不再一直推他的眼鏡,屠家母女向來很擅長讓人放鬆,而他又曾在這兒住過那麼長一段時間,不過這之中,他還是會一直看著她,娜娜刻意將視線移開,不和他對眼,不看他和屠愛的互動,只低頭吃她自己餐盤裏的食物,偶爾笑著回答幾句話,回答桃花對她的關愛。

「話說回來,我剛看你在外面,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你開始運動了?!」屠愛笑看著他,轉頭和娜娜說:「當初他來這裏時,瘦得和竹竿一樣,我還以為我一捏,他的手就會斷掉呢。」

「武哥給我看過他當時的照片。」娜娜握著紅酒杯,好氣又好笑的說:「我以為他就長那樣,所以當我發現他根本是一個無敵浩克時,差點以為自己找錯了人,誤闖民宅呢。」

桃花和屠愛笑了出來。

高毅尷尬的開口辯解:「我只是發現,不管做什麼工作,維持體力都很重要。」

「你根本就是個運動狂。」娜娜翻了個白眼,笑著和桃花、屠愛說:「他的地下室有一間健身房,還有全套的舉重設備,超誇張的。」

「海洋在後面也有一間健身房。」桃花笑著說:「他每天都會在裏面泡上一個小時。」

「耿叔那邊更扯呢,搞得像健身中心一樣。」屠愛跟著爆料,「那房間至少有一百坪吧。」

「是五十。」屠海洋開口修正那數字,然後看著高毅問:「你現在挺舉能舉多少?」

「兩百六。」他看著那男人說。

屠海洋挑眉,咧嘴露出白牙,笑了。

她看見高毅露出靦覜的笑容,主動和那男人聊起健身器材來。

然後,她看見他放得更松,她起身走去廁所,他看了她一眼,她對他露出微笑,屠愛開口和他說話,將他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娜娜看見他笑了出來,她看著他的笑容,心口抽緊,然後強迫自己轉身,閃進了廚房,從廚房後門走了出去。

屋外濕熱的空氣迎面而來,她繞過屋子的轉角,從屋邊小道繞回前院,誰知卻看見他已經站在那裏。

娜娜僵住,停下了腳步。

海風迎面而來,吹拂著她與他的發。

他看著她,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中,臉上表情有些陰鬱。

「所以,你想把我留在這裏。」他看著她說。

「紅眼的人手不夠,武哥需要我。」她聽見自己告訴他,「我們認為你待在耿叔家比較安全。」

他看著她說:「你知道我不能。」

「你可以。」她看著他,啞聲道:「將你囚禁在山上的那個原因,已經不存在了,你都能去德國了,當然也可以待在這裏,紅眼在城市裏,耿叔家是比紅眼更好的選擇。」

她知道自己說得太快、太匆匆,但她慢不下來,她背台詞似的說著,將那些準備好的說詞吐出雙唇:「你知道那裏很安靜,人也不多,你需要的器材,紅眼的人都會幫你運送過來,耿叔他們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事,他們很有經驗,你可以在這裏繼續做你的研究--」

「你要把我留在這裏。」他打斷她。

看著眼前表情陰鬱的男人,娜娜喉微硬,她吸了口氣,鎮定自己,不再說那些藉口,道:「我們需要你待在安全的地方。」

「所以,你要走了。」他說。

娜娜看著他,逼自己點頭,承認。

「我要走了。」

有那麼瞬間,他完全沒有動,連呼吸也停,彷彿她揍了他一拳。

然後,他張嘴,又吐出一句。

「你要去找莫光。」

剎那間,有些耳鳴。

她不是沒想過他會這麼想,但仍覺得心痛,她本來不想把話說死,本來還想讓自己懷抱一線希望。

她不想傷害他,不想讓他痛恨她。

她真希望他沒這樣想,真希望她不用這樣說,但他把話說出了口,所以她只能逼著自己張開嘴,告訴他。

「我要去找阿光。」

他下顎緊繃著,她能看見他將插在褲口袋裏的雙手緊握成了拳頭,讓口袋高高鼓起。

她以為他會生氣,但他只是扯了下嘴角,點點頭。

「我想我應該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

她說不出話來,只覺喉頭緊縮著,她強迫自己走上前,強迫自己露出微笑,抬手撫著他的臉龐,仰望著他,啞聲道。

「博士,你會沒事的。」

他額上浮現青筋,垂眼凝視著她,一句話沒說。

一顆心,抽痛著,好痛好痛。

她看著他,收回了手,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有辦法開口。「我走了,你保重。」

他緊抿著唇,黑瞳收縮,還是什麼也沒說,但她猜他知道,這是個告別。這一秒,心頭緊緊扭絞著,但她還是舉步朝停在前面馬路上的車子走去,離開了他。

他沒有叫住她,沒有追上來,沒有要求她留下。

她上了車,不敢回頭,只是抖著手將鑰匙插入鎖孔,發動車子,將車駛離,但在最後一秒,她仍從後照鏡中,看見他站在原地沒動,她緊握著方向盤,一直往前開去。

眼前突然跳出一行紅字,在左上方閃著。

警告,即將超出連線距離。

她瞪著它,才想到自己還戴著他的隱形眼鏡,而他還戴著他的手錶,這設備是一套的,必須在一起才能和紅眼電腦連線,她沒有理會它,只是強迫自己繼續往前開。但它跳出一個地圖,顯示著他與她的距離。

她能看見自己漸漸的遠離了他所在的那個點,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警告,即將中斷連線。

它一直閃著,警告著她,恐嚇著她,像個可惡的小醜,然後它終於停了下來消失不見,地圖也突然消失在眼前。

那一秒,她慌得踩下了煞車,幸好因為已經三更半夜,這條道路上沒什麼車。然後,它跳出了另一行字,觸目的紮著心。

已中斷連線。

她喘了一口氣,卻壓不下襲上心頭的痛。

已中斷連線。

它持續停留在眼前,刺著眼的顯示著,戳著心的顯示著,通知她已經離他太遠,告訴她已經失去了他。

一輛車按著刺耳的喇叭聲靠近,她知道自己不能把車停在大馬路上,娜娜踩下油門,強迫自己又往前開了幾公裏,才將車停在路邊,抖著手將它摘了下來,收到盒子裏,蓋了起來。

她應該要繼續上路,但視線模糊了起來,她緊握著那隱形眼鏡的盒子,吸了口氣,再吸口氣,但仍忍不住那蜂擁而上的疼痛。

她知道她是對的,長痛不如短痛。

他不是她的,他喜歡她,只是因為她是他第一個女人,只是因為她是他唯一的選擇。

但她不是。

他已經不需要她了,不再那麼需要她,他會越來越不需要她。

就像今天晚上,他漸漸的不再看著她一樣。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吸引他這樣的男人的女人,他是被迫的,被情勢所逼,但現在那個困著他的原因已經消失了。

反正事情總是會發生,遲早會發生,與其眼睜睜的看他喜歡上別的女人,愛上另一個女人,她甯願瀟灑一點的走。

她知道她是對的,熱淚卻仍泉湧而出。

緊握著他的隱形眼鏡,她將雙腳縮到座位上,抬手搗著淚眼,無法自已的蜷縮在車裏哭了出來。

那女人整個晚上表現得很正常,她和屠家人說說笑笑,幫忙端菜添飯,但除非必要,她幾乎不和他對眼。

他知道她不對勁,幾個月相處下來,他已經開始能夠辨識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能夠辨認她笑容裏的真心假意。

她一整個晚上,就沒真的放鬆過。

他不知道他是在何時搞清楚的,但一切突然變得如此明白。

他不是笨蛋。

她前腳從後門走,他和屠家人說了聲抱歉就往前門去,在前院堵住了她。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想把他丟包在屠家,甚至連親口和他說一聲都不願意。

我要走了。

雖然早已猜到,可真的聽到,他一口氣還是回不過來。

他想要她留下來,想告訴她,他需要她,但他不能。

她不需要他。

對她來說,現在的他,只是個巨大的累贅。

他知道,一直曉得,但被刻意丟包,還是很傷。

他不該提起莫光的,他早就知道她會怎麼說。

從一開始,他就清楚像她這樣的女人,不會真的看上像他這樣的男人。

她愛的,一向是莫光那種陽光男孩。

不是莫磊,是莫光;不是聰明的書呆子,是膽大包天的孩子王。

他不想自討沒趣,他從來不打算和她追問這件事,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白癡,像個糾纏不休的笨蛋,但那句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我要去找阿光。

她說了,就像他所想的一樣。

他不該指出來,不該期望會有別的答案,她本來就是為了莫光而來,如今當然也會為了莫光而離開,他卻仍感覺被她在心上狠狠砍了一刀。

你並不擁有我。

她說了,最當初就說過。

她是喜歡他,但並不愛他。

她不需要他,不像他如此需要她,像需要空氣一樣的需要她。

過去這些天,他原以為事情有了轉機,以為她對他不只是喜歡,而他能夠對此懷抱希望。

顯然他錯了。

一離開德國,她轉眼就將他拋下。

對她來說,他是個累贅,是需要被保護的對象,是客戶,是工作,是可以上床的對象,但他不是她愛的那個人。

他不是那個活潑、開朗、衝動,人見人愛的陽光男孩!

高毅握緊了雙拳,站在濕熱的夏夜中,任海風吹拂著,只覺嘴裏像被人硬塞了一把黃沙,乾澀苦痛得教他喘不過氣來。

驀地,腕上的手錶亮了起來,響了兩聲。

他一怔,低頭抬手,看見表面上不再顯示時針與秒針,但出現了地圖,地圖上的紅藍兩點,顯示著她與他的位置。

他看著她停在那連線距離的邊緣。

「RED,顯示追蹤紅點衛星畫面。」

簡易的地圖消失,衛星畫面浮現在表面。「放大。」他指示著。

那衛星地圖放大,再放大,顯示出黑夜中黑沈沈的大海,海岸的燈火,馬路、建築、行進中的車,還有那輛停在路中央的車。

「停下。」

那是她的車,他知道,雖然從上方無法檢視車牌,但那輛車就在紅點的位置上,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把車停在馬路上。

以為她出了什麼事,他匆匆再指示。「切換熱感應。」

畫面轉換,他看見她在車上,單獨一個人坐在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

搞什麼?

他一怔,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然後忽然間,他領悟到,她會停在那裏,是因為電腦警告她,超出了連線距離。

心跳,驀然狂奔。

他屏住了氣息,直瞪著那小小的表面,看著那輛停在路中央的車,和那個在車裏小小的,橘紅色的人。

下一秒,她動了,繼續往前開,沒有回頭。

他瞪著那個越開越遠的車,手錶又輕響兩聲,通知他,她將家開出了連線距離,讓他知道她不會回頭。

難以忍受的失望和痛苦,讓他憤怒的把手錶摘了下來,將它朝外扔了出去。它越過了庭院,越過了馬路、人行道,消失在對街的海岸公圜裏,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惱怒的轉身回屋,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緊握著雙拳。

三秒後,他暗暗咒罵著自己,抬手耙過黑髮,大踏步走出庭院,穿過馬路、人行道,走進公園裏,在街燈下尋找它。

那支該死的表不在草地中,他沒看到任何反光,他走得更遠,花了一點時間,才在更下方的單車道邊的樹叢裏,隱隱看見反光。

他走下那小山坡,發現下來之後,因為角度不對,反光不見了,他蹲跪在地上尋找它,暗暗咒罵著,告訴自己之後要在上面加裝--

不對,他是個白癡,他裝了聲控系統。

「RED,燈光。」

它亮了起來,就在左前方的樹叢中,被卡在枝葉上。

他伸手將它取了下來,卻發現它仍在自動追蹤那輛車。

而且,那輛車又停下來了,這一次停在路邊。

他僵住,看見她將腳縮了起來,雙手也已經不在方向盤上。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那小小的畫面,顯示不出更多。

「RED,再放大。」

他讓她充滿整個畫面,才指示電腦停下,然後他發現她不是完全沒動,她會動,很輕微的顫動著。

然後,他突然領悟過來。

她的手腳沒有伸出來,是因為她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他震懾的在地上坐了下來,抬手巴著口鼻,瞪著她。

那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是個堅強又勇敢的女人,他只是太想要、太渴望她在乎他。

但,她看起來就像是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那小小的身影顫抖著,讓他心口緊縮。

他不知道這該死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他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要把車開離連線距離,然後停在路邊把自己縮成一團。

這一秒,他只想趕到她身邊,搖晃她、強迫她,要她承認她的在乎。

她不可能正在做他以為的事,可是,如果她是,如果她是--

這女人真是沒有任何邏輯可言,或者她有?

他不知道,他無法正確的思考,可是他曉得,就算他現在過去,也不能改變什麼,不會改變什麼。

就算她真的在乎他,他依然會是她的累贅,她的包袱。

他捏緊了表,盯著她看。

她維持那個姿勢,維持了很久很久。

海風一直吹著,明月從海面上升起。

他沒有注意到,只是一直看著她,直到她終於不再顫抖,直到她將腳放了下來,他看著她的行為與動作,確認了他的猜測。

然後,她轉動鑰匙,重新發動了車,繼續往前開,還是沒回頭。

他額上青筋又抽了一下,感覺心頭再次被捏緊,但這一次,憤怒不再,只留下堅定的念頭。

她想走,他會讓她走。

他起身,將手錶戴回手上,爬上小山坡,走回那明亮又溫暖的屋裏。

當天晚上,他住在屠家,第二天搬到了耿家。

耿家不在城市裏,地大屋寬,周圍都是自家土地,就連鄰居都是耿叔的女婿,看似田園農家的屋舍內外,建置著最高級的保全設備。

他才到,紅眼的人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把山上的器材都搬了過來,開車的是莫磊,那男人幫著他將器材與儀器全都裝設好。

他和莫磊道了謝,忍著沒問那女人的下落,但他主動說了。

「她去了剛果。」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只是繼續手邊的工作。

莫磊走了,又幾天,屠勤幫他送來需要的材料,告訴他。

「她在哥倫比亞。」

又一個星期,傑克來了,臨走前只說了四個字。

「阿拉斯加。」

他繼續做著他該做的工作,他能做的工作,他從來不曾開口問,但那些來送貨的男人,總是會讓他知道她在哪裏。

剛果、哥倫比亞、阿拉斯加--

土耳其、柬埔寨、威尼斯--

紐約、上海、新德裏--

短短一個月,她幾乎跑遍全世界。

他專心的做著自己擅長的工作,將那些男人送來的材料加以製作、成型、測試、改造。

他強迫自己每天專心的工作、規律的運動,從不回應他們說的關於她的消息,但那些男人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一天,甚至是耿叔和他說的。

那男人趁他在健身房練舉重,晃了過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我兒子要我轉告你,他在阿吉特勒克,那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匈牙利。」

還沒想,他已經反射性回答,然後才猛然僵住,高毅放下手中的重量,滿身是汗的坐了起來,看見那男人雙手抱胸的斜倚在門邊,露出潔白的牙齒,衝著他直笑。

忽然間,領悟這男人早知道他一直都曉得她在哪。

耿野笑看著他,抬起握成拳的右手,用左手食指敲了手腕兩下。

顯然,薑還是老的辣。

他有些尷尬的用左手遮握住了右手手腕上的表。

「放心,我不會和那丫頭說的。」耿野將手交抱回胸前,瞧著他,噙著笑問:「你還需要多久?」

他看著那老家夥,啞聲開口。

「十天,」他頓了一下,擰著眉頭,改口:「一個星期。」

耿野點點頭,只噙著笑,道:「需要什麼,和我說一聲。」

他需要她待在安全的地方,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想找到莫光,而莫光在那該死的狩獵遊戲之中。

雖然不想承認,可那女人真的該死的擅長她的工作。

他不可能也無權要求她回來,所以他只是點頭和耿叔道謝,示意他心領了。

耿野見了,沒多說什麼,只告訴他,「夏雨來了,在實驗室,你先去衝個澡再過去。」

說著,那男人就走了。

高毅起身回房,走到浴室衝澡,卻仍有些煩躁。

他的手錶從兩個小時前就無法顯示她所在的位置,他一個早斷一看,他知道她在哪裏,一直都知道。

阿吉特勒克在匈牙利,那裏有長達好幾公裏的石灰岩地下洞穴,甚至一路從匈牙利延伸到斯洛伐克,是另一個該死的適合當狩獵遊戲場所的地方。

不是每個場所都已經被廢棄,而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那些地方的危險性。

她兩個小時前就進去了,到現在還沒出來,那地下洞穴太深,深厚的石灰岩隔絕了訊號,她一進去他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他沒有辦法待在實驗室裏,所以才會到健身房。

她很好,他知道。

紅眼的人和她在一起,耿念棠和她在一起。

他閉上眼,握著表,深呼吸,等到情緒穩定下來了,才抓起毛巾,擦乾自己,穿上衣服,回到那新架設的實驗室,和那女人討論起最新得到的實驗數據。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39 PM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5-2-22 01:57 PM 編輯

第十六章

埃及,開羅

十月了,這裏還是熱的像火焰山。

熱風夾帶著沙塵,教人吸的每一口都發幹。

一下飛機,烏娜就忍不住想拿頭巾遮住摳鼻,她離開斯洛伐克時,哪兒都開始下雪了,大風雪。

十月雪,不是沒見過,但一天連降十幾度,也夠嗆得了。

她的身體都還沒適應過來,人已經到了開囉。

氣溫,三十度。

而她知道,這地方一入夜,氣溫一樣會一路降到十幾度。

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但她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和另外兩個男人扛著大量的設備與器材上車。

埃及是阿浪的地盤,他和鳳力剛就是一對活寶,一路鬥嘴,要是在平常她早笑著同他們一起鬧著玩了,今天卻只是任那些話語左耳進右耳出,安靜的看著窗外景物飛逝。

車子一路往前開,到了旅館之後,鳳力剛下了車,不讓她幫忙,只道:「丫頭,你別忙了,瞧你一副快掛點的模樣,屠鷹他們的班機還要幾個小時才會到,我們明天才會出發到地頭去,你先去房裏睡一覺吧。三O六號房。」

說著,他把房間鑰匙扔給了她。

她接住鑰匙,沒多客氣,抓著自己那袋簡單的行李,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

這裏不是什麼五星級豪華大飯店,雖然有五層樓,卻連個電梯也沒有,但至少還算乾淨。

她被分到的房間面對大街,房裏沒有中央空調,只有一台老舊的冷氣,而且它不會冷,她乾脆的關掉了它。

除了窗簾遮不住的陽光,這屋子裏只有簡單的家俱,和懸在天花板上,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年的吊扇。

她打開那吊扇的電源,它吱了一聲才開始慢慢轉動。

娜娜瞧著它,覺得自己好像也變得和它一樣老舊,她脫掉衣服,走進浴室裏衝去一身塵沙,這裏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就連冷水的部分也是熱的,但怎麼樣都比她體溫低。

她把自己清洗乾淨,隨便套了件背心倒在床上睡覺。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響,它雖然會動,也確實帶來了些許微風,但她很快仍睡出了一身汗。

她熱醒過來,看了下時間,才過了一個小時。

這裏是下午三點,老家那裏已經是晚上九點。

九點,平常這時候,他已經差不多準備要上樓洗澡睡覺了。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盤腿坐在床上,看著手機,叫出耿叔家的電話,她看著那個號碼,又退了出來。

過去這一個多月,有時候,她可以從紅眼的工作人員口中,聽到一點關於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住在耿家,在那兒架設了實驗室,沒有堅持要回山上。她知道,他每天作息都很規律,天天運動,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她知道,他的研究有了很大的進展。她知道,假日人手不夠時,他會到桃花的餐廳幫忙。她知道,他適應得很好,過得很好。

她也知道,他從來沒有打聽過她。

一次也沒有。

她應該要死心了。

他不是真的需要她,距離遠了,時間久了,什麼也淡了,還是眼前摸得到、看得到的人真實。

遠在天邊的人,就像浮雲一般,久了,總是會消散。

她看得多了,卻仍覺心酸。

她將手指滑過手機,輕撫著桌面上那個戴著眼鏡專心工作的阿呆。

只是喜歡而已,不是愛。

如果她不和他連絡,他很快就會忘了她的,她知道。

她會變成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個曾經很在乎,卻漸漸想不起臉孔的女人,然後連相處的細節也開始淡忘。

四十七天了。

很快就會變成四十八天,然後五十天,六十天,半年,一年……

很快她也會把他忘了,只要她把這張偷拍的照片刪掉,幾年後她也會想不起來他判底長什麼模樣。

很快。

她叫出刪除鍵,手指懸在半空,卻怎麼樣也點不下去,只有心頭緊揪著。

半晌過去,她放下手指,卻只是取消了那個視窗,等她發現,她已經撥打了耿叔家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又響一聲。

她屏住了氣息,突然後悔起來,想取消這通電話,電話卻在這時通了。

「餵,耿野。」

「耿叔,我是娜娜。」她硬著頭皮開口,「曉夜姐在嗎?」

她聽到那男人回過頭,大喊:「老婆,你電話,娜娜打來的。」

聞言,她心頭一緊,瞬間有些狼狽。

這男人喊這麼大聲,八成整棟屋子的人都聽到了。

然後,分機讓人接了起來。「餵,娜娜?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她咬著唇,閉著眼,喉頭緊縮著。

那女人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的等著。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轉著,太陽在屋外強力散發著熱力,汗水從她背上滑落,她能感覺到心臟在胸口中大力跳動。

這裏好熱,真的是熱死了,而她該死的想念那個男人。

她不想讓他忘記她,她不想把他給忘了。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鼓起勇氣啞聲開口。「高毅……在嗎?」

她屏住了氣息,等著曉夜姐叫他。

「他不在。」

有那麼一秒,因為過度期望,她無法理解這句話。「什麼?」

「高毅出去了。」曉夜告訴她,「我有他的手機號碼,你等等--」

「不用了,我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因為驚慌,她匆匆說著,「我再打就好,謝謝你。」

她飛快按掉了通話鍵,但沒有再次試著撥打。

她是有他的手機號碼,可她不認為她有辦法聽著電話聲一直響,而不去猜測他是不想接她的電話,還是只是沒聽到手機在響。

更糟的是,他很可能有和屠愛出去看電影了。

上個星期,耿念棠和她說這件事時,她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那八成是這十多年來,他第一次到電影院去看電影。

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應該是她。

應該是她。

那一秒,她第一個反應是想瘋狂的撥打他的手機,質問他怎麼可以和屠愛去看電影,然後她想起來,他不是她的。

他不是她的男人,她不是他的女人。

他和她不是男女朋友,更不是情人,她把他拋棄了,丟在紅眼的老家。

就算他不在電影院裏,就算他沒有關掉手機,看到她的來電號碼,他也不會願意接她的電話。

熱氣莫名上了眼,她抬手撝著眼。

這不應該這麼痛苦,她不應該這麼想他。

但她該死的好想他,好想他的聲音,好想他身上的味道,好想他靦覜的微笑,好想他溫暖的懷抱,好想他專注的看著她的眼,好像全世界他只在乎她--

只需要她。

心,好痛,那麼痛。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響著,一圈一圈的旋轉著。

她將身體蜷縮起來,環抱著自己,閉著眼,他的模樣卻仍在眼前。

還以為,來得及割捨,哪知道他在心裏生了根……

她讓自己離他很遠,怕離得不夠遠,會想回去搶,會想霸著他,然後再次經曆那種不被需要的赤裸難堪。

她不想丟臉,不想面對別人同情的目光,憐憫的眼神,她不想再次感覺自己是沒人要的、被挑剩的,不想再次感覺自己好可憐、很可憐。

誰曉得,會那麼痛,會那麼想,如此渴望他在身邊。

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渴望,幾乎要淹沒了她,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覺得再也無法忍受。

她不想放棄他,不想忘記他,她想要握著他的手,和他在一起,看他吃她煮的飯,看他對著她傻笑,看他在她身邊當機發呆,看他專心的、全心全意的,和她做愛--

夠了!丟臉就丟臉!可憐就可憐!她再也受不了了!

娜娜翻身坐起,用手機上網替自己訂了單程機票。

她要去把他搶回來!她要讓他愛上她!她至少要去試一試!

也許他不會原諒她,但他喜歡她,他她知道,而且他是個阿宅,還不知道這是個花花世界,她還是有點希望的。

不試她不甘願--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她點選著航空公司的網頁,起身朝門邊走去,打算告訴門外紅眼的人,她完成這次的工作就要回去。

她拉開門鏈,打開門,抬眼。

門外站著一個戴著眼鏡,穿著正式西裝的男人。

她僵住,呆瞪著那個她朝思暮想四十七天,應該遠在千萬裏之外的男人,然後下一秒,因為太過驚慌,她做了一件無敵白癡的事--

她當著他的面,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她把門甩到了他臉上。

高毅瞪著眼前那扇門,有些懷疑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她,他知道,雖然她剪掉了她的頭髮,換了造型,但他很確定那門裏的女

人確實是烏娜。

他不敢相信她看見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把門甩到他臉上,關門的力道之大,讓他掛在鼻樑上的眼鏡都因此震落些許。

她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他不知道這反應是好還是壞,但既然他已經人在這了,也只能舉起手,把眼鏡推了回去,用指節再次慢慢的敲了敲門。

那扇門緊閉著,就在他以為必須要再次敲門時,她霍的一下把門打開了。

門內的女人,緊握著門把,身上只套著一件T背,而且她沒穿內衣,又沒穿內衣,那件單薄的白色背心根本遮不了什麼,因為汗濕,它幾乎是直接貼在她身上,讓她柔軟的女性曲線完全顯露出來。

他忍不住微瞇著眼,有點惱她穿這樣就來應門,還沒開口,她已經搶先發難。「你在這裏做什麼?」

「阿浪弄了些食物回來,」他看著她說:「他要我來叫你吃飯,我們在三O七。去衝個澡再過來,你全身都是汗。」

說完,他轉身就走,聽見她砰的一下又把門關上。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怎麼會在這?他在這做什麼?等等,他剛剛真的在外面嗎?還是她眼花?不要是因為天氣太熱,出現了幻覺吧?

娜娜驚慌的想著,腦海裏亂七八糟的。

雖然她已經決定要回去爭取他,但他這麼突然出現,真的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她不是故意把門甩上的。

他到底為什麼在這裏?

他來找她嗎?

這念頭,讓心頭莫名狂跳一陣,但她隨即又將其壓下。

不,他不一定是來找她的,他剛剛的臉色看起來可沒好看到哪去。

她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管怎麼說,把門甩他臉上,可不是個重新開始的好主意。

她轉身脫衣,回到浴室,卻看見鏡子裏的女人活像個男孩。shit!她不能這樣過去,她必須看起來辣得要命。

她回到房裏,拉開行李袋,東翻西找,希望找出補救的辦法。

可惡,她真希望自己是個大奶妹,那樣就算她把自己剃成光頭,也沒人會以為她是個男的。

那女人敲了兩下門,沒等人應門,就自己開門進來了。

高毅看見她換了一件白色襯衫,但領口一路往下敞開到胸,讓人幾乎能看見她的內在美,八成是故意的,他現在比較瞭解她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那讓她很不開心。

她知道她依然能影響他,所以才換了這件輕薄柔軟,性感得要命的白襯衫。她剪掉了原本過肩的長髮,削成簡單俐落的髮型,那應該要讓她看起來像個小男生,但沒了長髮的遮掩,她敏感又白皙的頸項完全露了出來,敞開的衣領拉長了線條,讓人不由自主的跟著往下看,陷入那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之中。

這女人看起來該死的性感,而且他很確定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

高毅坐在床頭吃他自己手中那份烤餅,看著那女人看也沒看他一眼,搖著只套著黑色小短褲的小屁股,抬手和坐在床尾的阿浪打了聲招呼,直接走到靠窗那張擺

滿食物的小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為什麼你們這間的冷氣會冷?」她靠在椅背上,將桌上那盤沙拉整盤端到身前霸佔,邊吃邊問。

「它本來不會。」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的鳳力剛笑著說:「高毅修好的。」她聞言,橫來一眼,說:「別告訴我,你是特別來幫他們修冷氣的。」

「我不是。」他丟出這三個字,看到她挑眉等著下文,他把烤餅塞進嘴裏,再咬一口,慢慢咀嚼。

發現他依然沒有要給她答案,一絲著惱閃過她的眼,她想追問,他知道,但她忍住了,只將視線拉了回去,拿叉子戳了一片番茄放到嘴裏。

「所以,屠鷹和肯恩他們幾點會到?」

她話聲方落,原本緊閉的浴室門被人打開,談如茵拿毛巾擦著頭髮走了出來。「嗨,娜娜。」那女人看見她,微微一笑。

娜娜呆住,反射性的回道:「呃,嗨。」

她還沒反應過來,房門也跟著被人打開,屠愛提了六杯飲料走了進來。「我買了白甘蔗汁和薄荷紅茶,有誰要?」屠愛笑著關門。「太好了,我要。」鳳力剛舉手。

「我也要。」阿浪上前拿了一杯,順便幫老婆也拿了一杯薄荷紅茶。「娜娜,你要薄荷紅茶還是甘蔗汁?」屠愛瞧著她笑問。

娜娜瞪著她,脫口就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打工啊。」屠愛笑著說:「屠鷹和肯恩有事趕不過來,武哥找我和茵茵幫忙,我想說閑著也是閑著,就找高毅一起來了。」

娜娜聞言一愣,下一秒,她回過神來,「你開玩笑?」 「沒有。」屠愛見她不回答飲料的問題,乾脆繞到床頭,讓高毅先選了飲料。「你要喝什麼?」

高毅伸手拿了甘蔗汁,屠愛朝他甜甜一笑。

她看了一陣不爽,伸手揪抓住對面鳳力剛的衣襟,將他拉到身前低聲質問。「屠愛就算了,我也知道如茵為什麼會在這,只要阿浪在,談如茵就是個穩定的人體雷達,但高毅只是個普通人,他來能幹嘛?」

鳳力剛拔下一隻烤雞的腿,邊瞅著坐在對面的娜娜,露齒一笑說:「他可以幫忙守門口啊。」

她瞪著他,莫名惱火,還想張嘴,眼角卻瞄到屠愛和高毅要他那杯甘蔗汁。「借我喝一口。」那女人對那家夥說。

高毅想也沒想,就把那杯剛插上吸管的飲料遞給了她。

屠愛沒伸手接,只低頭張嘴直接含住那根吸管,喝了一口。「好甜喔。」她皺起鼻子,笑著和高毅說:「還是你喝吧,我喝茶好了。」

高毅扯了下嘴角,抓握著那杯飲料,又咬了一口手上的烤餅。

娜娜緊抿著唇,揪緊了手中的衣襟。

「丫頭,你輕點,我衣服要是被扯壞了,很難和我老婆交代的。」

她聞言回神,只見眼前的男人笑看著她,娜娜火速鬆開他的衣襟,推開他那張討人厭的笑臉,抓起叉子,繼續把沙拉叉進嘴裏。

屠愛提著最後那兩杯飲料朝她走來,她卻只注意到高毅把手中那杯飲料,放到了床頭櫃上。

「喏,娜娜,只剩紅茶了。」屠愛見她一手盤一手叉,直接把紅茶放到她前面的桌上。

「我以為餐廳週末很忙。」她抓著叉子,對著屠愛說話,眼角卻繼續偷瞄那男人,「你這樣跑出來可以嗎?」

他再咬了一口烤餅,咀嚼著嘴裏的食物。

「還好囉,肯恩他老婆可楠會到餐廳幫忙,武哥又說他人手不夠,我沒來過埃及啊,剛好順便出來走走。」屠愛說著,也拿了一片烤餅,夾了肉和菜,甜甜一笑:「就當休假囉。」

他咬了第三口,然後伸手去拿那杯被屠愛喝過的甘蔗汁。

娜娜跳了起來,抓起自己桌上的紅茶,兩個大步來到他面前,搶走了他手中的飲料,把自己的紅茶塞給了他。

「我想喝甘蔗汁。」她粗魯的說:「你喝紅茶吧。」

沒等他回應,她抓著那杯甘蔗汁,掉頭轉身,大踏步的經過其他人身邊,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然後走到浴室,把那杯甘蔗汁給倒了,扔進垃圾桶裏。

可惡!

她是個白癡!笨蛋!豬頭!

娜娜瞪著鏡子裏那個像男生的自己,好想尖叫,然後憤怒在瞬間轉為難以忍受的痛苦。

他不是為了她來的,是為了屠愛。

怎麼可能是為了她,和那窈窕性感的女人比起來,她就像根草,嘴太大、眼睛太小,動作太粗魯,脾氣太暴躁--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惱怒的抹去淚水,不再看那可悲的自己,轉身走了出去,用力將浴室門關了起來,想脫掉身上這件精心挑選的真絲襯衫,房門卻在這時又傳來敲門聲。

「誰?」她生氣的問。「高毅。」

她僵住,瞪著那扇門,半天無法動彈。

有那麼一瞬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他又敲了兩下門。

「什麼事?」她聽見自己問。

「你說你的冷氣壞了,我來看看。」他說。

她心頭一抽,她不想開門,但他沒有做錯什麼,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拋棄了他,是她把他推給了屠愛,她沒有任何理由原因給他臉色看。

娜娜深吸口氣,強迫自己走上前去,把門打開。

他提著一瓶鋼桶和一箱工具站在門外,一身西裝筆挺,戴著那黑框眼鏡,看起來該死的拘謹。

她側身讓他進來,看著他走到冷氣前,放下鋼瓶與工具,脫下西裝外套,然後拔掉冷氣插頭,開始拆卸那台老舊的機器。

看著這男人的背影,她忍不住開口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他頭也不回的說。

她將雙手交抱在胸前,啞聲提醒,「我不是在說冷氣。」

「我知道。」他抓著螺絲起子,將一個又一個螺絲拆了下來。

她抿著唇,懷疑他真的知道。

「這個點還沒人去探過,那裏很有可能仍有遊戲進行中,我們之前也曾發現過遊戲場所重複使用的痕跡,那地方很危險,我們不可能分神照顧--」

話到一半,她驀然停了下來,咬住自己的唇。

眼前的男人聳起了肩背,把冷氣的蓋子拆了下來,然後他轉過身來,看著她,瞇著眼緩緩說。

「我可以照顧我自己。」

不知為何,他突然看起來異常高大。

娜娜忍住想退後的衝動,瞪著他說:「你知道我是對的,你是個科學家,不是調查員,你沒受過該有的--」

「你已經不是我的保鏢了,」他打斷她的話,來到她面前,「我不是你的責任。」

她心頭一抽,冷著臉提醒他:「你該知道要是被逮到,會有什麼下場。」

「我知道。」他忽然抬手抓握住了她的腰,將她固定在身前。

她僵住,抬眼只見他低著頭,瞪著她,沈聲道:「我會被扔回那該死的遊戲裏,但這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你不能幫我做決定,你聽懂了嗎?!」

這裏很熱,他的體溫很高,她能清楚聞到他的味道,她的身體因為他的存在而沸騰顫抖,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細胞都渴望著他、想要靠近他。

有那麼一秒,她忘記自己原本在說什麼,她可以感覺到被他觸碰的地方宛如火燒一樣的燙,乳尖因此而挺立,心跳加快,小腹抽緊。

彷彿察覺到她的身體反應,他黑瞳在瞬間變暗。

娜娜心頭狂跳,她垂下眼,握緊了拳頭,不敢讓自己觸碰他,只啞聲道。「放開我。」

他不想,只是更加靠近她,嗄聲問。「為什麼?」

他靠得太近了,她能嚐到他的呼吸、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體溫。

她屏住了呼吸,顫聲要求著,「放開我……」

「為什麼?」

他再問,追問,她能感覺他熱燙的唇瓣,刷過她的,讓她喘了一口氣,幾乎要呻吟出聲。

「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應該放開你?」

她無法思考,只感覺得到他在她身前,在她唇邊,靠得那麼近,讓她渾身發燙,心跳狂奔。「太熱了……」

他鬆開手,她心頭一緊,下一秒,卻看見他抬起了手,撫上了她汗濕的頸項,讓她再次屏住了呼吸,心跳卻變得更快,快到發疼。

她應該要退開,但她做不到,然後她聽見他問。

「為什麼你要拿走我的飲料?」

她一僵,瘠啞開口:「我不想……喝紅茶……」

「為什麼你要穿這件衣服?」

「因為我只剩這件是乾--」

她話說到一半,氣一窒,喉嚨緊縮起來,只因感覺到一滴汗水從頸上滑落,滴落胸口,她看見他在看,感覺到他在看,看那滴汗。

他的視線隨著那緩緩滑落的汗水,燒灼著她的肌膚。

他抬起了手,有那麼一秒,她不能動、不想動,只能喘息著,看著他撫著她敏感的肌膚,慢慢的、輕柔的,抹去那滴滾落的汗水,剎那間,彷彿連心跳都停了,那粗糙的指腹,順著敞開的衣襟下滑,撫過深V胸罩的邊緣。

她渾身一顫,抓住了他的手。

「別這樣……」

「如果你不想要我這樣做,」他看著她,粗聲說:「就不該穿成這樣引誘我。」

「我不想……」她口是心非的說。

「你想。」他再一次的打斷她,貼著她的唇說:「你知道你可以誘惑我,你想要我,你要我。」

剎那間,感覺好赤裸,赤裸又狼狽。

她想否認,卻沒辦法,想推開他,雙手卻不聽從使喚,他的脈搏跳得很快,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濕潤的唇瓣微張,她能直接嚐到他嘴中的氣息。

他嘴裏有著熟悉的味道,一種香甜、微涼的味道,從剛剛就一直困擾著她,教她忍不住張開嘴,想嚐到更多,想知道那是什麼,她吸著氣,然後辨認出來。

薄荷。

那是薄荷紅茶的味道。

他喝了紅茶才過來的,她的紅茶。

不是屠愛的,是她的。

熱氣,霎時上湧,讓毛孔張開,她握緊了他的手腕,情不自禁的揪抓住他的衣襟,就在這時,他張嘴舔吻她的唇瓣,緩緩的滑過去,再慢慢的掃過來,教她不由自主顫慄著,然後開始回應。

她的反應,讓他顫顫吸了口氣,加深了那個吻。

好熱。

太熱了,她無法思考,完全忘了兩人之前在爭論什麼,只知道她是如此想念他、渴望他,她想要他是她的。

她的。

娜娜朝他伸出雙手,攀抓著他,揪抓著他的發,將他拉得更近。

然後,一切變得混亂而激烈,他一把抱起了她,將她壓到了牆上。

她能感覺到他和她一樣熱燙,同樣渴望,他堅硬勃發的慾望隔著層層的布料抵著她的悸動磨蹭,讓她呻吟出聲,不由得抬腿勾住他的腰臀,挺身相迎。

她扯掉了他的領帶,他將她的襯衫扯開,她能聽見衣料被撕裂的聲音,然後他的扣子飛了出去,讓她不敢相信的是他襯衫裏竟然還有汗衫,那件白色的汗衫早已濕透,她在他嘴裏發出憤怒又挫敗的聲音,雙手扯著那該死的布料。

她需要觸碰他,撫摸他,感覺他。

他在這時伸手幫她,撕裂的聲音再次出現,然後下一秒,他濕熱強壯的身體貼了上來,她的胸罩仍擋在其中,他解決了它,她在同時解開了他的皮帶,扯開了他的褲頭,他一手捧抱著她,一手抓著她的褲子和內褲一起用力往下扯。

布料撕裂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她不介意,她只想要快點和他在一起。

然後他進來了,狠狠挺進,她抓著他的肩頭,在他嘴裏喘息,瑟縮顫抖著,但那不夠,還不夠,她將手探進他身後的襯衫裏,攀抓著他汗濕的背,抬腿夾緊他的腰臀,想要感覺他,更多的他。

他將她釘在牆上,吮吻啃咬著她敏感的頸項,捧抓著她的腰臀,再次上頂,然後又一次,再一次,直到她完全接納了他,他依然沒有停下來,她也不想要他停下。

她感覺自己像只貪心的野獸,她需要更多,更多。

她要他和她要的一樣多。

她喘息著,緊緊環抱著他,貪婪的迎合著、貼合著,讓肉體擠壓糾纏,讓肌膚與汗水廝磨飛灑,讓需要與快感和那可怕的熱,往上攀升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下一秒,她的身體被逼過了極限,世界在眼前迸開,她聽見自己喊著他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將他抓得更緊。

然後,他停了下來,緊貼著她,抵著她,在她身體裏悸動顫抖,在她耳邊粗喘,他的心跳撞擊著她的,和她的一起,彷彿才跑過百米。

結束了,她知道。

她環抱著他結實的肩頸,不想放手。

他很快就會平息下來,她應該要放開他,在他鬆手之前,先放開他。

但她不想,她不要,她不想失去他。

驀地,敲門聲響起。

她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才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她心頭一驚,轉頭看去,看見屠愛肩上背著行李站在門,一臉錯愕的瞪著她和他,手上握著這一間房的鑰匙。

剎那間,她領悟到屠愛被分配和她同一間房,然後上個星期懷中這男人才和屠愛去看過電彩,他們、他們正在約會。

彷彿過去的一切再次重演,現實如火車一般迎面而來,狠狠當頭撞上。

老天!不要又來一次!

剎那間,她只覺得羞恥,和椎心的痛,混亂之中,她想要鬆手,想要推開他,在他看到那女人之前,在他放手去追屠愛之前,先放開手。

但她做不到,她的雙手雙腳不聽使喚,不肯離開他身上。

如果來得及,她甚至想抬手遮住他的眼,不讓他看,但他已經轉過頭、抬起眼,看見了那個站在門口的女人。

娜娜感覺到他繃緊了肌肉,她好害怕,從未如此驚慌,她心痛萬分、不知羞恥的緊緊攀附著他,等著他退開。

但他沒有,他只是張開嘴,看著那個女人,粗魯的吐出兩個字。「走開。」

屠愛挑眉,但一語不發的退了一步,關上了門。

他將視線拉了回來,看著她。

娜娜無法置信的瞪著眼前的男人,他戴著眼鏡,他不可能沒看到開門的人是誰,但這男人只是捧抱著她,低頭垂眼吻去她頰上的淚。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哭了,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她還以為那是汗,但那是淚。

他小心的捧抱著她,溫柔的吻著她,啞聲道歉:「對不起……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弄痛你……」

她能從他眼中,看到愧疚和憐惜。「我只是……我需要你……」

他的話讓淚如泉湧,無法遏止,她哭得停不下來。

高毅有些無措,心慌意亂的想退開,但她收緊雙臂,雙腿緊夾著他。

「不要……」她哽咽著要求,顫抖著親吻他:「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他有些困惑,但仍停下退開的動作,情不自禁的回應著她的吻,然後不由自主的,再次勃發昂揚。

他不想弄痛她,再次弄痛她,他剛剛已經讓嫉妒衝昏了頭,她明明是要他的,渴望他的,但她卻拋下了他,千山萬水的去找另一個男人。

他無法忍受她心裏最在乎的那個人不是他,他需要她在乎他,他需要她知道她渴望的是他,他無意如此粗暴,但有那麼幾秒,他失去了理智,只想著要佔有她,充滿她,讓她從裏到外都只有他,只想著他。

他喘著氣,強忍著,但她緩緩的蹭著他,柔軟的酥胸貼著他的胸膛廝磨,小手捧撫著他的臉,用無比的熱情親吻他,同時放鬆了身體讓重量全都落在了他手上。

那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忍不住再次往上挺動,看著她淚眼朦朧的隨著他的進擊嬌喊出聲,他一次又一次的緩緩深入,探得更深,感覺她重新緊裹著他,全身上下都因對他的需要收得更緊。

她的身體又熱又濕,緊得不可思議,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在他懷裏顫抖著,在他嘴中嬌喘、嚶嚀著,然後攀著他的脖頸,揪抓著他的發,再次輕喊著攀上了高潮。

又一串淚水,從她氤氳迷濛的黑眸中滑落,教他心口收縮。

無論如何,她是要他的。

他知道,能感覺到。

他吻去她臉上的淚,將她抱到了床上,這一次她沒有阻止他,為了他不知道的原因,她哭得停不下來,他只能將她緊擁在懷中。

她沒有抗拒,只是蜷縮在他懷中,繼續啜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透窗而進的強烈日光,和她止不住的淚,終於慢慢減弱,但屋裏的溫度還是很高,讓兩人汗如雨下。

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離開她。

雖然覺得尷尬,娜娜還是強迫自己抬起頭來。

眼前的男人,在夕陽餘暉中,用那深黑的瞳眸看著她,他伸手撫著她的臉,用拇指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一語不發。

他已經把他的襯衫和那破掉的汗衫脫掉了,但汗水仍涔涔,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彙聚滑落。

她爬起來,伸手抓來礦泉水,喝了一口,然後把水遞給他,他接過了手,也喝了一口。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沈默的分享著同一瓶水,她趁他喝水時,脫掉了身上殘破的襯衫,他把水再給她,脫掉身上的褲子,她把瓶裏最後一口水喝掉,然後跨坐到他身上,親吻他,和他分享那甘甜的水,再一次的和他做愛。

他在她嘴裏呻吟喘息著,大手撫著她的腰,擱著,讓她緩緩騎乘著他,看著她呻吟顫抖,再一次的在他懷中燃燒。

事後,她無力的趴在他身上,感覺他將她抱了起來,帶進浴室裏衝澡。從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還是熱的,但洗去一身汗水,確實好過多了。

她拿毛巾幫他擦去一身水,他也幫著她,然後他撫著她過短的發,啞聲問。

「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脖子是她的敏感帶,他不喜歡她將其裸露出來,太誘人了。

光是這樣以指尖輕撫,就能讓她顫慄,加快呼吸心跳。

「太礙事了。」她垂著眼,沙啞的說:「有些通道太小,男人進不去,只有我過得去。」

他心頭一緊,握住她的後頸,將她往前拉,親吻她的額,然後是她的脖頸。那吻,很輕,很溫柔,讓她不由自主的昂首露出那脆弱敏感的部位,讓他吮吻、安慰,那種被憐惜的感覺,讓心微抖,教淚水莫名又盈滿眼眶。

然後,他將她抱了起來,帶著她回床上,她以為他會再說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沈默的擁抱著她。

吊扇嘎吱嘎吱的在天花板上響著,帶來陣陣熱風,卻不再困擾她。

她閉上眼,伸手環抱著他,聽著他的心跳,氣溫還是很高,她應該要叫他把冷氣修好,但她累得不想動,也不想放開他。

莫名的安心感,和他熟悉的味道,讓她放鬆了下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58 PM

第十七章

她醒過來時,天已全黑。

然後她意識到,原來擁抱著她的男人不在身邊,娜娜慌張起身開燈,才發現冷氣已經被修好了。

那男人收拾了他的衣物,也把她的撿拾起來,在椅子上收折好,但昨日的一切,仍恍若夢一場。

然後,她看見他睡過的枕頭上,被放了一樣東西。

那是他的隱形眼鏡盒,她本來貼身收在短褲口袋裏的。

有那麼一秒,臉好熱,有些窘,只覺尷尬。

所以,他知道了,知道她一直都收著它。

她不知道那男人在想什麼,可他來了,她應該要追問他為什麼來,但昨夜她不敢問,不敢深想更多。

但,顯然他還是想她留著它,戴著它。

她知道他仍戴著表,一直都戴著,戴在他的右手上。

心頭,評然輕跳。

看著那隱形眼鏡盒,娜娜伸出手將它握在掌心,走到浴室裏,打開它,將它戴了起來。

它再次亮了起來,顯示已重新連線。

「RED,顯示藍點位置。」

她指示電腦,簡易地圖再次浮現,她看見他就在隔壁,哪兒也沒去。

一顆心,莫名安穩了下來。

忽然間,知道他就是想她戴上,他要讓她知道他在哪,讓她隨時能掌握他的位置。

那個男人知道她想要知道他在哪,他也想讓她知道。

不知為何,心又跳,小臉再次發熱泛紅。

她能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臉好紅,但她沒有將它摘下來,只開口再道。

「顯示在地時間。」

04:38AM

昨天他們說好了淩晨五點在樓下集合,她洗了臉、刷了牙,換上另一件較保守的純棉白襯衫和米色卡其褲,再迅速把昨天的衣物全塞了進去。

十分鐘後,她提著行李下樓,屠愛和他早已坐在旅館一樓的椅子上,阿浪和如茵也到了,正在辦退房,她在樓梯口頓了一下,遠遠的瞅著他。

那男人仍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手上戴著那支表,看起來還是帥得要命。然後,彷彿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過頭來,看著她。

她還是不想他去,可他警告過她了。

這是他的人生,他的選擇。

她仍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在這,她不敢想,不敢深想更多。

這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他清楚告訴了她,她沒有置喙的餘地。

娜娜深吸口氣,走上前去,屠愛看見她,挑起了眉,彎起嘴角。

「早。」

她感覺臉有點熱,但仍鎮定的吐出一句問候。

「早。」

鳳力剛在這時姍姍來遲,打著呵欠,經過她身邊,扔了一把鑰匙給她。

「為了以防萬一車子半路拋錨,阿浪弄了三輛車,你和博士一輛,屠愛和我一輛,阿浪和茵茵一起,車上補給品都已經備好了,記得把你的表和墨鏡戴上,電腦會幫你衛星定位。」

她接住鑰匙,不敢有任何抗議,她清楚他們都知道昨晚他睡在哪裏幾個人走出旅館大門,外頭天色依然暗沈,街上的街燈還亮著,氣溫還算舒適,可她知道等日出後就不是這回事了。

高毅背著簡單的行李朝她走來,和她上了同一輛車。

那是一輛被改造過的吉普車,有點舊了,但有很大的車胎和耐衝撞的車體,雖然不舒適,卻很寬敞。

她坐上駕駛座,調整座椅,戴上紅眼過去一個月配給給她,那支日夜兩用會隨著光線強弱自動調整變色的墨鏡和同款的表,然後在他坐好時,從口袋裏掏出一瓶防曬乳給他。

「防曬。」她說。

他微微一愣,接過手,解開領帶,鬆開領口,打開那瓶子,擦了防曬乳。

她發動車子,那可惡的墨鏡和隱形眼鏡同時顯示了地圖,造成了重影。

有那麼一秒,她反應不過來,僵了一僵,然後他開了口。

「RED,關閉UN墨鏡電源。」

墨鏡上的影像消失了,她臉微熱,但沒有重啟電源,只將車開出停車格。

幾分鐘後,他重新扣上鈕扣,試圖又要把領帶系回去,娜娜好不容易才忍住阻止他的衝動。

她知道他需要穿著西裝才有安全感。

她不懂他為何要離開安全的實驗室,大老遠跑到這兒來,也許只是因為他想拯救那些和他一樣的人,她不知道,她很想問,卻依然覺得怯懦,到頭來只能抿著唇,讓那問題囈咬著心。

出了城後,天漸漸亮了起來,很快的高樓大廈之類的現代建築越來越少,景物漸漸變得荒蕪,藍天一望無際,她看見那著名的金字塔出現在遠方的車窗外,但也很快就被拋在腦後,走最前面的鳳力剛和屠愛把車開得像飛一樣快,阿浪和如茵殿後。

一個小時後,眼前除了柏油路,只剩下黃沙和藍天,還有嚇人的太陽。

太陽一出來,她鏡片的顏色就隨著光線,慢慢轉成更深的墨鏡顏色。

車裏的氣溫越來越高,一路上,他也不知在想啥,一聲也不吭的,只偶爾會無意識的輕扯一下領口。

娜娜漸漸受不了他身上那套拘謹的西裝,他很熱,她看得出來。

她又忍耐了一會兒,終於在一夥人停車在小吃店休息吃早餐時,忍不住在他上車後,扯掉他的領帶。

「你知道什麼叫熱衰竭嗎?在這裏穿成這樣,還沒到目的地你就會熱死的。如果你想活著回去,就把你的外套和汗衫脫掉,穿襯衫就好。」

他愣了一下,但沒有阻止她,只順從的脫掉了外套、櫬衫,跟著是汗衫,她看見他早已滿身是汗,從後座的行李袋中翻出一條毛巾給他擦汗。

他稍微擦了一下身體,才重新把襯衫套上,然後一顆顆把扣子扣好。

「不要全都扣上。」見他一路往上扣到了最上面,娜娜好氣又好笑的提醒他,一邊替他把襯衫袖口往上折。

高毅頓了一頓,解開兩顆。

「再一顆。」她說。

他乖乖再解開一顆,袒露出一部分的胸膛。

見狀,她才滿意的拿了一罐水給他,「沙漠裏很容易脫水,記得補充水分,如果你開始抽筋,那表示你汗流太多了,後面補給的隨身包裏,有一罐是鹽,直接舔或是加到水裏喝都可以。」

他仰頭喝水,頸上的喉結因為吞嚥而上下滑動,汗水隨之而下。

該死,這男人實在太秀色可餐了。

她強迫自己把視線拉回來,抓了一瓶礦泉水喝了快半瓶水才再次發動車子,繼續往前開。

他喝完水之後,慢慢放鬆了下來。

兩個小時後,氣溫變得更高,藍天雖然偶爾有雲,還是熱得很可怕。

三十分鐘前,前方的鳳力剛把車子駛離了公路,開上了乾枯的河床,那兒雖也有黃沙,但卻比較紮實,她跟了上去,沒有路的地方非常顛簸,她慢了半拍才想到他可能會暈車。

娜娜偷瞄他一眼,身旁的男人沒有任何暈車的跡象,但當鳳力剛把車停在一處岩石堆旁時,他坐直了身子。

岩石堆那兒有幾個土黃色的物體,而且牠們會動。

那是駱駝。

她把車停好,看到阿浪也停好了車,下車走上前,和那牽著幾匹駱駝的人快速交談著。

「接下來的路,不能開車,阿浪和認識的人打聽過消息,已經確定了那裏有人出入,引擎聲會被聽到,我們得騎駱駝。」娜娜告訴他,很想提議他在這裏等他們,但她猜他不會接受。

她下了車,他沒有任何遲疑,只跟著她一起搬移行李和設備、補給品。

無論如何,她發現他那身肌肉確實很好用,她平常要花兩手提得要死要活的東西,他一手就全包辦了。

臨上駱駝前,她拿了透氣的麻紗頭巾給他,要他包頭上,邊道:「這些駱駝都很溫馴,會跟著領頭的走,你放鬆坐在上頭就好,阿浪騎的是領頭的,鳳力剛會墊後。」

他不是很會包那頭巾,她忍不住伸手幫他,結果在他下巴上看見沒抹勻的防曬乳,又替他抹開,然後多停留了兩秒。

他抬手覆住她的手,她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瞬間臉有點紅,有那麼一秒,他似乎想低頭吻她,然後屠愛的笑聲傳來。

兩人一起轉頭看去,看見那女人騎上了駱駝,因為那動物起身而驚笑。

娜娜拉回視線,連忙用那麻紗也包住他的口鼻,匆匆收回手,卻還是忍不住交代。

「記得喝水。」

說完,方快步轉身回到自己那匹駱駝旁,那駱駝很高,就算跪下來了還是比她高,她費了一點功夫才爬上去,回頭看他,他已經輕鬆坐了上去,那駱駝站了起來,就算他覺得害怕,也沒顯露出來。

她把頭轉回來,抓著韁繩,讓駱駝自己跟了上去。

藍天上驕陽恣意肆虐著,沒有風時讓人熱得要死,有風時卻教人滿嘴口鼻都是黃沙,而且還是很熱。

她小心的喝著水,不時回頭查看他的狀況。

他剛開始還有點緊張,但漸漸越來越輕鬆自在,到了後來就只是鬆鬆握著韁繩,他也有記得喝水,有時候鳳力剛會驅策駱駝上前,到他身邊和他說話。

然後,最前頭的阿浪在一座從沙丘內側突起的岩石旁停了下來。

已經正午了,陽光正盛,到處都沒有陰影可以遮掩,這是他們一開始的打算,這種時候,正中午沒人想會出來走動。

她翻身跳下了駱駝,阿浪把駱駝聚在一起,她能從隱形眼鏡中看見顯示的地圖。屠勤查到的經緯度就在前方不遠處,她叫出衛星畫面,放到最大也只能看見一片黃色的沙丘。

「你確定是在這?」她忍不住開口問。

「族長說就在前面,他們曾經在夜裏見過燈火。」阿浪看了眼老婆,挑眉問:「你說呢?」

談如茵深吸口氣,閉上了眼,半晌後,她睜開眼道:「嗯,就在前面,大概三百公尺的地方,有不少人。」

「衛星畫面只有沙漠。」她不是不相信如茵。

「那是因為衛星訊號被竄改過了。」高毅走到她身邊說。

她一愣,轉頭看他,只見那男人放下一隻黑色的工具箱,從中拿出一個壓克力小方塊,打開它。

「RED,偵查A7至A9、F5至F8,描繪地形地貌。」

他話聲方落,小方塊裏有個像昆蟲一樣的東西飛了出來,一下子飛上了藍天,往前方而去。

娜娜傻眼看著他,那男人神色自若的從工具箱裏再拿出一台輕薄的筆記型電腦,和一根黑色的桿子。

他把桿子插到沙地上,那桿子自動伸長,然後在頂端分出八根傘狀細支,跟著在分支之間浮現一層半透明薄膜,遮住了藍天上的豔陽,讓溫度瞬間至少降了好幾度。

「哇,這是什麼?!」屠愛驚訝的抬頭看。

「遮陽傘。」他蹲在地上,敲打電腦。

「你開玩笑吧?」屠愛笑出聲來。

「他沒有。」娜娜瞪著那把傘,道:「只是除了可以防紫外線之外,還能防止雷達偵測,它上面有特殊奈米機械塗料,表面會模擬反射環境光源,隨週遭景物變化偽裝,像變色龍一樣。」

高毅一愣,抬眼看她。

娜娜瞥他一眼,說:「我看過你的實驗報告,我以為這還在研發。」

「這是試作品。」他輕描淡寫的說著,又低頭繼續敲打鍵盤。

「所以如果有人從衛星上往下看,我們看來也只會是一堆黃沙?」鳳力剛叉著腰笑問。

「差不多。」他頭也不抬的說。

「好像哈利波特的隱形鬥篷。」如茵讚歎的說。

「有沒有小型的?」阿浪湊過來,笑著道:「我要一把。」

「我也要。」鳳力剛道:「不過如果有鬥篷更好,駱駝上熱死了。」

高毅聞言,莞爾一笑:「我剛有想過,回去之後可以試作看看。」

「隱形鬥篷不是什麼好東西。」娜娜脫口就道:「你弄個隔熱衣就算了。」

「我同意。」屠愛笑著舉手。

「我附議。」如茵跟著舉手,「那東西要是落在賊人手裏,要收拾的後果會沒完沒了。」

高毅倒沒想到這點,鳳力剛也是。

「好吧,隔熱衣也行啦,不過小茵,沒想到你竟然認為我是賊人,真是一劍戳中我的心。」鳳力剛說著,還故意搗住了心,一副心痛的模樣。

「我不是說你。」

如茵有點窘,忙解釋,阿浪伸手攬住她的腰,好笑的作勢要踹鳳力剛。

「你別理這白癡,他自己要對號入座,是他心裏有鬼。」

屠愛跟著附議,娜娜沒有加入圍剿鳳力剛的行列,只是在高毅身邊蹲了下來,看著他的電腦螢幕。

他派出去的兩隻偵察機械昆蟲,迅速的飛到了他指定的位置,描繪出3D立體地圖模型,還拍攝了影片。

那地點確實不只有黃沙,事實上,那地點有著一座古建築,那古蹟大部分都被埋在沙丘裏,入口的陰影處有著荷槍實彈的守衛。

戴著墨鏡的鳳力剛和阿浪幾乎同時接受到那影像,迅速停下笑鬧的行為。

「有幾個人?」鳳力剛問。

「六個。」

高毅和談如茵幾乎同時回答。

阿浪和鳳力剛對看一眼,娜娜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她站起身道:「我和你們一起過去,屠愛你和高毅、如茵留在這裏。」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娜娜看得出他想抗議,但他沈默著,最後只是點頭同意。「我會讓即時畫面傳到你們的眼鏡系統。」

他沒抗議,反倒是屠愛舉手說話了。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打算怎麼轉移那些人的注意力?直直走過去?!」

瞧著那鬼靈精,鳳力剛聞言瞬間反應過來,知道她想做什麼,不禁露齒一笑。關浪卻是立刻開口反對:「不行,別開玩笑了。」

「如果是屠歡你就不會反對了吧?」屠愛眉一挑,道:「你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男人看到女人,總是會比較容易放鬆戒備。」

阿浪還想再說什麼,娜娜已經舉手,道:「小愛是對的,這是最省時又最省力的方法。我和屠愛騎著駱駝從前面轉移注意力,阿浪哥你就能和鳳哥繞到神殿沙丘上方,在他們走出來時,從上面解決他們。」

聞言,高毅忍不住開口:「如果那些人一看到你們就開--」

他話聲未完,屠愛手裏不知怎變出一把匕首,閃電般唰唰削掉身旁娜娜襯衫上所有的鈕扣,娜娜試圖擋住她,但仍慢了一步,她襯衫在瞬間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和胸罩,還有那性感誘人的小蠻腰,讓高毅的語音瞬間中斷,一下子忘了要說的話。

他的反應讓屠愛大笑出聲。

「噢,他們不會的,看你就知道。」

娜娜瞪好友一眼,強忍羞窘,鎮定的乾脆將沒了鈕扣的襯衫從褲子裏拉了出來,在身前打了一個結。

屠愛旋轉匕首,將其收回衣袖裏,解開了胸前幾顆鈕扣,拉掉了綁頭髮的發圈,鬆開長髮,風情萬種的朝他拋了個媚眼,笑著說:「男人都很自大,而且我們只是迷路需要幫助的小女人呢。」

高毅張口結舌,鳳力剛大笑出聲,阿浪仰天翻了個白眼,談如茵掩嘴輕笑。娜娜知道大事底定,轉身準備朝駱駝走去,走沒幾步,他卻追上來拉住了她。她心頭一抽,朝他看去,以為他想再阻止她,那男人垂眼看著她,下顎緊繃著,最後卻只將她剛才給他的防曬乳從口袋裏掏了出來,塞回給她。

「別曬傷了。」

他說著,鬆開了手,轉身走了回去。

她抓著那瓶防曬,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莫名紅了臉。

該死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全身上下都包起來,包得密不透風。

他不喜歡這樣,但他知道他不可能阻止她。

高毅看著娜娜和屠愛翻身上了同一匹駱駝,鳳力剛和阿浪則迅速的爬上了沙丘,消失在沙丘頂端。

電腦螢幕上,顯示著四人行動的畫面,還有那在沙丘下,躲在遺跡建築內陰影處的六名守衛。

時值正午,那六個荷槍實彈的男人,除了兩個還靠站在巖柱旁,其他三個都坐在陰影裏吃飯喝酒,還有一個吃飽喝足了,正在抽煙。

然後,他們看到那兩個女人騎著駱駝出現在前方,迅速持槍站了起來,當他們發現她們是女人,他可以看見那些人放鬆了下來。

她們騎著駱駝快速上前,還一邊揮舞著雙手,喊著英文,一副迷途沙漠,很高興見到人的模樣。

其中兩個人又坐了回去,另外兩個雖然還站著,但放下了槍,只有一開始那兩個還拿著長槍在手上戒備著。

屠愛和娜娜動作笨拙的試圖爬下駱駝,娜娜鬆手摔到了沙地上,屠愛驚叫連連,趴在高大駱駝上,不上不下的,屁股翹得老高,豐滿的上圍一副快從衣服裏掉出來的模樣。

她們倆逗趣的模樣,讓幾個男人笑了起來,見那兩個女人一副笨觀光客的模樣,那兩個手持長槍的男人走了上去,一個伸手拉起了在沙地上跌成狗吃屎的娜娜,另一個抓住屠愛的腰,將她從駱駝上抱了下來。

屠愛笑著道謝,對方捏了下她的屁股,讓她輕叫出聲。

另外兩個見狀,也走上前來,連原先坐著的那兩個,都忍不住站了起來,朝她們倆這兒探看。

鳳力剛和阿浪在這時從遺跡上方悄無聲息的翻了下來,在那兩個仍縮在陰影處的男人反應過來之前,就解決了他們。

另外四個男人很快發現狀況,回頭看去,娜娜身前的男人試圖舉槍,她猛地屈膝抬腳攻擊那男人身下要害,同時奪走了那家夥的槍,火速對準另一個慢半拍試圖舉槍的男人,槍口直抵他的腦袋。

屠愛身旁那兩個,則在他們舉槍的同時,一個被她出手攻擊了喉嚨與雙眼,同時一個過肩摔,順手奪下了那把長槍,另一個回身,開了一槍,但被她踢歪了槍管,當他試圖再開槍,發現無法擊發,才驚覺彈匣不知何時已被她拆掉了。

屠愛朝他胯下腳邊開了一槍,笑咪咪的開口警告。

「別動啊,我緊張手就會抖,要是一不小心打到你們就不好了。」

那一聲槍響,和這句話,讓男人們瞬間僵住,不敢再動。

鳳力剛和阿浪好氣又好笑的走上前來,把那些家夥全部拖到一起綁好,高毅見狀,這才鬆了口氣。

高毅和如茵帶著裝備騎著駱駝上前會合,鳳力剛和阿浪將那些男人拖到大太陽底下烤問了一下,但很快就確定這些男人並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為誰做事。

「他們是傭兵,什麼都不知道。」

阿浪回到幾個人身邊,道:「唯一確定的,是這地方才剛開挖沒多久,這裏不是遊戲場所。還有就是,六個小時之後,天一黑,會有另一批人來換班。」

簡而言之,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耽擱。

「這裏的位置是怎麼來的?」屠愛問。

娜娜說:「屠勤從另一個地方追查到的,我們只有經緯度。」

「所以,現在還需要進去看看嗎?」如茵問。

「要。」阿浪看著老婆,說:「那些人不會無緣無故標示出這裏的經緯度,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讓他們注意到這裏。」

幾個人很快分配了工作,娜娜和鳳力剛、阿浪進入古蹟,屠愛、高毅、如茵留在外頭。

太陽很大,空氣又乾又熱,高毅能從螢幕上看到他們深入那個已經被開挖過的古蹟,那長長的通道兩面都有壁畫,上頭刻畫著鮮明的象形文字。

古蹟不是他們注意的重點,三個人快速的順著往下傾斜的通道往前走,只要經過轉角,阿浪就會在地上放置一個訊號轉接器。

然後,突然間,前方的通道消失了,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起來。

那些人在裏面放了自動照明的燈,娜娜他們一走進去,燈光就自動大亮。

三個人有一瞬間愣住了,高毅也很快從他們傳送回來的影像中,發現這地方不是什麼神殿或古墓,是一座城市。

一座地下城市。

或許因為數千年來都不曾被人發現,這整座城市大都被保存得很好。

這地下城完全是人造的,由許多根數人才能環抱的巨大圓柱撐著半圓形的穹頂,穹頂足有八九層樓那麼高,上頭隱約能看到雕刻,因為地方實在太大,這裏雖有燈光,但還是不夠亮。

娜娜舉高強力手電筒,看見上面隱約雕刻著船隻和蛇,不過這裏到處是這種浮雕,她沒多加注意,只是和另外兩個男人繼續往前走,他們很快發現了建設完備的走道、住家、澡堂、廣場,甚至是店舖與市場,那地下城市的範圍十分廣大,面積至少有幾公裏。

「也許我們應該分開行動。」娜娜停在一個像中央廣場的地方說:「這裏太大了,我們不可能有時間查看全部的地方。」

「你們不需要查看全部的地方。」高毅開口,一邊敲打鍵盤,一邊透過通訊道:「我已指示機器偵察掃瞄地形地貌,建立3D的立體地圖和影像。」

娜娜聞言,看見原本跟在他們前後的那兩隻機器昆蟲,振動著翅膀,快速的飛到了最高點,發出紅光,迅速掃瞄了整個大致上的空間,並傳送到所有人的眼鏡裏。

「嘿,我喜歡那座神殿。」鳳力剛看見遠方有座巨大的建築,在整個城市正中的最後方,笑著開口提議:「我們先去那看看吧。」

娜娜沒有意見,阿浪也聳了下肩,那裏看來似乎是整座城最重要的地方,於是三人快步往那兒走去。

那是座神殿,神殿前有一座石橋,橋下有乾涸的水道,娜娜注意到石橋的橋墩是像壁畫上扭曲的蛇,那條巨大的蛇彎曲著身體,支撐起整座橋。

他們走過那座橋,看見門外有巨大的神像一左一右的矗立前方,那是兩個足足有十公尺高的巨大神像,神像有著人的身體與四肢,卻有著蛇的頭,兩個頭。

「這什麼怪東西?」鳳力剛拿手電筒對著那神像的雙頭照射。

「負責守衛地下世界的雙頭蛇神。」對埃及十分熟悉的阿浪開口告訴他們,道:「這裏恐怕是祭祀阿波菲斯的神殿。」

「誰是阿波菲斯?!」

「破壞神。」阿浪說:「傳說中,祂統治地下世界。」

娜娜和鳳力剛跟著他走進神殿,神殿內的牆上都是浮雕,一些人在船上,手持著槳,有時人們也對那雙頭蛇神下跪,船下的波浪是一條扭曲的蛇。

阿浪舉起手電筒,看見神殿內正前方,有著一條巨大的蛇形石雕,「這就是阿波菲斯。」

乍一看到那石雕,娜娜呆了一呆。

那條巨蛇張嘴咬著自己的尾巴,扭曲成了8字形。

「嘿,我在希臘和伊拉克看過類似的東西。」鳳力剛舉起自己的手電筒,看著那石像和那些壁畫道:「咬著自己尾巴的蛇。」

「印度也有,咬著自己尾巴的蛇。」在這之前,他還真沒把這兩個想在一起,這巧合,讓阿浪擰起了眉,看著娜娜道:「我們在上海那裏,是不是也看過類似的東西?」

「對。」經他們一提,娜娜一愣,也想了起來:「我在斯洛伐克地下洞穴的修道院出口門上也看過。」

「不是莫比烏斯帶。」在外頭的高毅瞪著螢幕裏傳送回來的影像,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領悟過來,脫口就道:「是銜尾蛇。」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兩個男人一愣,屠愛更是走到他身邊問。

「什麼莫比烏斯帶?」

「我們在德國礦坑裏看到的符號。」娜娜開口道:「高毅原本以為那是代表無限符號的莫比烏斯帶,但那不是,那是銜尾蛇的簡化符號。大部分的銜尾蛇是圓形的,但有一些會扭成這樣,像個數字8.」

「我想我們應該要和每個人確認一下,看看那些場所裏是不是都有這個符號。」

如茵也跟著湊了過來開口提議。

就在這時,鳳力剛聽到異聲,他轉頭看去,什麼也沒看到。

「怎麼了?」阿浪問。

「我聽到聲音。」鳳力剛擰著眉頭說。

娜娜和阿浪舉起手電筒掃射那個方向,一樣什麼也沒看到。

然後,忽然,三個人又一起聽到那細微的聲響,那很小聲,但在這寂靜得像古墓的地方,還是有點明顯。

三人同時回頭,但神殿裏光線不清,看不出有什麼。

「聽起來像蛇。」娜娜咕噥著,「我不喜歡蛇。」

「放心,如果你被咬到了屁股,我會叫博士幫你。」鳳力剛開玩笑的說。高毅沒想太多,直接開口:「我帶了血清。」

聞言,阿浪笑著脫口:「我想他說的不是血清。」

屠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如茵也掩嘴輕笑,高毅愣了一下,然後慢了半拍才醒悟過來,酷臉瞬間微微紅了一紅。

娜娜瞪鳳力剛和阿浪一眼,但仍忍不住紅了臉,只能佯裝鎮定的轉移話題。「高毅,你的偵察小蟲看得到什麼嗎?」

「等等,我看看。」他說。

高毅放大那個畫面,但那裏沒有任何異樣,他重新調整偵測視角,讓其中一隻飛出了神殿,再次飛到上方,緩緩環顧四周,一開始,他什麼也沒看見,然後遠方又有影像在動。

他迅速定格,放大,然後倒帶,那景象讓他一怔。

那是沙,細細的黃沙,像沙漏一樣,從天花板上的穹頂嘩沙漏了下來,這裏東漏一點,那邊西漏一些,沙子漏下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遠處有蛇在爬行、吐信。

「噢喔,這不太妙。」鳳力剛看著顯示的影像說。

幾乎在同時,屠愛也指著另一個在神殿裏的畫面,道:「那是什麼東西?!」

高毅再次指示機器飛過去,卻發現在神殿的柱子上方,被安裝了一個攝影機。

他心頭一驚,迅速切換掃瞄,才發現這裏充滿了電子訊號,他連忙開口通知三人:「快出來,對方在這裝了攝影機,他們看得到你們,這地方在漏沙,隨時有坍塌可--」

他話沒說完,娜娜、鳳力剛和阿浪早已看見即時傳送的畫面,立刻轉身往外跑,但幾乎在同時,那台攝影機忽然爆炸開來。

偵察昆蟲被波及,畫面瞬間消失。

神殿因為那爆炸,開始崩塌,阿浪和鳳力剛反應迅速,娜娜動作也不慢,三個人迅速往外跑去,但彷彿是故意和他們作對一般,另一聲爆炸聲又再響起,這次是在神殿出口。

三人跑得飛快,在最後一秒通過了出口,當他們衝上橋時,那石橋下也發出爆炸聲響,同時他們頭上的穹頂也傳來爆炸聲。

「shit!」阿浪火大的飆出髒話。

三人腳下的石橋在這時先垮了,陸陸續續的坍塌。

娜娜邊跑邊喊著:「高毅!你可以攔截爆炸訊號嗎?」

「我在做了!」高毅飛快敲打鍵盤,低咆道:「小心左邊!」

巨大的巖磚霍然掉了下來,就落在他們左手邊,讓石橋崩得更快,橋面瞬間傾斜,她差點掉了下去,但阿浪、鳳力剛一人一手抓住了她,將她往前拋去。

「別回頭!」阿浪喊著。

「跑啊!」鳳力剛唯哮。

娜娜落地後順勢翻了一圈,跟著立刻彈跳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前跑。

鳳力剛和阿浪火速跟上,成堆的沙跟著如瀑布一般往下崩落,更慘的是,原本的爆炸聲和落下的那塊巖磚瞬間擊起龐然巨響,那聲響在地下城裏反射,很快造成

連鎖反應,巖磚像炸彈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掉了下來,砸在房屋、街道上,造成可怕的破壞。

娜娜和鳳力剛、阿浪閃躲著掉落的石塊,只覺得自己像是跑在飛彈及地雷區,高毅看得心驚膽顫、頭皮發麻,他強迫自己待在原地,敲下最後一個按鍵,就在這時,另一隻偵察昆蟲也被岩石砸到而失去了畫面。

他扔下電腦,起身火速衝了進去,如茵臉色死白,也想跟上去,卻被屠愛抓住,冷聲斥喝。

「不行!阿浪需要你在這裏!」

如茵知道她是對的,只能搗著唇,止住了腳步。

屠愛接手電腦,卻在這時,看見跑最後的鳳力剛,他的鏡頭被黃沙掩蓋,在眨眼間漆黑成一片--

「RED,開啟眼鏡電源!給我螢幕畫面!」

高毅衝進那遺跡裏時,開口下令。

螢幕畫面驀然出現在他的鏡片上,當他通過那充滿壁畫的甬道時,看見眼鏡裏鳳力剛的畫面消失了,他心中一寒,拔腿狂奔。

前方不斷傳來可怕的巨響,還有黃沙煙塵襲來,整座甬道都在搖晃,但他不敢停下來,他現在唯一能接收到的是阿浪眼鏡拍攝到的畫面,娜娜的變色墨鏡沒有開啟電源,他也不敢在這時要求電腦開啟,怕雙重影像會影響到她的視線。

被砸中揚起的漫天黃沙幾乎遮蔽了視線,但他依然能看到她頭也不回的跑在阿浪前面,閃躲著如炮彈一樣不斷落下的石灰岩巨石,有好幾次她差那麼一點就被砸中。

突然,她為了閃躲崩塌的巨石,卻因此被旁邊飛來的破碎磚石擊中,整個人往旁摔跌--

這一秒,他心臟差點停止,但跑在她身後的阿浪再次伸手抓住了她,將她拉了起來,繼續往前跑。

他們通過中央廣場了,但情況完全沒有好轉,到處都有石頭和沙子落下來,而眼前的甬道,長得像永遠看不到盡頭,他是如此恐懼,恨不得能插翅飛奔到她身邊。

驀地,阿浪的畫面也不見了。

他氣一窒,完全無法呼吸,但他不願放棄希望,她戴著表,那表能自動定位,

他腳下不停的轉過另一個轉角,開口咆哮要求。

「RED,顯示UN位置!」

簡易地圖跳了出來,電腦抓到了她的訊息,他看見她在移動,仍快速的在往出口移動。

下一秒,她不見了。

不,不是她,只是她的表!

他邊跑邊將腕表移到嘴邊,咆哮吼道:「顯示紅點位置!」

彷彿經過了千百年,表面才跳出紅點。

她還活著,還再跑。

心臟猛力跳動,他用盡全力朝她的方向衝去--

黃沙漫天,落石亂飛,世界在她身邊不斷崩塌、毀滅、炸裂。

娜娜跑得喘不過氣來,她在第一時間就邊跑邊撕掉袖子遮住口鼻,卻仍覺得鼻、嘴、眼裏全是沙,她的肺與氣管和雙眼,彷彿都在燃燒一般,耳裏更是被雷擊一般的巨響不斷攻擊,讓心臟狂跳,但她不敢停下腳步,只是繃緊了神經,閃躲著

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石塊,然後奮力往前狂奔。

她覺得自己像是跑在沙暴之中,前方視野剩不到一公尺,周圍大部分的景物都模糊不清,若非隱形眼鏡裏仍顯示著簡易地圖和她的方位,她根本分不清楚東西南北,而地下城裏的自動照明燈還一個接一個的被砸壞,讓情況變得更糟。

出口就在前方,她知道,娜娜鎮定的往前跑,不讓自己因為黑暗逐漸籠罩而恐慌,阿浪卻在這時突然推了她一把,她整個人往前飛撲在地,一聲巨響驀地在身後炸裂,她能感覺到它差點就要砸到了她--

太近了。

阿浪就在她身後,娜娜心驚撐起自己,回頭只看見那塊超過兩公尺的巨大石灰岩,落在她腳跟後不到一尺處,那整個石灰岩砸入了地磚裏,陷進地面整整三分之一。

有那麼一秒,她無法思考,只有耳朵裏嗡嗡作響。

不!

不會的!

她瞪著那在飛揚黃沙中的巨石,爬了起來,反射性的想衝過去查看,一個男人卻從滾滾黃沙中衝了出來。

男人朝她吼著,抓著她的手臂,強扯著她繼續往前跑。

他口鼻也包了衣物,咆哮的聲音在那連番轟隆的巨響中根本聽不清楚,但她認出來他是鳳力剛,她知道他在叫她別停下來。

他的變色墨鏡掉了,但這個男人有著野獸一般的反射神經與直覺,即便失去了電腦指引,他在視線不清的黃沙中依然準確的往出口跑去。

娜娜振作起來,不讓自己去想,不敢多想其他,在這種天崩地裂的情況下,她不能變成他的包袱,所以她咬著牙,再次踏穩腳步,往前衝。

她得活下去!她必須活下去!

她翻滾、跳躍、閃躲,必要的時候狠踹那男人一腳,讓他也免於遭到落石或跳彈般從旁飛來的磚石襲擊。

這種時候,用喊的根本沒用,沒有人聽得到對方說什麼。

然後,她的隱形眼鏡在她狠踹鳳力剛,同時閃避巨石摔倒撞擊時,掉了一隻。

她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繼續往前狂奔。

但落石和黃沙不停落下,讓她雙眼因為刺激而流淚,教視線更加不清楚,前方的街道早已被落石砸得不成樣,忽然間,成堆的石灰岩落下,她再次失去了鳳力剛的身影,她在落石中飛奔挪移,閃躲、翻滾,閃過一顆又一顆的石灰岩,就在她以

為能撐過這一輪落石的當口,一顆拳頭大的破碎石塊擊中了她右小腿的外側,讓她再一次的摔跌在地。

她翻滾著身體,手腳並用的奮力閃躲著從上方落下的岩石,但她的視線不清,小腿痛到不行,無法完全施力,當她再次往上頭查看時,看見一顆巨大的石頭當頭落下,只剩不到十公尺的距離。

那石頭太大,籠罩了所有她能閃躲的範圍,如果她還能站起來,或許還有躲過的機會,但她站不起來,她不肯放棄的往後爬,但來不及了,她知道。

她死定了。

在這千萬分之一秒,她無法呼吸,淚流滿面,腦海裏卻只浮現高毅的臉。

她是個笨蛋!

早知道,她昨天晚上就和他把話說清楚了,但她太膽小、太自卑、太害怕,所以連說都不敢說,問也不敢問--

可惡!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啊!她想和那男人一起活下去--

腦海裏,千萬念頭閃過,她驚恐的瞪著那籠罩全身的巨石,一秒像是被拉長成永恆,然後又倏然消逝。

巨石逼近,來到眼前,恍若死神的陰影籠罩了她。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人影衝破黃沙與落石,來到她身邊,有那麼一剎,娜娜還以為是鳳力剛,但那男人穿著西裝褲,她抬眼,看見那個佔據她所有心神的男人。

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在這裏!

但他在,站在她身邊,仰頭看著那旋轉著落下的龐然巨石,螳臂擋車似的奮力渾出一拳。

這傻瓜!

她能看見他的左手因此而迸裂開來,皮開肉綻,眼裏的淚水狂飆而出,她以為他的手會當場爆開,但奇蹟發生了。

那塊巨大的石灰岩,竟硬生生被他那一拳打裂開來,削去了一大塊。

巨石在空中碎裂、挪移,然後落在她腳邊。

娜娜喘著氣,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那男人低下頭來,也在喘氣,他的左手前端失去了大部分的皮肉,只剩下黑得發亮但無比堅硬的骨頭。

下一秒,他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掉頭狂奔。

娜娜緊緊環抱著他的肩頸,無法相信他竟然為了她衝進這裏,但他確實來了,來救她,天地在她眼前毀滅,她卻只想用力的親吻他,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然後,她看見了兩條極為細長的藍光線條,從他右手往外延伸穿透了黑暗與黃沙,一條往他左手邊出去,一條通往他身後。

那是雷射光。

她心頭怦然、狂跳,期盼升高,果然不久鳳力剛出現在她的左手邊,那雷射線連到了鳳力剛手上的腕表,替他指引了方向。

高毅扛著她,三步兩並的爬上那通往出口的階梯。

糟糕的是,甬道入口上方的磚石,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下一秒,那男人將她扔拋給了鳳力剛,一個大步上前,抬手撐住了那即將崩落的石塊。

鳳力剛腳下停也不停,扛著她衝過高毅身邊。

娜娜喘了口氣,以為他會跟在身後,但他完全沒有要移動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那裏,繼續撐著,那一秒,她領悟到他在做什麼。

阿浪。

他想救阿浪,他必須留下來守住出口。

她好想尖叫,她想命令他跟她一起離開,她差點伸手去抓他,要他一起走,但他右手上的腕表仍有藍光線條往那崩毀的地獄裏延伸。

她知道他不可能這麼做,不可能在阿浪還活著時,掉頭就走,所以她只是抓緊了鳳力剛,對著那杵立在門邊的男人咆哮。

「高毅!我愛你!你聽到沒有?!你不准給我死在這裏!不准--」

崩塌的聲音如此巨大,可那一秒,他似乎轉頭看了過來,但下一瞬,鳳力剛江著她轉過了轉角,他模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覺熱淚飆飛出眼眶。

高毅看著她消失在轉角,心頭不由自主的抽緊。

他不想將她交給別人,但他替紅眼的人設計了太多年的工具,他清楚瞭解他們每一個人的性格,他知道鳳力剛雖然愛耍嘴皮子,但那男人會拚死保護她,那家夥和關浪體能都比她好,跑得都比她快,可他們都跑在她後面,刻意跑在她身後,保護她。

鳳力剛會帶她出去的,他知道,但這裏只有他能扛得住,所以他咬牙將她給了鳳力剛,即便沒有說出口,那家夥清楚他的想法,帶著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上方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回過頭,看著那宛如地獄的地下城市崩塌,落石和黃沙宛如下雨一般崩落。他仍能看見手錶上的雷射光線在移動,他讓那雷射光自動追蹤阿浪的表,雷射光在動,表示那男人可能還活著,或者也有可能那只是關浪的表被落石敲擊造成的。

傳送訊號的中繼器已經被砸壞了,他無法查看阿浪的情況,無法分辨那男人是死是活。

沙塵越來越大,崩塌也越來越嚴重,最後一盞自動照明也已熄滅,唯一的光源,剩下他表上射出的雷射光。

那男人可能已經死了,但他不想放棄希望,如果那家夥死了,他不認為在這種天崩地裂的情況下,阿浪手上的那支表還有安全存在的可能。

那家夥一定還活著,但肩頭的壓力越來越大,他能感覺到掌心傳來石頭互相擠壓推擠摩擦,他是算準了,才伸手撐住那個支點,讓頭上的一切,達到微妙的平衡,讓他不需要花上相對的力氣就能撐住這個門,但他知道他再撐也撐不了多久,可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想放棄。

倏地,腳下也開始鬆動,他暗咒一聲,只覺寒意直竄腦門。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有個物體嗖地飛來,打進了右手邊身旁一尺的岩石裏。

「RED,燈光!」

手錶燈亮了起來,他旋轉手腕,看見一條黑色的線,嵌在岩石中,黑線繃得很緊,他認得那東西,那是紅眼的裝備之一,能從安裝在手臂上的護手發射這條高科技的線,這條線能支撐起數百公斤的重量。

是關浪。

下一秒,他看見表上射出的雷射光迅速改變方向,眨眼間,那男人從黑暗中出現,朝他伸出手,他放下右手抓住那家夥的手,沒讓他撞上岩石。

阿浪一抓住他,就解除了護手上的發射器,高毅將他拉拋進甬道,然後立刻鬆手轉身和他一起往外跑。

他左手一收回,岩石就開始崩塌,兩個男人拔足狂奔,感覺身後的死神,不死心的咆哮著追來,比之前更巨大的聲響連番響起,從身後撲來,張大了嘴試圖將兩人吞吃入腹--

肩頭上的女人沒有掙扎,讓鳳力剛鬆了口氣,扛著她跑得飛快,快速衝過那深長的甬道,用最快的速度衝刺著。

在經過了像是永無止境的黑暗之後,終於他看到了出口的亮光,他扛著那丫頭狂奔,衝入刺眼的陽光下。

屠愛和小茵聰明的已經離開了出,撤退到四十公尺之外,但那不夠遠,崩塌會造成連鎖反應,這底下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空的。

「快跑!」他張嘴嘶吼著,指著前方:「跑啊--」

屠愛抓著談如茵丟下電腦轉身就跑,他扛著娜娜跟在後面,在沙地上狂奔。十公尺、三十公尺、五十公尺、一百公尺--

大地悍然震動著,發出接二連三的可怕巨響,他能感覺到身後的地面在崩坍,死神逼近的感覺讓他寒毛直豎,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衝。

黃沙風暴從身後如海嘯般襲來,地上的沙在滑動,他奮力支撐著,最後仍因此撲倒在地,他護著肩上那丫頭,將她拉到懷中。

沙塵遮蔽了天地,塞滿了眼耳鼻口,蓋住了兩人,他能感覺到身上迅速增加的重量,感覺兩人被流動的黃沙掩埋,往回拖行、翻滾。

懷中的丫頭在混亂中,順手抓了他的T恤,翻過了他的頭,替兩人製造出呼吸的空間。

然後,終於,一切停了下來。

天地黑成一片,只剩T兩人的喘息聲。

「鳳哥?」她吐出沙子,開口問,聲音極端沙啞。

「我在。」

「你能動嗎?」

他試了一下,發現自己被沉重的黃沙壓得幾乎不能動彈,「不太能。」

她利用T恤製造出來的空洞不大,兩人的氧氣很快就會沒有了,他們很快就會因為缺氧窒息而死。

「你知道哪裏是上面嗎?!」她再問。

他能感覺胸膛上的汗水在滑動,開口道:「左邊。」

「吸口氣,我把T恤扯開。」娜娜說。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T恤裏的空間能讓黃沙有鬆動的空間,但他不知道兩人被埋得多深,不過反正再待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深吸了口混濁的空氣,感覺到她同時吸氣,然後她在兩人閉嘴的同時,扯掉了T恤,他在黃沙鬆動的同時,用力揮動左拳,再奮力刨挖。

那鬆動的空間,讓他足以伸長了手臂,他抓挖著,伸展著,上面的沙子比較松,他的手指能夠動,他知道那離沙面一定很近了,他用右手把身體往上撐,奮力移動手指。

然後突然間,他感覺手指突破了沙面,下一秒,一隻小手抓住了他。

他聽到了屠愛和小茵的聲音,感覺到她們飛快挖著黃沙,清除了壓在身上的重量,將他往上拖了出來,他的手差點被她們扯斷,他都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有那麼大的力氣,他的頭一露出地面,回身就將娜娜也往上拉。

在那兩個女人的幫助下,他和娜娜很快就爬了出來,跪在地上咳出滿嘴的沙,大口喘氣。

一等兩人能呼吸,談如茵沒有留下,迅速往另一邊跑去。

娜娜還沒回過氣來,就赤紅著眼,爬站起來,跛著小腿跟了過去。

屠愛也是,鳳力剛也火速跟上。

然後四個人在飛奔向前時,同時看見那個範圍廣達數裏,坍塌下去的巨大坑洞,它又寬又深,幾乎一眼看不到盡頭,下方煙塵滾滾,黃沙仍在遠方傾洩,宛如尼加拉瓜大瀑布。

娜娜氣一窒,差點崩潰,她知道當她和鳳力剛都被沙暴襲擊時,他還能活著的希望渺茫,但眼前這一切,不只是希望渺茫而已。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狀況活下來。

可談如茵仍在奔跑,那讓她升起一絲希望。

那女人腳下不停,在沙上飛奔,朝著那往下傾斜的黃沙奔跑。

更前方就已經是懸崖了,但那女人沒有停下來。

她知道,他們都知道,談如茵能感應到人的思緒。

娜娜忘了腳痛,追了上去,看見她停在懸崖邊緣,因為太過心急,談如茵差點掉了下去,但鳳力剛及時抓住了她,沒讓她掉下去。

「快點!他們在下面!」如茵回身抓著他,滿眼是淚的激動喊著:「就在這下面--」

鳳力剛火速把她交給了身後的屠愛,和娜娜雙雙趴跪在地,探頭查看,只看到沙塵中,有個男人左手手臂有三分之一都插在石灰岩壁裏,右手抓著另一個男人。那是高毅和阿浪。

他抬起頭,朝她看來。

那男人的眼鏡掉了,身上滿是黃沙,但娜娜卻覺得他再也沒比此刻更帥的時候,她喘著氣看著他,感覺熱淚瞬間奪眶。

阿浪朝上方幾人露出微笑,道:「嗨,好久不見。如果你們有空的話,可以拉我們上去嗎?」

聞言,鳳力剛張嘴笑了出來,利用吊臂功能將兩人吊了上來。

「王八蛋,我還以為你們倆沒救了,你們怎麼會掛在這地方?!」

阿浪還沒完全站穩,鳳力剛就忍不住開口問。

「我們本來已經跑出那通道,但坍方讓沙子全往後滑,我們眨眼就被拖了回去,還以為這回鐵定掛了,幸好高毅及時抓住了我。」阿浪邊說邊回身將高毅拉上來,讓他也站穩,然後抱了他一下,道:「謝了,博士。」

高毅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反應,但那男人已經鬆開了手,轉過身去。

他看見談如茵衝了上來,撲進阿浪的懷裏,那對夫妻無視旁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他沒繼續看,他只是轉過頭,朝那一個狼狽的女人看去。

她滿身滿臉的黃沙,看起來像是在沙堆裏打滾過,可是她很好,除了那只受傷的腳,她看起來很好。

她和屠愛、談如茵方才一起幫著鳳力剛將他們拉上來,但為了方便讓他們上來有立足的空間,她們三個都退到了幾步之外,然後談如茵衝到阿浪懷中,屠愛上前和鳳力剛說話,她卻仍站在原地,看著他。

看著那個女人,他反射性朝她走去,迫切的想將她擁在懷裏。

娜娜看著那狼狽的男人,只覺熱淚盈眶,胸臆中滿是對他的情感。

他身上的襯衫無比破爛,連褲子也破得像塊破布,殘破的衣物,讓他的左手完全顯露在外。那隻手,從手臂到手掌,完全被破壞,只剩下黑色的骨幹,和些許殘餘的白色纖維。

他看起來超可怕,全身都是風沙,破爛又狼狽,像從古墓裏爬起來的活屍。

他察覺她的視線,腳步猶豫的放慢,她能看見他的不安,看見他甚至試圖想將左手藏到身後,那讓她不由自主的跛著腳走上前去。

剎那間,他神情一振,眼裏閃過藏不住的激動。

他來到她身前,她來到他身前,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凝視著對方,一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秒,好多話想說,好多事想做,但到頭來,他卻只是抬起右手,以拇指抹去她臉上沾了黃沙的淚水。

那觸碰,如此溫柔,教娜娜喉頭緊縮。

「我以為你的手和一般人的強度差不多。」她仰望著眼前的男人,啞聲開口。

「我改造了它。」他垂眼凝望著她,坦承。

「我重新用碳炔,做了新的骨骼。」碳炔,那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是他被迫解出的化學式,他解決了會爆炸的困難,讓它不只是理論,變得可以製造。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那應該是他心中的痛,但他做了,用最短的時間,重新打造了他的手。

這一秒,才知道,他為什麼在德國就開始當機出神,他一定那時就在想這件事,在計畫這整件事了。

但他說過,他想要這隻手像真的,像一般人的手,她知道他只想讓這仿生義肢更像普通的手,可這不是,他強化了他的手。

剎那間,心頭狂跳。

「為什麼?」她忍不住追問。

「因為你是老鷹。」他說。

乍聽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她還沒聽懂,跟著驀然領悟過來,一股熱氣瞬間上湧擴散至四肢百骸,她無法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差點以為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但他卻撫著她的臉,繼續說。

「老鷹不能被關起來。」

看著眼前這堅強又勇敢,此刻卻因他而淚流滿面的女人,高毅粗嗄的緩緩道:「我知道你不會和我留在山上,你有翅膀,你需要飛翔,但我想和你在一起。」一顆心,被他的話,揪得好緊好緊。

她抬手搗住了唇,只覺熱淚泉湧。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他沒有在一開始就追來,是因為早有打算。

她喘不過氣來,卻聽眼前這男人啞聲說。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你不會為我留下,我若想和你一起,就必須強化我自己,我不會是你的包袱,我不需要你的照顧,如果你想要,我會成為你的翅膀,讓你飛得更高更遠。」

娜娜無法言語,只能淚眼朦朧的仰望著他。

這男人教她不知該說什麼,即便以為她愛的是別人,他依然想要和她在一起,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她,從來就沒有。

情不自禁的,她伸手揪抓住他破爛的衣襟,在萬裏藍天和炙熱驕陽之下,含淚昂首親吻他。

「咳咳--咳嗯--」

正當高毅和娜娜倆情方正熾,吻得難分難捨時,旁邊突然冒出兩個人同時假咳的聲音。

雖然一開始她和高毅都沒注意,但那兩人非常不屈不撓。

「抱歉,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屠愛帶笑的聲音響起。

「我們不是想當電燈泡。」鳳力剛跟著好笑的接口。

「但我們的駱駝跑了。」屠愛笑著再說:「手機在沙漠裏也收不到訊號。」

「我和阿浪的表壞了,屠愛和茵茵沒那裝備。」鳳力剛說著,還故意再問了旁邊的屠愛:「你沒有,對吧?」

「沒有。」屠愛噙著笑搖頭,說:「阿震哥說他手邊沒備用品了。」

鳳力剛轉過頭來,一臉無辜的看著兩人道:「我們真的很不想打擾你們,但高毅的筆電已經消失在這片沙漠的某個地方,所以如果我們想離開這該死的沙漠,恐怕需要和你與博士確認一下,你們的手鍊還可以和紅眼連線嗎?」

聞言,娜娜小臉暴紅,她早在這兩人五句話前就回過神來了,可這兩人就是不肯停下來,非得一搭一唱的把話拖得這麼長。

她面紅耳赤的鬆開他的衣襟,低頭查看手錶。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手上的表早不知在何時就壞掉了,它的表面脫落,裏面的電子零件全裸露出來,上頭還有一堆摩擦的痕跡。

「我的壞了。」她舉起手苦笑。

「我的也壞了。」高毅抬起頭來,抱歉的通知所有人。

阿浪和如茵走了過來。

「阿震知道我們在這裏,系統若失去訊號,會直接通知他,他會派人來找我們。」高毅說。

阿浪聞言,道:「這裏是沙漠,我們未必能等這麼久。」

「你有辦法帶我們走回那個停車的地方嗎?」屠愛問。

「可以,但那裏離這裏有段距離。」阿浪說:「若用走的,要比騎駱駝花上好幾倍的時間,而且我們的水只剩如茵和屠愛身上的兩瓶。」

水是重點。

人可以挨餓幾小時,但在這種大太陽下,沒有水很快就會脫水。

「把你們的表給我。」高毅脫下自己的表,開口道:「我也許可以從中湊齊零件,恢複其中一個的通訊。」

娜娜和男人們把表拆了下來,交給他。

趁高毅和那兩個男人從身上各種奇怪的地方拿出小工具在修理表時,娜娜忍著腳痛,走到一旁,問屠愛和如茵。

「那些守衛呢?!」

「我們剛看情況不對,就先放他們走了。」如茵說。

屠愛跟著道:「那些人看這裏一副山崩地裂,隨時要崩塌的模樣,轉眼就跑得不見蹤影。」

確實,這地方整個地形地貌都改變了,遠處的黃沙仍在往那坍塌的地洞傾洩,讓方圓數十裏的天空都充滿沙塵,她猜不久之後,這地方很快又會再次被風沙掩沒。

她不再看向那差點吞噬他們的大洞,轉身擁抱屠愛。「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屠愛笑著回抱著她,道:「不過我得承認,我只是跟著如茵而已,不然面對這一望無際的黃沙,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挖哪裏。」

「我想我們運氣很好。」她眼眶微濕的說。

「是,該死的好。」屠愛噙著笑道:「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我也是。」娜娜笑著回答:「很高興我還活著。」

屠愛大笑出聲,娜娜跟著輕笑,然後轉身去抱另一個救命恩人。

如茵有些害羞,但仍伸出雙手回抱她,屠愛吵著說她也要抱,三個女人抱在一起,笑聲引來男人的視線,鳳力剛跑過來也想參一腳,被屠愛笑著抬腳拒於千裏之外,阿浪也緊急伸手勾住那男人的脖子。

幾個人笑鬧在一團,娜娜看見那蹲跪在沙地上修表的男人,好難得的抬起頭來,眼裏有著羨慕,她拖著傷腳朝他走去,蹲跪在他身旁,陪他一起。

他凝視著她,喉微緊。

「需要幫忙嗎?」她微笑開口。

「幫我抓住表。」他說:「我左手不夠靈活。」

她伸手幫忙,他把其中一支被拆開的表給她,再把從另一支表上拆下來的零件替換上去,有時候也會要她幫著和他一起組裝。

他沈默且專心的工作著,她則安靜的幫忙。

幾分鐘後,他終於忍不住的開了口。「所以,剛剛在出口,你說了什麼?」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沒有。」他微微一僵,粗聲咕噥道:「沒什麼。」

娜娜瞅著那依然垂眼低頭的男人,擰眉回想自己剛剛在出口說過什麼,然後突然間,她想了起來,心頭瞬間抽緊。

原來,他聽到了。

這一秒,羞窘上了臉,讓耳紅。

「我以為你沒聽到。」她啞聲說。

「我有,只是沒聽清楚。」他低著頭用阿浪給的小刀把螺絲拴緊,「太吵了。」

「我威脅你不準死在那裏,還有……」

他繼續小心的旋轉著那太小的螺絲,彷彿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她瞧著眼前的男人,緊張的舔了舔唇,然後垂眼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快速且小聲的道。「還有我愛你。」

高毅的手一停,慢慢的、慢慢的抬起眼來,看著那垂眼看著手錶的女人,啞聲問:「你說什麼?」

她低垂著眼,臉微紅的只問:「你螺絲鎖緊了嗎?我們現在可以和紅眼通訊了嗎?」

「你是認真的嗎?」他瞪著她問。

「我當然是認真的,我們沒有水,如果不快點恢複通訊--」

他在她顧左右而言他時,火速把螺絲拴好,按下電源,那支表亮了起來,他開口下令。

「RED,通知紅眼,二級警報,我們需要直升機和水!」

說完,他抓著那表,直盯著那個小臉酡紅,低垂雙眼的女人,開口要求。

「烏娜,看著我。」

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半晌,方揚了起來,用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著他。高毅心頭狂跳,鎮定的再問一次:「那句話,你是認真的嗎?」

娜娜看著他,只覺渾身燥熱、臉耳都紅,有一部分的她,還是本能的想逃走、想否認,但他來這裏,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她。

他說她是老鷹,他要當她的翅膀。

這個男人,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保護她。

娜娜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為她這麼做,做這麼多。

她能看見他眼裏炙熱的渴望,和深濃的情感,她才剛經曆過生死關頭,她比誰都還要清楚,人生沒有如果,不能重來。

她差點就永遠失去了他,那讓她知道她的面子、自尊、膽小,都不重要。眼前這個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娜娜看著他,深呼吸,啞聲開口:「是的,我是認真的。」

他的瞳眸在那瞬間變得更黑,嗄聲要求:「再說一次。」

「我愛你。」她看著他,瘠啞的吐露心聲:「早就愛上你,我只是……我沒有自信……我不敢承認……」

「為什麼?」

「我知道你喜歡屠愛,我看過你的素描本。」

他一怔,粗聲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根本不是--」

「我知道你喜歡她。」娜娜不自覺垂下眼簾,道:「每一個我喜歡的人,都會愛上她,我沒有她那麼漂亮,沒有她那樣聰慧靈巧,沒有她那麼會撒嬌,我也不是波霸,每一個男人都愛--」

他抬手,輕觸她的唇,讓她氣窒聲停。

然後,他再次開口要求。

「看著我。」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抬起了眼,他直到她抬眼了,和他對上眼了,才開口。

「我不愛她,我喜歡她,但從來沒有愛過她,當我知道自己的問題,當我被那黑暗的過去控制住,試圖傷害她時,我知道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愛人,不可能和誰在一起,但你出現了。」

他撫著她的臉,凝望著她。

「你出現了,走了進來,在我瘋狂如獸時,仍和我一起待在那裏。」他靠近她,啞聲道:「是你讓我保持清醒,是你把我從那黑暗的無底深淵中拉了出來,是你走進我的心。」

「你知道,這很有可能是雛鳥情結。」熱淚悄悄上了眼,她悄聲提醒他,「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你就是最好的選擇。」他看著她,啞聲道:「我知道。」

「你怎麼能確定?!」她含淚輕問。

「因為你破壞了我的生活,左右了我的思緒,你讓我瘋狂,卻也讓我得到平靜,你讓我知道什麼叫做渴望,體會什麼叫做希望,你給了我面對真實的勇氣。在這之前,我還真以為只要能擺脫那該死的過去,就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但你才是。」

娜娜不敢相信的看著他,被他吐出的話語,惹得淚水泉湧,眼前的男人變得好模糊,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低頭親吻她,重申。

「你才是。」他深情的凝視著她,貼著她的唇,黑瞳深深的嗄聲道:「而我知道,我這輩子,都會渴望你,愛著你,試圖讓你愛上我,屬於我。」

娜娜再忍不住,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含淚吻著他,悄聲告白。

「我試過了,試著把你忘掉,但我做不到,我好想你、好想你,所以我訂了回去的機票,誰知道你就來了,我以為你來找我,可你和屠愛一起……」

「她是來幫忙的。」他告訴她。

「我知道。」娜娜喉微哽的道:「但我以為你和她在約會……」

「我沒有。」他粗聲說:「我滿腦子都是你,想著該如何才能讓你愛上我。」她笑了,含淚笑著說:「噢,博士,你早就做到了,在你幫霍克的翅膀做支架的時候,在你放牠走的時候,在你偷偷訂保險套的時候,在你主動來幫我洗碗的時候,在你為我摘下隱形眼鏡的時候,在你……」

她撫著他的臉龐,柔情萬千的道:「畫那面牆的時候,我以為只是喜歡,但我早就愛上了你……」

一顆心,因為她的話,狂奔沸騰了起來,高毅再忍不住伸出雙手擁抱她,然後他意識到他的左手只剩骨頭,想抽手,但她抓住了它,將它拉了過去,親吻它。

他不應該有感覺,那些仿生的皮膚與神經都已經被破壞掉,他沒在骨頭裏放感應裝置,但他卻依然感覺到她溫柔的吻。

「如果不是這隻手,我已經失去了你。」她看著他,將他的手,壓在她的心上,抬起另一隻手,撫著他的臉說:「我喜歡它,我愛它,我愛你。」

他喉頭緊縮著,無法言語,只覺全身都熱了起來。

情不自禁的,他再次親吻她,將她緊擁在懷中,這一次,他沒再收手,她含淚笑著親吻他,小手溫柔的撫著他的臉、他的耳,和他唇舌交纏,讓他因為太過忘情,將她拉到了腿上。

「噢,不要又來了--」

「高毅,拜託你告訴我,你已經把表修好了。」

「我受夠當電燈泡了,真的。」

「丫頭,我以為你早就習慣了。」

「就算我習慣了,但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的,這也未免太有礙觀瞻,阿浪和如茵就算了,人家是夫妻--」

娜娜撿起他掉在沙上的表,朝那兩個超級電燈泡丟了過去,好氣又好笑的對著他們咆哮。

「走開!」

鳳力剛神准接住了表,和屠愛一起笑著轉身離開。「嘿,看我找到了什麼,一支表呢。」

「我覺得阿浪比較厲害,他找到了那支遮陽傘呢,況且這表又不是你修好的。」

「臭丫頭,你嘴不甜一點,小心找不到老公。」

「什麼話?我這麼青春貌美,溫柔可愛,我要嫁,還怕沒人想娶嗎?」

「人家博士就不想啊,叮叮叮,娜娜一分,小愛鴨蛋。」

「鳳力剛!你欠揍!」

身前的男人笑了出來,她抓住他的衣襟,重新將他拉了回來,親吻他,讓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豔陽高照,黃沙翻飛,天氣熱得要死,讓兩人滿身大汗,她其實還能在他與自己的嘴裏嚐到沙,但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因為他愛她。

她流浪了一輩子,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找的,不是完美的工作,不是漂亮的房子,不是旁人的認同。

她需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而是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

是他。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1:59 PM

第十八章

直升機在一個小時之後將他們接回了開囉,因為他左手的特殊情況,娜娜在恢複通訊後就連絡了莫蓮和她借飛機。

他的左手雖然無礙,但她清楚最好不要讓那些遊戲的人知道他的狀況,她最不想的,就是他再次被那些變態鎖定。

雖然當時他封鎖了訊號,但那些玩家有可能還是看到了他,她不認為他們會辨識出他,不過她也不願拿他打賭,所以她安排好,讓他們一到開羅機場,就搭巴特家的專機離開。

飛機起飛沒多久,鳳力剛三秒就睡死,阿浪和如茵窩在一起,屠愛開心的跑去霸佔了那個有大床的臥房,還直說是為了不被閃瞎眼。

整個航程,娜娜都和高毅膩在一起,當他們風塵僕僕的回到紅眼,那人見人愛的行政丁可菲,知道他們大難不死,特地煮了豬腳麵線。

幾個人將那鍋豬腳麵線吃得鍋底朝天,然後才回房洗澡休息,因為她的腳傷,他抱著她上樓到客房,將她放在床上。

「你先休息,我下去拿行李。」

他說話時,挪開了視線,不知為何,有些許的不自在。

娜娜啾著那男人,忽然間,知道他不只是要下去拿行李,他要去處理他的左手。

她在他轉身時,拉住他,抓握著他那冷硬的黑色指骨,問:「你在地下室,有備用的?」

他一怔,微僵。

「嗯。」他瞅著她,老實承認,「舊型的。」

「我和你一起去。」她說著,站起身,牽著他往門外走。

他愣了一下,跟在她身後,嗄聲提醒:「那並不好看。」

她停下腳步,直視著他的眼,道:「我不介意,況且,我也得去讓阿南看看我的腳,你知道,它還是很痛。」

高毅看著她,這一秒,知道她不會讓他一個人下去。

他其實還是不太想讓她看,怕她會因此體認到他真的是個殘廢,但他能從她眼裏看到萬般的堅定,與教他心頭暖熱的情意。

所以,他伸手將她抱了起來,她沒阻止他,只環著他的脖頸,瞧著他,說:「你知道,我可以自己走。」

她的腿傷,之前在開羅就先檢查處理過了,但剛剛上樓,也是他抱她上來的,還讓其他人吃飯時,調侃了好一陣子呢。

「你不行。」他頑固的說:「上下樓會增加壓力,你腿骨已經骨折了,即便用支架固定了,也一樣很傷。」

娜娜瞅著他,心頭微暖,好甜。

說真的,她很少這麼被人照顧過,通常她都是照顧別人的那個,但這種被疼寵呵護的感覺真的很好,所以她沒再抗議。

他抱著她一起到地下室,讓屠震和阿南幫他換上新的仿生義肢。

娜娜看著那兩個男人拆下他殘破的仿生義肢,還以為那有多困難,或許要做個手術什麼,但事情比她想像的簡單。

他們之前就在他左肩關節處植入了一個機械裝置,之前看不見,是因為義肢的仿生肌肉纖維包裹著它,透過程式控制,那些包覆著他肩頭的纖維退了開來,露出銜接的機械,他的左手可以輕易的整個拆解下來。

過程中,她發現高毅完全沒有看她。

她握著他的右手,能感覺到他的忐忑與緊張,在屠震和阿南到隔壁去處理他那只舊手的備用品時,為了讓他放鬆下來,她開口問。

「如果你對小愛沒興趣,為什麼和她去約會?」

高毅聞言一愣,終於抬眼看她,困惑的否認:「我沒和屠愛約會過。」

「你和她去看電影。」娜娜瞧著他說,她知道這聽起來很像指控,但她忍不住話中的醋意。

他恍然過來,道:「我們是去看卡通。」

她一愣,「卡通?」

「那些小鬼想要看卡通。」他告訴她:「她需要有人幫忙帶小孩,問我能不能幫忙,我的電腦需要時間跑實驗數據,我枯坐在那裏只會變得更焦慮,所以才去幫忙顧小孩,那不是約會。」

娜娜聞言,臉微紅,雖然有些尷尬,卻還是忍不住再問。「所以,你不是和她去約會?」

「不是。」他斬釘截鐵的說。

娜娜瞅著他,心頭噗通噗通的跳,莫名的開心,教嘴角輕揚,她咬著唇,仍無法藏住笑意上臉。

「我很高興那不是。」她說。

有那麼一秒,高毅無法言語。

他能從玻璃上的倒影,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他坐在手術床邊,左手完全空蕩蕩的,肩頭赤裸著,但那站在他身前的女人依然看著他,眼裏沒有丁點厭惡、嫌棄與驚慌,有的只有藏不住的開心、羞怯,還有讓他心頭評然的情意。

這女人難得的紅了臉,那含羞帶怯的模樣好可愛,教他無法移開視線,不自覺更加握緊她的手。

娜娜能看見他瞳眸加深,變得更加深幽,教一顆心又亂跳了起來。

她本來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看著她,讓他知道她不介意,才提起這話題的,誰知到頭來卻被他看得有些窘,不自覺閃避他灼熱的視線,她羞窘的垂下眼,卻瞥見他的左肩,情不自禁的,她伸出了手,用手指輕撫他那接著機械裝置,微微發紅的肩頭。

那輕柔的觸碰,教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動,然後她攤開了手,覆握住他的肩頭,抬起眼,看他,悄聲問:「會很痛嗎?」

他能感覺她手心的溫暖,能看見她眼裏的心疼。

「不會。」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

她撫著他的肩,他的脖頸,然後是他的臉,他看著她靠近傾身親吻他,讓他心頭微顫,他不由自主的回吻著她。

然後,她撫著他的臉,在他唇邊悄聲要求。

「過兩天,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

他喉微哽,幾乎無法言語,半晌,方嗄聲吐出一個字。「好。」

她笑了,咬著唇,露出那有些羞怯,卻藏也藏不住的笑,看起來萬分可愛。

好可愛。

他不知道她會有這麼可愛的表情,她向來都很自信、大膽,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但他想那只是因為她把這一面藏起來了,不給人看。

除了他。

他差點忍不住再次親吻她,但阿震和阿南在這時回來了。

她退了開來,讓他們替他裝上新的仿生義肢,那些仿生肌肉纖維再次自行包覆一切,教人完全看不出銜接的痕跡。

之後,阿南替他檢查了身體,讓人驚訝的是,或許因為平常就做著高強度的運動,他的身體,除了一些擦傷和瘀青,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處理完高毅,在他的堅持下,阿南順便替她檢查腳傷,她的小腿腓骨有封閉式骨折,但情況也還好,沒有腫脹惡化。

阿南開了一些藥給她以防萬一,高毅才再次抱著她上樓回房。

兩人一起,洗去風塵黃沙,他從頭到尾照顧著她,洗澡、洗頭,把她弄乾,小心不碰著她受傷的右腳,然後又抱著她上床,倒來開水,看著她吃藥。

他收拾著毛巾與吹風機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阿南給的藥很快就生了效,讓她昏昏欲睡,她不由自主的躺下來,瞧著他整理浴室,替吹風機卷線,把毛巾掛回桿子上,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忙得像顆陀螺,莫名的安心感,讓她眼皮一再下垂。

高毅再回來時,看見她已經側躺在床上睡著。

他站在床邊看著床上那個女人,她只穿著背心和內褲,露在衣物外的肌膚,處處傷痕纍纍,右小腿更是綁著支架。

如果可以,他只想和她一起留在山上,但他從來不認為她會就這樣留在他身邊,他知道她就像那隻老鷹,那只黑鳶,本來就屬於天空,不能被關著,被豢養。

所以他才強化自己,他想保護她,那四十七天,他沒有一天不想去找她,他日日夜夜都過得心驚膽顫,害怕她會因為出那些該死的任務,害死自己。

只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而已,他就會完完全全的失去她。

直到現在,他依然可以看見她在那天崩地裂的落石中,狼狽的翻滾爬行的模樣,那景象教他想起來就寒毛直豎。

在到她身邊之前,他其實並無法確定他真的能讓那巨石位移,但在那個當下,他沒有辦法多想,只能盡力計算,抓到那個千萬分之一的時機。

成功的機率嚇死人的低,他測試過那新做的義肢,但不曾這樣測試過。

就算他計算的角度、力道、方向都是對的,而那義肢的強度也能承受,他肩膀的肌肉或許仍無法負荷。

他成功了,可他知道,這次他能成功,只是該死的運氣好。

她在那巨石下的畫面,會成為他這一生,永遠的惡夢。

脫掉了衣物,高毅上了床,小心翼翼的將她擁入懷中,感覺她的溫暖,她的心跳。

他沒想過她會遇到這種事情,他需要再強化他的手,提高機能,才能應付那些意外事件,或許讓它除了是只手,還能有更多功能,如果需要,他會在手裏藏一支該死的火箭炮。

她在他懷裏喟歎了口氣,伸手撫摸他,然後環住了他的腰。

腦海裏的思緒轉個不停,但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一下下的敲擊著他的胸膛,感覺她的體溫包圍溫暖了他,讓他慢慢鎮定了下來,等到他察覺,那些紛亂的思緒都已被推開,只剩下懷中的小女人。

夜很深,她很溫暖。

他閉上眼,讓自己沈浸在她甜美的氣息、規律的心跳中,放鬆。

落石在黑暗中落下,迎面而來,男人站在她身旁,朝巨石揮拳,但這次他的手迸裂開來,肩頭爆裂,鮮血濺了她一頭一臉,但即使如此,他仍轉過身來,覆在她身上,試圖保護她--

娜娜在那瞬間淚流滿面的驚醒過來,才發現床頭的檯燈已被打開,他懸宕在她身上,撫著她的臉。

「嘿,」他看著她,溫柔的說:「沒事,沒事了,你在做夢,只是夢……」

她喘著氣,雙眼大睜的瞪著眼前的男人看,依然覺得心跳飛快,萬分驚恐。

他眼裏有著小小的擔憂,下巴上的鬍子因為這兩天沒空刮,滲冒了出來,但他很好,空氣裏沒有黃沙,天地也沒有崩落。

娜娜在眨眼間想起來,兩人逃離了那落石地獄,一起回到了紅眼,可那情景曆曆在目,教她想起來就為之膽寒。

他掠開她臉上汗濕的瀏海,抹去她臉上的淚,開口問。「你還好嗎?」

「不好。」她看著身上的男人,粉唇微顫的說:「那發生過,你跑到我身邊,打碎了那顆石頭……」

他一愣,才知她夢到什麼,難怪她一直喊著他的名字。

「如果它沒碎掉怎麼辦?」她喉嚨緊縮的說,淚水無法控制的滑落。

看著眼前的女人,高毅胸口微微發緊,他能看見她眼中的驚懼、恐慌,感覺她繃緊的身體肌肉,因為惡夢,她發出可怕又痛苦的呻吟,他被她嚇醒,開了燈,才發現她滿臉是淚。

還以為她不像他,早已習慣這些驚濤駭浪,所以一路回來才如此鎮定。

如今才知道,她並非習慣了,她只是將那恐懼壓在心底,不讓自己去多想。但夜深了,什麼也會回來,再沒人比他更加清楚。

瞧著眼前的小女人,他以拇指緩緩拭去她的淚,啞聲開口,試圖從源頭瓦解她的噩夢。

「埃及拿來建造神殿的石頭,大多是石灰岩,石灰岩的硬度只有三到四,鑽石的硬度是十,碳炔的硬度遠遠大於鑽石,輕易就能擊碎石灰岩,我計算過那落石旋轉的速度和所需的力道與角度,我知道我能打碎它。」

「那只是理論。」她瞪著他說:「你不能確定,那也有可能不是石灰岩,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用了什麼樣的建材,就算它真的是石灰岩,那麼大的體積加上重力加速度,你沒被活活砸死只是因為運氣好。」

「不是重力加速度,是自由落體加速度。」他眼也不眨的說:「這兩者不一樣,自由落體加速度等於重力加速度減掉向心加速度,它比較小。」

「差多少?」再怎麼樣她也保護過幾位科學家,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和她扯這個,娜娜含淚氣惱的反問:「這兩者差多少?!」

事實上,沒差多少。

可惡,這女人真是該死的聰明。

唬不過去,他有些啞口,再找不到理由,只能開口道。

「我愛你,我不能……」他凝視著她,舔著乾澀的唇,嗄啞的說:「我不能失去你,那不是可以被接受的選項。」

熱氣驀然上湧,充盈眼眶。

「你不能……」她喘不過氣來,瘠啞的說:「在我每次遇難時,跑來救我……」

「我可以。」他直視著她,撫著她嘴邊的愛吃痣,堅定的說:「而且我會。記得嗎?你說過,這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只有我才能做決定。」

難以言喻的情感充塞心胸,讓她哽咽,淚流。

「我的人生,我的選擇。」

他低下頭來,吻去她的淚,粗嗄但堅定的道:「你就是我的選擇。」

一顆心,深深被撼動。

說實話,她被這整件事嚇得要死,看著他擋在她面前,是她這輩子經曆過最糟糕、最恐怖的事,她的人生,由她自己選擇,她自己負責,這是她那對活得太過自由的雙親,對她少數的教誨與要求。

不要後悔。

老爸和老媽這樣對她說。

除了自己,她從來不需要對誰負責,幾乎不曾後悔過。

但在那一刻,她後悔得要死,她後悔沒告訴他,她愛他,她不想他為她而死,她想和他說的話,想和他一起做的事,還有那麼多、那麼多。

還以為,在那個當下,只是她選擇了他。

誰知道,他也這麼想,竟然這樣對她說。

仰望著眼前這個又笨又聰明的男人,對他的情感如此澎湃洶湧充塞全身上下,娜娜淚如雨下,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捧撫著他的臉,他下巴粗糙的胡碴,然後昂首親吻他,回吻他。

她的吻,無比熱情,讓高毅迅速起了反應,他忍不住回應著她,伸手撫摸她的身體,掀起她的背心,親吻她弓起來迎向他的嫩白酥胸。

當他含吻住那敏感的粉紅蓓蕾時,她顫抖著吸著氣,抓著他的發,嚶嚀出聲,反應可愛得要命,讓他不由得擠進她雙腿間,伸手將她更加拉向自己,她卻突然輕喊一聲,右腿瑟縮閃避了一下,他這才想起來她的腳還傷著,他試圖退開,可她不肯讓他離開。

「不要……拜託……博士……」她勾抓著他的脖頸,貼著他的唇,拋卻羞恥的悄聲要求著,「和我在一起……讓我感覺你……」

「你的傷--」

他話沒說完,只因她竟在他撤退時,翻身跨坐到他身上,讓他灼熱堅硬的慾望,隔著她薄薄的布料,陷入她甜蜜的柔軟,教他一時無法思考。

他氣一窒,抓握著她的腰,卻無法將她拉開,那感覺太好了,因為想要他,她已經濕透,隔著那薄薄的布料裹著他,那讓一切更難以抗拒。

坐在他身上的她看來是如此性感、美麗。

直到這時,他才想到他如果要避免這件事,就不該裸身上床,但他太喜歡感覺她,太熱愛和她肌膚相親的感覺。

「你可以幫我……你幫我,那就不會是問題……」

她邊說邊脫去身上的背心,緩緩搖擺著臀部,蹂躪誘惑著他,每一下都教他陷得更深,不由自主的粗喘著。

「你說過,我若想要你留下,只要開口就好……」娜娜小臉酡紅的撫著他強壯的胸膛,俯身親吻他,帶著一種無法抵擋的媚態,與難以掩藏的渴望,悄聲道:「我想要你留下,我需要你……在我的身體裏……和我一起……活著……」

他確實承諾過這件事。

而他發現,無論如何,他根本無法抗拒她的提議,他想要她,很想。

所以,他翻身將她壓回身下,她嬌喘一聲,還以為他還是要走,小手直勾著他的脖子,但他沒有離開,只是親吻著她,一路往下,然後幫她褪去了那條輕薄短小的內褲,小心的避開她的傷處。

他親吻她腿上的支架,她的膝頭,她大腿上的瘀青,然後往上,來到她甜蜜的泉源,她喘息著,小手揪抓著他的發。

他感覺到她腿部肌肉的緊繃,開口要求。「別用力,你右腳不能用力。」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娜娜渾身熱到不行,她試圖放鬆,但他的唇舌對她做著邪惡的事情,她真不知他是從哪學來的,她真的從來沒教過他這件事,可顯然男人總是有自己的資訊與管道學會他們感興趣的事情。

她瑟縮著,顫慄著,每回她右腿緊繃起來,他就會停下來,那讓她汗如雨下,渾身濕透,只能喊著他的名字懇求解脫。

當她再也受不了時,他終於如她所願的進來了。

然後她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時抬起她的右腳,伸手抓握住她的大腿,小心的將她的小腿固定在肩頭上。

因為長年做瑜珈,她的身體很柔軟,這姿勢確實能讓他確定,不會傷到她的腳,可他的動作好慢。

他懸在她身上,另一隻大手捧抱著她的腰臀,將她抬高,然後緩緩充滿她,再慢慢退開,每一回都像是變得更慢,讓腦海裏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又混亂,她一手環著他的脖頸,一手抓著他結實緊繃的臀,粉唇貼著他的唇顫慄地嬌喘,呢喃著他的名字,懇求著。

「博士……高毅……拜託……」

他吻著她的唇,她臉上的淚,強忍住衝刺的衝動,卻越來越難做到,她極力弓身迎著他,緊緊包裹著、需索著、要求。

「阿毅……拜託你……」

她的指甲陷入他臀部的肌肉裏,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渴望他,她的身體在他每一次進入時,深深糾纏著,讓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將自己埋得更深,更用力,然後她揪抓著他,開口說了那句話。

「我愛你……阿毅……我愛你……」

那深情的話語,讓他失控,她在那瞬間達到高潮,他低頭吻她,幾乎在同時也交出了自己。

他伸手撐著自己,懸在她身上,滿身大汗的喘息著。「再說一次。」

她顫慄著,雙眼迷濛的看著他,小手揪抓著他的臀,將他拉得更近,「我愛你。」

高毅深吸口氣,順從的把自己埋得更深,完全進入她身體裏,和她緊緊相連在一起,一起顫慄,一起活著。

「我愛你。」他撫著她的臉,凝視著她,粗啞重申,「我愛你。」

他能看見她瞳眸裏濃烈的情意,感覺她悸動著,將他裹得更緊。

情不自禁的,他再次低頭親吻她那媚人的愛吃痣,她濕潤微顫的紅唇,她敏感優美的頸項,和其上的脈動,然後方鬆開她的傷腳放她自由,再抱著她側身,將她緊擁在懷中,讓她的腿能跨在他腿上,不會被壓著。

娜娜完全無法反抗他,也不想反抗,只能任他擺佈,他沒完全退出來,她能感覺他仍有一部分在她體內,感覺他的心跳與脈動,和她的應和著。

那慢慢變緩的心跳,和他的體溫與味道,帶來莫名的安心感,讓她放鬆了下來,昏昏欲睡的合上眼,小手不由自主的輕撫著他汗濕的背與臀,她能摸到他背上,那些被她抓出的抓痕。

她應該要起來檢查他,但她好累,而且這男人也在摸她的背,讓她更加想睡,他用臉蹭著她敏感的頸,吻著她的耳,帶來一陣輕微的顫慄與酥麻,那耳鬢廝磨的感覺好舒服,教她歎了一口氣,放得更松。

然後,他擁抱著她,在她耳邊悄聲開了口。

「娜娜……」

「嗯?」

「我沒戴保險套。」他不想提醒她,但知道自己不能不說,最近這陣子情況很混亂,這不是他第一次忘記了。

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仍閉著眼,把臉埋在他懷中,鼻音濃重的道:「我知道……沒關係……」

他愣住,低頭瞧著她,那女人依然合著眼,喃喃著。

「我當初回來找你的時候,就有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

「如果有了……就生下來……」

他呆看著她。

「你這麼帥……」她又打一個呵欠,用臉再蹭他兩下,小手擱在他的心口上說:「你的小孩……一定聰明又可愛……」

一時間,心顫顫抖著,驀然大力跳動,高毅震懾的看著懷裏的女人,這才發現,原來她說的是真的,她愛他,早就愛上他,所以才回來,安慰他,擁抱他。她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知道他會和她做愛,她知道他不會記得戴保險套,但她不介意。

她愛他,她想要生他的孩子。

他其實不是很瞭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可他不敢有所質疑,只是忍不住收緊長臂,小心翼翼的將她緊擁。

「像我不好,像你就好。」他吻著她的額,啞聲道。

「不要……我沒混好……不漂亮……」

她擰起眉頭嘟著嘴咕噥,那模樣可愛得讓他想笑,但他知道她很介意這件事,這女人不認為自己漂亮,他還以為她之前說她混血沒混好是開玩笑,怎知道那不是,在她大膽性感火辣的面具下,有個對自己容貌身材沒有自信的小女人。

「你混得很好。」他告訴她,「這樣配我剛剛好。」

她沒有再回答,她睡著了,但他能看見,她的嘴不再嘟著,微揚的唇邊噙著一抹開心的笑。

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在她手裏跳著。

凝望著那嬌小的女人,他伸手輕撫她的臉,撫著她俏麗的短髮、雪白的頸項,然後情不自禁的低下頭來,悄悄、悄悄的再偷了她一個吻,然後才伸手關掉檯燈,讓她能好好睡覺。

黑夜裏,懷裏的女人看來仍在發光,亮著溫暖他的光。

還以為,一輩子都得把自己關在山上、與世隔絕,不可能有人愛,不可能去愛人,但她來到他晦暗的生命中,照亮了一切,解除了鏈住他的伽鎖,拯救了他。愛他。

高毅喉嚨緊縮著,萬分小心的擁著她,直到這時,才感覺自己真的從那困著他多年的黑暗裏走了出來。

那麼多年來,一顆心,終於安定了下來,不再因為不明的恐懼而搖擺。

因為她愛他。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她走遍世界,誰也沒選,就選了他。

她是個奇蹟,屬於他的小小奇蹟,而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交換她的生命,保護她的安全。

狩獵遊戲還存在,那個男人也依舊下落不明。

而這意味著他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許多想法與計畫需要和人討論、商量,但此刻她在他懷裏,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將腦海裏那些停不下來的思緒推開,讓自己和她一起放鬆下來。

夜好黑好黑,可她是亮的,在他心中泛著光。

他數著她的吐息,感覺她的心跳,感覺她的小手,覆在他胸口上,暖著他的心。她這個小小的習慣動作,不知怎麼養成的,可他喜歡她這樣,像她握著他的心,才能夠安心,讓他莫名也安了心。

好安心。

雖然這地方只是紅眼的客房,不是山上老屋,但他感覺像是已經到了家,如果可以,他願意這樣一直和她在一起,讓她握著他的心。

一起活著,一起呼吸,一起相守一輩子。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2:00 PM

科學宅的小太陽

一早醒來,是因為男人捏手捏腳的爬下床。

娜娜睜開眼,剛好看見他走進浴室裏。

他曬傷了,又曬傷。

晨光中,她能看見他寬闇的背上有一大片都是紅的,沒被衣服遮到的脖頸和手臂尤其嚴重。

雖然她有給他防曬乳擦,但在那埃及地下城崩塌之後,那瓶防曬就掉了,兩人都沒補防曬,被曬傷也是正常。

只是,他曬傷的面積比她的大很多。

娜娜直到這時才發現,那是因為這男人在沙漠裏時,都站在面陽那一面,幫她遮擋著陽光。

傻瓜。

她爬下床,跟著他進浴室,和他一起洗澡。

他被她嚇了一跳,兩人在浴室裏又擦槍走火,事後他抱著她,有些惱。「你應該要好好休息。」

「我是在休息啊。」她環著他的脖頸,把腦袋枕在他肩頭上,笑著說:「出力的都是你,去哪你都抱著我,還不算休息嗎?」

這話,讓他啞口無言,拿她沒辦法,只能幫著她清洗身體,把她擦乾淨,再抱回房裏,讓她坐在床尾,然後蹲跪在她身前,替她檢查小腿的情況。

娜娜瞧著那低垂著眼,小心翼翼捧著她右腳的男人,伸手撫摸他微濕的發,道:「沒事的,我一點都不疼。你去拿吹風機來,我幫你把頭髮吹乾。」

他確定她腿上支架完好無缺,才去拿了吹風機來,卻堅持要先替她吹乾。

娜娜沒和他爭執,只是讓他照料著,然後要他坐下來,幫著他吹乾頭髮。他乖乖的坐著,為了方便她,還坐到了地上。

娜娜忍著笑,知道他喜歡她替他吹頭髮,這男人之前沒和她睡一起時,就總是洗完澡,濕著頭發來找她。

她讓手指穿過他的黑髮,慢慢的幫他吹乾發,順便幫他按摩著頭皮。他的頭髮最近有點變長了,她懷疑他是故意的,這樣可以延長吹頭髮的時間。

不過,這倒讓她想起了一件事。

「高毅,你之前都怎麼剪頭髮的?」在這之前,她真的沒看過他出門啊。

他微微一僵,才有些不甘願的說:「我有把電動剪髮器,就隨便自己剪,你要是覺得太長,我之後會剪掉的。」

他那不甘不願的回答,讓她差點又笑出來。

她輕輕撥著他的發說:「沒關係,長一點也不錯,換個造型也好,反正冬天要到了。」

果然,他肩頭在下一秒放鬆了下來,讓她咬唇忍笑。

這男人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她不再逗他,只關掉吹風機,收了線,要他到浴室裏,去把蘆薈膠拿出來。她要他在床上趴下,他愣了一下,但仍依言照做。

娜娜打開瓶蓋,擠了一些在手上,小心的替他的背抹上蘆薈膠,一邊問。

「你為什麼要把實驗室蓋在地下室?我以為你在經曆過那種事之後,應該不會想待在封閉的空間。」

「地下室的環境比較穩定,溫濕度也比較好控制。」然後他頓了一下,才承認:「我一開始就覺得待在那裏很不愉快,但我不知道原因,而地下室的空間比較大,也更合適,所以我後來乾脆在那裏開了一扇窗戶。」

她聞言一呆。

「你的地下室有窗戶?在哪?我沒看見啊。」

「健身房那面牆。」他趴在床上,咕噥著說:「那是假的,是個玻璃蛋幕,電腦模擬了牆的畫面,只要程式解除,就可以直接看到外面,就在你平常做瑜珈的平台下面。」

她傻眼,低頭看著那男人問:「那整面牆都是玻璃?」

「嗯。」她的手好舒服,讓他有點昏昏欲睡。

「所以你在跑步機上跑步時,可以從那邊看到城市夜景?」

「嗯。」他再點頭。

「等我們回去時,你一定要弄給我看。」

他愣了一下,然後沙啞的應了一聲。

「好。」

他那慢半拍的回答,讓娜娜心頭又一緊,想起他說過,他不認為她會留在山上和他一起。

莫名的心疼,讓她更加輕柔的撫著他被她抓花的背,小心的替他每一處曬傷、每一道被她抓出的紅痕,都抹上鎮痛的蘆薈膠。

當然,也包括他臀上的抓痕。

他的呼吸漸緩,幾乎像是要睡著。

有那麼一秒,她很想乾脆躺下來和他一起睡,但她想起這男人昨晚因為心思都在左手上,沒吃太多東西,他需要補充熱量。

所以她低下頭來,在他耳邊悄聲開口。「高毅。」

「嗯?」他放鬆的應聲。

「你真是細皮嫩肉的。」

她本來不是想說這個,但這句感想就這樣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就知道他一定不會放過她,娜娜火速下了床想溜,但那男人已經飛快撐起自己,長臂一伸將她拉了回來,她驚呼出聲。

「你說什麼?」他羞惱的問。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她笑著否認,不是很認真的掙扎著,然後他將她壓到了身下。

「這一點都不好笑。」他擰著眉說。

「嗯,不好笑。」她咬著唇,點點頭,但唇邊還是噙著笑。「對不起,我錯了。」

他微惱的看著她,道:「你才是細皮嫩肉的那一個,你臉上都曬脫皮了。」

「有嗎?哪裏?我去看看。」她嚇了一跳,伸手推開他,翻身下了床,一拐一拐的想去查看,但下一秒,他再次把她撈了回來,抱在懷中。

「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他強行將她帶回床上。

「放開我,讓我看看,等一下雀斑都冒出來了。」

「只是斑而已,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一白遮三醜啊--」

「你一點也不醜。」他好笑的打斷她。

她臉微紅,終於不再掙扎,但仍是駿著鼻頭:「那是因為你沒戴眼鏡才會這麼說。」

他正色的看著她,道:「你一點也不醜。」

「我嘴太大。」她咕噥著。

「我喜歡你的嘴,笑起來還會露出小虎牙,很可愛。」

「胸部太小。」她紅著臉再說。

他伸出手,罩住她的酥胸,盯著她說:「我認為它大小很剛好。」

娜娜感覺乳尖因為他的撫摸挺立了起來,頂著他的掌心,讓臉更紅。

「我臉上還有顆愛吃痣。」她提醒他。

他撫著她臉上那顆痣,啞聲說:「它該死的性感得要命,讓我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你的嘴,忍不住一直想吻你。」

她一怔,脫口道:「我還以為你只注意到我的眼睛很黑。」

「它是很黑。」他看著她的眼,道:「很黑,很清澈,漂亮得像一汪清泉,反映著黑夜的星空。」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這下,娜娜是真的覺得害羞了起來。

「真的?」

「真的。」

「你那時怎麼不說?!」

「說什麼?」高毅瞅著她,粗聲說:「說我想把你全身脫光,和你在星空下做愛?看它會不會因此變得更亮?亮到讓我能看見銀河?我那時要是說了實話,你不把我當成變態才怪。」

娜娜張口結舌、面紅耳赤的看著他,這男人真可怕,還以為他那麼宅,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誰知他內心那麼澎湃,每次開口都教她瞬間融化,心花朵朵開。

她笑著伸手將他拉下來,撫著他長滿胡碴的下巴,親吻他,深情再次告白。

「欸,博士,我好愛你。」

他揚起嘴角,笑了出來,讓她心頭噗通噗通的跳。

下一秒,她的肚子叫了起來,在浪漫到不行的氣氛中,發出如雷鳴般的聲響。剎時間,尷尬到不行。

他大笑出聲,她羞窘的拍著他的肩頭,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還笑到停不下來。

「你餓了。」他笑著說。

「對啦,我餓了,餓死了。」娜娜面紅耳赤的笑著承認。

他笑著翻身坐了起來,拿來兩人衣物,和她一起套上,再戴上備用的眼鏡,一把抱起這雖然身材嬌小,卻有一副鐵胃的小女人,一起下樓找飯吃。

娜娜環著他的肩頸,放鬆的縮在他懷中,讓他抱著她走下紅眼老公寓的樓梯,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的,完完全全屬於她。

這個認知,讓歡欣的喜悅充塞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教她忍不住在他經過樓梯轉角時,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他一怔,被曬傷的臉瞬間變得更紅,讓她開心的笑了出來。

被她這麼一笑,高毅更加窘迫,轉頭卻只見她張嘴衝著他直笑,露出了小小的虎牙,可愛得不得了,讓他瞬間忘掉了其他,他停下了腳步,低頭就親了下去。她沒有反抗,只是環著他的肩頸,笑著回吻。

他發誓他可以嚐到她笑聲的味道,那嚐起來又甜又香,像兒時吃的太妃糖。遠處似乎傳來口哨聲,好像又聽到誰和誰笑鬧調侃的聲音,但他沒有理會,只是專心的品嚐那充滿幸福的甜與香。

當他退開,她滿臉通紅的揪著他的衣,卻依然在笑,粉唇彎彎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窗外十月的驕陽閃耀著,但懷中輕笑的女人在發亮,他擁抱著她,感覺像是抱住了一個小太陽。

他知道,她就是太陽,溫暖、耀眼、無比明亮。

只屬於他的小太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2:00 PM

舊照片 黑潔明

冬,窗外吹著凜冽的寒風。

娜娜縮在被窩裏睡到一半,就聽見遠處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耿叔的大屋什麼都好,就是人多,所以天一亮就很吵,一遇到假日,那些死小孩根本玩翻天了,有人笑很正常,有人哭也是很正常的。

她當沒聽到,翻身繼續睡,卻或覺到身邊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爬了起來,套上衣服走了出去。

她沒有傻到叫他不要多管閑事,男人會顧小孩是好事,應該要多加鼓勵,而不是加以遏止。

他出去之後,她又賴床賴了好一陣子,卻久不見他回來,才睡眼惺忪的爬起來,套上衣服到浴室裏臉刷牙,晃下樓去。

大屋一樓一邊是廚房餐廳,一邊是寬敞的大客廳。

她能看見那男人和肯恩坐在地板上,幾個孩子圍在他們倆身邊,把脖子伸得超長,聚精會神的盯著看,不過一個個都好安靜。

她沒走過去,只是打著呵欠先到廚房討飯吃。

廚房裏,有個年輕的女人坐在那乂大又長的餐桌旁,桌上擺了好幾本大相簿,和一些相框。

娜娜認得那女人,她是湛可楠,肯恩的老婆。

「嗨,早。」可楠和她打招呼。

「早。」她露出微笑,問:「你在整理照片啊?」

可楠點點頭,微笑:「嗯,曉夜姐說,快過年了,想把客廳那面牆上的照片換成新的,我也沒什麼故,乾脆來幫忙。」

「有什麼吃的嗎?」娜娜邊走了過去,邊問。

「水煮玉米、稀飯、荷包蛋。」可楠笑著道:「剛剛帕哥還拿了一些地瓜過來,耿叔正在外面生火地瓜。」

娜娜朝窗外看去,看見耿叔帶著另外幾個小蘿蔔頭,蹲在前院空地生火烤地瓜,這畫面如此熟悉,讓她揚起嘴角。

「先吃點稀飯吧。」可楠替她舀了一碗,遞過來。

「謝謝。」她轉過頭來,笑著道謝,捧著那碗稀飯在餐桌上坐下,問:「客廳那群又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也搞不清楚,好像是誰弄壞了誰的玩具,結果就吵起來了,我出去想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其中一個就哭了,另一個也跟著哭了,我一時間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幾個孩子七嘴八舌也講不清楚,幸好肯恩回來了。」

可楠邊說邊在餐桌邊坐了下來,繼續整理剛剛整理到一半的照,笑著道:「總之,我還是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不過他有弄懂就是了,然後高毅出現了,他們倆一起幫那孩子修玩具,結果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無論如何,我真是鬆了口氣。」

聞言,娜娜笑了出來。

她和這女人不熟,這回算是第二次見面,但她喜歡這個沒有架子的女人。

湛可楠嫁給肯恩才沒幾個月,她聽說可楠的母親是知名靈媒,認識的達官貴人遍佈全世界,但這兩人的婚禮小小的,十分溫馨可愛。

娜娜沒有來參加那場婚禮,當時她還在擔任莫蓮的貼身保鏢,但桃花獻寶似的寄了一堆婚禮的照片給她看。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肯恩如此真情流露的看著一個女人。

他在照片裏擁抱著新娘,笑得萬分燦爛。

說真的,她和肯恩其實也不太熟,那男人被領養時,她已經很少回老家這邊來,那像夥看起來很好相處,實則不然,他對人太過討好了,一個人面前一個樣,然後她才發現,她和他沒辦法混熟,是因為這男人在某方面和以前的她太像。

他和當年的她一樣,都太想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忘了其實他們人在這裏,就已經被當成家人。

娜娜吃著溫熱的稀飯,和可楠一邊閑話家常。

可楠和她說了這幾個月大屋這兒發生的一些事,娜娜則告訴她,以前小時候住在桃花那兒曾經遇到的事情,一邊幫她換那些舊照片。

娜娜吃完早餐時,耿叔拿了熱燙燙的地瓜進來。

客廳裏,那男人和肯恩依然低頭在忙。

她拿了一顆地瓜,倒了一杯熱茶,走到客廳去。

前幾天是聖誕節,客廳角落裏仍有一棵巨大的聖誕樹,上頭掛了五彩繽紛的小擺飾和綵燈,白天時,燈沒亮,看起來還是頗為壯觀。

那幾個小人和他及肯恩,就坐在聖誕樹前的地板上。

他和那些男孩在一起相處的模樣,感覺莫名的好,讓心微暖。她知道,這男人以後一定是個好父親。

忽然間,很想盡快到他身邊去,所以她走上前,開口道。

「阿澤,你媽叫你。」

那擠在他左手邊的男孩一聽,抬起頭來,「那裏?我沒聽到啊?」

「後院。」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叫你去把衣服收一收。」

那男孩雖然不甘願,但仍是乖乖的起身去收衣服。

他一起來,她不等旁邊男孩擠過來,一屁股搶了位子坐下去。

肯恩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挑眉,他噙著笑,什麼也沒說,低頭繼續幫忙。

娜娜收回視線,這才看見身旁的男人手上拿著螺絲起子正在弄一台小機器,肯恩手裏則拿著小型的焊槍在焊接線路。

他負責組裝那機器的身體,肯恩則在弄一個像遙控器的東西,偶爾兩人還會交換工具。那看起來不像是在修玩具,倒是像在組裝新東西了,難怪幾個孩子看得那麼聚精會神。

她剝掉烤焦的地瓜皮,把地瓜遞到他嘴邊,「吃一口。」

他乖乖張嘴,反射性的咬了一口。

阿澤咚咚咚的跑走,沒多久又抱著衣服咚咚咚的跑回來。

「厚!娜娜,你幹嘛騙我?我媽根本不在後院!」

「什麼騙你?我這是教你社會現實。」她好笑的說。

她的話,讓幾個小蘿蔔頭都笑了。

「這個位子是我的。」阿澤抱著衣服不甘心的擠了過來。

「這個男人是我的。」她一挑眉,得意洋洋的對那死小孩放大絕,「我要是不准,你也沒得看。」

此話一出,讓那家夥一愣,小蘿蔔頭們更是陣陣竊笑,肯恩很乾脆的笑了出來,就身旁的男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只專心的做仙的事。

阿澤和她大眼瞪小眼,一時啞口,找不出理由反駁,也只能悻悻然的坐到一旁,一邊低聲咕噥。

「哪有人這麼賊的。」

「怎會沒何,滿世界都是啊。」她對著那死小孩甜甜一笑。「既然衣服都收了,就快把衣服折一折,一會兒才可以和你媽討賞。」

「知道了啦。」那孩子對她做了個鬼臉,一邊快速的折起衣服。

她不客氣的回以鬼臉,然後繼續餵食身旁的男人。

娜娜一口茶,一口地瓜的餵,那家夥一邊吃一邊做他的事,等她快餵完整顆地瓜時,他和肯恩也把那機器給弄好了。

她看不出是什麼,只覺得它像一隻身體有三節,長了六隻腳的蟲,然後它動了起來,在地上快速爬行,靈巧的越過前方阻擋的障礙物。

孩子們發出讚歎和歡呼,每個人都伸出手腳試圖當那機器的障礙物,每次它越過誰的手指、腳趾,那些孩子就會笑得超開心。

然後阿澤啪地一聲,把他的小腿放在那機器長蟲的前面,那長蟲試了幾次,卻因為阿澤的腿太高,爬不過去。

肯恩和高毅對看一眼,高毅朝他點了下頭,肯恩一笑,再次挪動遙控器。

下一秒,那巴掌大的機器突然像變形金剛一樣,自己折疊變形起來,然後在頭頂上伸出兩根長長的金屬葉片,跟著那葉片就像直升機一樣快速旋轉,然後就飛起來了。

「哇,好厲害!」

「會飛耶!它會飛!」

男孩們驚呼出聲,阿澤更是看得張口結舌,幾個小男生像小狗追骨頭一樣,嘻嘻哈哈的跟著那只會飛的小機器滿客廳亂跑。

阿澤昍心得要命,一下子就操縱著那台小機器,帶著那群小蘿蔔頭跑到前院去玩了。

「那是什麼東西?」可楠聽到騷動,探頭出來,看見那飛行的機器和衝出去的孩子,好奇的問。

「肯恩和高毅做的玩具。」娜娜笑著說。

「它會飛耶。」可楠驚訝的說。

「高毅做的。」肯恩走向可楠,道:「我只是幫忙改遙控器。」

高毅聞言,推了下眼鏡,忙道:「壞掉的玩具裏,本來就有一個是遙控直升機,我只是把它們組合在一起。」

「不是你也不是他,那就當是我做的好了。」娜娜笑著說,半點不客氣的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然後把最後一口烤地瓜塞他嘴裏,「來,把嘴巴張開。」

他好笑的看著她,仍乖乖張了嘴。

她笑看著他,又把熱茶遞給他,「喝口茶。」

他喝了一口茶。

「現在,說我很厲害。」她開口技術性指導他。

「你很厲害。」他笑著說。

「是你很厲害。」她好氣又好笑的戳著他胸膛說。

「我說啦,你很厲害啊。」他一臉無辜。

娜娜還想開口,但那男人卻只是伸手將她拉到懷裏,低頭噙著笑,悄聲在她耳邊道:「我是你的,所以你最厲害。」

她聞言啞口,只有小臉熱紅,這才發現原來他剛剛其實有聽到。

一時間,只覺得窘,娜娜推開他,拎著那茶杯轉身溜回廚房。廚房裏,肯恩早和可楠一起回到餐桌旁,那男人正幫老婆搬運那些相框到外頭,她洗好茶杯,想去幫忙,回頭只看見高毅跟了進來,站在桌邊,低頭好專心的在看那些可楠整理到一半的照片。

然後,他從那無數張照片之中,拿起一張老照片。

看見那張照片,她微僵,差點伸手去搶,但這樣幾乎像是不打自招,而且他說不定不會認出來,她當時長得很不一樣,每個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以為那是個男孩。

下一秒,他緩緩揚起嘴角,眼裏透出讓人心動的溫柔。

忽然間,她知道他認出了她,跟著讓娜娜不敢相信的是,這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張照片給收到了屁股口袋裏。

她傻眼,他在這時抬起頭來,發現她已經轉過身來。

男人在那瞬間僵住,她則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在做什麼?」她走上前去,故意挑眉問他:「偷照片?」

他一臉尷尬,但仍堅持的把照片塞人了牛仔褲的口袋裏。

「我只是拿去翻拍。」他鎮定的說:「之後就會還回來。」

她瞧著他微微泛紅的臉,笑問:「你翻拍一個小男生幹嘛?」

「我喜歡。」他瞅著她,眼也不眨的說:「很愛。」

這下,換她紅了臉。

再一次的,他伸手將她拉到身前,低下頭來,親吻她,然後抵著她的額,貼著她的唇,溫柔沙啞重申,「非常愛。」

她瞅著眼前靠得好近好近的男人,心頭被他的話熨得又甜又暖,卻仍忍不住挑眉瞅著他再問。

「如果我真是男的,你怎麼辦?」

「那我們就到加州去結婚。」

他的直言,讓她噗晴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個阿呆。」

「人家都說我是天才。」他挑眉告訴她。

這話,教她笑得更加開懷,再次親吻他的唇,開心宣告。

「不,你是阿呆,我的阿呆,天才傻大呆。」

高毅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捧抱著她的臀,笑著親吻她。娜娜邊笑邊回吻他的唇,自然而然的以長腿夾住了他的腰,卻幾乎在瞬間感覺到他硬了起來。

「博士,光天化日之下的,你胡思亂想什麼啊?」她臉微紅,氣息微喘的調侃他。

「你想什麼,我就想什麼。」他黑瞳深深的瞅著她。

「欸,我看我們還是先回房好了。」她咬唇輕笑提議。

「我同意。」他抱著她轉身,離開廚房。

「睡個回籠覺……」娜娜笑著咬他的耳朵,「之類的……」

「嗯,之類的。」他噙著笑說,捧抱著這大膽又害羞的小女人,上樓,回房。

男人上樓時,褲子口袋裏,露出一半的泛黃老照片,一個頂著三寸頭毛、滿臉雀斑的孩子在照片中張嘴大笑,嘴裏還掉了一顆牙,但臉上嘴角邊的愛吃痣就在那裏比鮮明。

那黃毛丫頭笑得超開心,還有一雙清澈又漂亮的黑眼睛,看起來可愛的要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2:01 PM

人生沒有如果 黑潔明

娜娜在書裏和高毅曾經說過一句話,人生沒有如果。

是的,我認為人生像是一條樹狀的路,往前走時,前面有很多條岔路可以選擇,但是當你回頭看,你走過的就只有一條路。

人生沒有如果,沒有如果我當時怎麼走怎麼做了,事情就會如何如何。

因為我們已經選了,也一步一腳印的走出了這個只屬於我們自己的人生,所以當我們回頭看時,其實也就是只有一條路。

人生沒有如果。

好好選擇,往前看著前方的人生,並且好好的往下繼續走吧。

人的一生,前方有很多條道路,每一條路上有許多不同的情況,我們不會預先知道,或許有高山、有大海、有花草平原、有岩石沙漠,不過無論如何其實還是一定可以轉彎,或者設法繼續往前邁進,甚至另外再開出一條路。

但不管是哪條路,最後其實都是自己選的,選擇了往前走,選擇了轉彎,選擇了後退,或走快點、走慢點,甚至原地再轉個幾圈。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的,遇到的人事物與風景都會不同,但這是自己選擇的人生,所以不需要追悔回顧太多。

雖然如此,偶爾我還是會笑著和朋友說,如果當年我如何如何,說不定現在早就怎樣怎樣了。(笑)

不過說到底,就像高毅說的,我的人生,我的選擇,我覺得就算再來一次,應該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所以邁開大步往前走吧。人生沒有如果,但是可以繼續選擇前方自己想要走的路,那就一步一腳印的走下去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2:02 PM

碳炔&義肢

碳炔,音念碳貴。碳炔確實是目前世界上最硬的東西,比鑽石還硬。碳炔和鑽石一樣,都是碳原子做的。不過書中有部分東西當然經過改寫,到我出書為止,目前還沒聽說有人真的把碳炔做成實體利用,不過或許不久的將來,就會聽說了喔,它說不定可以變成新型的能源或電池喔,有興趣的人可以上網去查看相關資料看看囉。

義肢其實現今的科學也已經能做到機器手臂囉,目前有許多科學家在研究,這些科學家真的非常厲害,而且其實不需要動手術就能裝上,雖然大部分都還在實驗階段,但將來量產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相信一定能造福許多人,也許等我們將來老了,換的就不只是人工關節,而是人工的仿生義肢呢。科技真的始終來自於人性啊。(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2:03 PM

烏娜

娜娜是個看起來很大膽開放,內心深處卻非常纖細柔軟的女人。對於她,我有一些心疼,她的雙親其實很疼愛她,但因為所處的生活環境,讓她一直沒有真實的安全感,所以急著尋求一個安定的存在,然後好死不死到了青春期,一時衝動之下,反而弄巧成拙,造成心理傷害,後來談戀愛反而都不敢全心投入,直到遇見高毅,才被突破了心房。

若不是高毅博士如此可愛又深情,她或許會在哪次行動中,替人擋子彈就掛掉了。(噢?)不過高毅還滿堅持想要她的,我一開始真的不是配娜娜給他啊,但他死纏活纏的,所以就讓他把她夾去配了。

至於她父母到底是誰?哈哈,當然就是在《密碼》裏把曉夜救出研究所的鬼哥

和小影囉。我本來曾經有打算寫他們的故事,不過卻排不進我的寫稿行程裏啊,沒想到最後反而先寫了女兒的故事,至於之後會不會有他們專屬的故事,只能看緣分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5-2-22 02:06 PM

高毅

我在臉書上開玩笑說,他是史上最硬男主角,一定有很多人想歪了。當然,他的史上最硬,指的是他的左手,不是其他任何身體部位。(笑)想歪的人心思太邪惡,哈哈。

高毅是個很可愛的家夥,我在寫稿時常笑他是科學宅猛男,因為宅,所以有些想法很可愛,單純又直接,想到了就去做,不會多浪費時間。也幸好他是這樣的人,否則娜娜或許到最後還是會躊躇老半天。是說我當初真的不是要讓他配娜娜的,但他真的好吵好纏人啊,實在是煩死啦。(笑)

不過真的寫了,才發現這一對,還真的是天造地設,生來就要在一起。然後到現在這家夥竟然還在我耳邊一直碎碎念,說他早和我說了,娜娜是他的,和XX一點都不配,真的超煩的啦!(伸手推開某人的臉)

黑:厚!你擔心老婆被搶走,就去把老婆顧好,不要來吵我啦!

話說回來,雖然他很煩,我也不是不瞭解他內心深處的擔憂,某人真是超級強大的情敵啊。(大笑)

等之後某人出現,他應該會緊張兮兮好一陣子,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最後,《困獸》的時間線,和上一本《獵物》其實有一大部分是重疊的,基本上是發生在同一年,也就是說,其實最後高毅和娜娜回紅眼老公寓時,阿峰和懷安也正在那裏,住隔壁客房。(笑)

紅眼的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韓武麒這賊頭可是使出渾身招數,想盡辦法把所有的人情和能利用的人都討回來啦。

所以,想知道狩獵遊戲發生了什麼事?就還請靜待下回分解囉。

TOBECONTINUMD,二O一四年

去年發生了很多事,「魔影魅靈」的泰文版一路從《小暖冬》倒著回去從《相思修羅》、《彼岸花》,一直出到《饕餮戀》了。

台灣這邊除了《戰狼》、《獵物》,還出了白版和黑版的紅眼運動帽,還有紅眼運動毛巾啊。(笑)

到了年底,出版社還再版了「魔力ESP」系列,沒想到會看見這套再版,這套系列有三本《冷面魅影》、《說你愛我》、《風中琴迷》,其中《說你愛我》還是我實際上交給禾馬的第一本稿子,所以真的很讓人害羞啊,我一邊重看只看到那個十七年前的自己啊。(尖叫著掩面倒地ing)

雖然很害羞,但因為難得再版,所以還是要通知大家,如果有人想收書,可以上網到禾馬文化的網站訂購囉。

若看完書有任何感想,可到我的臉書找我玩喔,或者寫信到禾馬文化。

裏仙潔明臉書:臉書/ love. blaclc. rasmine

禾馬文化:110S台北市忠孝東路五段508號4樓之1

禾馬電話:886 - 2 - 66395508

收件人寫「禾馬文化轉黑潔明收」就行囉,出版社會轉信給我的。(笑)

然後,其實這本是打算去年秋天交稿的,但身體太爛寫不完,所以才拖到現在,在等「魔影魅靈」的朋友,請讓我說聲抱歉,不過請放心,我一定會繼續努力寫下去的。

當然,最後還是要來照慣例拜個年。

二O一四結束了,二O一五展開了新的一年。

今年是羊年啊,所以我們要像黑羊鳳力剛一樣,可愛又勇敢,痞痞過一年啊,因為一痞天下無難事啊。(大笑)

祝大家,羊年笑開懷,羊眉來吐氣。

咱們下回見囉。(戴著黑羊角小跳步笑著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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