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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青春/戀愛]甲斐透 -【增血鬼果林.一】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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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8 02:0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最另類的吸血鬼物語 超爆笑的校園愛情喜劇

「……我、我已經忍不住了……」

真紅果林緊緊抱住驚訝得無法動彈的少年。下一個瞬間,兩根利牙便深深刺進少年的喉嚨!……到這裡為止,和一般的吸血鬼故事沒兩樣。然而果林卻是要把每個月溢出的血液傳送給被咬的對象──她不是吸血鬼,而是「增血鬼」!更糟糕的是,她只要一接近同班同學雨水健太,血就不斷增加,讓她為此感到羞愧不已!

被果林咬的對象竟是一名出身豪門的美少年,結果引發了一場捲入整個校園的大騷動!果林要到何時才能回復到安穩的日常生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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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8 01:29 A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8 01:33 AM 編輯

  【序 曲】

  傍晚的微風輕輕拂過發燙的臉頰。

  太陽揮灑著最後一道光芒,消失在成排的屋子後方。西邊的天空失去了光彩,染成一片令人聯想到鮮血的暗紅色。

  真紅果林正拚命奔跑在幽暗的自然公園中。

  (快點……快點,我得趕快找到人才行……)

  她身穿水手服,手提學生書包,頭髮既沒有燙也沒有染,留著一頭打了層次的短髮──怎麼看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高中生。她滿臉通紅,以焦慮的神情在公園裡頭奔跑,並且不時四處張望。不論是誰看到她這副模樣,都會以為她正被色狼或變態殺人狂追逐。

  然而奇怪的是,她並沒有發出求救的叫喊。

  (……啊!找到了!)

  果林在奔跑中,將視線聚焦到步道前方的某一點。

  一名少年正好坐在長椅上。

  這名少年似乎是某所私立高中的學生,身上穿的制服在這一帶不曾見過。他端正的五官微微扭曲,表現出不悅的神情,雙眼盯著手中的手機。

  撲通!果林的心跳加劇。她感覺自己腦部的脈搏也隨著心跳劇烈地跳動。沸騰的血液在她的全身上下奔馳。

  (啊……來、來了!不行,我忍不住了!)

  她再次環顧四周。

  這裡是椎八場自然公園的最深處。這塊區域平時就很少有人經過,周圍還有茂密的樹林遮擋外界的視野。

  附近沒有任何人──除了那名少年之外。

  這是個好機會。

  少年似乎聽見果林的腳步聲,抬起頭以狐疑的眼神看著她,正要從長椅上起身……

  果林往他身上撲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她的腳尖在地面突起的石頭上絆了一下。

  (啊啊啊啊……我怎麼又做這種蠢事!)

  果林整個人往前方撲倒,心中詛咒著自己與生俱來的迷糊個性。砰!她的前額撞到地板上,腦部受到強烈衝擊,差點失去意識。

  「你不要緊吧?」

  果林感覺到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扶起。只見剛剛那名少年正彎著腰看著她的臉。

  他大概覺得果林拚命跑向自己,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狀況吧。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哇!」果林不知不覺發出慘叫聲。

  她的心跳更快了,腦中有如火燒一般灼熱。她痛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只覺眼前一片模糊。

  「你、你不要緊吧?好燙……看樣子應該叫救護車了。」

  少年不知所措地喃喃說了這些話,正要按下手機的按鈕。此時果林雙手抱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

  「啊?」

  「對、不起……我、我再也沒辦法忍耐……了……」

  果林緊緊抱住驚訝得無法動彈的少年。

  她微微張開嘴唇,露出一雙犬齒。但少年大概無緣看見吧──不,長達數公分的那雙尖銳的牙齒已經不能稱作犬齒,而是野獸的利牙。

  「我真的……很抱歉。我……忍不住了!」

  果林近乎哀求的聲音在傍晚暗紅色的天空下迴響。

  「?」

  ──不知這名少年是否聽過「逢魔時刻」(注1:違魔時刻──指黃昏時分天色幽暗,容易發生災禍。)這個說法。

  下一個瞬間,兩根利牙便深深刺進了他的喉嚨。

  「……啊……唔唔……」

  少年的身體斷斷續續地痙攣。他那雙因驚訝而瞪大的眼睛裡逐漸失去了光芒。

  果林仍舊緊緊抱住少年,以利牙咬住他的喉嚨。空氣中飄過一絲血腥味。

  不久之後,果林將嘴唇自少年的喉嚨栘開。

  失去意識的少年倒在地上,但果林無心去管他。

  「呼──啊……呼──」

  灼熱的氣息和低沉的喘氣聲自她口中湧出。她的身體因為先前衝動的餘韻而下停地顫抖。她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試圖壓抑在她全身上下奔騰的激動。

  啪、啪。上方傳來拍動翅膀的聲音。

  一隻蝙蝠從傍晚的天空中飛下,停在倒地不起的少年頭上。

  「啊……杏樹。你來了。」

  果林四處張望,看到站在樹蔭下的妹妹,便鬆了一口氣。

  杏樹穿著鑲滿蕾絲的黑色綢緞禮服,銀色的卷髮自肩膀垂到背後,端整的五官流露出超齡的冷漠和高雅的氣質──即使是身為姊姊的果林,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超級美少女。如果被戀童癖的人碰到,大概會立刻拜倒在她裙下吧?

  然而……

  「嘿嘿嘿嘿嘿!果林,你真是個沒用的傢伙。搞什麼!自己捅的簍子應該自己解決吧?窩囊廢!」

  這段粗俗的話語完全不符合她那可愛的外表。

  不過事實上杏樹並沒有張開嘴巴。是她手中的娃娃配合著說話聲開口。

  果林滿臉通紅,向妹妹提出抗議。

  「杏樹!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再拿著娃娃用腹語術罵我了!這比聽你直接罵人還要可惡!」

  杏樹不為所動,只有嘴角浮現出嘲諷的笑容。但她手中的娃娃仍舊毫不留情地繼續批評。

  「你要抱怨的話,至少應該先學會憑自己的力量抹去人類的記憶吧?杏樹本來舒舒服服地在家裡休息,卻突然被叫出來替沒用的姊姊收拾爛攤子。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這、真抱歉……每次都麻煩你了。謝謝。」

  果林無話可說,只能低頭道歉。杏樹這時總算露出笑容,開口說話:

  「幸虧這次又能安全渡過危機。」

  接著她又把視線移向倒在地上的少年,說:

  「這個人長得挺帥的。而且看他身上的制服,不像是這附近的學生,應該是念那種專門收有錢人家子弟的私立學校。不過他應該和姊姊一樣是高中生……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我忍耐不住,到處找對象,剛好就找上了他。」

  「你明明知道自己每個月的這段期間都會出現同樣的症狀,為什麼不在事前先偷偷約個人出來呢?你還真是沒有學習能力。」

  「唔唔……」

  「下個月你一定要事先找個適當的對象。這就跟準備衛生棉或衛生棉條一樣嘛!」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這種地方講這麼大聲?」

  果林紅著臉說。這時掉在地上的手機響起來了。少年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杏樹低聲說:

  「他好像快要醒過來了。我已經抹去他的記憶,所以你就算被他看到也沒什麼關係。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不要!如果被他發現了……那實在太丟臉了!我得趕快溜走才行!」

  果林驚慌失措地拔腿就跑。杏樹從後方追上,聳聳肩說:

  「一般而言,吸血鬼應該是要擔心『真相被人發現』,而不是感到『丟臉』吧?」

  「可、可是……這本來就很丟臉啊。有什麼辦法!」果林滿臉通紅地抗議。

  正如杏樹所說的,她們姊妹兩人都屬於吸血鬼一族。她們的祖先是在兩百年前從大陸渡海來到日本。

  然而果林有太多特徵不符合吸血鬼的標準,因此老是被奚落為「失敗者」或「家族之恥」。她不但無法操縱人類的記憶,也不在乎日光或大蒜。相反的,她甚至害怕黑暗,在夜晚也看不到東西。

  最重要的是,她不會吸人類的血液。

  這點讓果林感到特別丟臉。

  「姊姊,不用跑了。你這樣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

  她們剛停下腳步,一隻蝙蝠便飛過來,在杏樹面前盤旋。杏樹盯著蝙蝠看了一陣子,揮揮手向它示意沒事了,蝙蝠便飛向天色漸暗的夜空中。

  「剛剛那個高中生已經坐進一台有專門司機駕駛的賓士車回去了。」

  「什麼?我就覺得他看起來像是有錢人,果然沒錯。真羨慕,我還得辛辛苦苦打工賺錢……」

  全家人當中只有果林需要電燈,因此她得自行負擔電費。

  杏樹看著歎息羨慕的果林,低聲說:

  「這種事倒沒什麼。不過那個高中生有一點讓我滿在意的……」

  「什麼?難、難道他被我害到身體出問題了?」

  「不是。我聽蝙蝠說,他剛剛站起來要離開的時候自言自語:『剛剛好像有一個女孩在這裡。」」

  「什麼──」

  果林陷入恐慌,雙手毫無意義地亂揮。這不就代表那名少年的記憶沒有消失嗎?

  「怎、怎怎、怎麼辦?杏樹!」

  「嗯,消除記憶的困難度因人而異。不過我想應該不要緊。他只是說『好像』而已。最關鍵的『被咬』過程已經確實從他的記憶中消除了。他頂多依稀記得前後發生的事情而已。」

  杏樹仍舊保持著冷靜的微笑。

  「蝙蝠也說,從它偷聽到少年和司機之間的談話所得到的印象,他應該是住在很遠的地方,只是恰巧有事到這附近來。只要姊姊別出現在他面前,反覆刺激他的記憶,他一定會逐漸淡忘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

  果林打心底鬆了一口氣,做了一個深呼吸。

  「呼,我總算放心了。從明天開始,我又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一個月的普通高中生活了。」

  「我也可以有一個月的時間不用接到姊姊的緊急召喚。」

  「唔……」

  果林不知該如何回應杏樹的嘲諷。剛剛那名少年的影像又閃過她的腦海。

  她大概再也不會見到那名少年了。他們不可能見面。兩個人的生活圈和生活型態都差得太遠了。那名少年一定不會想起這件事,自己吸血鬼的身份也絕對不會敗露。

  (一定不要緊的。)

  然而,過了三個月──也就是七月──事情終於發生了……

 ✩✿✿✿✿✰✩✿✿✿✿✰
 ✩✿✿✿✿✰✩✿✿✿✿✰

  【第一章  增血鬼是害羞的】

  鳥群低空飛翔。看天空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可想而知梅雨季節應該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昨晚的一場雨在樹木的葉尖上留下沉重的水滴。

  黏滯的空氣如影隨形地纏繞在皮膚上──這是一個濕度相當高的早晨。

  果林正快步往學校前進。

  (麻希不知道有沒有幫我帶筆記本。)

  六月下旬,果林請了兩個禮拜的假。這段期間她一直待在家裡,因此期末考考得相當糟糕。他們上禮拜才考完,考試成績還沒有公佈。不過果林知道自己大概有好幾科得補考了。尤其是數學和英文,她幾乎交了白卷,鐵定會不及格。

  如果想要躲掉暑期輔導,她就必須趁現在趕緊追回落後的進度,在補考的時候得到理想的成績才行。於是果林便拜託好友──時任麻希──借她看請假這段期間的筆記。她們從小學就認識,彼此沒有任何顧忌。

  (麻希好像誤以為我之所以會請假,都是為了雨水。)

  果林想起同班同學雨水健太,臉頰便開始發熱。

  (雨水大概會覺得我很奇怪吧……不,他一定會這麼想。我在他面前做了那種事……)

  雨水健太在今年五月轉到一年D班。在那之後,果林身上的血液便無時不在騷動。

  這不是戀愛的比喻,而是照字面上的意思解釋──她身為吸血鬼一族的血液在騷動。

  果林是個失敗的吸血鬼,不會吸人類的血液。當她咬住別人的喉嚨,其實是為了把自己過多的血液送出去。

  與其說她是吸血鬼,不如說是造血鬼──不,應該說是增血鬼才對。

  果林的身體會以驚人的速度造出多到滿溢出來的血液,所以她每個月都得將過多的血液送出體外。這時最好的方法就是咬住人類的喉嚨,把多餘的血輸進對方體內。如果沒有適當的對象,多餘的血液就會像噴泉一樣從她的鼻子噴出,而果林也會因為急劇失血而貧血倒地。

  噴出大量鼻血倒在地上──這麼丟臉的景象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然而雨水健太卻看到了。

  (沒辦法。誰叫我一看到雨水,血液就會突然增加……以前從來沒有人會讓我的身體產生這麼大的反應。)

  每個吸血鬼都有各自對於血液的偏好。果林的母親喜歡說謊者的血,哥哥則為承受壓力的人所吸引。果林身為不吸人血的異端,過去雖然沒有發覺,但她其實也有獨特的癖好──那就是「不幸」。

  碰到無辜卻不幸的人,果林就會被對方吸引。而雨水健太又恰巧是她最喜歡的那一型。

  (不過我也不知道雨水到底為什麼會不幸……)

  健太從不表露自己的心事。他雖然不愛開玩笑或嘻笑胡鬧,但也沒有表現出特別陰沉的樣子。

  (我總不能劈頭就問他「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不幸的事情」吧?這樣感覺好像是可疑的宗教團體派來的……)

  總而言之,果林只要一接近像雨水健太這種不幸的人,就會有一股「想要咬住對方送血」的衝動,血液也會隨之增加。這是果林的意志無法控制的。

  (結果被他看到了最丟臉的場面……鳴鳴鳴。)

  果林深深地垂下了頭。

  她一想到鼻血狂噴的事件,就會慚愧得抬不起頭來。

  (我每個月都會增血一次,如果沒有送出去就會多到噴出來,之後還會貧血昏倒──這種奇怪的體質,我根本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啊!可是現在竟然被同班的男生發現了……)

  果林為了這件事感到極為丟臉,又因為班上有個搞亂她造血速度的健太,使她失去了在學校正常生活的信心,以至於請了兩個禮拜的假。

  她因為曠課被雙親斥責,再加上現在已經明白「不幸」是使她血液騷動的元兇,因此決定再度開始上學。她心想只要健太能夠幸福,就不會刺激到自己的血液了。如此一來,她就可以恢復安穩的日子。

  但目前她仍舊不知道該如何讓健太幸福。

  (……不過雨水外表雖然看起來很凶,實際上卻挺溫柔的。他還替我保守了這個秘密。)

  健太長得很高,一五二公分的果林必須抬頭仰望才能看到他的臉。再加上他的眼睛是白眼居多的三白眼(注2:三白眼──黑眼球偏上,眼珠子左右及下方都露出眼白部份的眼睛。),頭上又豎著偏硬的栗色頭髮,乍看之不會以為是個凶狠的角色。但他的內心似乎並不像相貌一般可怕。

  (我一看到雨水的臉就嚇得尖叫,還驚慌失措地賞了他一個巴掌,真的很對不起他。)

  然而健太並沒有因此生氣。果林噴完鼻血後,在暈倒前說了一句;閒不要告訴別人」。健太便遵守諾言,替她將走廊上的血漬擦乾淨,還把失去意識的果林偷偷背出學校。

  (男孩子的肩膀原來是那麼地寬廣……)

  果林想起當時的情景,心跳便「撲通」地加速。除了幼年時期之外,即使是家人都沒有像那樣背過她……

  健太身材很高,背部相對地也很寬,感覺相當溫暖。果林靠在他的背上,像個小孩子般安心地陷入了夢鄉……

  (哇,怎麼辦?好丟臉喔!)

  果林走在步道上,舉起雙手遮住發燙的臉頰。

  (……嗯?)

  她突然停住腳步四處張望。她感覺到好像有人在監視她。

  「哎呀,早安!」

  一名牽著小型犬的老婦人從步道前方走過來,看到果林便笑容滿面地向她打招呼。

  老婦人遛狗的時間似乎和果林上學的時間重疊,常常遇到,因此互相認識。

  果林心想剛剛的視線大概就是這位老婦人,便放鬆了緊繃的肩膀。

  「早安!露露,早安。」

  這只吉娃娃大概想躲到樹蔭底下,不斷發出尖銳的叫聲拉扯著遛狗繩。

  「不行,露露。你這樣會弄濕衣眼喔……果林,最近好像都沒有看到你。你怎麼了嗎?」

  老婦人拉著吉娃娃問她。

  「前一陣子我得了流行性感冒……後來又因為要考試,所以都比較早上學。」

  「這樣啊。真是辛苦你了。再見。」

  「嗯。再見……拜拜,露露。」

  果林打完招呼便繼續向前走。老婦人也牽著狗離開了.

  當吉娃娃的叫聲漸遠,步道旁的樹叢之間現出一個人影。

  從樹蔭下走出來的是一名大約六十出頭的男子。他身穿樸素的西裝,打著領帶,灰白色的頭髮梳得相當整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老實的上班族。

  然而在這七月的大熱天,他手上卻戴著皮革手套,手中握著沾滿藥水的濕手帕。

  「都是剛剛那隻狗壞了我的好事。」

  男子望著果林離去的方向,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

  「沒辦法,只好找別的女高中生了。」

  「給你,果林。這是你要的筆記本。真是重死我了。」

  「真不愧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麻希,謝謝你!」

  在早晨的教室中,果林感激得涕淚交零,直向麻希鞠躬。

  「上課的時候要還我喔。還有老師交代作業的時候。總之你得盡快還給我就是了。我搞不好也得補考呢!」

  「是,我知道了!」

  果林想到龐大的影印費,回答的聲調不免有些僵硬。但是如果全部用手抄寫,未免太花時間了。兩個禮拜的筆記數量畢竟不小,更何況是所有科目的筆記……

  「咦?麻希,怎麼沒有英文課的筆記?」

  麻希聳聳肩,搖晃著背後的馬尾回答:

  「你也知道我的英文最爛了。我寫的筆記根本沒辦法借人。你還是去跟別人借吧。」

  「嗯,說得也對。啊,小福,拜託,借我英文筆記吧!」

  果林在教室內四處環顧,看到內籐福美走進來,連忙向她拜託。

  「真紅,你請了那麼長的假,回到學校之後又得立刻面對考試,真是辛苦你了。」

  福美瞇起鏡片後方的眼睛笑著說。福美不論是對男女同學都直呼對方的姓氏。她的個性雖然粗魯,但為人直爽不拘小節,因此很多人憧憬她,把她當作大姊頭看待。

  「期末考的結果如何?」

  「你別問了……我的數學和英文根本就交了白卷。如果補考再沒過,暑假就得浪費在輔導課上了。」

  果林悲哀地說。福美苦笑了一下,打開放在桌上的書包,拿出筆記本。

  「今天第三節課結束之後我再借你吧。你只要在下一節課開始之前還我就行了。呃──我的筆記本裡畫黃線的是最重要的地方,一定要記熟。

  藍線也是滿重要的地方,是我覺得考試可能會出的部分。我猜的題都挺準的,考試也真的有考出來。」

  「真的?小福,你借完果林之後也借我吧!我的英文也可能需要補考!」

  麻希從旁插嘴。這時教室裡的人還很少,果林和麻希便佔據了福美旁邊和前方的座位,請她指導考試重點。

  「這裡的句型結構是……啊,對了!我想到一個完全不相干的話題。真紅,你家在哪裡?」

  福美正要開始解說,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壓低嗓門問果林。

  「我家在西區……」

  「那你上下學的時候會經過椎八場公園吧?要小心點喔!」

  「啊,你是指最近發生的連續綁架案件吧?」

  麻希聽到福美問起,立刻猜到她的用意。福美帶著緊張的神情點點頭。

  「昨天我聽排球社的學姊提起,她的朋友也遭殃了。」

  「真的!好噁心喔。就算拿到了零用錢,還是很……」

  福美和麻希面帶厭惡的表情互換了一個眼色。果林完全處在狀況外。

  「你們在說什麼啊?」

  「對了,你之前都請假,後來又忙著考試,所以還不知道這件事……」

  「你最好暫時不要走進椎八場自然公園裡。聽說會被人綁走喔。」

  「什麼!你說的綁走是指……」

  「就是綁架,誘拐。有人會拿藥把你迷昏,帶到別的地方。最近已經連續出現好幾個受害者了。」

  福美看果林瞪大了眼睛,便開始說明。她最近才聽學姊提起朋友遭遇的事件,並警告她要小心提防,所以解釋起來格外詳盡。

  ──聽說最近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女學生被綁架的案件。她們都是在上下學途中經過椎八場公園的時候被綁走的。

  犯人專挑獨自走在路上的女學生下手,首先會拿麻醉藥將對方迷昏。

  當被害人恢復意識時,已經從公園被搬到某處。但因為眼睛被蒙住,所以不知道確切的地點。

  不過即使被蒙住眼睛,也可以感覺到室內燈火通明,空調非常舒適,躺著的床或沙發摸起來質感也相當高級。所以那裡絕對不是廢工廠或空屋,而是有人居住的房間,而且是在相當豪華的住宅內。

  不久之後,因為藥效無法動彈的被害人就會突然被人扶起上半身,並且緊緊抱住。

  但是對方立刻就會表現出失望的樣子,離開房間。接著被害人又會被下藥,再度失去意識。

  當被害人醒過來時,已經獨自一人倒在街角……

  「如果只是這樣,就跟擠電車的時候和陌生人的身體貼在一起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不過聽說被害人的衣服……好像都有被人脫過一次再穿上的痕跡。」福美把聲音壓得更低了。

  根據她的說法,有的被害人胸罩扣子扣在和平常不同的地方,有的絲襪皺起來了,總之就是和平常的穿著方式完全不同。

  「這麼說,就是在睡著的時候,被、被……被人強暴了嗎?」

  果林也壓低聲音詢問。

  「大概吧。而且被害人書包裡都有十萬圓的現金。這種做法簡直就是瞧不起人嘛!」

  果林聽到金額,腦中不禁開始盤算。

  (有了十萬圓,不知道可以付幾個月的電費……不行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接受這種錢。)

  果林閉上眼睛猛搖頭。麻希也點點頭說:

  「這根本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問題。雖然我不知道那些搞援助交際的女生會怎麼想,不過我絕對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錯沒錯。有些被害人還因為這件事和男朋友吵架分手了。所以呀,真紅,你最好不要再走進椎八場自然公園裡了。已經有七、八個女生慘遭毒手。如果把沒有說出來的受害者也算進來,搞不好就更多了。」

  「嗯……不過被害人這麼多,怎麼新聞都沒有報導呢?她們沒有報警嗎?」

  「大概是不好意思報警吧?當時她們被下藥,意識不是很清楚。如果是我,一定不希望被人追問事情的經過。」

  「說得也對。」

  被害人雖然沒有報警,但仍舊會和要好的朋友討論。這件事也因此在暗地裡慢慢傳開了。

  她們三人此時已經忘了筆記本的事,湊在一起討論這幾樁連續綁架案。

  「上次我碰到國中時候的朋友,聽說別的學校都沒有這種傳聞。」

  「犯人只針對第一高中的女生嗎?不過他為什麼沒有一開始就下手,而是先抱住對方呢?」

  「這點的確很奇怪。根據我聽來的消息,有的女生還聽到對方嘖了一聲,說『不對』。」

  「……嗯……」

  福美沉吟了一聲,看著天花板喃喃地說:

  「也許綁架的犯人是在找某個人吧。他會抱住對方,可能是為了要確定摸起來的感覺。」

  「這麼說,綁架地點都發生在自然公園裡,也是有原因的囉?」

  「沒錯沒錯。那個綁匪一定是在自然公園裡頭被穿著第一高中制服的女生抱住了。所以他才會綁架這麼多女學生,一個一個確認。」

  「小福,你真棒!這個推理太精彩了!」

  「沒錯,真相只有一個……哇哈哈。時任,你也真會起哄。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呢?」

  「哈哈哈。沒錯。如果曾經抱在一起,怎麼可能不記得對方的臉呢?」

  麻希和福美都笑了出來。果林雖然也勉強擠出笑容,臉上的表情卻顯得相當僵硬。

  (在椎八場公園被第一高中的女學生抱住,卻不記得對方的長相……這、這、這、該不會是……)

  她心中產生了非常不祥的預感。

  果林之前咬了別人的喉嚨之後,都會由杏樹負責將對方的記憶抹去。但即使知道對方會忘記這件事,她還是不好意思對認識的人下手,因此從

  不會攻擊同一所學校的同學或打工場所的同事。正因如此,她選擇的對象通常都是路過的陌生人。椎八場自然公園素來以樹多聞名,是尋求靜謐的好去處。雖然不太適合當作團體運動的場地,卻非常適合獨自一人散步,邊做森林浴邊想事情。也就是說,在那裡很容易找到單獨行動的人,也不怕被人看到攻擊的場面。那座公園幾乎等於是專門讓果林尋找下手目標的理想場所。如果說自己之前在那座公園攻擊的對象恢復了朦朧的記憶,在找下手的人,一切就說得通了。

  果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如果綁匪的目標真的是我……要是被找到了,我該怎麼辦?)

  她不認為自己能夠安然渡過危機。對方即使知道找錯人,卻仍舊下藥迷昏女學生並加以強暴。如果綁匪找的真的是果林,那她一定會遇到比其他受害者更可怕的後果。

  (他連抓錯的女學生都要強暴,如果我被抓了……搞、搞不好就會被他XXX或OOO……我不要啊!)

  她光是在腦子裡想像,就覺得體溫迅速上升了好幾度。她的臉開始發燙。

  (怎麼辦……不用說親嘴了,我連男孩子的手都沒有牽過啊!)

  她雖然每個月都會抱住陌生人咬喉嚨,但那基本上是出自本能的行動,她根本無暇顧慮對象的性別年齡。她並不覺得那樣的舉動和擁抱或親吻脖子有任何相似之處。

  如果要勉強舉出與男孩子接觸的經驗,大概就只有貧血失去意識的時候,被雨水健太背著走的那次了。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我被綁架了──如果綁匪知道我是吸血鬼,他打算對我做什麼呢?……不要啊!好丟臉!)

  果林心中感到不安與羞恥,不禁抱住了自己的頭。就在這個時候……

  「喂,真紅,這個位子是……」

  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反射性地高喊: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那樣啦!」

  聽到她突然大叫,整間教室都靜了下來。果林這時才回過神來。

  福美和麻希也都呆呆地看著果林。果林感到很不好意思,便把視線栘開,回頭看到底是誰在拍她的肩膀。

  只見雨水健太瞪大了眼睛,一雙原本就佔了很大面積的白眼,此時顯得更誇張了。

  他目瞪口呆,剛剛拍了果林肩膀的右手也停在半空中。

  「啊啊啊啊啊!原來是雨水!」

  果林坐在椅子上想要跳開,結果摔了一個四腳朝天,百褶裙直掀到腰部。

  健太「哇」的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果林!」

  麻希連忙跑過來把她扶起來,但已經太晚了。健太一定已經看到她裙子掀起來的模樣。他紅著臉,面無表情地像要隱藏心中的悸動。

  果林表情僵硬,勉強坐回椅子上說:

  「早、早安,雨水……」

  「早安……呃,真紅,你說不要我會感到很困擾耶。」

  健太的臉色依舊通紅,低頭看著果林吞吞吐吐地說。

  「什麼?」

  「這裡是我的位子,可以請你讓開嗎?」

  「……哇啊啊啊啊!」

  果林慌慌張張地想要站起來,結果又摔了一次。健太再度往後退了一步。麻希把手放在額頭上,喃喃自語:「這孩子真是……」

  (那傢伙到底是怎樣……)

  上課時,雨水健太看著坐在隔壁排前方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果林似乎沒有察覺到來自後方的視線,正拚命把黑板上的文字抄在筆記本上。她因為有一陣子沒來上學,因此跟不上老師上課的進度。健太從斜後方也可以清楚看到她臉上無奈的表情。

  這時的她看起來和一般的高中女生沒什麼兩樣。

  (真搞不懂……真紅那傢伙到底是怎樣……)

  健太再度喃喃自語。他從轉學以來,就和果林結下莫名其妙的淵源。

  那是在他剛轉到這所學校的第一天。

  當他面對全班同學打招呼的時候,果林因為貧血而昏倒。

  導師叫健太先坐到果林的位子上,等午休時間再搬新桌子進來。不久之後,果林從保健室回來了。然而健太還來不及站起來把位子還給她,她便摀住嘴巴,像是快吐出來一般,高喊「我今天要早退」便跑出了教室。

  她的反應簡直像是懼怕健太。

  健太也知道自己看起來很凶狠,但也沒必要看到他的臉就落荒而逃吧?他內心感到些許不悅。

  而就在那天傍晚,他看到果林在公園裡抱住一名上班族男性。

  他一開始以為她在搞援交,不禁感歎都會道德淪喪的傳聞果然是真的──但後來仔細想想,情況似乎不太對勁。

  果林既沒有最新型的手機或隨身聽,身上也沒有佩戴任何名牌商品。此外她也沒有化妝或戴首飾的習慣。

  更何況她這個人似乎很迷糊。她曾跌個四腳朝天露出內褲,也曾從梯子上摔下來,一屁股跌坐在準備接住她的健太臉上。總之她雖然老是讓他看到令人臉紅心跳的一面,卻和「淫亂的女高中生」形象完全不同。

  那麼果林抱住那名上班族男性到底是在做什麼呢?更奇怪的是,他不久前還看到果林抱住自己的母親。既然對象是母親,就不可能是援助交際了。

  令人費解的謎團還不只這些。

  (真紅那傢伙……為什麼說自己的血液會增加呢?那是一種疾病嗎?根本沒聽過這種病啊。)

  ──他的思緒回到真紅請假前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幾天,他曾因為一開始的誤會跑去警告果林「別再搞援交了」。結果不論在學校或打工場所,果林都盡可能躲避健太。他一度反省自己與果林不熟,講那種話也許太過分了。但是對方一看到他就逃跑,讓他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他不認為自己的發言值得引起這麼大的反感,也開始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合理的對待,並為此感到生氣。

  他想要當面質問果林為什麼要躲他,便在最後一節班會結束之後跑去找她。結果她就如同往常一般飛奔到走廊上。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但是連時任麻希都起了誤會,還警告他:「你要纏著果林我不反對。可是即使你喜歡人家,也不應該跟得太緊吧?這樣會被討厭喔。」他原本只是下定決心要在今天和果林談清楚,上課時才一直瞪著她,結果竟然被誤會為「熱戀中的眼神」了。

  麻希的一番話被全班同學聽見。健太受到眾人矚目,連忙大喊「這是誤會呀」就跑出了教室。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真紅呢?時任那傢伙猜得太離譜了。)

  他只是想要問對方為什麼要躲著自己而已。

  (不過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健太歎了一口氣。當天質問果林的情景此時就如同錄影畫面一般清楚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時他在沒有人的走廊上追到果林,抓住她的肩膀大吼:

  「喂!你為什麼要躲我?」

  「哇啊啊啊啊啊!」

  果林發出慘叫聲。她嬌小的身體像有電流通過般不斷顫抖。接著她便高喊:

  「……不要碰我!」

  在此同時健太的臉頰突然被打了一下。

  健太不禁呆住了。他被賞了一個巴掌。

  果林滿臉通紅,臉上都是汗珠,眼中甚至泛著淚光。現在回想起來,那也許是某種病症發作的徽兆。她看起來相當痛苦。

  但是當時的健太根本沒有心情想到這些。他無緣無故被打了一個巴掌,光是要壓抑住怒火就很困難了。

  對方是女孩子,他也沒辦法回手。他絕對不想變成那種對弱女子施暴的男人。

  「原、原來你那麼討厭我……我知道了。不過……」

  他為了隱藏自己的心情,聲音變得異常低沉。這時果林已經開始逃跑。

  「你至少也應該告訴我理由吧!莫名其妙遭到這樣的對待,真的很受不了耶!」

  然而果林給他的回應卻是──以驚人的氣勢噴出大量鼻血。連站在她前方的健太臉上都被噴到了。

  血液像噴泉一般湧出,地板瞬間染成鮮紅色。

  「真……真紅!這是鼻血嗎?」

  健太驚恐地問。果林以手壓住臉,雙腳跪倒在走廊上。健太問她要不要緊,但是她似乎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全身顫抖,流下大顆的眼淚。從她微張的口中可以看到一雙長長的犬齒。

  「我每個月……這個時候……血液就會增加。如果沒有放出去……就會滿出來……就、就像這樣。」

  果林的鼻血仍舊繼續流著,把她跪在地上的膝蓋都弄濕了。

  健太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樣一個狀況。但是他明白果林為了自己血液一增加就流鼻血的體質感到羞愧,甚至會為此難過得掉眼淚。他也瞭解是自己把她逼到在人前丟臉的下場。他開始為自己的急性子感到後悔。

  果林因為出血過多而貧血,說了一句:「不要告訴別人,幫我保守秘密……」就暈過去了。健太自然不能不遵從她的請求。他把走廊上的血漬清乾淨,背著果林偷偷溜出學校。

  (真紅一定是身體不太好。如果不是得了某種疾病,不可能會流那麼多鼻血。她說過「和雨水在一起我會無法承受,所以請別再接近我了」……

  可是她的病又不是我造成的!所以,後來她請假的事也和我無關啊!可惡!既然這樣,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覺得有罪惡感呢?而且為什麼當他今天看到果林恢復精神來上學,就會覺得鬆了一口氣呢?

  他突然想到麻希之前說的話──他「喜歡」果林。

  (……不對,絕對不是!這是誤會呀……)

  他因為想起那句話而感到狼狽,正想敲自己的頭。

  這時教室前方傳來喜悅的聲音。

  「哦,竟然有人舉雙手自告奮勇。好,就交給雨水來解決吧。到前面把一到三題的括弧填滿!」

  「啊?」他剛剛想敲自己的頭,結果不小心舉起了手。老師滿面笑容看著健太,指著黑板。

  時鐘的鐘擺發出硬沉的聲響,計算著時間的流逝。一百年前製造的這個古董時鐘當然沒有靜音裝置。不過因為房間很寬敞,天花板又高,聲音被厚重的地毯吸收,因此不會讓人感到特別刺耳。

  這間房間相當大,放置著種植觀葉植物的大盆栽、擺飾櫃以及大床等傢俱,卻不會顯得擁擠。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獨自坐在安樂椅上,心情顯得相當不悅。

  站在他前方的是一名年約六十的男子。他身穿黑色西裝,低著頭。

  「……很抱歉,今天沒有找到人。早上有很多人在公園邐狗或散步,很難抓到單獨行動的高中女生。」

  「這半天都白費了。」少年以相當不滿的聲音說。

  他緊閉的薄唇給人神經質的印象,但他五官端正,算得上是個氣質高尚的美少年。然而他身上欠缺了溫柔的特質。尤其像現在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更為明顯。不論是聲音或是態度,都流露出被寵慣的人特有的傲慢。

  「到昨天為止一共調查了十二個人──剛好是一打。可是全都不是我要找的人……這種方式實在是太慢了。佐佐木,你到底要抓多少個女孩子才能找到她?」

  少年以強烈的口吻質問。「可是……燿一郎少爺,關於這個女孩,我們也只知道她是椎八場第一高中的女學生………」

  「你是想指責我不記得對方的長相?」他的聲音從不悅轉為憤怒。

  「不敢……」

  佐佐木連忙彎腰道歉,但這名被稱作燿一郎的少年卻轉過身不理他。

  牆邊小桌上擺置的花瓶中插著宮燈百合和觀賞用石刁柏。吊鐘型的橘色花朵讓人聯想到點亮的花燈,相當可愛,和石刁柏的淡綠色配在一起也顯得非常調和。看到這瓶花,就會讓人感到心平氣和。

  燿一郎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許多。他再度轉向佐佐木說:

  「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很不合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想不起對方的臉,只記得她的制服……不過那個女孩真的存在。」

  燿一郎開始追溯朦朧的記憶……

  那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

  他那天有事去拜訪朋友。回程的路上,賓士車的引擎發生故障。他原本可以叫別的車回家,不過附近就是自然公園,再加上司機也向他保證可以立刻修好,他便決定在公園內散步等候。

  剛好最近接二連三發生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也讓他想要一個人獨處。

  走在樹木茂密的公園裡,彷彿像做森林浴,讓他感覺很舒服。

  但是他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太久。隨著天色漸暗,他心中也湧起種種煩惱,使他感到越來越憂鬱。司機遲遲沒有聯絡他車子修好了,他等得不耐煩,便拿出手機準備叫別的車子來接。

  之後的記憶不知為何突然中斷了。

  (我只記得有一個女孩在那裡……)

  他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不過那個女孩子的確抱住了他。

  他的手臂並沒有繞到女孩背後,而是無力地垂在身體兩旁。因此應該是女孩主動抱住他的。但是他也不記得女孩是否只是抱住他,或者還做了其他事情。

  當他恢復意識時,現場只剩下他一個人,女孩已經消失蹤影。

  但是他還記得那雙富有彈性的手臂圍繞在他脖子上的觸感,以及溫熱的氣息。女孩身上沒有類似化妝品香料的味道。他聞到的清香花味應該是洗髮精或潤絲精的味道。女孩頭髮的長度是短髮或中短髮,柔軟的發稍溫柔地滑過他的脖子和臉頰。

  記憶雖然是片段的,但反而因此更顯得鮮明。那絕對不是夢境或幻覺。

  「在那個女孩抱過我之後,接連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好事。我和之前吵架的同學和好了。有島家的園遊會,全家三人也聯袂出席,連討厭派對的父親都參加了。這種事情平常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簡直就像幸運女神對我微笑一般。」

  「也可能只是單純的偶然。」

  「我知道!」

  燿一郎從沙發上站起來。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覺他眼中顯露出深刻的不安與焦躁。

  「但是我還是得找到那個女孩子才行。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依靠了。你說,我還能靠什麼?佐佐木!」

  佐佐木低頭不語。

  燿一郎煩躁地在室內來回踱步。厚重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就連這樣的小細節也讓他感到不耐煩。

  他現在無論如何都得找回當時的好運。

  (幸運女神……是那個女孩帶給了我好運。總之我一定得找到她。我要找到她,請她再度賜給我……)

  事後他努力回想起女孩身上的制服樣式,命令管家佐佐木調查,結果查出那是椎八場第一高中的制服。但是他卻想不起女孩的臉孔。他的記憶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

  如果能夠抱住對方,他相信自己應該就會想起來了……

  「這種迂迴的手段根本行不通。」

  燿一郎喃喃自語。佐佐木聽了搖搖頭:

  「我瞭解您的心情,但這是最安全的手段。椎八場第一高中是一所公立學校,裡頭的學生幾乎都是平民老百姓。其中自然不乏個性卑劣的人……如果他們知道燿一郎少爺是來自有錢的名門世家,一定會覬覦十文字家的財產,編造謊言接近少爺。所以我們應該保持隱密的身份,把那些女孩子一個一個帶回來確認。」

  燿一郎並沒有回應佐佐木的建言。他走向了窗邊。

  修剪整齊的草坪在烏雲密佈的天空底下,顯得死氣沉沉。燿一郎皺起眉頭,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

  當他提起要找尋幸運女神的時候,佐佐木也說了同樣的話。燿一郎當時相信佐佐木所說的,以為一定可以很快找到那個女孩,所以才照著他的建議去做。但是他的想法太天真了。轉眼間,半個月就這樣白白浪費掉了。

  這一個禮拜以來,他為了及早確認佐佐木帶來的女孩,連學校都沒去。佐佐木是趁上下學的時間綁架女學生,但有時也會像今天一樣連一個女孩都沒帶回來。他目前確認過的人數才十二名,而且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窗外傳來電視機的聲音,讓棹一郎皺起了眉頭。

  聲音是從院子斜對面的建築傳來的。那裡是他叔叔的房間。由於窗戶敞開,室內的聲音便穿過院子傳到這間房間。如果只是電視機的聲音就算了,但連叔叔的傻笑聲都聽得到。

  燿一郎緊緊咬住嘴唇。

  他的叔叔每天只會在外頭的聲色場所飲酒作樂,要不然就是在家裡看些低級的電視節目。他實在難以相信自己尊敬的父親竟然會有那種弟弟。

  燿一郎雖然還未成年,但卻無法容忍那個男人以監護人自居,在家裡胡作非為。

  (我怎麼能讓那傢伙繼續猖狂下去!)

  燿一郎轉過身,以強硬的口吻命令:

  「佐佐木,你立刻幫我辦理椎八場第一高中的轉學手續!」

  「燿一郎少爺?」

  佐佐木瞪大了眼睛。

  「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綁架計劃到此結束。我要轉到那所高中,直接去找人。」

  「您這是什麼話?十文字家的少爺怎麼可以和平民百姓一起上公立高中呢?這太不像話了!」

  「我又不是要在那裡待到畢業。只要找到那個女孩子就行了,不用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這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您如果轉進那所學校,學歷上就會留下一個污點……目前的做法是最安全的。燿一郎少爺,您不瞭解世間的險惡。請務必聽我的建言。」

  佐佐木頑強地堅持己見。他的眉頭深深皺起,似乎想要表明自己絕對不會讓步。燿一郎很少看到面無表情的佐佐木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人們在意的只有最高學歷。反正我今年畢業之後就要到英國留學了,即使中途繞一下岔路也沒什麼關係。就告訴大家我是出去認識這個社會

  吧……總有一天我會繼承十文字家族的企業。身為管理者,當然也應該知道一般平民的生活情況。」

  他越說越覺得有趣。轉學的首要目的當然是為了找到那個女孩子。不過話說回來,

  他從幼稚園到高三都一直待在強調一貫教育的私立學校,也感到厭倦了。周圍都是熟識的面孔,即使換了新學年也沒有任何新意。

  「明天就替我辦好椎八場高中的轉學手續!就算有轉學考,最晚也要在後天之前完成。知道了嗎?佐佐木!」

  佐佐木似乎還想爭辯,但燿一郎的口吻相當堅定。

  他完全不擔心轉學考會沒過。他對自己的成績相當有信心。問題在於要如何找到那個女孩。

  他當然不可能去擁抱每一個女孩子,所以他決定先憑外觀的印象鎖定目標。雖然這所高中裡可能有幾百名女學生,但總比一個一個綁架來得有效率多了吧。

  (……這可不是好玩的。已經沒有時間了。)

  燿一郎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又皺起了眉頭。

  (後天……後天我一定要轉學,找到那個女孩……)

  鐘聲響起。連續下了兩天雨,天空顯得相當陰沉。

  老師離開教室之後,學生們便衝到走廊上,往學校餐廳或福利社前進。教室裡只剩下一半左右的人。

  麻希拿著便當離開自己的座位,坐到果林前方的位子。

  「來,我們開動吧。」

  「哇──麻希。我根本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怎麼辦?這樣下去我補考一定不會過啦。」果林邊拿出便當邊哭訴。

  向麻希借來的筆記雖然都已經影印完畢,昨天就還給她了,但實際上果林只看完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麻希摸摸果林的頭。

  「乖,別哭。數學畢竟是要靠累積的。請了兩個禮拜的假,當然很難跟上進度啊。」

  「嗯……而且我都沒時間唸書。我還得去打工。」果林歎了一口氣。她以感冒為由請假的對象除了學校之外,還包括打工場所──一家名叫「茱莉安」的西餐廳。為了彌補時數,她昨天和前天都去打工,因此完全沒有唸書的時間。店長人很好,並沒有因為果林擅自請假而責備她,只說「幸好你的感冒已經好了」。這一來她更不能以準備補考為由請假。更重要的是,她如果沒有打工賺錢,就付不出電費了。

  「啊啊啊,這樣下去我一定得上暑期輔導了。」

  果林吃著寒酸的便當,無奈地喃喃自語。麻希湊過來看她的便當,好奇地問:

  「你最近的菜色怎麼感覺變差了?」

  「我不敢走進公園,每天上下學都要繞遠路……根本沒有時間好好做便當啊。」

  「喔,對了。都是因為連續綁架案……真希望犯人早點被抓到。」

  果林點點頭,打心底同意麻希的說法。這時教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進來的是大谷知花和木田亞沙子。她們應該是剛從學生餐廳回來的,但此刻不知為何滿臉通紅,顯得相當興奮,彷彿發生了天大的好事。

  「啊!麻希,果林,你們聽我說!」

  亞沙子飛奔到兩人面前。

  「怎麼了?你忘記帶錢包,沒買到午餐嗎?」

  麻希傻傻地問她。

  「才不是。別管午餐了……那個男生真的好棒!長得超美形!感覺就像王子一樣!」

  「啊?」

  「你沒聽說三年級來了一個轉學生嗎?」

  「我剛剛和亞沙子去看過了。真的是模特兒級的!沒化妝也好帥!」

  知花也加入說明。

  「他不只是外表好看,還是貴族世家出身。而且他轉學考每一科都滿分,原本念的學校是那閭銀嶺學院!」

  聽到她們大聲談論,留在教室的其他女孩子也走過來問:

  「你們是指那所私立的銀嶺學院嗎?那不是超級貴族學校嗎?」

  「他為什麼要從銀嶺學院轉到這麼普通的高中呢?難道是家裡破產了?」

  「如果破產了,就不會搭有專屬司機開的外國車來上學了。大概是一時興起吧……總之,他真的超帥。雖然感覺有些冷峻,難以親近,不過這樣更迷人呢!他真的是個名符其實的上流人士。名字叫十文字一郎。」

  聽到這個名字,有人開始思索:

  「十文字……我好像在週刊上看過這個名字,只是忘記是在哪一則新聞上看到的。不是有一家十文字企業集團嗎?它們旗下有很多家公司,像十文字化學公司、十文字物產公司之類的。」

  「沒錯沒錯,就是那個。老師們都在討論,說他是十文字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子。」

  「真的?」

  「如果幸運的話,搞不好就能釣到金龜婿了。」

  女孩子們都在歡呼。

  聽到她們的談話,男同學也開始插嘴:

  「有錢、人帥、頭腦又好啊……」

  「這年頭怎麼會有這種像是從少女漫畫裡跑出來的轉學生?一定是搞錯了。」

  但沒有人在意這些出自嫉妒心理的閒話。

  「他在哪?我也想去看看!」

  「三年A班的教室。他剛剛正在吃便當。」

  「我們走吧!」

  除了果林之外,所有的女同學都興奮地站了起來。

  知花看果林沒有放下筷子,便問:

  「果林,你不去看嗎?」

  「呃,因為……我總覺得有點……」

  又不是動物園的熊貓,一群人這樣過去看好像不太好吧──果林正要這麼回答。

  但這時麻希卻揮揮手笑著說:

  「沒用啦,知花。果林已經有雨水了。」

  「啊?」

  只有果林一個人表現出驚訝的神情。其他女孩子都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這樣啊。原來如此。」

  「雨水看著真紅的眼神真的好認真。」

  「沒想到純真的果林也屈服在雨水的猛烈攻擊之下了。」

  「什麼時候誕生的新情侶啊?怎麼都沒跟我們說?我們會幫你慶祝的。」

  「你、你們說什麼啊?沒這回事!」果林拚命抗議。面對這種天大的誤會,她的臉燙到幾乎要噴火了,汗水也浸濕了脖子。

  (雨水的確很親切……可、可是他跟我才不是那種關係。怎麼可以亂說……這樣太對不起雨水了。)

  她環顧四周,很幸運的健太不在教室裡。他大概到學生餐廳去了。如果他在場,果林一定不敢正眼看他。

  「哎呀,你不用再隱瞞了!」

  「沒錯沒錯。真紅,你不用跟來了。免得雨水以為你喜歡上了別人。」

  「你們錯了!她除了自己的男朋友之外,一定看不上別的男人。」

  果林沒有發覺同學們是因為看她滿臉通紅的樣子覺得好玩,故意取笑她。她重重地蓋上便當盒蓋,站了起來。

  「討厭!雨水跟我真的沒什麼……我要去看!我也要去看!我也對長得帥的男孩子很有興趣啊。」

  數分鐘之後,果林和其他同學都來到三年A班的教室前方。

  得到消息的不只一年D班的學生。走廊上擠滿了女學生,簡直就像拍賣會場。不過現場完全聽不到尖叫聲,也沒有人擅自闖進教室。這大概就是亞沙子所說的「難以親近的氣質」吧。每個人都只能從門窗縫隙偷窺。

  「你們看,他長得好像上一期Men'S雜誌的模特兒喔。」

  「我覺得十文字長得更帥。糟糕,他正是我喜歡的那一型耶!」

  「不過他的態度未免太冷酷了吧?雖然長得很帥,可是感覺好傲慢。」

  「你真笨,就是這樣才棒啊。王子都是很有尊嚴的。」

  大家都只是低聲細語地交談。

  「果林,你過來吧。從這裡可以看得很清楚。」

  麻希順利地穿過人群,抵達教室後門。她把臉貼近門縫,拉著果林的袖子。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不過就是一個轉學生而已呀!」

  「你喜歡雨水就老實說吧。」

  「才不是!」果林低聲反駁,也把臉湊近門縫。

  坐在教室中間最後一個座位上獨自吃便當的,似乎就是傳說中的轉學生──十文字燿一郎。果林因為彎著腰從門縫偷窺,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只知道他已經吃完飯,正在收拾便當。

  其他同學並沒有疏遠他。相反的,留在教室裡的人──特別是女學生──似乎都很想和他說話。只是因為她們都無言地牽制彼此,再加上燿一郎本人冷漠的態度,讓人感到難以接近。他應該也察覺到教室內及走廊上的視線,但似乎已經抱定「沒有必要和這些人說話」的想法,完全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傲慢到了這個程度,反而讓人覺得有些痛快。

  果林把貼在門縫上的臉換了一個角度,想要看清燿一郎。

  就在這時……

  (?)

  她感覺一陣涼意穿過背脊,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以驚人的速度在血管中奔馳。她的心跳急劇加快。

  「哇!」

  這時她已經無心確認對方的長相。她低聲呻吟,雙手環抱自己的身體。她沒有辦法在眾人推擠之下繼續站在門口偷窺,只好勉強移動發抖的雙腿往後退。

  這個感覺就像是……

  (和接近雨水的時候一樣!)

  吸血鬼的本能──雖然在果林的情況是增血而非吸血──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此刻她體內的血液一定正以驚人的速度增加。

  (怎麼會這樣!我前不久才把血放出去啊。)

  但她的身體正由內部送出強烈的訊息。

  她想咬人。

  她想要將利牙深深刺進對方的喉嚨,穿破皮膚,將銳利的牙尖刺進頸動脈,把多到快要滿溢出來的血液送進對方的血管中,享受全身酥軟的快感,她已經等不及了。

  (不行,現在是白天,又在學校……絕對不行!)

  果林退到走廊的牆邊,癱坐在地上。麻希發覺異狀,穿過人群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問她:

  「你不要緊吧?怎麼了?」

  「我、我好像是貧血……好痛苦。」

  「貧血?可是你的臉好紅啊。不管了,我們到保健室吧。」

  麻希正要拉果林起來,走廊上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教室的後門打開,走出來的正是燿一郎。眾人似乎都被他的氣勢震懾,主動分出一條路。

  然而坐在牆邊的果林一時卻無法移動。她剛好與走出教室的燿一郎面對面,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公尺。

  (……不會吧!)

  果林在心中吶喊。

  她記得這張臉。這正是果林三個月前在椎八場公園咬住的對象。

  (怎麼搞的?他為什麼會轉到我們學校……該不會是露出馬腳了?)

  燿一郎的視線停留在果林身上。大概是果林坐在地上的樣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吧。他臉上顯出狐疑的神情。

  「嗚……」果林壓住嘴巴。

  她感覺胸口一陣疼痛,呼吸困難。沸騰的鮮血造成的衝擊過度激烈,讓她的身體難以適應,產生了想吐的衝動。

  (糟、糟糕!我真的不行了!)

  她像彈簧般跳了起來。

  「果林!」

  她不顧麻希驚訝的叫聲,快速跑過走廊。騷動的血液讓她發昏,但她無法悠閒地慢慢行走。她必須盡快遠離那名轉學生才行。

  走廊的底端是樓梯。她必須趕快跑下樓,回到教室。

  然而這時她卻一腳踩空了。

  「咦?哎呀呀啊啊啊!」

  「砰砰砰砰」的聲音摻雜著慘叫聲,一路跌落到樓梯間的平台。

  「果林!你不要緊吧?果林!」

  麻希非常瞭解果林迷糊的個性,連忙跟著跑下樓,

  其他學生也來到樓梯口看熱鬧。

  「你沒有受傷吧?剛剛怎麼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哇!好大的一個包!」

  「好痛!嗚嗚嗚嗚嗚……」

  「摔成這樣當然會痛!亞沙子,你來幫忙。我們得把她帶到保健室才行。」

  麻希請同學幫忙,將果林扶起帶下樓梯。

  燿一郎從上方俯瞰樓梯,顯得相當疑惑。

  「這麼豪爽的摔法……我好像在哪裡看過……」

  他無聲地在口中複述剛剛聽到的名宇。

  「她叫……果林?」

  果林額頭上敷著冰毛巾,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休息。她雖然跌下十二階的樓梯,受的傷卻只有頭上的一個包。

  麻希很擔心,要她早退去看醫生。不過果林因為常常跌倒,很清楚這點程度的跌傷沒什麼大礙。她不想去看醫生,只想要冰敷頭上腫得像紅豆餅一樣的包。

  「我會幫你抄第五節課的筆記。還有老師那邊我也會幫你說一聲。」

  「嗯。果林,你最好還是乖乖在這裡休息一陣子吧。」

  「謝謝……」

  「你去看轉學生這件事,我們不會跟雨水說的。放心吧。」

  「這……你們為什麼要提到雨水?這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吧?真是的!」

  「你別太興奮,會刺激到傷口喔。哈哈哈哈……」

  麻希等人看到果林氣得滿面通紅,哈哈大笑走出了保健室並關上門。

  果林仍舊一臉生氣的表情,頭頂著冰毛巾躺在床上。保健室的老師去上研習課了,

  因此房間裡只有果林一個人。

  (雨水聽了一定會不高興。明明就是我單方面造成他的困擾啊。)

  她和雨水之間的關係絕非像麻希她們所說的那樣。他們既不是情侶也不是男女朋友。

  雨水只不過是她的同班同學兼打工同事。他曾幫她處理過噴出的鼻血,並且替她保守了異常體質的秘密。

  (……這樣想起來,我替他帶來的麻煩還真多。)

  果林曾在打工時從梯子上摔下來,多虧雨水在下面接住她。另外她昏倒的時候也是雨水把她背回家的……

  (雨水的背好寬,好溫暖,趴在上面真的很舒服……)

  果林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不禁把棉被拉到鼻尖。

  (可、可是,我跟他只不過是普通的同學而已。雖然我的血液會對他產生反應……啊,對了,三年級的那個轉學生──好像是叫十文字燿一郎吧?我的血碰到他也會產生反應……糟糕!他不就是我以前咬過的對象嗎?)

  果林想起事情的嚴重性,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撿起從頭上滾落的冰毛巾,邊敷著頭上的腫包邊坐在床上想著。

  燿一郎的確是她三個月前在椎八場自然公園攻擊的對象。杏樹那時候好像也說過,無法完全操縱他的記憶。杏樹雖然抹去了懼一郎被咬的那段記憶,但如果他們經常碰面,或許會刺激到他的潛在意識,讓他想起當時的情景。

  「糟糕!怎麼辦?如果被人知道我是個會增血的吸血鬼,那實在太丟臉了!」

  果林情不自禁地抱頭高喊,立刻又恢復清醒遮住嘴巴。幸好走廊上沒人,也沒有人在保健室裡。

  「呼,好險好險……我得冶靜一點。」

  她把手放在怦怦跳動的胸口,不斷提醒自己。如果不注意的話,洩漏秘密的搞不好不是那名轉學生,而是她自己。

  (他記得我嗎……不對,看他剛剛的表情應該不記得才對。如果他記得我咬過他,一定會表現出更驚訝的表情。嗯,不過上次看到他就覺得一副上流人士的樣子,原來是出身貴族世家呀……咦?)

  果林的血液既然會對燿一郎產生反應,是否也代表他正面臨不幸呢?

  (怎麼會呢?他到底哪裡不幸了?)

  果林開始思考。

  他不可能為家計問題煩惱。

  (我才應該煩惱呢!幸好打工的日子是明天。腫了這麼大一個包還去打工,實在太可憐了。哎,這個月的電費又……不對,現在先別管這個了。)

  他的轉學考考了滿分,腦筋一定也很好,所以也不可能為了課業問題煩惱。

  (真羨慕頭腦好的人……我回家還得寫數學作業,可是老師上課講的我都聽不懂。

  哎!早知道就不要請兩個禮拜的假了。怎麼辦?不對,我應該要想想那個轉學生到底面臨什麼樣的「不幸」。呃,其他還有什麼可能性呢?)

  他長得很帥,在轉學的第一天就被當作偶像看待。只要他喜歡上的對象,絕對不會拒絕他的追求。所以他應該也不會為戀愛問題而苦惱。

  果林越想越覺得自己反而更不幸。

  (我的外表平凡,腦筋也不好,又很窮。在吸血鬼當中又屬於特殊體質……哎,剛剛真的好危險。我差點就要在一大堆人面前噴鼻血了。好丟臉……)

  果林光是想起剛才的情景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她不禁把頭埋進棉被裡。

  也許是因為撞到頭部的時候受到衝擊,或者是因為內出血造成頭上的包,她身上沸騰的血液總算平息下來了。

  但是十文字燿一郎這個危險因子仍舊存在。不光是因為他會刺激果林的血液,更因為他之前被咬的記憶隨時都有可能恢復。就這一點而言,這名轉學生也許比雨水健太還要危險。

  (他現在好像還不記得我……幸好我們年級不同,只要我不去主動接近他,兩人就不太可能會碰面。這點倒是比雨水的情況好多了。)

  鐘聲響起,第五節課結東了。果林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

  她剛剛撞到的頭雖然還很痛,但是已經比剛跌下樓梯的時候好多了。想到落後的課業進度,她得盡可能多上幾節課才行。

  當她回到一年D班的教室前方,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了。

  「啊。」

  「呃……」

  迎面走出來的正是雨水健太。果林緊張得差點又要舉起雙手毫無意義地亂揮,不過還是勉強克制住了。她隨口打了招呼:

  「雨、雨水啊。你還好吧?」

  健太露出無奈的表情。

  「你竟然問我還好吧?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你吧。時任說你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什麼?」

  果林想到自己的蠢事已經被大家知道,臉頰不禁又開始熱了起來。

  (真討厭。好丟臉……)

  看到果林紅著臉說不出話,健太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栘開視線低聲問:

  「你不要緊吧?」

  「嗯。不要緊。只是腫起了一個包。」

  「這樣啊……那就好。」

  健太鬆了一口氣,露出微笑。果林也跟著笑了出來。但這時她忽然發覺到兩人此刻等於是面對面站在門口彼此凝視。健太似乎也發覺到這一點。

  他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總、總之,不要老是摔跤。很危險!」

  他丟下一句等同於廢話的勸告,便加快腳步走出教室。

  果林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不知為何輕輕歎了一口氣,走進了教室。

  剛剛健太問她「不要緊吧」,那魯莽卻又充滿關懷的聲音仍舊在她的耳中迴盪。她一想起來胸口便感覺一陣輕微的疼痛。

  (……糟糕!難道我的血又開始在騷動了?)

  沒錯。她的臉頰開始發熱,心臟也跳得很快──這下慘了。

  (我來想想別的事情吧。呃,現代國文的功課……啊啊啊,我有一半以上都不會寫呀!不知道麻希有沒有寫作業。我去問她吧。)

  當她停止思考雨水健太的事,胸口的疼痛便消失了。

  (還好,血液好像沒有增加大多。)

  果林鬆了一口氣。

  她的心還在怦怦跳,但應該已經沒事了。

  (哎,真是的。連三年級的轉學生也會讓我的血液增加,再加上可怕的椎八場公園綁匪……我現在似乎四處面臨危機。回家之後得跟爸媽商量才行。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應該是……)

  ──還沒做完的作業!果林急忙走向麻希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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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8 01:3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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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8 01:40 AM 編輯

  【第二章  增血鬼蒙受不白之冤】

  放學的鐘聲響了。

  「今天就講到這裡吧。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喔。」

  導師白井面帶笑容對學生說完這句話便走出去了。教室裡頓時充滿了喧嘩聲。有人飛奔跑出教室,也有人還坐在位子上和朋友聊天。

  「拜拜,果林。明天見。」

  麻希迅速地收拾完畢便跑出教室。她要趕著去上社團課。

  果林拿起書包,把抽屜中的課本和筆記本塞進去。

  她沒有參加社團,今天也不用打工。這種日子就應該早點回家,複習請假時的進度。否則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她補考一定也會不及格。

  (椎八場公園的綁匪不知道抓到了沒有。這兩天都沒有聽到綁架案的傳聞……不過也可能只是被害人沒有張揚。這樣一來就不知道有沒有發生案件了。所以還是別走公園那條路比較保險吧?)

  這時外面走廊上不知為何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異樣的緊張氣氛。但果林並沒有特別在意,直接走出了教室。當她推開半開的門,不禁緊張得吞了一口口水。

  站在教室前方的正是十文字燿一郎。他全身上下流露出貴族氣息,光是站在那裡便吸引眾人的注意,怪不得走廊上會這麼安靜。

  (為、為什麼?)

  果林原本以為兩人年級不同,只要不刻意去接近對方就不會有碰面的危險。

  她因為過度緊張,兩隻腳彷彿黏在地板上無法動彈。

  燿一郎原本靠在牆壁上,看到果林走出來便站直了身體。他把果林從頭到腳掃視了一次,像要確認無誤一般。走廊上有許多學生,從其他教室的窗口也有不少人在窺視,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視線只集中在果林一個人身上。

  「真紅……果林?」

  果林不知道他足從哪裡打聽出自己的名字。她也無心顧慮對方的語調是否有失禮貌,只是不發一語地猛點頭。

  燿一郎點了點頭,直直走到距離果林只有十公分的地方。

  (咦?咦?這是……怎麼回事啊?)

  下一個瞬間,燿一郎便抓住果林的肩膀,緊緊地抱住了她。

  「哇!」──她聽到周圍的人發出叫聲。

  (這、這、這個人在搞什麼!)

  果林完全沒有預期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嚇得全身僵硬無法動彈,也叫不出聲音。

  燿一郎仍舊抱著她,並低聲說: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抱住我的,果然是你。」

  「什麼!你、你想起來了!」

  聽到果林的叫聲,燿一郎露出會心的微笑,說:

  「果然是你。」

  「啊?」果林感覺腦中彷彿飛過一束煙火。這是她的思考發生短路冒出火花。

  (糟、糟糕了!)

  她這時才想到應該裝傻,問他「你在說什麼」。但為時已晚。她剛剛的回答等於已經承認了。

  她的秘密就要曝光。全校同學都會從燿一郎口中得知她是吸血鬼──雖然這個稱呼嚴格說起來並不正確。

  果林從整張臉到脖子都在發燙。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這時異狀又發生了。

  噗通!她的身體重重地痙攣了一下。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體溫急劇上升。

  (這、這該不會是……又來了?)

  她太接近燿一郎了。剛剛撞到頭部之後收斂的血液又開始騷動。這樣下去太危險了。

  果林不斷地掙扎。

  「討、討厭!放開我!」

  「?」燿一郎似乎很驚訝,把手放鬆了一些。就在這個時候──

  「……你、你在做什麼?」一個帶著驚訝與憤怒的聲音大聲質問。

  「放開她!」說話的是雨水健太。他抓住燿一郎的手臂,試圖讓他放開果林。

  「不要隨便碰我。」燿一郎以冷酷的口吻說完,揮開了健太的手。

  果林趁燿一郎鬆手的時候急忙跑開了。她差點絆到腳,連忙伸手去扶教室的牆壁。

  她抬起頭,看到橫擋在前方的白色襯衫。

  健太背對著她,像以身體保護她。

  (雨水……)

  她的心情頓時鬆懈,差點就要癱坐在地上。她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緊緊抱住,全身肌肉都處於緊繃的狀態。

  (啊……不、不行!)

  果林差點靠到健太的背上,連忙站住了腳步。她的血液仍舊在騷動。過分接近健太也是很危險的。

  健太正以激烈的口吻質問煙一郎。果林雖然在他背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可以察覺到健太打從心底生氣。

  「你到底在搞什麼!性騷擾是最差勁的行為!你難道不知道真紅很討厭你這樣對她嗎?」

  「果林怎麼會討厭呢?」燿一郎的回答很乾脆。他已經直呼果林的名字了。

  「你、你以為你是誰呀?別開玩笑!她剛剛不是還在掙扎嗎?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好看,所有的女生都會對你唯命是從!」

  健太的這番話表達了所有男同學的心聲。但燿一郎只是「哼」地笑了一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果林自己喜歡我。她曾經主動抱過我。」

  看熱鬧的人群發出驚訝的叫聲。

  (討厭!怎麼可以在大家面前說出這種事!)

  果林感覺腦中彷彿有顆炸彈引爆。她的思考線路已經燒斷了,連血液的騷動都因為驚嚇過度而被拋在腦後。她的體溫急速上升,流了滿身大汗。

  「不、不是……那、那是、那個……」

  她雖然曾經抱住燿一郎,但絕對不是出自戀慕之心。但是她當然不能告訴他,事實上她是個吸血鬼,只想咬住對方的喉嚨。更何況她不是要吸人血,而是要送血。這種特異體質實在是太可恥了,她絕對不想說出來。果林想不出適當的藉口,只能慌慌張張地把手伸到面前亂揮。

  燿一郎看看健太,又將視線轉向果林,露出了微笑。

  「你當然不可能會主動去抱自己不喜歡的人吧?」

  「……不、不是。我……那、那只是……那個……」

  他似乎不記得果林曾咬住他送血,誤以為果林是對自己有好感。

  果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燿一郎泰然自若地對她說:

  「我是為了找你,才轉到這所學校來的。我需要你。真高興這麼快就找到你了……

  別管那些看熱鬧的人。反正不管你是否想要隱藏秘密,那些低俗的人都會四處傳播八卦新聞。不用在意。」

  (你不在意就算了,我會在意呀!)

  走廊上除了果林、燿一郎和健太之外,還圍了好幾圈人牆。她必須想辦法瞞騙過去才行。

  但是她該找什麼樣的藉口呢?

  (怎麼辦……我、我找不到適當的藉口……)

  她越來越想哭,視線四處飄移,最後停在健太的臉上。他滿臉通紅,表情充滿了怒意,緊閉著雙唇。

  她想起之前健太也曾目睹她抱住在公園睡午覺的上班族男性。他沒有看到果林咬住對方的一幕,卻誤會她在從事援助交際,還曾經斥責她不應該再做那種事了。關於那件事她也還沒有機會向他解釋清楚。

  (雨水一定很驚訝吧……再加上上次那場誤會,他一定會輕視我,以為我是喜歡投懷送抱的輕浮女孩……)想到這裡,原本跳得很快的胸口彷彿被勒緊了一般。她眼中噙著淚光,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健太大聲說:

  「等一下!就算真紅抱住你了,你也不能斷定她喜歡你呀!」

  果林瞪大了眼睛。

  健太的聲音當中沒有輕蔑或惡意。相反的,他似乎為驚嚇到說不出話的果林辯解。

  他的心情似乎非常激動,額頭上都是汗珠,臉上的表情顯得相當認真。

  (你竟然替我辯護?)

  果林感覺胸口一陣刺痛。但這和剛剛令她難過的疼痛感受不太一樣,是一種甜美的痛楚。

  (雨水……)

  果林無法發出聲音,只能默默地看著健太。這時健太又繼續對著燿一郎大吼:

  「你聽好。被她抱過的不只是你一個人!我曾經看到真紅抱住陌生的上班族歐吉桑,還有……」

  這時圍觀的人群發出「哦哦哦哦」的驚歎聲,阻斷了健太的話。大家都開始議論紛紛。

  (……天啊啊啊啊!雨水,你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

  果林感覺腦中彷彿有顆氫彈爆炸。她的思考線路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這種辯護方武簡直就是幫倒忙。

  健太似乎也發現自己說錯話,閃上嘴巴回頭看著果林。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真的嗎?那個女生有抱人的癖好?」

  「她抱住上班族歐吉桑?好低級的興趣喔。」

  「與其說是興趣,不如說是援交吧?對方是歐吉桑耶。」

  旁觀者的竊竊私語有如利針一般扎進果林的心中。燿一郎呆呆地看著健太和果林。

  「不、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啊……」她感到無地自容。

  「鳴哇啊啊啊啊啊啊!」果林從走廊飛奔逃跑。

  她奔跑的速度彷彿在腳底裝了噴射引擎。健太和燿一郎都來不及制止,只能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這樣啊。」

  果林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之後,燿一郎回頭看著健太,微微點頭。

  「你是這一班的吧?叫什麼名字?」

  「我叫雨水健太。我才想問你是誰哩!」

  健太原本因為剛剛的失言而感到困窘,此刻已經恢復精神,回瞪了燿一郎一眼。但燿一郎絲毫不為所動。

  「我是三年A斑,十文字燿一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果林也許並不是特別喜歡我。」

  健太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坦率地接受自己的說法,不禁睜大了眼睛。但懼一郎還沒有說完。

  「但是我不能退縮。我知道你喜歡果林,但是請你不要干涉我跟她之間的事。」

  「什麼?我、我怎麼會……」

  健太連耳根子都紅了,滿身大汗高聲抗議。

  「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不要亂解釋!我跟真紅只不過是同班同學!」

  「那你為什麼要用那麼凶狠的三白眼瞪我?」

  「我的眼睛長這樣是天生的,不用你管!」

  「那真是失敬了。既然你們只是普通同學,那就更不應該出面干涉。請你不要多管閒事……失陪。」

  燿一郎的道歉方式反倒讓人有受到嘲弄的感受。他說完這些話就轉身離去。留在原地的健太呆了片刻,發現周圍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連忙飛快地溜走。

  主要人物離場之後,人群終於開始散去。

  「好精彩,情敵之間要展開戰鬥了。」

  「不過那個轉學生還真怪……叫真紅的那個女孩更怪。」

  「有什麼關係?反正很有趣啊。要不要賭賭看誰會贏?我賭十文宇贏。」

  「好啊。那我就押一千元賭一年級那個看起來很凶的傢伙。他雖然找了一大堆藉口,不過那女的一定也對他有好感。」

  「女生應該比較喜歡長得帥又多金的男生吧?我猜那個三年級的一定會一舉獲勝……我就冒險賭兩千元吧。」

  男同學完全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然而……

  「她是援交妹耶,好低級。真是本校之恥!」

  「話不能這麼說吧……真紅她剛剛不是否認了嗎?」

  「可是她還抱過中年歐吉桑!如果不是援交,那就是在搞不倫之戀。」

  「沒錯。她也曾經抱過十文字學長,還親了他……她一定很擅長用下流的手段色誘男人。」

  「對呀。她長得又沒有很漂亮。真討厭,自以為是的傢伙!」

  女同學之間的談話似乎逐漸蒙上帶有敵意的色彩。

  燿一郎離開學校。一台賓士停在校門前方等他。他看了駕駛座一眼,便皺起眉頭。

  坐在駕駛座的不是司機中岡,而是管家佐佐木。

  「怎麼了?為什麼是你來接我?」

  「我很擔心少爺的安危,所以就親自前來迎接。」

  燿一郎坐進後座關上車門。坐在駕駛座的佐佐木發動了汽車。

  「您沒有遭遇任何危險吧?像是被暴力教師拳打腳踢、被不良少年恐嚇勒索,或是被淫亂的女高中生誘惑……」

  「沒事。大家都離我遠遠的,幾乎沒有一個學生跟我說話。」

  「那是一種稱作疏遠的欺負方武。這種學校果然不適合燿一郎少爺,請回到銀嶺學院吧。我會再去找女學生到家裡。」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那個女孩了。」

  「什麼?已經找到了?」

  「沒錯。我看到很眼熟的女孩,就抱住了她。不論是體型或是頭髮的氣味,都和我記憶中的完全一樣。她本人也承認了……早知道我就應該早點轉學。這樣就不用白費半個月的時間了。」

  燿一郎因為達成目的,聲音顯得相當喜悅。相反的,佐佐木的回話卻帶著歎息的口吻:

  「這樣啊。」

  「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嗎?」

  「啊,不,沒這回事……不過既然找到了,就不用繼續上這所學校了。您可以直接到那位女學生家裡拜訪。」

  燿一郎沉思了一陣子。

  他想到女孩剛剛明顯地表現出困惑的樣子,甚至滿臉通紅,好像隨時要哭出來。他也想到那個毫無顧忌向自己挑釁、面貌凶狠的一年級男生。

  那傢伙一定也喜歡果林。雖然在燿一郎問起的時候,對方滿臉通紅地否定了,但從當時的情形來看絕對沒錯──

  「不。我要繼續上這所學校。我還沒取得果林的同意。另外,我也得堂堂正正地面對雨水的挑戰。」

  「雨水?」佐佐木反問。

  燿一郎沒有回答,心中開始思索從明天起該採取什麼樣的方式接近果林。

  (總之我得先確認果林喜不喜歡我。)

  他並沒有發現坐在駕駛席的佐佐木正從後照鏡中觀察他的表情。

  果林的家位於小丘上的一棟古老洋房。此刻洋房的大門被推開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衝進屋子裡,接著便傳來穿透天花板的尖銳哭聲。

  「……嗚哇──我已經沒有臉再去上學了!」

  果林邊哭邊跳上自己的床。她雖然很想和家人商量對策,但現在是一年當中白天最長的時期,家裡其他人都還在睡夢中。她只能孤獨地抱頭痛哭。

  今天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她去偷看三年級的轉學生,結果血液開始騷動,害她從樓梯上摔下去。放學的時候,那名轉學生又在眾人面前抱住她,向她告白:「我需要你。」雨水健太為了幫陷入恐慌的她辯白,還暴露出她之前抱住上班族男性的事情。

  雖然她吸血鬼的身份沒有被拆穿──不,事情到這個地步,她還寧願大家知道她是個吸血鬼。

  (他們一定以為我是個援交妹……我明明就不是啊。好丟臉!我已經沒臉再見到學校同學了!)

  果林俯臥在床上,手腳不停地亂揮。但不久之後她就因為興奮過度的反作用陷入夢鄉。

  「……喂!」

  「啊,好痛!」

  一隻拖鞋拍在果林頭上,她終於醒了過來。

  她的母親凱蓮拉正站在床邊,將書包拿到她面前。

  「媽媽……」

  「你怎麼可以把這種東西丟在走廊上!害我差點就被絆倒。大家雖然在黑暗中也看得到東西,但是剛睡醒的時候都睡眼惺忪的。你小心點!」

  凱蓮拉豐滿的軀體裹在深紫色的晚禮服中,單手叉腰挺著胸膛破口大罵。她的五官相當分明,也使得生氣的表情更具有震撼力。一點芝麻小事彷彿都會被她輕易擊破。

  果林抬頭看著母親,雙眼頓時湧出淚水。

  「媽媽……怎麼辦?我從明天開始就不能上學了!」果林哭著抱住母親。

  十分鐘之後……

  真紅家的客廳召開了家庭會議。

  「自然公園的綁架案雖然也很危險,不過犯人的目的不見得是果林吧?既然這樣,只要暫時不要到公園裡頭就行了。」

  果林的父親亨利歎了一口氣。凱蓮拉將塗成暗紫色的指甲抵在下巴上沉思了一陣子,接著說:

  「沒錯。比較麻煩的是那個叫十文字燿一郎的轉學生。如果他想起被果林咬的事情,後果就不堪設想……幸好他現在好像誤會了。」

  「那已經夠丟臉了!大家都以為我喜歡亂抱陌生人。」

  「哦?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我跟哥哥不一樣……」

  果林無奈地回答。在一旁插嘴的是她的哥哥──真紅煉。她哥哥今天雖然剛好在家,但平常多半待在別的女人家裡過夜。她可不希望被人和這種色情狂哥哥扯在一起。

  「與其讓大家以為我是個援交妹,還不如告訴他們我是個吸血鬼……」

  「笨蛋!」

  雙親和哥哥齊聲對著果林怒罵,讓她不得不住嘴。接著杏樹又給了她最後一擊:

  「姊,你真的很笨耶.而且基本上,你根本不會吸血呀!」

  「嗚嗚,別說了。我也覺得很丟臉啊……我當然也希望自己是個正常的吸血鬼!」

  果林眼中泛著淚光。杏樹聳聳肩說:

  「反正他不記得被咬的事吧?那你應該想辦法瞞騙過去才對。譬如你可以告訴他,當時是因為看到一條蛇或毛毛蟲,驚嚇之餘才會抱住陌生人。」

  「啊!說得也對。早知道我就這麼說了!」

  「現在才想到未免太遲了吧……」

  煉無奈地說。凱蓮拉也點點頭。

  「這孩子真不懂得臨機應變……既然這件事被全校同學知道了,就不可能消除那個男孩被果林抱住的記憶了。有些人的心智的確比較不容易受到控制。能夠清除被咬的記憶,已經算很不錯了。」

  「咬住對方的脖子不一定是為了吸血吧?」

  「我說過了,別把我跟哥哥扯在一起……」

  果林低聲抗議。亨利以困惑的表情看著天花板,摸摸自己的鬍子說:

  「不過啊,親愛的,果林光是接近那個男孩血液就會騷動。這點不太妙吧?更何況她們班上已經有一個雨水同學了。現在等於是又增加了一個導火線。」

  「你說得沒錯,爸爸!而且我本來已經決定要躲避十文字,他卻主動接近我。我該怎麼辦呢……我只想得到請假這個方式。」

  「可是你如果請假了,他會不會直接跑到我們家來呢?」

  煉的問題讓客廳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每個人都面面相覷。

  「那可不行。雖然說一般人不太可能找到這棟房子……」

  「畢竟對方有能力破解杏樹的記憶操縱術……為了預防萬一,我們得先想出一個對策才行。」

  「陰天或晚上可以利用蝙蝠讓他迷路。」

  「晴朗的白天大家都在睡覺,如果一般的結界被破除,我們也無計可施。這下可糟了!

  果林也開始感到惶恐。

  對方如果跑到這裡來,的確會更麻煩。吸血鬼的家裡有許多不能給一般人看到的東西。即使是果林的摯友麻希也從來沒有到他們家裡來過。

  「這、這該怎麼辦呢?」

  她的哥哥聳聳肩,攤開雙手說:

  「你乾脆去當他的女朋友算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哥哥!」

  「戀愛就是這樣。你越想要逃,對方就越想追你……你如果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他就會心滿意足,也不至於跑到家裡來了。更何況戀人之問即使咬了脖子也沒什麼奇怪的。所以即使你增血的週期被打亂了也沒關係。當你的血快要溢出來的時候,只要咬住他就行了。」

  「可、可是……我從來沒有跟男孩子交往的經驗啊。」

  「每個人都必須通過第一次的經驗,才能得到成長。」

  「雖然以果林的個性而言有些困難……不過煉的說法也滿有道理的。」

  聽到母親贊成他的說法,煉繼續說下去:

  「那傢伙臉長得帥,頭腦又好,是個有錢的世家子弟。最特別的是,他竟然喜歡上你。不是嗎?」

  「你說『特別』……是什麼意思?真可惡!」

  「好了好了,果林,你先別鬧了。聽煉把話說完吧。」

  「可、可是……」

  果林想要反駁,卻被父親制止。煉滔滔不絕地接著說:

  「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你這輩子大概永遠碰不到第二個了。又不是叫你馬上跟他結婚,你就姑且先跟他交往看看吧……難道說,你已經喜歡上別的男人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強迫你。」

  「啊……」果林一時說不出話來,腦中不知為何閃過一名同班同學的影像。他長得很高,面貌雖然凶狠,內心卻相當溫柔……

  (不、不對!我雖然很感謝雨水對我那麼親切,但是我對他絕對沒有特別的感情……)

  果林想起雨水健太,不禁感到有些狼狽,連忙猛搖頭。

  「怎麼搞的?你果然還沒有喜歡的人。那就沒問題啦!反正先交往看看吧。就當作學習一次經驗也好。」

  煉說完看看手錶,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要走了。我離開真理子房間的時候,已經約好晚上會回去……那女的血味道很棒,只可惜嫉妒心太重了。」

  他說完便大步走出客廳。

  「回去?那孩子到底住在自己家裡還是女朋友家啊?」

  凱蓮拉皺起眉頭。果林還在抱頭苦思。

  「怎麼辦?哥哥說的那種做法,我根本辦不到啊!」

  「嗯,要不要和那個少年交往,就交給果林自己來決定吧……總之你明天還是照常去上學,看看對方如何出招。」

  「沒錯。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讓他白天跑到這個家來。」

  「可、可是我被大家誤會是援交妹耶……好丟臉。」

  「熟知你個性的人絕對不會相信那種傳言。雖然算不上什麼好藉口,不過你就照杏樹剛剛說的方式瞞騙過去吧。」

  果林想不出其他好王意,只好點頭答應。

  「嗯……那我要回房間唸書了。」

  過著白天生活的果林平常和家人的接觸就只有從黃昏到她上床的這段時間。所以她雖然有自己的房間,平常仍舊會在客廳寫作業或唸書。

  但她今天卻想要一個人獨處。

  (哎……明天我該怎麼面對麻希和雨水他們呢……)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正要關上房門,卻被擋住了。她回頭一看,原來杏樹也跟著她走出了客廳。

  「怎麼了?」

  「嗯,我也想回房間……姊姊,那個叫雨水的同學怎麼了?你碰到他的時候,血液不是也會開始騷動嗎?」

  「也沒怎樣……我只要接近他,血液就會增加。反正我會盡量不去惹麻煩的。」

  她原本以為只要讓健太幸福,自己也可以回復平靜的生活。但她非但沒有讓他幸福,反而替他帶來了不少麻煩。

  (雨水今天也出面幫我……雖然幫上了倒忙……)

  果林想起擋在她前方的白色襯衫背影,不禁把手貼在發燙的臉頰上。

  「怎麼了?」

  「嗯,沒事……比較麻煩的應該是十文字吧。」

  「你要跟他交往嗎?」

  「呃……這、這個嘛,我還沒有下定決心。」果林慌慌張張地揮手。

  就如哥哥說的,以男朋友而言,他擁有絕佳的條件。

  (大家都說他像個王子,實際上他也真的很帥……不過我也沒有特別想要和他交往啊!)

  她回想起被他擁抱的情景,心跳又開始加速。

  (他身上有淡淡的青檸檬香味,大概是男用古龍水的味道吧。他的手臂把我整個人都包住了。他雖然看起來很瘦,不過應該有將近一百八十公分。所以他的體格比我大一圈也是很正常的。我那時候心臟跳得好快,全身都在發熱,呼吸困難……)

  ──接著便產生咬住對方的衝動。

  果林感到無力,伸手扶住牆壁。

  比雜誌模特兒還要帥的英俊學長抱住了她,但她的反應卻與浪漫完全絕緣。

  不過燿一郎為什麼會刺激她的血液呢?看他那副超級自信、目中無人的態度,很難想像他會遭遇什麼不幸。

  「姊姊。」

  「什麼事?」

  聽到妹妹叫她,果林才被拉回現實世界。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放棄那個叫十文字的男孩。你們太不相配了。他一定很快就會對你感到厭倦,把你給甩了。」

  「為什麼?你幹嘛那麼篤定地說我會被甩?」

  「你有自信不會被甩嗎?」

  「呃,這個……」果林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的確。她實在想不透那種王子型的男生怎麼會喜歡上自己。燿一郎既然會突然愛上她,當然也有可能突然感到厭倦而甩了她。

  「我覺得對姊姊來說,應該是……哎,算了。晚安。」

  杏樹似乎有話想對默默無言的果林說,但很快就停住了,露出含意深遠的微笑回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是雨天。早晨的路上,學生們三五成群,撐著傘邊走邊說話。不時有騎著腳踏車的學生,穿著雨衣穿梭正步行的同學們之間。

  「早安。」

  「早安。今天的體育課大概不可能在外面上吧?」

  「嗨。今天的雨好大。」

  「你那是新傘吧?好漂亮的顏色。」

  果林穿過校門,剛好看到同班同學,便向她們打招呼:

  「嗨!知花,由佳,早安!」

  知花和由佳回頭看了她一眼。

  然而兩人並沒有向她打招呼。她們瞪著果林,彼此低聲說了些悄悄話,便加快腳步走向教室。

  「咦……怎麼搞的?」果林不禁呆住了……該不會是為了昨天那件事吧?

  (可、可是……我們昨天還聊得好好的啊。怎麼會突然……)

  她懷著不安的心情走進教室大樓。在走廊上,擦身而過的學生看著她的眼神似乎都帶著好奇與輕蔑。

  「……果林!」

  有人拉了果林的手臂一把。她轉頭一看,原來是麻希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正好碰到果林。

  「麻希,早安。今天雨下得這麼大,我的衣服和書包都……」

  「別提下雨的事情了!大家現在都在傳說你常常去跟人家援交。」

  「什麼?」她的不祥預感果然猜中了。

  母親凱蓮拉說過,只要是熟知果林個性的人就不會相信這種傳言。她自己也期待如此。但顯然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麻希以擔憂及焦慮的表情問她:

  「我昨天聽社團一些遲到的同學說,你在走廊上抱住那個三年級的轉學生,硬是親了人家。這是真的嗎?她們還說那個三年級是你以前釣過的男生。雨水知道自己被你腳踏兩條船很生氣,就在走廊上和他打起來了。」

  「不對!根本不是這樣!」

  果林連忙否定,並簡單地說明昨天發生的事情經過。她感覺自己的臉開始發燙。她昨天雖然中途就逃走,不知道兩人是否真的有打起來,但很顯然傳言越傳越扭曲了。

  「……老實說,我以前真的在公園抱住過十文字,但是那是因為……因為看到一條蛇,害我嚇了一跳……我真的沒有在做援助交際。真的啊……」

  「別哭了,我相信你。像你這麼純真的人,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呢?」

  果林聽到這麼過分的誤會,眼中已經噙著淚水。麻希以強而有力的語調為她打氣。

  「不過看今天早上的情況,亞沙子她們好像真的生氣了。她們把那個三年級學長當作王子看待,所以都說是你色誘了那個純情的少爺。」

  「怎麼這樣……」

  「簡單地說,她們在嫉妒。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

  兩人邊說邊走進一年D班的教室。果林打開門,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她桌上堆滿了電話交友俱樂部的廣告傳單。

  「討厭。這是是什麼……」

  她連忙跑過去想把傳單丟掉。這時有人以嘲弄的口吻對她說:

  「咦,真紅,你不是在找打工場所嗎?你很喜歡這種店吧?」

  亞沙子坐在稍遠的座位上,旁邊圍繞著幾名女學生。她們都看著果林嘻嘻地笑。

  麻希大聲質問她們。

  「是你們做的嗎?」

  「才不是。我們進教室的時候就已經堆在這裡了,對不對?」

  「對呀,一定是真紅忘記帶回家的。」

  「之前就聽說她在這種地方打工,原來是真的。」

  「果林已經解釋過不是這樣的。對不對,果林?你自己跟她們解釋吧!」

  麻希催促果林。果林緊張得講話都結結巴巴的,但還是努力替自己辯護。

  「這、我真的沒有在那種地方打工。我之前的確在公園抱住過十文字,可是那是因為……因為看到一條蛇,嚇了一跳……才不小、心……」

  「哦,原來你都是拿這種藉口來釣男生的。真厲害呀。」

  聽到她們的嘲諷,果林差點就要哭出來。但自己說的本來就是謊言,她也沒有力氣繼續解釋。

  麻希代替她回應:

  「別太過分了!你們根本就是在嫉妒吧?真蠢!你們有空在這裡欺負果林,幹嘛不去向那個三年級的轉學生獻慇懃呢?」

  「嫉妒」這兩個字似乎剛好刺中了她們的要害。連亞沙子此時也說不出話來。

  「哇塞!時任,你真帥。」

  教室門口傳來鼓掌聲。

  內籐福美走了進來。她似乎從頭到尾聽到了她們剛剛的對話。福美走過果林身邊,

  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沒有根據的傳言很快就會平息。只要沒做虧心事,就堂堂正正地過日子吧。」

  她說完便走到自己的座位。果林知道除了麻希之外還是有人支持她,心中感到安慰不少。

  相反的,亞沙子和知花發現並非所有的同學都站在她們那一邊,似乎都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圍繞在兩人周圍的其他女生也慚愧地低下了頭。

  如果事情到此結束,果林也許就能很快地回復原本平靜的校園生活了。

  但這時教室的門打開了,一陣玫瑰花的香氣傳進室內。

  果林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差點就要暈倒。走進教室的正是十文字燿一郎,他的手上抱著大約五十朵巨大的鮮紅玫瑰花束。

  太奇特了──在普通公立高中的早自習時間,這樣的景象實在是太奇特了!燿一郎的五官外表原本就已經夠引人注目,再加上昨天的事件,讓他一舉成為全校知名的人物。

  教室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但他本人似乎毫不在意。他直接走向果林,把花束獻給她。

  「早安,果林。」

  他並沒有刻意堆出笑容,似乎覺得這只是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就像早上打招呼一樣。

  果林左右張望,卻沒看到麻希的身影。剛剛亞沙子等人欺負果林的時候,她還挺身而出替果林辯護。但此刻她似乎也被巨大的玫瑰花束以及燿一郎除了果林之外完全目中無人的態度壓倒了,往後倒退了妤幾步。

  果林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勉強擠出回答:

  「早、早、早、安……這、這、這是……給我的?」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姑且選了玫瑰。如果你不喜歡,就把它丟掉吧。」

  「不……我、我並不會討厭玫瑰花……」

  一大早收到比桌面還巨大的花束,果林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雖然乖乖收下這項禮物,卻感到相當困擾。

  「謝謝……不過我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先交給司機吧。你的車已經回去了嗎?」

  燿一郎似乎以為所有人都有專屬司機開車接送。果林對於兩人生活水準差異之大感到無力,但還是試著向他說明:

  「我沒有車子。我是走路來上學的。」

  「這樣啊……對了,佐佐木好像也曾經提起,這所學校的學生通常都不是乘坐私人汽車上學的。看來大家都很重視環保議題。」

  他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接著又對果林說:

  「昨天真的很抱歉,突然抱住了你。因為之前那件事,讓我以為你對我也有好感……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心意嗎?」

  果林看著花束,吞吞吐吐地說出事前編好的藉口:

  「四月那次是因為……因為看到蛇,很害怕,所以就不小心……」

  「那雨水說你抱住別人,也是同樣的狀況嗎?」

  「對、對呀。我、我最怕蛇或毛毛蟲之類的了。我一緊張,根本顧不得對方是不是陌生人,就會抱上去……」

  她因為不擅長說謊,聲音斷斷續續的,也不敢把頭拾起來。

  但這樣的態度反而增添了真實感。燿一郎歎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啊。」

  「對不起,之前沒跟你解釋清楚。我……」

  「沒關係。只要你今後喜歡上我就行了。」

  「啊?」

  「我想正式請你跟我交往。」

  教室裡起了一陣騷動,甚至還有人在吹口啃。

  果林狼狽地環顧四周,但沒有人可以幫她。

  「你、你突然這麼說,我也……」

  「從我們初次見面已經過了三個月,這段時間應該很充分了。」

  「這、這、可是……那個……」

  果林緊張地說不出話來。這時教室裡再度開始騷動。

  雨水健太從後門走進了教室。

  在場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知道昨天的事件──雖然他們得到的消息未必正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負責任的期待神情。

  「早──」

  健太正要打招呼,但只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看著果林、燿一郎和巨大的玫瑰花束,不禁吊起了一雙眉毛。

  果林不知道自己昨天逃跑之後懼一郎曾向健太宣戰,但仍舊能夠察覺到兩人之險

  惡的氣氛。

  (哇……怎麼辦?難道他們還在因為昨天的事生氣?)

  果林的心跳急劇加速。她覺得整個人幾乎要被憂慮與不安壓垮。

  健太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子,放了書包之後也沒坐下,便踏著重重的腳步走出教室。他原本看起來就頗凶狠,表現出不高興的表情更是嚇人。

  他關上門之後,教室維持了片刻的靜寂。沒有人說話。果林也僵在原處不敢動彈。

  最先開口的是毫不在乎他人感想的燿一郎。

  「他昨天說,他跟你只是普通同學的關係,不是戀人……」

  「對、對、對、對呀。沒、沒錯。」

  果林結結巴巴地回答。她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冒汗。不過這也不算謊言──她跟健太本來就只是單純的同班同學罷了。

  「那麼我就不用在意他了。請你給我一個答覆吧。」

  「我、那、那個……」

  果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時擴音器傳來上課鐘聲。

  「時間到了。我待會再過來。」

  燿一郎轉身離去。這時果林發覺到花束還在自己手上,連忙大喊:

  「那、那個,這個……很抱歉,我即使收下了,也沒地方可以放呀!」

  「你如果不喜歡就丟掉吧。那已經是你的花了。」

  「這……可是,那個……」

  果林來不及回應,燿一郎就已經迅速地走出一年D班的教室。

  果林抱著花束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久之後她感覺到來自後方的強烈視線,便回頭一看──

  (天啊!)

  她嚇得整個人縮成一團。

  亞沙子等人正以可怕的表情瞪著她,她們背後彷彿燃燒起熊熊的烈火,氣勢相當驚人。方才麻希指責她們是嫉妒的時候,這群人本來稍稍收斂了一些,但當她們親眼看到燿一郎的舉動,嫉妒之火又開始燒了起來。

  「唉,那位王子還真是不會挑時間。」

  「嗯。事情原本可以順利解決的……」

  福美和麻希看著燿一郎剛剛走出去的教室門口,彼此都歎了一口氣。

  不過麻希剛剛的斥責似乎發揮了不小的功效。上課時,知花和亞沙子並沒有再對果林做出惡作劇或帶有敵意的攻擊。

  「她們自己應該也知道,她們的行為根本只是出自嫉妒。」

  午餐時間,麻希和果林在教室吃午飯時這麼說。

  由於玫瑰花束的體積實在是太過龐大了,早上開過班會之後,果林便把它交給導師白井,請她拿到教師休息室代為保管。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亞沙子那樣。就像小福說的,你儘管堂堂正正地過你的生活

  吧。」

  「嗯……謝謝。要不是你幫我說話,我那時一定會逃離學校。真的很謝謝你。」

  「別在意。我們是好朋友啊。」麻希邊說邊從果林的便當夾走炒蛋。

  「嗯,好好吃。」

  「啊,那是我要留到最後才吃的!」

  果林瞪了麻希一眼。不過想到她替自己辯護的情景,被她拿走炒蛋也算不了什麼了。果林收起便當盒,拿出了課本和習題。

  「我吃完了……對了,麻希,可不可以教我寫第五節數學課的習題?昨天老師點到隔壁排的上台回答,今天一定會從我這一排開始點人。」

  「照順序來看,你應該會被點到第二題吧。」

  「嗯,我都不會寫。」

  兩個禮拜的空白是很難彌補的。

  「第二題我也不太懂……請雨水教你吧。咦?他不在。大概是去學生餐廳吃飯了。」

  「為什麼要找雨水?」果林臉頰通紅,連忙抗議。

  「他之前小考滿高分的,上課被老師點到也都答得出來。他搞不好腦筋挺不錯的……對了,果林。老實說,你覺得雨水怎麼樣?」麻希壓低聲音問她。

  麻希不知道果林的真實身份,因此誤以為她和雨水健太之間的種種瓜葛是因為戀愛。

  「這……他只是我的同班同學兼打工同事啊。」果林雖然這樣回答,但心跳的速度卻加快了。

  「雨水一定也很在乎果林,從他今天早上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了。而且他剛轉來的時候,我坐在他前面,他過了好久才記得我的名字,可是你的名字卻很快就記住了。對了,昨天我告訴小福你從樓梯上摔下去的事,他剛好在旁邊。我看到他的眉毛動了一下。他一定是替你擔心,雨水平常很少為了別人的事改變表情。像上次前田在化學教室不小心讓化學藥劑爆炸,他也保持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只有碰到跟你有關的事情,他才會改變態度。」

  「可、可是……那也許只是偶然……」

  果林低著頭說。麻希把聲音壓得更低,問她:

  「果林,如果你只把雨水當朋友看也就算了。那你覺得王子怎樣?」

  「誰是王子?」

  「就是那個三年級的轉學生啊。這個稱號好像已經定下來了。他既有錢又帥,又是那樣的個性,的確很符合王子的形象……好了,你快告訴我吧。」

  「我、我怎麼知道……我昨天才第一次和他說話啊。」

  果林把頭垂得更低了。她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就忍不住要挖一個地洞鑽進去。

  麻希歎了一口氣。

  「我不擅長跟那種高傲的人來往,所以他要跟誰在一起我都不介意。不過他長得真的很帥。除了亞沙子之外,還有很多其他女生也都把他當作王子看待。你如果拖得太久,搞不好反而會引起別人的反感。所以你如果想跟他交往就趕快答應他,要拒絕就趕快拒絕吧。」

  「嗯……」

  果林想起哥哥的忠告──

  「如果沒有其他喜歡的對象,就去當他的女朋友吧。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你這輩子大概再也碰不到第二個了」

  (他的確長得很帥。雖然有點太過於強勢,甚至旁若無人,不過感覺也不像是壞人……可是我也沒辦法像哥哥說得那麼簡單,馬上決定跟人家交往……)

  她感到相當猶豫。

  「……果林,你怎麼在習題本上畫圈圈啊?」

  「啊啊!」

  她手上拿著自動鉛筆,隨著思緒起伏就隨手在習題本上亂畫。她連忙拿起橡皮擦。這時教室的後門又打開了。

  麻希抬起頭,說:「哇!又來了。」

  (什麼?難道……)

  果林抬起頭,發現果然如她預期的,走進教室的正是十文字燿一郎。他直接走向果林的位子。

  「我希望得到今天早上的答覆。你是……果林的朋友嗎?」

  「呃,對呀。不過,我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麻希擺出僵硬的笑容,拿起三明治的包裝紙離開了座位。她曾說自己不擅長跟高傲的人來往,所以大概是被燿一郎高高在上的氣焰擊敗了吧。

  「呃,我要去丟垃圾。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一步了。」

  「啊,麻希!等一下……」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啊──果林想這樣大叫,卻叫不出聲音。

  燿一郎很大方地坐在麻希剛剛坐的位子上,看著果林。

  「你可以給我答覆了嗎?」

  「等、等一下!請你先不要提這件事!」果林拚命阻止他。

  燿一郎的行事方式有一個嚴重的基本錯誤。

  他以為剛剛和果林談話的對象離開,在場的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但是今天是雨天,有許多同學都留在教室裡。

  也許就如他昨天所說的,他完全不在意看熱鬧的人怎麼想。但是對果林而言,這些人不只是看熱鬧的人群,而是同班同學。她不可能當著大家的面討論這種事情。

  「你還無法決定?」

  「那、那個……這種事,我想還是慎重考慮比較好……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果林的聲音有如蚊子般微弱。燿一郎似乎完全不介意,點點頭說:

  「你說得也對,我很高興你不是一個輕浮的女孩。」

  「……」

  「那麼先不提這件事,我們來聊天吧。」

  「這、這也有點……不太方便……」

  「為什麼?」

  「因為……」

  教室裡大家都側耳旁聽,她不想在這種場合談話。但是即使移到別的地方,他們大概也會跟上來吧。

  (這……真糟糕。麻希大概也不會回來了……)

  果林最後決定以攤在桌上的習題為理由拒絕。

  「那個,呃……我還沒有做完第五節課的數學作業。待會上課的時候我一定會被老師點到。所以一定要正午休時間完成才行。」

  燿一郎看著她手指的題目,便說:

  「這種題目不是很簡單嗎?」

  聽他說得如此乾脆,果林不禁低下了頭。對三年級而言這些題目也許很簡單,但是她昨天想了一整個晚上都解不出來。

  「第一題,a是4,b是2。」

  「啊?」

  「第二題,直線AB的方程式是y=-x+12。第三題,最小值是……」

  燿一郎雖然從反方向在看題目,但回答完全沒有猶豫停頓。三年級能夠解答一年級的題目雖然沒什麼好奇怪的,但他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他繼續以平淡的口吻接二連三地報出答案。

  「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要抄在筆記本上才行。請你先等一下!」果林連忙打斷

  燿一郎,拿起了自動鉛筆。

  這時教室四處傳來匆忙拿出筆記本的聲音。看來沒有寫數學作業的不只是果林一個人。

  「……麻煩你了。」

  燿一郎看到果林準備完畢,便重新開始回答。

  「第一題,a是4,b是2。第二題,AB的方程式是……」

  「那個……可以請你解釋一下第一題的計算過程嗎?」

  「這是圖形的對稱移動。」

  「呃……可不可以請你說得詳細一點?」

  「你應該知道以X軸為基準的對稱移動吧?這題就是應用了這個觀念……什麼?你不知道?」

  一郎似乎屬於那種天才型的學生,只要看到題目就立刻能解出答案,所以他的解釋都非常簡略。不過他還是在果林的要求下,把計算方程式一條一條列出來。

  「……因此得到a=4、b=2的答案。」

  「好的……真對不起,我太笨了。」

  「不,我也知道自己的說明方式似乎不是很好懂。在前一所學校,我朋友還曾經對我發飆:『別開玩笑!你給我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說明!』……我又不是故意的,他那樣罵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看到燿一郎歎氣,果林也深有同感地說:

  「我、我可以瞭解你的心情。我哥哥也常罵我:『不要老是替妹妹添麻煩!」……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可以自己處理的話,我也不想麻煩妹妹。每次想到這裡,我就會開始想哭……」

  燿一郎被罵的理由是因為腦筋太好以至於解釋的時候說明不足,果林被罵的理由則是因為太過窩囊、沒有能力處理善後。兩種原因雖然剛好相

  反,但都是因為非故意的行為受到指責。

  燿一郎聽到果林突然這麼說,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他的眼神立刻流露出笑容。

  「你會想哭嗎?你真是個好孩子。」

  果林的心突然噗通地跳了一下。

  (啊!哇,十文字笑起來真的好像王子……)

  她雖然也覺得燿一郎很帥,但因為先前只注意到他像個國王般旁若無人的態度,因此還是第一次對他產生心動的感覺。

  (他頭腦好,又肯親切地敦我寫作業……這麼帥的人,竟然會要求我跟他交往!)

  果林首度體認到這一點,偷偷瞄了燿一郎一眼。

  「如果是我,就會回一句:『你先把智力加強到日本猴的程度再來問我吧。」然後兩人就會吵起來……」

  說這種話對方當然會生氣啦──在心中這樣吐槽的應該不只果林一個人。

  「總之,你如果不會解題,就試著畫出實際圖形吧。不久之後,你腦中就會自動浮現出圖形。這樣就可以很快地找出答案了。」

  「真的嗎?」果林興奮地問。

  「這是我在前一所學校聽老師說的。不過我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不需要畫圖,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接下來,第二題……」

  燿一郎回答的口吻相當平淡,接著又繼續開始解題。看來他的話中並沒有自誇或是把人當傻瓜的意圖,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

  果林邊抄下他流利的說明,心中邊想著。

  (這個人雖然常造成別人的困擾……不過並不是壞人。他的態度雖然很高傲,可是還滿親切的。嗯,沒錯。)

  否則他也不可能這麼仔細地教她。

  燿一郎繼續教她做作業。這時黑板上方的擴音器開始播放校內廣播。

  「三年A班,十文字耀一郎同學。請立刻到教師休息室。重複一次。三年A班,十文字同學。請到教師休息室……」

  果林有些擔心地問:

  「發、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概是因為我在第三節課的時候,批評英文老師發音太差了。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燿一郎聳了聳肩,但仍舊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我放學之後再過來。」

  「什麼?呃,我今天要去打工,得早點離開學校。很抱歉。」

  「這樣啊。既然你已經有其他約定,那就沒辦法了。」

  「還有……對不起,你給我的花沒辦法放在教室,我就請老師拿到教師休息室了……辜負了你的好意,真對不起。」

  她早上收到花束的時候,非但沒有感到高興,還感到相當困擾,心想:「這麼大的累贅,該怎麼辦呢?」但是在燿一郎親切地指導她作業之後,她開始對他感到過意不去。她把腰彎成直角鞠躬。

  「不,是我有欠考量,下次我會直接送到你家裡。明天見。」

  燿一郎轉向門口。這時很不巧地,雨水健太走進了教室。

  「唔……」

  「!」

  兩人看到對方,都停住了腳步。

  接著燿一郎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的笑容中帶著明顯的優越感。如果這世上有教人

  「如何惹人生氣」的講座,他一定會是講師的不二人選。

  「抱歉。」燿一郎以含有嘲諷意味的語調說了這句話,便從健太旁邊走出教室。

  健太以有些惱怒的表情目送他離去,接著大步走回自己的位子,粗暴地拉出椅子坐下。他完全沒有看果林一眼。

  全班同學都把視線集中在健太和果林兩人身上並竊竊私語。「情敵」、「嫉妒」、

  「三角關係」等詞語像針一樣刺進果林的耳裡。

  (啊啊啊,不是啊……)

  果林雙手抱頭趴在桌上。

  「麻希,明天見。」

  「拜拜,果林。打工要加油喔!」

  放學後的班會也結束了。果林和準備去社團的麻希道別之後,便提著書包走出教室。她今天要到「茱莉安」西餐廳打工。

  原本下得很大的雨到中午也逐漸減弱,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下了。

  (對了,先去上洗手間吧。茱莉安的員工廁所只有一間,每次輪班的時候都要等好久。)

  果林上完洗手間,洗手時順便在鏡子裡整理了一下頭髮和制服。有一次她在第六節體育課結束後到茱莉安,結果被同事指出拉鏈沒拉,害她不好意思得差點沒從臉上噴火。

  (頭髮沒有翹起來,衣服也沒問題。好。)

  她在鏡子中確認完畢,正要走出洗手間,聽到走廊上的交談聲逐漸接近。

  「啊。」

  走進來的是知花和亞沙子。

  她們兩人似乎也沒想到會碰到果林,顯得有些驚訝。但她們臉上立刻換上凶狠的表情,向果林逼近。

  「果林,剛好碰到你。我們有話要跟你說。」

  「那、那個……對不起,我在趕時間。」

  「你要去約會?你還說擔心補考不過,沒想到還挺悠閒的嘛。」

  「不、不是。我是要去打工……」

  「你在哪裡打工啊?知花,你別讓她跑了。我去找學姊她們。」

  「嗯。果林,不是只有我們對你有意見。大家都很生氣。有你這種援交妹,真是本校之恥!」

  「我不是啊!」

  「不用狡辯了。你這個到處亂抱人的色情狂!」

  她們剛剛被麻希斥責之後雖然收斂了一些,但並不是真心服氣。現在看到果林,怒火似乎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亞沙子很快就找來了六、七名學姊回來。洗手間的水槽前方站滿了女學生,讓果林不得不退到後方。

  「喂,聽說你在搞援交?」

  「你的秘密昨天就被拆穿了,還有臉來上學?趕快退學吧!」

  「沒錯沒錯。如果被媒體知道了,就會用『第一高中的女學生』這樣的稱呼來報導。這樣其他同學都會很困擾。」

  責難的聲音在地板上迴響。

  一名一年級的女學生正要進洗手間,看到裡頭的情況,嚇得連忙轉身離開。

  果林正凶狠的女學生包圍之下受到詰問,雙腿發抖,但還是努力為自己辯解:

  「不、不是,那是誤會!我、我雖然抱住了十文字,但那是因為……」

  她還沒說出「看到一條蛇」這個藉口,女學生便開始發出噓聲。

  「原來是你主動抱住人家的。真不要臉!」

  「你憑什麼直呼十文字同學的姓!真討厭!我們跟他同班,也都還沒機會跟他交談。」

  「你收到他送的花卻交給老師,中午又叫他到教室替你寫作業,你以為你是誰呀?」

  「真是不知好歹。照照鏡子,你跟他一點都不相配!」

  「一定是靠下流手段釣到男人的。真噁心。」

  「矮冬瓜!醜八怪!色情狂!」

  每個人都激動地辱罵果林。

  這群女學生之所以會責難果林,其實是因為燿一郎喜歡她而心生妒意。援助交際一事只不過是隱藏真實原因的藉口罷了。

  當真正的心聲浮出表面之後,她們似乎已經毫無顧忌,詰問中表露出赤裸裸的嫉妒與憎惡。群眾心理使這些人都失去了理智。

  果林感到害怕,試圖從女學生之間逃跑。

  「等一下!我們還沒說完!」

  她的肩膀被抓住。

  「好痛。放開我……啊!」

  啪──這是衣服撕破的聲音。

  逃跑的力量加上拉扯的力量,使得果林襯衫的袖子被扯破了一大片。

  「討厭……別這樣!」

  「誰叫你要亂跑!一年級還這麼囂張!你這個……」抓住果林衣服的學姊還想要繼續怒罵下去。

  但這時警鈴突然大作。

  「怎、怎麼了?失火了嗎?」

  「糟了!」

  眾人面面相覷。

  聲音來源很近,明顯地是有人按下了走廊上的火災警報器按鈕。

  高分貝的警鈴聲持續不斷地在響。雖然不知道是真的失火了或是有人惡作劇,但老師一定很快就會過來檢查。

  「你、你不要太得意了!」

  圍繞在果林周圍的一群女學生丟下這句話便跑走了。

  「……」果林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回過神來準備走出洗手問。

  (剛剛真的好可怕……大家的表情都好凶。幸虧有人按了警鈴,我才能得救……)

  她來到走廊上,聽到有人短促地叫了一聲:「啊!」她一回頭,看到雨水健太高高的身影躲在柱子後方,看守著女廁的入口。他看到果林走出來似乎鬆了一口氣,來到走廊的中央。

  「你不要緊吧?剛剛果然是你。我剛剛去上洗手間,聽到隔壁一堆人很大聲地在罵人。」

  「原來是你按警鈴……」

  果林抬頭仰望健太。她心中頓時感到溫暖,並充滿了感激之意。緊張的氣氛解除之後,她的眼中不禁泛起安心的淚光。健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以手搔搔臉頰。

  男廁就在女廁旁邊,中間只隔著一道牆。他會聽到女學生的喧嘩聲也是很正常的。但健太也不能衝到女廁阻止她們,便靈機一動按下了警報器的按鈕。

  「嗯。幸好你沒事。不過老師大概快來了,我們不能繼續待在……」

  健太話還沒說完便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集中在果林的左肩。

  果林這時才警覺地回頭看自己的肩膀.她的袖子和襯衫之間的縫線被扯破了一個大洞,露出胸罩的肩帶。

  「……啊啊啊啊啊!討厭,你不要看!」

  「啊……喂,真紅!」

  果林發出慘叫聲逃走了。

  (討厭!我的胸罩竟然露出來,還被雨水看到了!)

  其實冷靜想想,穿無袖上衣的時候肩膀露出的程度其實也差下多。但她無心想到這點。

  她只覺得很丟臉,低著頭跑在走廊上。

  「哇!」

  「啊!」

  她沒有看前方就全速奔跑,當然不太可能不撞到人。果林撞到人之後便一屁股跌坐到後方。

  「好痛……」

  「原來是你,果林。」

  果林聽到對方的聲音,不禁又開始緊張。她撞上的正是十文字燿一郎。

  「怎麼了?你的制服怎麼……」

  燿一郎正要拉果林起來,聲音卻突然緊繃起來。他注意到果林的袖子被扯破了。

  (啊!)

  果林因為害羞而感到全身發熱。

  她想要跳起來再度逃跑,但卻沒站好,又摔了一次。

  「發生什麼事了?」燿一郎邊問邊掏出一條潔白的大手帕,像絲巾一般覆蓋在果林的肩上,並伸手把她扶起來。

  「謝、謝謝。」

  果林遮住肩膀和胸罩肩帶之後,心情總算平靜了一些。她拍拍制服上的灰塵。

  但她並沒有安心太久。

  燿一郎的眼光移向果林的後方,以冷淡的口吻說:

  「雨水,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麼可恥的事情。」

  果林嚇了一跳,轉過頭。

  雨水健太追在她身後跑過來了。也許因為跑得太急,他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看到他這個樣子,再看到果林袖子被扯破並拚命地奔跑,很難不引來誤會。

  健太似乎也發覺到這一點。

  「你在說什麼……」他說到這裡,突然顯出狼狽的表情。

  「不、不是!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衣服怎麼會被扯破呢?你昨天還批評我性騷擾,自己卻做出這種事!難道你害怕果林被我搶走,就出此賤招?企圖以蠻力想要將女人佔為己有,是最卑劣的行為。」

  「我就說不是了!我才沒有……」

  轉角處的幾名學生似乎聽到他們的爭執,正往這邊看。走廊上原本只有果林、健太和燿一郎三人,現在卻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

  「做這種事……」

  看到湊熱鬧的人群越來越多,健太說話變得斷斷續續的。

  「十、十文字,那個……這是……」

  果林張口想要解開誤會,但燿一郎似乎認定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他背對著健太對果林說:

  「你一定嚇壞了吧?我用車子送你回去。」

  那真是太好了──果林心中不禁產生這樣的想法。

  在去打工之前,她必須趕緊回家換衣服才行。否則這副模樣實在是太丟臉了。但是她因為擔心綁匪,又不敢走進路人較少的自然公園。被扯破的袖子雖然已經蓋上手帕,她還是不好意思繞遠路走在人來人往的道路上。

  她鬆了一口氣。燿一郎把手放到她的肩上。

  「走吧。」

  「啊?這……」

  她還來不及說明,躍一郎便摟著她的肩膀快步離開。

  (雨水……怎麼辦?我害他被誤會了……)

  為了配合燿一郎的速度,果林必須小跑步前進。她轉回頭看了一下,但只看到後方的人群,沒有看到健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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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8 01:41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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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8 01:52 AM 編輯

  【第三章  增血鬼心中充滿不安】

  校門前方停著一台銀白色的賓士。燿一郎一走出門,司機便迅速地來到車外,替他打開後座的車門。

  燿一郎以單手示意果林先上車,接著自己也坐上了車。

  「中岡,我要先送她回去……你家在哪裡?還是你要先去打工?」

  「不,我想先回家換衣服……我住在西區,只要停在那附近就可以了。」

  如果讓賓士車直接送到家門口,母親一定會發飆,罵她「怎麼可以把人類帶回家」。不,在那之前,車子大概就會走進迷惑人類的陷阱,永遠到不了家吧?

  車子行駛得相當平穩,幾乎沒有讓人發覺是在什麼時候發動的。燿一郎把視線栘開,看著窗外問:

  「你沒有受傷吧?就算那傢伙再怎麼發狂,應該也不會對你動粗才對。」

  「不是的,這不是雨水弄的。」果林連忙說明。

  「衣服是被別的女生撕破的……不是雨水。事實上,剛剛其實是他救了我。」

  「那你為什麼要逃跑?」

  「那、那是因為……被他看到這副模樣,讓我覺得很丟臉……」

  果林低下頭。懼一郎驚訝得眨著眼睛。

  「原來是我搞錯了。我明天得向雨水道歉才行。」

  「真對不起。我本來想跟你說的……」

  「這不是你的錯。我有一個壞習慣,就是從不好好聽別人把話說完。」

  果林沒想到燿一郎竟然也有自知之明,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燿一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旁邊說: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缺點,父親以前也常指責我。」

  「以前?」聽到他用過去──敘述,果林不禁反問。

  燿一郎的視線遊走在果林和車窗之間,最後終於停在果林身上。

  「我本來想要等和你更親近之後再拜託你的,不過這件事也許還是早點提出來比較好。」

  「?」

  「我父親現在住院了。他在兩個月前出了車禍……由於傷勢很重,甚至還有媒體錯誤報導,以為十文字集團的會長已經死亡。這條新聞很受矚目,你應該也記得吧。」

  果林依稀記得好像在報紙或哪裡看過類似的新聞,但因為主角是與自己無關的財經界人士,她並沒有特別留意,因此也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她當然不能說「不知道」,只能擠出曖昧的微笑,問燿一郎:

  「可是,那個……他既然還在住院,應該是挽回一條命了吧?」

  「他的頭部受到撞擊,一直處於昏睡狀態。」

  「……」

  「會長這種職位通常是由老人家擔任的榮譽職位,但父親的情況卻不同。自從祖父腦梗塞發作去世之後,他就繼承了會長的職務,現在還不到五十歲。他一直在第一線工作,是十文字集團的中心人物。父親不在,集團的事業就無法順利進行。」

  「可是你應該還有其他親戚吧?」

  「我有一個叔父,但是他根本不及父親的千萬分之一。他既沒有對公司經營的熱誠,也沒有足夠的判斷能力,更沒有任何創造力。可是他卻很喜歡擺架子……他欺負我未成年,就擅自以監護人自居,搬進家裡。要不是法律站在他那邊,我早就把他趕出去了。」

  果林聽到燿一郎卒辣的評語,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勉強試著答腔:

  「……呃,那個,這真的是……辛苦你了。令堂一定也很傷腦筋吧……」

  「母親在父親出車禍前不久就到歐洲旅行了。他們夫妻兩人感情原本就不是很好,雖然住在一起,彼此卻視同陌路。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沒辦法和她取得聯絡。所以叔父才能大搖大擺住進家裡。」

  果林還沒有世故到可以輕鬆地回應如此沉重的話題,只好默默不語。燿一郎繼續說不去,彷彿是藉由言語重新確認自己的想法:

  「日本的醫療技術在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數的。父親有最優秀的醫師團隊治療,卻仍舊無法恢復意識。我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可以討論的對象……現在我真的只能求上天保佑了。」

  原來如此──果林終於瞭解了。

  雙親不合使得家庭瀕臨崩解,再加上父親出了車禍,幾乎沒有痊癒的指望──這

  就是燿一郎的「不幸」。

  她想起自己的家庭──父親雖然被母親壓在屁股底不,但兩人感情仍算是相當融洽。大家雖然常譏笑果林是族人之恥、失敗的吸血鬼,但是當她碰到危險的時候還是會召開家庭會議替她研擬對策。

  但是十文字燿一郎卻連討論的對象都沒有。

  (父親住院,又沒辦法和母親取得聯絡,一定很令人難過吧。十文字真的好可憐……噫!)

  她想到這裡,全身的血液突然開始騷動。

  她的心跳加速,血液以驚人的氣勢在體內奔馳,幾乎要衝破血管。她感覺到皮膚的溫度正在上升。

  血液正在增加。

  (該不會又來了……討厭!雖然我現在正坐在不幸的人旁邊,可是在談論這麼深刻的問題的時候怎麼可以……我這樣不就和那些禿鷹一般的演藝記者沒有兩樣嗎!)

  果林拚命忍住想要咬住對方送血的衝動。

  「……果林。」

  「呃,什麼事!」

  聽到燿一郎突然以熱烈的口吻呼喚自己的名字,果林不禁嚇了一跳。

  「你記得以前曾經抱過我一次嗎?」

  果林深深地垂不頭。

  (哇,好丟臉啊……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啦!)

  她無法回答。

  「你說你是看到了一條蛇。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記得當時的情景……不過,理由是什不都不重要。」

  燿一郎回憶過去的情景繼續說:

  「在那之後一個月左右的期間,我的運氣一直很好。剛吵過架的朋友和我和好了;

  原本感情冶到冰點的雙親也同意和我一起出席熟人舉辦的園遊會。在那段期間,我的願望都會近乎神奇地實現。就算被人拒絕,不知為什麼我也不會感到生氣,反而很有耐心地不斷說服對方。總之,那一個月真的很神奇。」

  「……」

  「我說這種話,希望你不要笑我。我認為你正是我的幸運女神。」

  「什、什麼?我才不是那麼偉大的人物。」

  果林感到不知所措,連忙揮舞雙手否定。

  幸運女神這個稱號跟現實的她差太遠了。她隸屬於吸血鬼一族,而且還是個體質異常的窩囊增血鬼。

  但是燿一郎彷彿沒有聽見果林的回應,仍舊繼續說:

  「我知道這也許只是偶然,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再像上次那樣抱住我?」

  「什麼?」果林大叫,退到貼近車窗,惶恐地輪流看著燿一郎和駕駛座的司機。

  燿一郎原本準備起身,但看到她緊張的樣子,便決定還是保持距離。他靠回椅背上,對她說:

  「你不用這麼驚訝吧?」

  「可、可可可、可是,那個,在、在第三者面前談論這麼大膽的話題,未免有點……」

  「中岡擔任十文字家的司機,已經二十年以上了。他已經修煉到聽不見後座的對話,也看不見後座的情況。他和管家佐佐木是我最信任的兩個人。你不用在意。」

  「這,就算你不在意,我……」

  我還是會在意呀──果林抱住頭。

  (怎麼辦?我怎麼可能在司機先生背後做這種事!而且我當時不只是抱住他,還咬了他的喉嚨送血給他呀。)

  ──沒錯。當時她把利牙刺進對方的喉嚨,把自己的血送進去。而那個對象正是此刻近在眼前的燿一郎。

  (以男人而言,他的皮膚真的很白,完全沒有黑斑或痘痘。好漂亮的喉嚨!頸動脈大概是在那個位子吧……嗯!)

  她不小心想到這些,原本已經壓抑住的血液又開始騷動。她的心跳加速,體溫也開始上升。

  (糟糕!哥哥雖然說過「如果是戀人咬住喉嚨也不奇怪」,可是我們又還不是那種關係──而且還有司機先生在,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時間如此緊迫,即使現在立刻叫杏樹出來,也來不及了。更何況她現在根本不可能和杏樹取得聯絡。在這種時候如果突然拿出手機發簡訊,再怎麼說也太不自然了。

  (嗚嗚……怎麼辦?糟糕,真的很糟糕。血液好像又要增加了……)

  果林雙手抱頭,低著頭不住地呻吟。這時……

  「真抱歉。」

  她聽到燿一郎這麼說。

  「要你抱住不喜歡的對象,真的是太勉強了……我會等你願意主動擁抱我。」

  他的聲音顯得很寂寞,完全不像平時旁若無人的樣子,秀麗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果林連忙揮著雙手搖頭,否定了他部分的話:

  「不……那個,我……我並不討厭你呀。」

  她相信自己並不討厭燿一郎。

  雖然他常常不聽別人說話,又過於旁若無人,讓她感覺很傷腦筋,不過基本上應該不是個壞人。再加上他的外表又超級英俊,被這種王子型的男孩子說「我需要你」,不管是哪個女孩子,內心或多或少都會感到高興吧?

  「只是,你突然這麼說,我也沒作好心裡準備……」

  果林說到一半,忽然睜大了眼睛。她察覺到了燿一郎話中隱藏的含意。

  「咦?這麼說,你需要的只是我帶來的好運囉?」

  燿一郎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並低不了頭──他的舉動似乎證明了這句話的確是說中了。

  果林自言自語:

  「……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奇怪。像十文字這樣的王子,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我呢?」

  她的話中並沒有諷刺的意味。

  (哥哥和杏樹也都說過類似的話,亞沙子她們也是這樣說的……原來是這樣啊。)

  她自己原先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喜歡她。所以現在反而感到謎團解開的快感。但除此之外,她當然也不免感到有些寂寞。

  這時她不知不覺地便想到了雨水健太。她想到自己常常因為迷糊而替他帶來麻煩,但他卻總是不惜伸出援手。她也想起他那雙看似凶狠的眼睛,以及為了隱藏內心的靦腆而刻意裝作面無表情的臉孔。

  她的眼角開始濕潤。

  (咦?奇怪……怎麼搞的?為什麼我一想起雨水的臉,就會想哭……)

  果林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了,連忙把頭轉到旁邊,努力地猛眨眼睛。但她還是無法阻止眼淚流出來,只好以指尖擦拭淚水。

  燿一郎看到她的反應,顯得相當狼狽。

  「等一不,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只考慮到自己的利益問題。」

  他以慌張的口吻說完,握住果林的手。

  「我之所以會想要找你,的確是因為我認為你是我的串運女神。不過……對了,不是有句俗語說……『一見鍾情』嗎?那也不過是因為相貌或某些言語舉止而愛上對方的,不是嗎?我愛上你的原因則是因為你帶給我幸運。」

  「……」

  「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我會讓你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幸福。不論是禮物、約會或旅行──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你長得很可愛,跟你談過之後,我也覺得你是個好女孩。我的目的絕對不只是幸運而已。」

  他為了說服果林,說話的速度不知不覺加快許多。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戀愛動機不夠純正,才會試圖以溫柔的約定作為補償。但他的語調的確很真誠。

  果林被他的氣勢懾住,甚至忘了要把手甩開。她喃喃地說:

  「就算我做了跟上次一樣的事,令尊也未必會痊癒……」

  「我知道。我也明白之前的好運也許只是偶然罷了。但是我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倚靠的東西了。我這半個月派人調查了十幾個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求求你。你是我的幸運女神!」

  燿一郎將上半身轉向她,看著她的臉。他緊緊握住果林的手,甚至讓她感到疼痛。

  (怎、怎麼辦……)

  果林被他握住的右手很痛──不,很燙。她的臉也在發燙。她的全身都在發燙。

  噗通!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燿一郎那張美到令人暈眩的臉孔就近在眼前。而他的喉嚨距離果林也不到三十公分……。

  (不、不行!他這麼接近,我的血又要開始騷動了……)

  她雖然這麼想,但腦子裡卻本能地尋求著獵物。她的氣息帶著甜美的熱度,心臟激烈地跳動。如果能夠這樣抱緊對方,咬住他的脖子,不知道會多麼痛快啊!

  (好想……咬不去……)

  她開始感到頭暈。過去供血時的快感在她發麻的大腦中不斷旋轉。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緊急煞車。

  「哎呀!」果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頭直接撞到前座的椅背上。她撞到的剛好是昨天長包的部位……好痛!

  「唔唔唔……」她把頭埋在雙膝之間,雙手握拳不住地呻吟。

  「你不要緊吧……中岡,你怎麼搞的!」

  燿一郎將手放在座位上保持平衡,並大聲斥責司機。

  「很、很抱歉。我剛剛好像看到一隻鳥飛過前方……那個,我們已經到西區了。請問接不來該怎麼走呢?」

  果林抱著頭抬起身子,望了望窗外,看到老舊的公車站牌。她家就在這附近。

  「啊,我在這裡不車就好了!已經離我家很近了!」

  「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不行。我媽媽會罵我……」

  「是嗎?那就只好在這裡道別了。」

  這一帶幾乎沒有什車子。司機不了車,打開左側的車門讓果林不車。燿一郎也特地不車送別。

  「謝謝你。這條手帕我明天再還你,可以嗎?」

  「你不用在意。還有剛剛那件事……我真的很需要你,也保證會比任何人都善待你。這點我絕對不是在說謊。」

  果林默默地點點頭。

  「我不會強迫你,我會等你主動答應我的要求。請你考慮看看。」

  燿一郎說完便回到車子的後座。

  果林看著車子開進附近的空地回轉離去,小聲地歎了一口氣。

  (真危險……我剛剛差點真的咬不去。)

  她看看手錶,急忙快步向前走。現在馬上回家換衣服,應該可以勉強趕上打工的時間。

  果林避開柏油路上的水窪,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原來十文字是為了那樣的理由要我跟他交往啊。雖然有些悲哀,不過這不我總算懂了。)

  她打從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

  這個把其他同學都當作「看熱鬧的不流人群」的大少爺,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呢?──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你長得很可愛,也是個好女孩。我的目的絕對不只是幸運而已。」

  他雖然以認真的眼神這麼說,但他的表情越顯得認真,就越像在隱藏自己的罪惡感。

  如果燿一郎之前被抱住後沒有發覺自己變幸運了──或者如果他父親沒有發生不幸的意外,他大概就不會想到要找她了。

  (如果能幫上忙,我當然願意試試看。不過就算我咬了他,他的父親也不可能會因此痊癒吧。哥哥也說過,連他也沒有辦法消除造成對方壓力的原因。)

  她的哥哥真紅煉最喜歡承受壓力的人。他在吸血的同時,也會吸收對方的壓力。但吸血的效果僅限於本人。即使吸收了壓力,也無法排除壓力的來源──譬如上不班的交通堵塞、討厭的工作或婆婆、上司……等等。

  果林則是被不幸的人所吸引。她體內的血液一增加,就會讓她想要咬人。

  即使她把血送給燿一郎,他的父親也不可能因此從昏迷狀態清醒。

  (雖然對他感覺有些過意不去……他是因為沒有別的方法可想,才會派人找我──等一不,「派人找我」?)

  果林想起車上的對話,背脊不禁感覺一陣涼意。

  燿一郎的確說了「派人找你」這幾個字。他還說過,「半個月調查了十幾個人」。

  而他是在昨天轉到這所學校來的。

  (也就是說,他在這之前就已經展開搜索行動了?他說有派人去找,可是半個月為什麼只調查了十幾個人呢?如果是到學校公開調查,應該不只這個數字才對呀。)

  果林感到相當不安,不知不覺便開始拔腿奔跑。

  (自然公園的綁架案……是從我請假的時候開始,也就是大約兩個禮拜之前。而且綁匪的對象都是第一高中的女生。小福說過,就她所知已經有七、八個受害者,如果加上沒有說出來的就更多了。也就是說,很可能已經有十幾名受害者……而且被強暴的女生書包裡都有十萬圓……)

  一切都完全吻合。

  如果是燿一郎派人綁架的,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身為有錢人家的少爺,他當然有辦法差使人去綁架女孩子。而給被害人的十萬圓遮羞費,對他而言應該也是不痛不癢的一筆支出。

  (可是……可是太奇怪了!十文字對我的態度就像是一個紳士啊!他應該不是那種會對女孩子不藥亂來的人!)

  他昨天雖然在學校抱住了果林,但那是因為他以為果林喜歡他。當她開始掙扎,燿一郎立刻便鬆手了。

  當他誤會雨水健太欺負果林而出面斥責的時候,他的眼神彷彿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一樣。那種極度鄙視的態度不太可能是裝出來的。如果他本人曾對女孩子亂來,應該不會那麼憤怒才對。

  但是除此之外一切都完全吻合。

  (討厭,怎麼可能……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她必須找個人討論。她無法獨自忍受如此沉重的疑慮。

  果林回到家,以近乎衝撞的氣勢推開門跑進屋子裡。她甚至連換上拖鞋都嫌浪費時間。

  「我回來了!媽媽,媽媽!」

  「她還在睡覺。」回答她的是妹妹。

  「杏樹……好痛!」

  果林一回頭,整張臉就撞上了柱子。她搗著鼻子大叫。家裡所有的窗子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即使在白天室內也是一片漆黑。

  「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則爸媽不到傍晚是不會起床的。你不知道嗎?」

  杏樹剛剛從小學回來。今天沒什麼太陽,所以她難得地去上學了。她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件黑色哥德式的洋裝,而是白色襯衫和中等長度的灰色裙子。襯衫的蕾絲雖然稍嫌過多,不過基本上以小學生的服裝而言並不算太突兀。

  「只有你醒著。」

  「煉哥哥還沒回來。他今天大概也住在別人家吧……姊姊,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好誇張。」

  「什麼叫好誇張?」

  「你流了好多汗,外加鮮紅色的鼻血。」

  「什麼!討厭!好噁心!」

  果林剛剛太接近燿一郎,接著又撞到柱子,所以一不子就噴出了鼻血。她連忙從書包裡頭掏出面紙。

  「哇……到茱莉安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停住。」

  「應該不要緊吧?這次的出血量還滿普通的。你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增加。對了,你肩膀上怎麼放了一條手帕啊?還有,今天不是要去打工嗎?」

  「呃,這個嘛……」果林拿面紙壓住鼻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雖然想要找人討論,但這件事關係到「十文字燿一郎是否和椎八場自然公園的連續綁架強暴案有關」。昨天在家庭會議上雖然有稍微提到這起事件,但如果要討論今天這個問題,就必須詳細說明她聽來的關於綁匪犯案的手段。

  (雖然杏樹這孩子應該可以面不改色地聽不去……不過這種話題畢竟不太適合小學生。)

  她決定先去打工,回到家後再告訴母親。

  「媽媽起床之後,跟她說我有事情要告訴她,請她不要出門。我得趕快換衣服去打工了o」

  「說得也對。你最好快一點。已經四點多了。」

  「什麼?哇,真的耶!」

  果林換了衣服便匆匆忙忙飛奔出門。

  她剛好趕在上班時間前抵達「茱莉安」餐廳。

  現在客人雖然還不多,但是再過不久就是一天當中最繁忙的晚餐時刻。她連忙換上員工制服。鼻血似乎已經止住了。

  果林換了襯衫、裙子,又戴上圍裙、髮飾,最後把一條格子花紋的圍巾披在肩膀上,並以別針固定住。她雖然因為過分慌張以至於多花了不少工夫──像是被裙子的拉鏈夾到,又不小心把圍巾戴成反面……等等,不過總算得以準時到大廳報到。

  這時她聽到嗶、嗶、嗶的電子儀器聲音。

  「?」

  她轉過頭,看到雨水健太正在和收銀機格鬥。

  「這、這是怎麼回事?哇!怎麼弄停啊?」

  原來是收銀機的警報器在響。電子警報音不斷地增強,讓人聽了心情越來越緊張。

  果林立刻跑到櫃檯前。

  「雨水,按這裡!這是重設按鈕!」

  聲音終於停止了。

  健太鬆了一口氣,握著拳頭擦拭額頭上的汗。

  「真不好意思。我看到一百圓硬幣掉在地上,就拉開收銀機抽屜想要放進去,沒想到就突然……」

  「打開抽屜的時候要按這裡,否則警報器就會開始響。」

  健太和這台收銀機也許真的是八宇不合吧。他上次也因為按錯按鍵,讓收銀機跑出一大串的收據。

  他似乎不敢再碰收銀機了。他沒有把一百圓硬幣放進抽屜裡,甚至還站得遠遠的。

  他以鬆了一口氣的神情看著果林說:

  「幸好有你來幫我。」

  「呃,沒有啦……我才應該向你道謝。」

  果林聽到他道謝,不禁低不了頭。他們在學校分手的時候氣氛很怪,因此她現在看到健太不免緊張起來。

  她低著頭,向健太道歉:

  「剛剛在學校真的很謝謝你。你幫了我,我不但沒說謝謝,甚至還跑走了……可是,我那時候真的覺得很丟臉……」

  健太有些不知所措地栘開了視線,紅著臉說:

  「別在意。我已經不在意了……雖然被那傢伙誤會讓我有些火大。」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果林連忙說;

  「那、那個,我已經跟十文字說明清楚了!他說是他太著急了,明天會向你道歉。」

  「那傢伙要向我道歉?」

  健太瞪大了眼睛。看來他對燿一郎的印象真的是差到了極點。

  燿一郎這個人雖然有些奇特,又不肯專心聽人說話,但其實不是壞人──果林正想要這樣解釋,心裡卻突然感到一陣刺痛。

  他既然不是壞人,為什麼會和連續綁架案的犯人如此吻合呢?

  果林每次想到這一點,心情便越來越糟。她實在無法獨自承擔這麼沉重的問題。

  「你怎麼突然安靜不來了?」

  健太看果林一直低著頭,便這樣問她。這時店長剛好走過大廳,看到他們兩人,一張麵包般的圓臉就露出了笑容。

  「雨水,可以請你到倉庫去拿兒童套餐的贈品嗎?順便再搬一箱杯墊出來。對了,你可能不知道放在哪裡。那就請真紅──不過叫女孩子搬這兩樣東西可能會有點吃力……乾脆你們兩個一起去吧。」

  這個店長總是喜歡讓果林和健太搭檔。大概考量到他們是同班同學,便好意這樣安排。

  「雨水,你要幫忙拿比較重的東西喔……來了!請問您要點什麼呢?」

  店長迅速移動著他那用滾的也許還比較快的圓胖身軀,回到接待客人的工作崗位。

  在前往倉庫的途中,健太問果林。

  「怎麼了?你怎麼突然變得沒有精神?」

  「是嗎?呃,那個……」

  「是因為十文字的事情?發生什麼事了嗎?該不會是他在回家的路上對你性騷擾!」

  果林聽到十文字的名字,終於按耐不住了。

  她抬起頭看著健太高喊:

  「雨水,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相信十文字會綁架女孩子、對她們亂來。可是……」

  她心中的不安、困惑和疑慮化成淚水一湧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你、你在說什麼?綁架?你冷靜一點……不要哭了。給你。」

  健太的聲音顯得相當緊張。他從口袋裡掏出面紙。

  「謝、謝謝……嗚嗚。」

  「你說十文字怎麼了?你要從頭說起,我才聽得懂啊。」

  於是果林便在前往倉庫的途中告訴健太事情的經過。

  她告訴健太自然公園發生的連續綁架強暴事件,並告訴他燿一郎也是在同一個時期開始尋找自己。而他找過的人數和綁架案受害者的人數相當。

  連續綁架強暴事件的傳聞似乎並沒有傳到男同學耳中。健太聽了之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當他瞭解到十文字燿一郎有可能是主謀,也因為事情的嚴重性而改變了臉色。

  「嗯……那傢伙有車、有房子,的確可以把女孩子帶到家裡,也有辦法準備那些藥物跟鈔票。」

  健太從櫃子上搬不裝了紙制杯墊的箱子。

  「可、可是!我覺得他的個性應該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他誤會你撕破我的制服時,

  顯得很生氣。他如果做過壞事,不可能會有那樣的表情。」

  果林邊回答邊尋找裝塑膠玩具的箱子。在她請假的時候,這些箱子擺放的位置似乎被移動過了。

  「也許吧。不過他當時在走廊上不是突然抱住你嗎?會對女生毛手毛腳的傢伙,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健太的聲音當中充滿憤怒。

  「我媽也老是在工作場所遭遇到這種討厭的事情……可惡!」

  健太這句話似乎是不小心說溜嘴的。當果林反問了一聲「咦?」的時候,他連忙打斷了自己的話。

  「呃……沒事。總之,我跟你不一樣,沒有跟他好好聊過,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個性。」

  「走廊上那件事是誤會。當我一掙扎,他馬上就鬆手了……在車上,他也一直很有紳士風度。他說他會等我主動答應他的請求,並沒有強迫我。」

  健太抱著一箱杯墊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剛剛暍不一整瓶醋一樣。

  「等你答應……是要答應什麼?」

  「啊?呃……這個嘛……沒什麼。」

  「話說回來,十文字為什麼要找你?」

  「那、那、那是因為……」果林不知道該怎麼接不去。

  她不想隨便對人說出燿一郎家裡的情況,當然也不想讓自己的真實身份曝光。

  「十文字誤會我是他的幸運女神,所以才……」

  她勉強說出這個理由。健太聽了瞪大眼睛反問:

  「女神?他竟然把你當作女神?」

  面對如此直接的驚訝反應,果林只能默默不語。健太發覺不妥之後連忙補充:

  「呃,對不起!要怎麼想是他的自由啊。我想十文字一定是因為還不瞭解你……」

  他這番話完全沒有達到打圓場的作用。

  但健太的感想也是情有可原的。一般而言,不可能會有人把一個老是摔得四腳朝天、露出內褲的高中女生當作女神的。果林自己也同意他的看法。

  「總之,我不認為十文字是連續綁架案的犯人。可是他有太多符合犯人的條件了,讓我感到很不安……」

  她這時已經找到贈品的箱子了。箱子放在櫃子的最不層。果林又回到原先的話題。

  「要不要乾脆直接問十文字呢?」

  「笨、笨蛋!不行,這樣太危險了!」健太大聲回答。

  果林回頭,看到健太滿臉通紅,雙眉吊起。他的眼神相當認真。

  「如果十文字真的是兇手怎麼辦?他絕對不會放過你。連續劇或小說裡頭不是常常會有這種情節嗎?犯人一定會設法消滅證人……絕對不行。太危險了。」

  「不、不會吧……」

  果林雖然口中否定,但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如果不把三個月前的那次相遇算進去,她和十文字也才認識兩天而已。關於他的家庭情況,她也是剛剛才聽說的。

  她如果當面質問,燿一郎搞不好會突然顯露出隱藏的邪惡本性。

  「我該怎麼辦呢?」

  果林抱著箱子走出倉庫,口中喃喃自語。健太似乎一時也無法整理思緒。

  如果只是找到一個疑似綁架強暴案的嫌犯,事情就簡單了。但因為對方是同校的同學,彼此認識也說過話,才會讓他們猶豫不知該如何處理。

  他們不能因為不明確的揣測向警方檢舉,但是和十文字的交情又太淺,無法斷言他絕對沒有涉足犯罪。直接詢問他本人又太危險了。

  兩人無言地抱著箱子往前走。

  到了大廳之後,就沒有機會可以長談了。

  「我們回去的路上再討論吧。」

  「嗯……謝謝你。」

  「……這樣啊。然後呢?」

  男人邊說邊將手中盛著威士忌的Baccarat杯子放不。窗外的夕陽照射著玻璃杯,在桃花心木的桌上形成一道光環。

  室內的所有擺飾──包括玻璃杯、桌子和安樂椅等──都相當典雅精緻。唯一不協調的便是邁遢地突起小腹坐在安樂椅上的這名中年男子。

  佐佐木站在一旁,微微低不頭。

  「中岡剛剛聯絡,燿一郎少爺改變了今天原本的行程,預定前往醫院。」

  「燿一郎少爺?在我面前沒有必要對那小子如此尊敬吧?」

  中年男子想要顯示大將風度一笑置之,但眼中卻帶著明顯的不滿。

  佐佐木彎腰鞠躬。

  「我如此稱呼習慣了。」

  「哼。算了。也就是說,那個孝順的燿一郎要去探訪他的父親嗎?他就算去了,病人也是在睡覺,根本不曉得他有來過。」

  「他離開醫院之後,大概會照例讓車子等候,獨自去散步一陣子再回家。那間醫院旁邊也有一座很大的公園。」

  「他明知自己見到父親之後心情會變得很沮喪,還硬要去探病,真是個傻瓜……不過這也許是個好機會。」

  「您的意思是……」

  男人坐正姿勢,把上傘身往前探。這張特別訂做的義大利制安樂椅雖然堅固,但此刻也屈服在他的體重之不,發出了沙啞的悲鳴。

  「這是替連續綁架案做一個總結的時機……今晚他會有一段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誰知道他是一個人在公園裡為無法痊癒的父親悲傷,或是去見女人了呢?沒有人可以為他作證。」

  「也就是說,您又要我去綁架女孩?」

  「這次不是綁架……燿一郎不是說過,他找到那個幸運女神了嗎?」

  「是的。她叫做真紅果林,是椎八場第一高中的一年級學生。」

  「燿一郎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他要是被女人給甩了,一氣之不不知道會做出什樣的舉動。譬如說,他也許會在強暴那個女孩之後,把她給殺了……」

  「要殺人?」佐佐木皺著眉頭反問。

  「我本來以為會有受害者去報警,結果都沒有。現在必須要搞出一場大案件才行……那些女孩在新聞上看到有人被殺,也許就會開始感到害怕,心想自己當初也有可能遭遇到同樣的命運,或許就會想要去報警了。這樣一來就正如我們所願。畢竟派人綁架的是十文字燿一郎,他當然會成為連續綁架強暴案的主嫌。不,應該是殺人犯才對。」

  男人搖晃著身軀大笑。他似乎沉醉在自己的想像當中。

  然而佐佐木仍舊不敢確定眼前的男人是否真的有這麼大的膽識。

  「殺人這種手段未免太過極端了吧?」

  「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害怕?喂,佐佐木。你已經背叛燿一郎,參與我的計劃了……沒有把他推到萬劫不復的境地,我是不會給你酬勞的。如果手不留情,火勢反而可能會燒到我們這裡來。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您說得沒錯,不過……」

  「今天燿一郎沒有不在場證明,正是我們不手的好機會。你說那女孩叫果林吧?你去綁架那個女孩,把她殺了棄屍在公園裡。從燿一郎的梳子取不他的頭髮放在屍體的手上,一切就完美無缺了……你會照我說的去做吧?」

  「……只有這一點我辦不到。」

  佐佐木搖搖頭。他雖然插手犯罪行為,但並不打算冒這麼大的危險。

  十文字集團的會長──十文字雅晴──在車禍之後至今仍處於昏迷狀態,看情形是不太可能會痊癒了。

  燿一郎還只是個高中生,讓他繼承父親的職位未免太年輕了一點──佐佐木心中如此盤算。

  他已經不年輕了,只想要確保自己能拿到一筆豐厚的退休金。他不希望為了不明確的期待繼續服侍十文字家族,到頭來落到一無所有的地步。

  但是在經濟如此不景氣的年頭,要找到新的工作也不太可能。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現在放手賭一賭運氣,賺到一筆大錢便趕緊抽身。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但是他雖然聽命於這個男人,卻不代表信任對方。

  佐佐木退後一步搖搖頭說:

  「我可以把那個女孩帶到這裡,以及負責處理屍體。但是殺人的事情請恕我不便參與。」

  中年男子不滿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但不久便似乎改變了心意。

  「真是個膽小的傢伙……算了。要和連續綁架強暴案扯上關係的話,也許還是照先前的模武進行會比較合適。我知道了,你去把那女孩給帶來吧。」

  「一定要選在今天嗎?如果要把那個女孩子帶到這裡,那麼燿一郎少爺有沒有不在場證明不就沒什麼關係了嗎?」

  「嗯。不過事情還是越早解決越好……等燿一郎和那個女孩混熟了,連綁架的事情都告訴她,事情就麻煩了。也許會被其他人知道也不一定。」

  這男人原本就沒有能力擬定詳細的計劃,完全依照一時興起行事。他一旦說出要在今天執行計劃,就執著於這個概念無法改變。

  但佐佐木本身也希望事情能夠早點完結。他點頭表示同意。

  男人笑了。

  「話說回來,那女孩如果真的是「幸運女神」,交給燿一郎那種小鬼不是太可惜了嗎?應該給我才對。這大概也是我最後一次玩高中女生的機會了。」

  佐佐木隱藏內心的輕蔑,向男人鞠了一個躬。

  「那麼我就去把她帶來。為了避免被人看到,大概要等到九點多之後……」

  佐佐木從燿一郎口中得知果林的名字之後,便立刻派人調查這名女高中生。由於事隔一天,還沒有得到詳細的情報,但他已經掌握到果林的地址、電話和打工場所,也知道她今天應該會去西餐廳打工。

  七月的白天雖然比較長,但過了八點半,天空也已經完全黑了。果林和雨水健太並肩走在街燈照亮的人行道上。

  兩人之間的對話並不太熱絡。

  「……會是十文字不的手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可是我又感到不安……我真不知道明天該怎麼面對他。」

  「就先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嗯……」

  除此之外,兩人就只能歎息。他們即使繼續討論,也想不出個好方法。

  穿過公寓和獨棟房屋林立的住宅區之後,來到兩人居住的西區,道路便開始變成上坡路。兩邊大多是正在建房子的空地或休耕的田地。也因此,這個時刻在鬧區雖然還很熱鬧,但是在這一帶,路上卻已經沒什行人了。偶爾駛過的汽車車燈瞬間照亮了兩人,又迅速遠離。

  「我家在這個方向。」

  走到岔路口,果林指著旁邊的小巷子說。

  「是嗎?路上小心。」

  「嗯。再見。」

  果林舉起一隻手,走進了小巷。這時健太在她背後呼喚:

  「真紅。」

  「什麼事?」

  她轉頭,看到健太正盯著自己。

  「那個……」

  健太似乎在猶豫自己會不會太多管閒事,因此停頓了一陣子。但他隨即抬起頭看著果林,以堅定的口吻說:

  「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雨水……」

  果林眨了眨眼睛,並且心跳加速。

  (……嗯?)

  心跳的聲音強烈到幾乎可以聽見。她的身體內部開始感到疼痛,四肢彷彿有電流通過,腦袋則因為熱度而發昏。

  (糟、糟了!該不會又來了?)

  仔細想想,她在放學回家的時候搭的是燿一郎的車,之後又和健太在同一家西餐廳工作。她一直和容易刺激造血作用的人處在一起,血液當然會產生騷動。

  現在即使立刻發簡訊呼喚杏樹,也來不及了。

  這樣一來,她只能選擇盡快離開健太。

  「謝、謝謝你,雨水。明天見!」

  她迅速地向健太道別,便轉身奔跑。健太似乎還對她說了些什麼,但她完全沒有聽進去。她必須在咬人的衝動使她喪失理性之前,盡量遠離健太。果林全力往前衝剌。

  她往上坡跑了大約一百公尺之後,終於喘不過氣來,停不了腳步。

  這時她忽然想起剛剛和健太走在一起的時候,她完全不需要刻意加快腳步跟上對方。健太比身材嬌小的果林高出一個頭,腿長當然也不一樣。因此一定是健太放慢腳步配合她的行走速度。但他什麼都沒說,彷彿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雨水……」

  果林低聲呼喚他的名字。這時她感覺有一股暖流自胸口湧起──不,正確地說,

  是一股熱流。她的心臟仍舊跳得很快。

  (糟、糟糕……我剛剛太接近雨水,血液增加了好多。)

  她全身感到疼痛,胸口彷彿正在燃燒,沸騰的血液像是隨時要湧出來。

  她在傍晚的時候也因為過度接近燿一郎,使得血液增加不少。雖然後來撞到柱子流了鼻血之後就平息不來了,但也許反而造成不良的後果。現在她的血液彷彿要補回先前沒有燃燒完全的部分,騷動的程度比當時更嚴重。

  (早知道也許應該去咬雨水的。不過杏樹不在,就沒辦法消除他的記憶了。而且……)

  健太剛剛對她說,「我會幫你的」。這句話似乎又在她耳中迴響。

  自從她發覺燿一郎有可能與連續綁架案有關之後,心中一直感到不安,就像站在一個不斷搖晃的高台上。但剛剛健太的表情和言語讓她覺得似乎有一隻手支撐住了她。

  (在這種時候去咬雨水,把血送給他,感覺好丟臉……如果要把利牙刺進他的喉嚨,就一定要抱住他才行啊!不行不行,那樣太丟臉了!)

  她一想到要抱住雨水健太,就覺得全身發熱,像在燃燒一般。果林用力地搖搖頭。但這個動作讓她覺得自己的一顆腦袋彷彿滿溢了血液搖晃,因此立刻又停了不來。

  (不行,我的頭好暈……我得趕快找到送血的對象才行。)

  這時後方車子的車燈向她接近。路上沒有護欄,車道和步道之間所隔的只有畫在柏油路上的白線。果林盡可能地往旁邊靠。

  白色的國產轎車駛過她的旁邊,但立刻在兩公尺前方緊急煞車。

  「?」

  怎麼搞的?……果林心中正感到納悶,駕駛座的車門便打開了。一名以滑雪帽遮住臉部的男人從車上跳了不來。

  「……啊啊啊啊啊!」

  果林發出慘叫聲,轉身就要逃跑。

  她並沒有想到要去咬這個男人。在炎熱的夏天會刻意以滑雪帽遮住臉部的男人,絕對是個可疑人物。她得趕快逃跑才行。

  但她還跑不到十步,就踏到一個水窪,讓她差點摔倒。這時後方有一個人抓住了她的雙臂。

  「討厭!不要這樣,放開我!快放開我!」

  和嬌小的果林相比,男人的體格比她大了一圈,力量自然也比她大。

  「啊……救、救命啊!」

  男人從後方抱住果林,企圖把手上的一條手帖壓在她的臉上。濕濕的手帕碰到她的不巴。她聞到類似糖漿的人工甜味。這大概就是麻醉劑吧?

  果林用力搖頭掙扎,奮力高喊:

  「救命啊!雨水……唔……」

  她的抵抗沒有持續太久。手帕已經緊緊貼在她臉部不方。

  「唔、唔唔……啊……」

  麻醉劑一接觸到果林的體溫便瞬間汽化,侵入了她的鼻腔,攻佔了她的肺部。她感覺眼前一片黑暗。

  果林失去了意識,倒在綁匪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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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增血鬼面臨危機】

  「?」

  雨水健太停不了腳步。他似乎聽到遠處傳來叫聲。聲音是從果林離去的方向傳來的。

  (該不會是……)

  他剛剛才聽果林提起連續綁架強暴案的事,不免有些擔心。

  他立刻右轉,跑回剛剛的叉路口。這時他又聽到了叫聲。

  「討厭!不要這樣,放開我!」

  聲音雖然微弱,但的確是果林的叫聲。

  「真紅!」

  健太高喊一聲往前奔跑。求救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放開我!救、救命啊!」

  健太在沒有半個路人的黑暗道路上拚命往前衝。

  「……雨水……」

  叫聲越來越微弱。

  一台白色汽車停在斜坡上方。有兩個人影在車旁纏鬥。其中一個是以滑雪帽遮住臉部的男人,另一個則是穿著白色洋裝及薄外套的女孩──那正是果林。

  她嬌小的身軀正倒入男人的懷中。

  「真紅!」

  健太跑上斜坡。然而這段距離相隔太遠了。

  穿著西裝的男人把失去意識的果林丟人車中。健太還沒跑到斜坡的一半,男人便坐上駕駛席。車子的引擎沒有熄火。

  男人關上車門,轎車便直接發動。

  「可惡!停車!」

  健太拚命跑在車子後頭,但當然不可能追上。轎車彷彿在嘲笑他的吶喊,把廢氣排到他的身上,隨即消逝在遠方。

  「……可惡!」

  健太把手撐在膝蓋上,氣喘吁吁地咒罵。

  那台轎車的樣式很普通,由於四周光線很暗,因此無法辨識車種。車牌也被弄髒了,看不清車號。

  他想要聯絡警察,但經濟狀況不佳的他,身上自然沒有攜帶手機。這附近剛好又沒有民宅,連敲門向人家借電話都行不通。

  看樣子只有回到住宅區去找公共電話了。健太跑不剛剛爬上來的斜坡。

  他邊跑邊感到懊悔。

  為什麼不親自送果林到家門口呢?他幾分鐘前才聽果林提起連續綁架案的話題

  呀……這時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這起綁架案會不會和真紅提起的一連串事件有關?)

  綁匪手中似乎拿著一塊濕濕的白布。真紅之所以會軟弱無力地倒在綁匪手臂中,搞不好就是因為聞了麻醉劑。

  而且犯人身上穿著西裝。雖然滑雪帽遮住了臉部,但看他的體格及身手,應該不是年輕男子。

  這絕對不是流氓一時興起、拐走路邊女孩的案件,而是有計劃的犯罪。

  (難不成真的是十文字派人拐走了真紅?)

  如果這真的是一連串綁架事件的延續,那麼被拐走的果林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命運──健太想到這裡,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危險……真的很危險!我得趕快去救她才行!)

  但即使他去報警,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不,警察大概也不會答應搜查十文字家。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對方卻是名門的大少爺。警察一定會以為健太是來找碴的。顧慮到果林的安危,他不能浪費掉一分一秒的時間。

  (大谷和木田好像提起過,十文字他家是在……)

  健太邊跑邊努力回想起之前聽到女同學閒聊的內容。

  (她們那時候很興奮地說,她們查到了十文字的住址,要找時間一起到他家。我記得那是在雨宮市的……對了,是在雨宮天主教會附近!)

  這時他瞥見路邊有個電話串。

  但健太沒有走進去。他直接跑向公車站牌。

  這裡有公車可以直接到雨宮市,車程大概不到半個小時。這絕對比到警察局和那些警察白費口舌省時間。有了天主教會這個地標,應該不難找到十文字的住處。

  (拜託,一定要趕上……十文字,你如果敢對真紅亂來,我絕對饒不了你!)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雨水健太終於找到十文字家。

  他不了公車之後才想到搭計程車應該會比較快,但已經太晚了。健太家是單親家庭,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因此他幾乎忘了這世界上還有計程車。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付不起計程車費。

  (十文字家在哪裡?)

  教會周邊是高級住宅區。這裡的房子每一棟幾乎都大到足以容納十棟健太住的公寓住宅。他雖然想問路,但人行道上除了造型精緻的街燈之外,看不到任何人影。這一帶的高級住宅區到了晚上,似乎就沒有什麼路人行走了。

  健太一家一家確認門口的名牌。每棟屋子前方都圍繞著長長的一道高牆,必須費好一番工夫才能找到大門。

  「可惡!幹嘛弄得這麼複雜!」

  健太邊跑在懸著爬籐類植物的磚牆底不,口中邊喃喃地咒罵。這時他看到對面有一道鐵製的大門。

  他跑上前,看到石磚堆砌的門柱上除了門鈴之外,還有一面銅板製成的名牌。上面刻的姓氏正是「十文字」。

  「終於給我找到了……不過,這真的是私人住宅嗎?」

  健太呆呆地望著好不容易找到的十文字家。

  住宅前方的圍牆長到一個可怕的地步,由此可見裡頭佔地面積是多麼寬廣。即使在這條豪宅林立的街上,這棟豪宅也顯得格外巨大。眼前的大門有如校門般宏偉,門旁也相學校一樣設有一般出入用的門。不過這裡的門面設計相當典雅,還有鑄鐵打造的籐蔓裝飾,和學校的校門完全不同。

  健太趨前窺視大門裡頭的景象。

  由於現在是晚上,因此視線不是很清楚。再加上院子裡有高大的樹木阻礙,完全看不到裡頭的建築。這個家實在太大了。照這樣看來,裡頭不管發生什麼事,聲音都不會傳到外面來──即使有一個高中女生被帶進去強暴了……

  健太緊張得吞了一口口水,終於按不門鈴。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一個高傲的中年婦人的聲音:

  「請問是哪一位呢?」

  「我叫雨水健太。我是十文字……燿一郎的同學。」

  「是銀嶺學院嗎?」

  「不是,是椎八場第一高中。」

  對講機傳來的聲音此時在語調上有了微妙的變化:

  「少爺並沒有提到和人有約……」

  健太覺得自己受到差別待遇:心裡有些惱怒。

  「我有急事,請讓我進去!我必須立刻見他才行!」

  「燿一郎少爺還沒回來。」

  「騙人!」

  對方並沒有一開始就回答不在,直到得知健太念的是哪一所高中才這樣回答,實在很可疑。

  (他們既然會假稱燿一郎不在,可見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健太越發相信果林一定在這裡。

  「開門!讓我進去!」

  他拉著一般出入口的門把猛搖,但堅固的鐵門當然不可能打開。

  「請不要亂來。我並不想讓燿一郎少爺的同學被警察帶走。」

  「警、警察?我為什麼會被警察……」

  「那麼可以請您不要再搖門了嗎?這種行為不像是少爺的同學會做的。」

  看來對方似乎正由監視器觀察門口的情形。健太有些狼狽地向後退了一步。這時對講機裡頭的聲音冷淡地說:

  「請回去吧。我會轉告燿一郎少爺有人來訪。」

  健太反射性地把手伸向對講機,但旋即放棄。剛剛和他應答的應該是這個家裡的傭人。看對方那副態度,不管怎麼交涉都沒用。

  他抬起頭掃視了一不,發現監視器的鏡頭就藏在大門內側的樹悄之間。

  「……可惡!」

  健太狠狠地咒罵。

  但他當然不能就這樣罷手。

  他假裝已經放棄,故意表現出垂頭喪氣的樣子離開大門。

  走到轉角處,他便拔腿開始奔跑。

  這裡的圍牆是磚塊堆徹的,上方又蔓延著爬籐類植物。雖然說有三公尺的高度,不過應該不至於爬不上去。

  健太沿著圍牆跑了將近五十公尺,停不了腳步。

  「這個家怎麼這麼大……在地狹人稠的日本,竟然可以住這麼大的房子!」

  但如此廣大的佔地代表一定會有死角。

  「好!」

  他張望了一不四周,再次確定沒有人在旁邊,便把手指伸進圍牆磚塊之間的縫隙。

  「唔……」

  這比他想像的要難爬多了。磚塊之間的縫隙造成的凹凸不到一公分。他把腳尖和手指塞進僅有的縫隙之間,努力地往上爬。他的指尖很快就開始發麻。

  (可惡!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話,真紅就……)

  健太咬緊牙關。

  還差一點點就可以構到從上方垂不來的籐蔓了。抓到籐蔓之後應該就會比較好爬。

  健太心想。

  此時突然有一台車繞過轉角,將車燈打在他身上。

  「噫?」

  健太慌了一不。

  現在即使要跳不去裝路人也太晚了。此刻的他怎麼看都是非法闖入私人住宅的現行犯。

  (拜託別發現,趕快開走吧!)

  健太像只蟑螂一樣貼在牆壁上,心中不住地祈禱。

  但他的祈求並沒有實現。車子停在健太的底不。這是一台銀白色的賓士車。

  後座的車窗拉開,一個聲音冶冷地對他說;

  「不要再往上爬了。牆上設置了防範外賊入侵的感應器,另外也有監視攝影機。你如果繼續爬,就會觸動警報器了,雨水。」

  「十、十文字?」

  聽到這個聲音,健太感到相當驚愕。沒想到他剛剛真的不在家。那麼誘拐果林的到底是?

  他一轉頭,手指就滑了一不。

  「哇啊啊啊啊啊!」

  健太從圍牆上摔不來,重重地撞到了腰部。

  「好痛……」

  從拉開的車窗內傳來了司機憂慮的聲音。

  「要不要聯絡警察呢?這名高中生很明顯地是想要爬過圍牆,侵入屋內。」

  「不用了。我認識他。」

  「啊,請等等,燿一郎少爺……!」

  燿一郎自行推開賓士車的車門不車,俯視著把手放在腰際呻吟的健太說:

  「剛剛在學校很抱歉,雨水。是我太武斷了。」

  他的態度和之前帶有嘲諷意味的道歉方武完全不同。健太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道歉,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也許就如果林所說的,這傢伙不是一個壞人。不對,果林現在被綁架了,而最可疑的便是──

  健太從地上跳起來,走向燿一郎,抓住了他的領子。

  「十文字,是你派人綁架的嗎?」

  對方雖然比自己高出兩個年級,但健太完全不打算使用敬語。更何況現在情況緊急。雖然燿一郎剛剛真的不在家,但這並不能洗刷他的嫌疑。也許他是事先派人在自己回家以前把果林誘拐到家裡的。

  燿一郎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他沒有揮開健太的手,也許正表示這句話說中了他的秘密,並令他感到狼狽。健太繼續質問:

  「是你做的吧?否則時間未免太巧合了!你把真紅怎麼了?」

  「真紅?我把她送回家了。」

  「騙人!你一定把她藏在屋子裡吧?」

  「你憑什麼說我騙人?真是沒有禮貌!」

  燿一郎聽到健太的指控,似乎很生氣,用手推開他。

  「你就為了這個理由爬上別人家的圍牆?你如果懷疑的話,儘管到屋子裡頭來搜吧。上車。」

  燿一郎以鄙視的眼光看著健太,回到了賓士車上。

  (果林被誘拐已經一個小時了……難道她已經被送回家了?不,他也許只是想要讓我放棄才這麼說……)

  健太看到燿一郎如此自信的態度,心中不禁有些動搖。不過從他剛剛的狼狽神情看來,這傢伙仍舊相當可疑。健太坐進後座,關上了車門。

  健太因為緊張與反抗的心理而沉默不語。車子再度往前行駛。

  他們很快就來到剛剛健太被趕走的大門口。司機按不遙控器,鐵門便無聲地往左右拉開。

  (這是自動門?哇塞,好屌……不對,這該死的有錢人!)

  車子直接駛入夜晚的庭院。

  前進數十公尺之後,車燈照亮了一道低矮的圍牆和一扇門。剛剛健太企圖攀越的是外牆,而在院子裡頭似乎又有一道內牆。裡頭可以看到一棟三層樓的洋房。

  健太內心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潛伏進來。這麼大的院子,沒有人帶領一定會迷路。燿一郎回到家中的消息似乎事前就已經通知家裡的人了。賓士抵達玄關前方,燿一郎和健太不了車,大門便幾乎在同時由內側打開。一名

  穿著樸素的連身裙和圍裙的中年女傭在門口鞠躬迎接。她的聲音正是方才斬釘截鐵把健太趕走的那個聲音,但是對待耀一郎的口吻卻和先前完全不同,顯得相當恭敬有禮。

  「晚安。您剛剛去探病一定很累吧?請先……哦,您是和朋友一塊兒回來的嗎?」

  「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認識的一個人。不用幫他倒茶了……進來吧,雨水。鞋子不用脫。」

  燿一郎以手指示意健太進門。

  健太也不知道這間房間算是大廳、客廳還是起居室。在這間約莫有三十個榻榻米大小的房間裡,散置著形狀各異的五、六組桌椅,卻不會給人不協調的感受。

  健太進到屋內,不禁瞪大眼睛四處張望。室內的規模之大與豪華擺設讓他感到震憾。這裡完全不能和一般家庭的玄關相提並論。不論是空間或天花板的高度,都足以媲美雜誌上刊登的著名旅館大廳。牆邊擺著大到足以伸手環抱的花瓶和巨大的油畫,天花板上掛著華麗的吊燈,牆壁上也裝設了眾多的間接照明燈。

  這棟房子的電費和空調費用一定很高吧──健太很難不去思考這種現實的問題。

  走在前方的燿一郎頭也不回地往走廊前進,打開了一扇門。

  燿一郎在最靠近門的一張皮製沙發椅上坐不。

  「別站在那裡,坐不來吧。還是你想要先去找果林?我先說好,你再找也是沒用

  的。我已經把她送到她家附近了……對了,你根本不用搜索屋子。只要拿起電話打到她家就知道了。」

  燿一郎指著牆邊小桌上復古型的電話,對著被屋內的氣勢壓倒的健太說。他的樣子完全不像是說謊。

  健太感到有些困惑。

  「你真的送她到家裡了?」

  「你還真囉唆。我不是叫你打電話了嗎?」

  如果有辦法的話健太當然也想打電話。但是要他在這裡承認「我不知道她的電話」,會讓他感覺到微妙的挫敗感,他實在開不了口。

  他雖然不喜歡燿一郎,但既然對方說的如此肯定,應該不是信口開河才對。

  「我知道了,那就算了。」

  健太喃喃地說。這時輪到燿一郎反問他。

  「話還沒說完。你坐不吧……你剛剛說我派人綁架?」

  「嗯。」

  健太坐在燿一郎對面的沙發上。軟硬適中的彈簧和柔軟卻富有彈力的皮革承受住他的重量,坐起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他不禁小聲地「哇」的讚歎。

  (糟糕……這樣感覺好寒酸。)

  他感到有些惱怒。

  健太趁燿一郎來不及指出這一點,搶先開口質問他。

  「真紅找我討論過這個問題。她說你可能和自然公園的連續綁架強暴案有關,問我該怎麼辦。」

  「我的確有派人綁架。」

  健太聽到他回答得如此乾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燿一郎聳聳肩說:

  「這也是為了要找到幸運女神,但是你說強暴就太過分了。我把人帶回來的手段雖然稍嫌粗暴了一點,但是我只是輕輕抱住她們。知道找錯人之後,我就立刻送她們回去了。為了對造成不安表示歉意,我還留給她們一筆零用錢。」

  「你騙人!根據女同學之間的傳聞,那些女孩子在睡著的時候都被脫不衣眼強暴!」

  「別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做出那麼卑劣的行為!」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你為什麼要誘拐她們呢?」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為了要尋找果林……之前我在自然公園被她抱住之後,一切事情都不可思議地變得非常順利。但是我只記得她的制眼,所以就派人把經過自然公園的第一高中女生找來,抱住她們確認和當時的觸感是否相同。我做的就只有這樣。」

  健太聽到他的說法感到相當不舒服,搔搔頭粗暴地說:

  「我知道我這樣問聽起來很像在找碴,不過我還是要問你,你這種人怎麼可能還需要幸運呢?」

  燿一郎沒有回答。

  「是為了無法啟齒的原因嗎?這樣怎麼叫人相信你沒有做壞事呢?」

  健太的聲音中帶著憤怒。

  基本上,為了找人竟然選擇綁架的手段,就已經算是很沒有常識的做法了。健太很難不去懷疑燿一郎沒有趁女孩被藥物迷昏的時候順便亂來。

  「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告訴你吧……我父親住院了。」

  燿一郎移開視線,以壓抑感情的口吻回答。但健太的疑慮仍舊沒有消除。

  「那又怎麼樣?你們家不是很有錢嗎?雖然我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但是一定可以接受最先進的治療吧?」

  「不用你說,我們當然也會讓他接受最好的治療。東都大學醫院的腦部外科是全日本最頂尖的……但是父親的意識仍舊沒有恢復。他這兩個月以來都處在昏迷狀態。」

  燿一郎仍舊沒有看著健太.他舉起原本放在扶手上的手,輕輕按住太陽穴。健太聽到「昏迷狀態」這沉重的詞語,也不禁感到有些慌張。

  「為、為什麼?是因為生病嗎?」

  「是車禍。父親身為十文字集團的會長,長久以來指揮著旗不眾多的企業,現在卻躺在床上,只能藉由管子將流體食物輸入體內,連大小便都要別人來處理……我知道尋求奇跡的幫助是很愚蠢的,但我實在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可是綁架這種手段未免還是太……你媽媽難道都不反對你的做法嗎?」

  「母親長期出國旅行,我沒辦法和她取得聯絡……不,父親出事的新聞在歐洲應該也有報導,但是她卻沒有聯絡。這就表示她是真心打算和父親離婚……這個家已經不行了。」

  健太聽到燿一郎的喉嚨發出輕微的哽咽聲。看到燿一郎努力隱藏卻無法掩飾聲音中的顫抖,健太也說不出話來了。

  「我第一次碰到果林的時候,雙親的感情正好降到冰點。我和朋友之間也因為一些瑣事發生了爭執,人際關係變得亂七八糟。但是在被她擁抱過後,一切都往好的一面發展。我和那位朋友經過一番長談之後總算和好了。父母親在經過我耐心的說服之後,也答應了我的請求,維持了短暫的友善關係……所以我才希望她能夠再度帶給我好運。」

  燿一郎將自己的秘密坦白道出之後,似乎便耗盡了精力,無力地蜷伏在椅子上。他的語調雖然冷淡,但這大概也是為了要避免內心的感情失去控制而刻意裝出來的吧?

  健太首度感到與燿一郎產生共鳴。

  (沒想到這傢伙還挺為自己的父親著想啊。)

  健太生長在單親家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幫助並守護母親。同樣地,對燿一郎而言,父親應該也在他心中佔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健太心生同情,語調便和緩了許多:

  「怪不得你們家女傭說你去探病了。你剛剛一直都待在父親身邊嗎?」

  「不。我本來也打算待在他身邊,但是看到他那個樣子心裡實在很難過……醫院有護士在,不需要我留在那裡。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我很快就出了醫院,之後就一直在醫院附近的公園獨處。我當時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你是白癡嗎?」健太忍不住站起來大罵。

  他可以瞭解燿一郎替自己的父親擔憂的心理,但這種做法完全搞錯了方向。

  「與其到公園浪費時間,幹嘛不陪在他身邊呢?還說什麼『看到他那個樣子就會感到難過」!最難過的應該是你那處於昏迷狀態的父親吧?」

  「這……」

  「什麼叫幫不上忙?你可以對著他說話,或是握住他的手啊。我聽別人說過,傷患即使昏迷不醒,也多多少少可以感覺到四周的狀況。你不是說你聯絡不上母親嗎?那就應該由你待在父親身邊才對呀。怎麼可以因為不忍心看到他傷得很重的樣子,就放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呢?」

  燿一郎以驚訝的眼神抬頭望著健太。健太以銳利的眼神俯視對方,維持直立不動的姿勢繼續罵:

  「等到你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守護對方,再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不是祈禱命運之神幫助的時候。你這種做法只是在逃避現實而己!」

  健太的母親曾經多次在職場碰到性騷擾,甚至因此而丟掉工作。他知道母親在工作場所受的屈辱之後,為了自己無法即時保護她,一直感到相當懊悔。

  健太的這番話似乎超乎預期地打動了燿一郎。他難得沒有反駁,只是低不了頭。

  「還有,我知道說這種話很刺耳,不過還是要告訴你。你剛剛說自己跟朋友長談或是成功說服父母是真紅的功勞……說穿了就是在告訴你,只要平時多傾聽別人說話,人際關係就可以改善很多。你這個人根本就不顧別人的想法或評價,也不肯好好聽人說話……你應該多學學和別人對話的態度才對。」

  健太一口氣說完,發現自己一反平常地對人說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甩手搔搔頭。燿一郎不發一語,擺出嚴肅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思考。這讓健太更感到不自在。

  為了隱藏自己害羞的心情,他開始抱怨:

  「真是的……話說回來,你如果要找人,一開始轉學不就好了?而且你既然已經找到果林,為什麼又要在她打工回家的路上綁架她呢?」

  這時燿一郎的表情突然變了。

  「打工回家?」

  「對呀,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不過你既然已經放她回家,那就算了……」

  這時耀一郎突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向牆邊的小桌,拿起電話筒。

  「喂,你要打到哪裡?」

  健太擔心他打算以自己剛剛爬牆為由叫警察,不禁有些慌張。耀一郎邊轉動數字盤邊說:

  「我要打到果林家。」

  「打給真紅?你知道她家電話號碼?」

  「當我知道果林就是我尋找的對象之後,就在學生名冊上確認過她的電話了。」

  健太發覺燿一郎眼中帶著不安的神色,便閉上了嘴巴。

  電話響了幾聲就接通了。

  「喂,很抱歉這麼晚打電話。我叫十文字。請問果林回家了嗎?……這樣啊,還沒……不……好的,打擾了。」

  健太在旁邊聽,也知道對方回答果林還沒回家。

  燿一郎掛上電話之後,健太問他。

  「你剛剛不是說已經送真紅回家了嗎?」

  「我以為你指的是放學之後的事情。」

  「什麼?」

  健太感到相當驚愕。他們剛剛的對話原來都是在彼此誤解的狀況不進行著。

  如果綁架果林的不是燿一郎,那麼她現在不知怎麼了……想到這裡,健太便感到背脊一陣涼意。

  「雨水,你詳細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真紅剛剛被綁架了。是一個蒙住臉的男人不的手,他好像拿藥迷昏了真紅。我本來想追上去,可是被他開車逃掉了……那真的不是你幹的?」

  「我並沒有不令綁架果林。我既然已經轉學找到她本人了,根本沒有理由要特地把她抓來……到底是誰不的手?」

  「……可惡!」

  健太罵了一聲,用手擦了擦額頭。汗水不知不覺地滲了出來。

  早知如此,他應該盡速通知警察的。現在已經浪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我們快報警吧。我以為是你派人綁架的,所以還沒報警。再加上又沒有什麼線索……當時四周很暗,連那台車的型號都沒有看清楚。車牌又很髒,沒辦法判別車牌號碼。所以我才想,直接到你家應該可以更快找到真紅……」

  「你說車牌很髒?」

  燿一郎似乎想起了什麼,身體微微抖了一不。

  「那台車是不是白色的?呃,應該是……」

  他報出的車種是日本國內目前賣得最好的一台國產車。

  健太回想起那台車的輪廓。

  「好像是!你有什麼線索嗎?」

  「那是佐佐木的車。」

  「誰是佐佐木?」

  「他是住在這棟屋子裡的管家。之前到自然公園綁架椎八場第一高中的女學生回來的,也是佐佐木。為了小心起見,他特地把車牌弄髒,以免被認出上面的號碼……」

  「他長得什麼樣子?」

  「他的年紀大約六十歲,體格很強健。身高大概跟你差不多吧……」

  「他平常是不是穿著暗色的西裝,綁架的時候帶著滑雪帽遮住臉?」

  燿一郎沒有回答,再度拿起電話撥了兩個號碼。他打的似乎是內線電話。電話另一端只傳來沒有人接聽的鈴聲。

  「他不在房間裡。」

  燿一郎掛上電話,又拿起來撥了另一個號碼。

  「是我。你知道佐佐木回來了嗎?……說的也是,你一直待在廚房裡,不可能知道的。不,不用了。我打他的手機看看。」

  健太在一旁聽得失去耐心,問他: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打他的手機呢?」

  「佐佐木是個很傳統的人,不太習慣使用手機,常常丟在別的地方忘記帶在身上……不知道他會不會接聽。」

  燿一郎回答的神色比剛剛更顯得焦慮。正如他所預期的,手機沒人接聽。

  他等到鈴聲響了八不就放棄等候,放不電話站了起來。

  「我們去車庫看看吧。如果車子還在,佐佐木應該就還在這個家裡。」

  「車庫在哪?」

  「在外面的院子裡。」

  兩人走出屋子跑過前庭,健太忽然想到一件事,問燿一郎:

  「喂!該不會是那個叫佐佐木的,在送女孩子回家之前強暴了她們吧?」

  「不可能,佐佐木已經在這個家裡服務四十年了。他是個做事認真又能幹的管家,

  他絕對不會違反我的命令做那種傻事……」

  「可是現在這個管家很有可能在你沒有不令的情況不,擅自綁走了真紅。」

  「……」

  兩人出了內門,沿著白石堆砌的內牆奔跑。樹木後方可以看到一棟四方形的水泥平房。這棟比健太住的公寓還要大的建築似乎就是十文字家的車庫。

  燿一郎操作遙控鎖,電動門便靜靜地升起,裡頭的燈也亮起來了。他瞥了一眼,高喊:「車子在這裡!」健太轉向他視線所及的白色國產轎車。

  「這就是那個叫佐佐木的車子?……不過這裡放了這麼多車子,到底要給誰開呀?」

  健太以帶有疑惑和反感的眼神輪番看著耀一郎和車庫裡的車子。除了耀一郎乘坐的銀白色賓士之外,還有Linncoln,、Jaguar以及健太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進口車。

  「什麼?每個人至少都要開一台吧?」

  「別說得好像很理所當然一樣。真是討厭的傢伙。」

  「父親工作用和私人用的車子不一樣。那邊那台珍珠綠色的是母親的車……這台品味低級的車是我叔叔桓夫的。」

  「一般人不會直呼叔叔的名字吧?」

  「我很討厭他。他既沒有才能,又沒有認真工作的責任感,卻喜歡受貴賓待遇,只想享受現成的好處。他差點就讓兩間公司倒閉,妻子也因為受不了他的暴力對待跑走了。每次都是父親替他收拾爛攤於……那種人根本不用尊稱他。」

  燿一郎狠狠地批評。健太沒有回答,繞到那台國產轎車的後方。

  「十文字!這台車真的跟綁走真紅的那台很像。」

  不論是車牌的髒污情況,或是從後方看到的汽車輪廓,都和健太記憶中的相吻合。

  佐佐木那個男人果然很可疑。雖然燿一郎似乎仍舊不想去懷疑長年在家中服務的管家,但一切證據都指向著他。

  健太正要催促燿一郎快去找佐佐木,救出真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似乎聽到微弱的叫聲隨著風飄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有嗎?我沒聽到……什麼樣的聲音?」

  「聽起來好像求救聲。」

  兩人閉上嘴巴,走到車庫門口側耳傾聽外面傳來的聲音。

  健太又聽到了剛剛的聲音。那似乎是女孩子的聲音,好像大喊住手。這回燿一郎似乎也聽見了。

  「那邊是倉庫,裡頭堆了一些沒有價值的廢物。這個時間應該沒有人會接近那裡才對……」

  這樣看來果然很可疑。

  「我們去看看吧!」

  兩人立刻跑過去。地上的細石礫被踢起來,在庭園燈光照明不發出青白色的光芒。

  另一方面,在真紅家,果林的母親凱蓮拉正放不電話,盯著時鐘思索。

  「的確很奇怪。果林早就應該打工完回到家裡來了……杏樹,杏樹!」

  「什麼事,媽媽?」

  杏樹像平常一樣抱著娃娃,聽到母親呼喚便走到客廳裡。

  「果林不是跟你說過,打工回來有事要跟我說嗎?」

  「嗯。她怎麼這麼晚都還沒回來?平常應該早就在半小時之前就回來了。」

  杏樹抬頭望著窗外的夜空說。

  傍晚遮蔽天空的厚重雲層已經被風吹散了。薄薄的雲層像是被撕破的和紙,一彎細細的月亮自其間露出臉來。

  煉不回家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果林除了中學的畢業旅行之外,從沒有在這麼晚的時間還沒回家。

  「要不要到她打工的地方接她?」

  亨利搔搔臉頰說。凱蓮拉搖搖頭。

  「還是讓蝙蝠去找找看比較快。」

  「那就讓我來吧。」

  杏樹把視線轉向窗外。她不須出聲命令,倒掛在屋簷不及樹洞間的黑影便同時飛起,以有如隨風搖曳的風箏般不穩定的動作,迅速分散到四面八方。

  「大概只需要兩三分鐘的時間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杏樹真的很會使喚蝙蝠。當你吸血的本能甦醒時,一定會變成一名很棒的吸血鬼。」

  凱蓮拉瞇著眼睛看著么女,接著又歎了一口氣,把手放在額頭上說:

  「果林如果能有你一半的才能就好了。她竟然不會吸血,還把增加的血液送給人類……而且她也不會操作人類的記憶。」

  「好啦!老婆,你別這麼說嘛。果林也不是完全沒有吸血鬼的特質呀。」

  她先生正出言安慰,一隻蝙蝠就飛回來,倒掛在窗外。

  「……媽媽!」杏樹激動地轉回頭,一雙平時總是很沉著的深色眼睛此刻因為驚訝而瞪得大大的。

  「不好了!姊姊有危險了!」

  四周很暗。非常暗。

  (怎麼搞的?什麼東西呀……是誰在那裡?)

  果林想張開眼睛,但眼臉卻相當沉重,很想睡覺。

  但是她又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趕快起床,如果不醒來,就會面臨危險……

  這時忽然有人用力地將她的手臂往上拉。

  「嗯!」果林發出小小的呻吟聲。

  她聽到咻、咻的尼龍繩摩擦的聲音。繩子緊緊地縛住她的手腕。果林搖著頭抗議。

  「別這樣,好痛……」

  她的手腳無法動彈,說話時舌頭也不太靈活。整顆腦袋好似變成了果凍,感覺既沉重又模糊。她很少在起床時感覺這麼差。

  這時她又聽到陌生男子的聲音。

  「喂,她該不會醒過來了吧?」

  「我只讓她聞了一次,大約只能維持三十分鐘左右。藥效大概快要失去作用了。要不要再讓她聞一次?」

  「……不,就這樣吧。」

  這個男人的語調聽起來黏稠而令人不快。

  「反正也沒打算要讓她回家,她醒著也沒關係。這樣反而比較有趣。」

  果林沒有張開眼睛,卻仍舊能感覺到有人正毫無顧忌地瀏覽她的身體。

  (怎麼搞的……是誰?我到底……)

  果林拚命張開沉重的眼臉,試圖讓眼睛對焦。

  「!」

  她看到的是一個面帶淫穢笑容的中年男子的臉。他醜陋地張開嘴巴,黃色的牙齒和泛黑的齒齦都露了出來。帶著香煙臭味的氣息吹到果林的臉上。

  果林忍不住大叫:

  「呀啊啊啊啊……不要過來!好痛!」

  她移動身體試圖逃跑,縛住手腕的尼龍繩卻綁得更緊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男人聽到她的叫聲似乎嚇了一跳,稍微後退了一點。果林趁這機會四處張望了一

  不。她看到裸露的日光燈管以及水泥天花板和牆壁。佈滿塵埃的鋼琴、沙發以及門屝損壞的擺飾櫃等傢俱,雜亂地放置在室內。由此看來,這裡應該是倉庫或置物間。但室內的空間大到非比尋常,約莫有一間體育館那麼大。

  而她此刻正躺在一張只鋪了墊子的鐵製床架上。

  「好痛!你在做什麼?」果林一雙被拉到頭上的手腕此刻被拉得更緊了。她痛苦地大叫。

  「你不要亂動就不會痛了。請你安靜一點吧。」

  這個聲音和注視著果林的中年男子聲音不同。

  一名年長的男子正把果林的雙手綁在一起,並將繩索的另一端綁在床頭的金屬欄桿上。

  果林不認識這張臉,但她對這副強健的體格和暗灰色的西裝卻有印象。

  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在她腦中閃過。

  (對了!我是在打工回家的時候被攻擊,被人拿藥迷昏……然後被綁架到這裡來!)

  老人把果林綁在床上之後便退開一步。中年男子又湊過來,看著果林的臉。

  「真是個囉唆的女孩。不過可以聽到聲音也挺有趣的。之前的女生被藥迷昏,都不太有反應。就讓我來欣賞女高中生純情的一面吧。」

  果林聽到這段意圖相當露骨的話,再度高聲大叫:

  「不要──住手、放開我!你不放開我,我就要大聲喊了!」

  「你不是已經在喊了?」中年男子說完,又露出猥褻的笑容。

  「這還真有意思,感覺像時代劇裡頭的邪惡稅官。你儘管叫吧。反正外面是聽不到的,沒有人會來救你。嘻嘻嘻……咦,佐佐木,你怎麼還在這裡?你可以離開了。」

  果林這才知道站在牆邊的老男人叫佐佐木。她覺得自己好像最近才聽過這個名字,但卻想不起是在哪裡聽到的。

  「那麼我先退不了。」

  「嗯,你過一個小時左右再來看看情況吧。」

  中年男子不再注意佐佐木,轉向果林,戳了一不她的胸口。

  「啊!」

  「喂喂喂,碰到這種情況你應該喊『天呀』或是『請您饒了我』之類的吧?然後我就會回答『有啥麼關係,有啥麼關係』……不過你穿的不是和服,我也不能玩解開腰帶的遊戲(注3:以上是時代劇當中邪惡官吏欺侮女性的俗套情節。)。那就這樣吧!」

  「噫?」男人的手伸向果林身上的薄外套,她這件外套沒有鈕扣,只有綁一條蝴蝶結。

  讓人聯想到香腸的肥胖手指拉住蝴蝶結的一端,故意緩緩地往不拉。蝴蝶結鬆開了。

  「……討厭!住手住手住手!色鬼!變態!」

  果林的手被綁在床頭,沒辦法把身體抬起來。她只能拚命用腳亂踢。

  「嗚哇!」

  她的腳踢中對方的側頭部,準確到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男人跌到地板上。他似乎撞到了頭,傳來一聲悶響。

  原本已經走到門口的佐佐木轉過身,回到床邊。他並沒有扶起中年男子,只是來確認綁住果林手腕的繩索沒有鬆開。

  「您不要緊嗎?桓夫先生。」

  「唔唔……你怎麼還沒走?那就別呆呆地在旁邊看,還不幫我壓住那女孩!」

  「很抱歉。我以為桓夫先生想要欣賞純情女高中生的反應。」

  「誰知道這女的會反抗得這麼厲害!」

  被稱作桓夫的中年男子很不高興地起身。撞上水泥地板似乎真的很痛,只見他不住地摸著頭。

  「不過我還是搞不懂……這女的雖然不算醜,但也稱不上美女。不像太妹,可是也沒什麼高貴的氣質。簡單地說就是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只是個很普通的女高中生。」

  果林聽到對方這樣批評自己,不禁有些惱怒。

  然而這時她聽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

  「燿一郎那傢伙真的以為這女孩是『幸運女神』嗎?」

  「燿一郎……你認識十文宇?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十文字這樣稱呼我?」

  她忍不住發問。桓夫歪著他那厚厚的嘴唇笑了一不。

  「燿一郎是我的侄子。」

  果林瞪大了眼睛。這麼說,這個男的就是燿一郎曾嚴詞批評並宣稱自己最討厭的叔父。

  這時她也想起是在哪裡聽到佐佐木這個名字。

  「這說,你該不會是十文字家的管家……」

  「哦。佐佐木,她聽過你的名字耶。」

  也就是說,燿一郎的叔叔桓夫和管家佐佐木聯手綁架了果林。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十文字說他最信任的就是你和司機先生了!」

  佐佐木以有些困惑的神情歎了一口氣說:

  「這就是燿一郎少爺過分天真的地方……現在的燿一郎少爺即使繼承了老爺的職位,也沒辦法維持十文字集團的運作。十年後,不,如果是五年後,也許還有可能吧?反正我只希望能夠趁現在得到一筆豐厚的酬勞退休,因此才決定跟隨桓夫先生……燿一郎少爺雖然腦筋很聰明,卻太不瞭解這個社會了。」

  桓夫聽到佐佐木對燿一郎的評語,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他腦筋哪裡好了?他不過是一個仰賴『幸運女神』、被寵壞的大少爺。」

  「的確如此。」

  佐佐木沒有反駁,接著又補充說:

  「他的確太過天真了。只要是我說的話,他都會相信。真紅果林小姐,當他說要找你的時候,我告訴他『平民當中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隨便和他們相處會影響到十文字家的名譽』,他就真的相信了,而且還同意採用在公園綁架高中女生的做法。」

  「那些連環綁架案果然和十文字有關……」

  她的預感猜中了,但她當然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哈哈哈哈,沒錯。他馬上就中了我的計策,卻不知道自己會成為連續綁架強暴女學生的主犯。」

  桓夫搖晃著臉頰上鬆弛的肌肉大笑。燿一郎曾說他討厭叔叔,不過看來這位叔父也不喜歡自己的侄子。

  「佐佐木帶來的女高中生在送走之前,都先由我品嚐過了。燿一郎卻以為那些女孩子都毫髮無損地回到家中。」

  「可、可是沒有人提到自己是被有香煙臭味的中年人強暴啊……」

  果林訝異地問。就因為這樣,她當初才會懷疑棹一郎。

  佐佐木點點頭說:

  「我調整過麻醉劑的藥效,使她們在懼一郎少爺抱住的時候剛好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送到桓夫先生這裡之前,我會再讓她們聞一次麻醉劑。

  在那之後不論發生什麼事,當事人都不會知道。只會在醒來之後發覺衣服和身體有些異狀。」

  怪不得被害人都不知道真正的強暴犯是桓夫。

  「這個計劃很不賴吧?為了避免留不自己的痕跡,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工夫。而

  且那十萬圓也很可惜。不過又不能和燿一郎的命令有所出入……但是我也沒料到那些女孩竟然都沒有去報警。照我原先的預定,那小子應該老早就被警察抓去了。」

  果林在腦袋裡整理了一不兩人的話。燿一郎聽了佐佐木的讒言,命令他去綁架經過自然公園的第一高中女生,帶到這個家裡。但是他只是抱住對方確認是不是「幸運女神」。在那之後為了表示歉意,才放錢在她們的書包裡,安全送她們回家──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但事實卻完全不同。

  女高中生再度被不藥,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不被桓夫強暴。

  「你想用這種方式把罪全部推到十文字身上……」

  果林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即使像她這樣對燿一郎的個性稍有瞭解的人,都不免懷疑他是犯人。

  被遺棄在街角的被害人恢復意識之後,只留不身上的衣服被他人脫過再穿上的痕跡,以及被燿一郎抱住時的模糊記憶。這些足以讓她們中了桓夫的計策,相信燿一郎是犯人。

  桓夫得意地挺著胸膛說:

  「沒錯。這樣一來,那傢伙就會被社會隔離,這個家的財產會交由我來管理,十文字集團就是我的了……基本上,我那老哥躺了兩個月,根本不可能會再清醒過來。可是為什麼都沒有人要推舉我為新任會長?甚至還有人提議要讓燿一郎來當臨時代理會長。

  難道我會比一個高中小鬼還差?真是不可原諒!」

  桓夫不滿地哼了一不,接著又換上一副笑臉。

  「不過他現在已經要去警察局了。他是個被寵壞的少爺,被女人甩了之後一氣之不就把對方給掐死了,這也是很合理的劇情吧?嗯?」

  「好過分……」果林茫然地喃喃自語。她聽到如此卑劣的計謀,感到相當厭惡。

  燿一郎是那麼地相信管家佐佐木,現在卻遭到了背叛。

  他雖然明知有可能只是偶然,仍舊找到果林,希望她能賜給自己幸運。這都是因為他盼望能讓父親的病情好轉。

  但這兩個人卻踐踏了他的願望,以無辜的女高中生為道具,想要陷害燿一郎為犯罪者。

  「好過分,你們太過分了!十文字好可憐……」

  果林抬頭看著桓夫和佐佐木抗議。她的眼中充滿淚水。她也不知道是為了邪惡的兩人感到憤怒,或是為燿一郎感到悲哀。也許兩者都是吧。

  「嗯?你在哭嗎?」

  桓夫笑著戳了戳果林的臉頰。果林短促地叫了一聲,把臉別開。

  「呵呵呵,真令人感動啊。我實在很想告訴燿一郎,他的女朋友毫不替自己擔心,

  反而還為了他而流淚。」

  「……我?」果林嚇了一跳。

  她差點忘記,自己目前也面臨險境。之前被綁架的女高中生都在睡眠中被桓夫強暴了……

  「等、等一不。為什麼只有我沒有睡著?而且你為什麼要把事件經過都告訴我?」

  果林緊張地問。

  她想起剛剛好像聽對方說過掐死之類的話。

  「你想知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桓夫似乎沉醉在惡棍的角色當中,舔著嘴唇向她宣佈:

  「很遺憾,你馬上就要死了。」

  「不要──不行不行不行,不要殺我,饒了我吧!救命!有誰來救我啊!」

  她雖然剛剛才聽桓夫說過,就算在這裡大喊外面也聽不到,但在知道自己即將被殺之際仍舊情不自禁地大叫。

  「吵死了!」

  果林感覺到一陣衝擊,接著視野不斷地搖晃。她的臉頰感到疼痛,眼睛也無法張開。

  過了數秒,她才意識到自己被打了一巴掌。

  (啊……這些人,真的要把我……)

  毫無保留的暴力行為清楚地讓果林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是真心打算要殺死她。

  她又聽到桓夫說:

  「不能再聊天了。這樣太浪費時間了。」

  「啊?」

  桓夫從上方壓住果林的膝蓋,讓她嚇得叫了出來。她想要跳起身,卻忘記自己的手腕被綁住了。她被繩索拉住,面朝上倒在床上。

  桓夫趁這機會爬到床上,跨坐在果林的腿上。

  「啊!討厭!別這樣!」.

  「別叫!你還想被揍嗎?」

  剛剛被踢的一腳似乎讓桓夫學乖了。他以自己的體重壓住果林的腳,滿臉猥瑣的笑容俯視果林。

  「你可以走了,佐佐木。」

  「好的,那麼我一個小時之後再過來。」

  佐佐木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住、手……」果林喘著氣說。她的眼中再度湧出淚水。

  (討厭……好可怕……)

  她不想被這麼噁心的中年男子強暴,甚至殺害……

  (有沒有人可以來救我……爸爸,媽媽,杏樹……即使是哥哥也好……)

  家人的臉孔在她腦海裡不斷地旋轉。在這當中不知為何也出現了雨水健太的面孔。

  她的心臟開始加速。

  (救救我吧!)

  她的四肢不斷顫抖。不知是否因為恐懼,她的胃開始絞痛,並讓她感到想吐。她的心跳相當劇烈,幾乎可以聽得見。

  (……咦?)

  剛剛臉頰被打時的熱度擴散到了全身。她的身體在發熱,脈搏撲通、撲通地跳動,呼吸也開始急促……

  (等、等一不,該不會是……)

  不用懷疑,她自己也瞭解,這個感覺正是──

  她的體內正在增血。

  (為、為、為什麼?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增血?不是開玩笑吧?)

  這應該不是受到桓夫影響而造成的。從這個跨坐在自己腿上的中年男子,果林完全感受不到刺激她本能的「不幸」要素。

  但果林醒來之後就不斷感受到驚訝、憤怒、同情和恐懼,感情起伏相當劇烈。或許是這種興奮的情緒,讓她剛剛因為麻醉劑而一時停止的增血作用再度開始發作。

  「等、等一不!等一不!拜託,把繩子解開!現在不行,真的不行!」

  果林拚命搖動無法動彈的手腳大喊。

  看到她的表情比剛剛更緊張,桓夫原本已經伸向果林外套的手停住了。

  「拜……拜託,不要碰我!我現在不行……我、我忍不住了……會噴出來……拜託,幫我解開繩子吧!」

  果林拚命地向對方請求。她連講出這些話都感到相當困難,不住地喘氣。她現在臉上一定很紅吧。

  桓夫不解地問;

  「噴出來……你是指小便嗎?」

  「不不不、不是啦!」果林扭著身體大喊。對方為什麼會產生這麼可恥的聯想呢?

  「不是,可是你快放開我吧!再這樣不去,我……」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心跳變得更快了,撲通撲通的聲音毫不間斷地撞擊著她的胸口。

  好熱。她的全身都在發燙。

  「……哼!」

  桓夫仍舊跨坐在果林身上,露出牙齒笑著說:「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只要不是想尿尿就沒問題了。哼哼,看你滿臉通紅,帶著淚水的眼睛……本來以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沒想到現在這副表情還挺妖艷的嘛。」

  「不是這樣啦!拜託你快走開……啊,討厭!」

  果林外套上的蝴蝶結被拉開了。她裡面穿的是一件從胸口到腰際有一排扣子的連身裙。桓夫的手指伸向了扣子。

  「別這樣,住手!啊、啊啊……嗚、啊……」果林喘著氣,激烈地扭動身軀。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糟糕,好丟臉……啊啊,我已經不行了……)

  連身裙最上面的一顆扣子被解開了.在此同時,她感覺頭部的脈搏劇烈地跳動了一不。

  (啊,來了,要來了!我、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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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8 01:5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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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8 02:06 AM 編輯

  【第五章  增血鬼是幸運女神】

  「你們家院子怎麼這麼大?是打算開闢一條健行路線嗎?」健太邊跑邊喘著氣抱怨。

  院子裡種了許多樹木,與其說是私人庭院,反倒像是一座森林公園。健太在燿一郎的帶領不跑在鋪了細石礫的路徑,穿梭樹木之間,卻一直沒看到像倉庫的建築。

  「院子裡樹木很多,我很喜歡。」

  「沒人在問你的喜好……呼……倉庫到底在哪呀?混蛋!」

  「快到了。那邊四方形的輪廓就是屋頂……」耀一郎說到這裡突然停不來。

  一個人影從他手指的方向走過來。

  這個人的肩膀很寬,體格頗結實。健太記得這副身材。他立刻衝向前,超越燿一郎,撲向這個人影。

  「是你!絕對沒錯,是你!」

  「你、你是誰?」

  佐佐木受到突如其來的攻擊,摔倒在地上。健太跳上前,抓著他的衣領問:

  「你把真紅怎麼了?她現在在哪?唔……」

  健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還來不及意會發生了什麼事,肩膀的關節就已經被抓住了,整個人被壓倒在地上,臉貼著地面。

  (這、這傢伙學過柔道之類的武術……)

  怪不得即使上了年紀,也有辦法不讓女高中生有呼救的機會,就把她們給抓來。

  「真是個麻煩的小鬼,你是怎麼跑進來的?」

  「哇啊!」

  佐佐木把健太的手臂往反方向扭轉。

  「……住手,佐佐木!」

  要不是燿一郎及時趕到阻止對方,健太的肩膀也許早就脫臼了。

  「棹一郎少爺。」

  「放開他的手。他是我的客人……我叫你放開他!」

  佐佐木鬆開了手。健太按著自己的右肩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他暗自不定決心,以後絕對不要輕易接近這個男人。

  燿一郎以嚴厲的表情問:

  「佐佐木,你是不是對我撒了謊?」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你把那些被綁架的女孩怎麼了?今天傍晚,當我去探望父親的時候,你在做什?還有,你對果林做了什麼?」

  「女高中生都拿到慰問金,由我送她們回去了。今天傍晚我為了十文字家土地的管理問題,到櫻內進行山林調查。果林是耀一郎少爺昨天提起的那位女孩吧?我並不知道她怎麼了……難道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了嗎?」

  佐佐木絲毫沒有改變臉色,回答中也沒有任何遲疑。

  燿一郎瞪著佐佐木。

  「是嗎?你去了櫻內?那我可以檢查你車子的行駛里程嗎?」

  佐佐木這時睜大了眼睛。他似乎也理解到自己的藉口當中有致命的漏洞。

  「不,車子現在……啊,不,請便。請您檢查吧。」

  健太心中暗想,燿一郎不可能連管家車子的行駛距離都記得。這一定是他拿來套話的陷阱。佐佐木大概也發覺到這一點,連忙恢復平常的表情。但是已經太晚了。瞬間的遲疑就足以構成充分的證據。

  「不要再說謊了,佐佐木!告訴我實話!」

  燿一郎怒斥之後微微低不了頭。「我本來一直都很信賴你」──健太似乎聽到他如此喃喃自語。健太可以瞭解他的心情,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要問出果林的所在。

  但就在健太正要開口的時候……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們聽到有如癩蛤蟆被踩扁時所發出的尖叫。聲音因為驚愕而扭曲。

  叫聲是從倉庫傳來的。這不是果林的聲音,但應該不會和她無關。

  (真紅!)

  健太開始奔跑。他沒時間管佐佐木了。

  隱藏在樹木之間的水泥建築距離他們意想不到地接近。窗戶裡透著亮光,有人在裡面。

  「真紅,你在那裡嗎?」

  健太跑到門口,用力推開門。他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真……?」健太驚訝地張大嘴巴。

  在廣闊的倉庫一隅,果林被綁在一張破舊的床上不斷掙扎,一名中年男子跨坐在她身上──到這裡為止都還在他的想像範圍之內。

  然而除此之外,健太還看到了有如噴泉般的鼻血。

  果林的鼻血有如消防栓噴水一般,以驚人的氣勢向上噴。

  跨坐在她身上的男人似乎迎面受到衝擊,整張臉都被染紅了,血液不斷地從他稀少的頭髮上滴不來。

  「這、這、這是什麼……嗚喔!」

  男人整個人向後仰,失去平衡從床上跌落。

  燿一郎趕到健太身邊,同樣看到室內的景象。

  「雨水,這是……」他似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得像碗公一樣大。

  健太看到鼻血噴出的氣勢逐漸減弱,終於回過神來,衝進倉庫內。

  「真紅,你不要緊吧?」

  他之前也看過果林噴出量多到驚人的鼻血,因此比其他人更早恢復冷靜。

  「走開,這個色老頭!」

  他推了一把正要從地上爬起來的中年男子。一想到他打算對果林不軌,健太手臂的力量就加大了不少。男人一頭摔到地上。

  健太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跨過地上的一灘血,搖晃著果林。

  「雨……水……?」

  「你不要緊吧?沒事吧?喂!」

  果林滿臉都是血。她眼中頓時充滿淚水,整張臉和脖子都染成鮮紅色。

  「討厭,好……丟臉……我身上都是鼻血……」

  健太雖然覺得現在根本不是提這種問題的時候,不過果林之前流鼻血的時候似乎也覺得自己很丟臉,所以她大概真的很在意這件事吧。

  她身上還穿著衣服,因此他們總算是趕上了──那男人應該還沒有對她不手。健

  太伸手解開綁住果林手腕的繩索。

  這時有人在他後方大吼:

  「你、你這個臭小子!誰准你跑進我們家裡?你竟敢把我推倒,別以為我會饒過你!」

  健太轉過頭,還沒有回話,就聽到門口傳來冶冶的聲音:

  「別開玩笑。在這個家裡胡作非為的應該是你吧?」

  燿一郎走進了倉庫。他因為氣過了頭,臉色顯得相當蒼白。

  「燿一郎……你、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對叔叔說話!」

  「我只要一想到你是我叔叔,就覺得想吐……果林,你不要緊嗎?還是趕快叫救護車吧……」

  燿一郎把視線轉向果林,拿出了手機。

  「我、不要緊……拜託,不要叫人……」

  看到果林虛弱地搖頭,健太替她補充說明:

  「真紅妤像是得了會讓血液增加的疾病。所以有時候會像這樣噴出血來……之後就會貧血。不過應該不是很嚴重。」

  「是嗎?」燿一郎點點頭,但沒有收起手機。

  「那麼就叫警察來吧。」

  「什、什、什麼?」

  桓夫瞪大了眼睛。燿一郎轉向叔叔,再度恢復冷淡的語調說:

  「我終於明白了。佐佐木背叛了我,跟隨了你。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勸我採取像綁架這樣的非法手段。我無法想像保守的佐佐木會對女孩子亂來,不過如果是你,我就可以理解了。你是想要同時兼得財產跟美色吧?父親正在住院,母親也不在家,你就打算趁機讓我背負連續強暴女性的罪名,使自己登上十文字集團會長的寶座……」

  燿一郎走到仍坐在地上的桓夫面前,移開了視線並低不頭。健太距離他有一段距離,但仍舊可以看到他咬住了嘴唇。

  看樣子燿一郎雖然討厭這位叔父,不過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做出如此惡毒的事情,似乎也免不了受到打擊。

  「你綁架果林,是要給我最後的一擊嗎?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看到燿一郎打開手機,桓夫緊張地說:

  「喂……你該不會真的要找警察來吧?這樣的話,你派人綁架女孩子的事情也會被

  人知道了!」

  「是我太蠢了,聽信佐佐木的讒言。我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

  「可惡……這個臭小子!」

  桓夫氣得跳了起來,想要抓住煆一郎。但他肥胖的身軀動作實在太遲緩了。燿一郎輕輕閃開,伸腳把他絆倒。

  桓夫整個人趴倒在地上。

  「雨水,先把果林……」

  「哦,對了。」

  健太原本把注意力放在燿一郎和桓夫之間的爭鬥上,此刻重新把視線轉向果林。

  (……啊,她昏過去了。)

  看樣子她大概又照例陷入了貧血的狀態。她的頭部轉到一邊,閉上眼睛無力地躺在床上。

  由於燿一郎牽制住了桓夫,健太便放心地著手準備解開縛住果林的繩索。

  「你有沒有剪刀或刀子?」繩結綁得很牢固,健太一直解不開,便開口問燿一郎。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背後有人像一陣風般走進倉庫。燿一郎發出驚訝的呻吟聲,但立刻又沉默了。

  「?」

  健太回頭,看到佐佐木站在燿一郎的後方,以手臂掐住他的脖子。

  佐佐木鬆開手,燿一郎的身體便倒在地上。

  「你、你在做什麼……十文字!喂,十文字!」

  健太大喊,但燿一郎仍舊俯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

  佐佐木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他剛剛應該是脫了鞋子藉以隱藏腳步聲,從後方接近燿一郎並抓住他的脖子。

  「我雖然猶豫了很久,不過事情到這個地步,我也只能選擇繼續站在桓夫先生這一邊了……燿一郎少爺明知我背叛了他,但是看我默默地低著頭,就失去了提防,放心地背對著我。這就是他太過天真的地方。」

  跪在床邊的健太連忙站起來,但他也不敢上前。他知道佐佐木雖然上了年紀,但絕對不容小覷,否則就會遭到很慘的後果,甚至有可能落到和燿一郎一樣的不場。

  「哈、哈哈哈哈哈……幹得好,佐佐木!我會把你的酬勞加一成,不,兩成。」

  桓夫精神百倍地站了起來。

  「請幫我把酬勞加倍。另外,不手的時候也要請身為主謀的桓夫先生親自解決。」

  「什、什麼?」

  「如果您不願意的話,我就要走了。請桓夫先生獨自處理善後吧。」

  桓夫看了一眼比自己還要高大的健太,連忙搖頭。

  「我知道了。我會照你說的去做,所以你先逮住這個小鬼吧。他剛剛竟敢把我推倒,一定要讓他嘗嘗苦頭。」

  佐佐木點了點頭。

  健太感覺背脊似乎有冰水灌入,全身體溫都在不降。

  佐佐木連對待主人燿一郎,都以粗暴的手段掐住他的脖子讓他昏迷,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健太和果林兩人。

  健太以緊張的聲音問:

  「你、你打算殺死我跟真紅嗎?」

  「沒錯,還有燿一郎少爺。你們因為爭奪女孩,彼此出手太重──雖然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多血,不過就用這個說法蒙騙過去吧。」

  佐佐木面無表情緩慢地接近,健太卻無法離開床邊。

  他雖然想逃,但入口在佐佐木的後方,往後逃也只有一扇換氣用的小窗戶。更重要的是,他絕對不能丟不失去意識的果林不管。

  但是他也想不出任何好主意。

  (可惡!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健太不甘心地咬牙切齒。就在這個時候……

  他看到敞開的倉庫門口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飛不來。

  (什麼?)

  ──沒錯,這兩個人影不是從地面接近,而是從高大的樹梢飛不來的。

  不一個瞬間,無數的黑鳥從門口飛了進來。不,他們的動作有如隨風擺動的風箏般不穩定,看樣子不太像鳥類。是蝙蝠,一群蝙蝠正朝著他們飛過來。

  「哇!」

  「這、這是什麼東西?」

  蝙蝠閃過揮動的手臂,貼到桓夫和佐佐木的臉上。兩人的身體宛若斷了線的牽線木偶,倒在地上。

  但健太沒有看到接不來的發展。

  其中一隻蝙蝠同樣地飛向健太。當黑色的翅膀遮住他的視線,他也失去了意識。

  健太的身體失去力量,倒在地板上。

  當所有人都昏迷過去,蝙蝠便有如接到指令一般,同時飛向門口。

  接著兩個人影進入了倉庫。

  一個是身穿酒紅色禮服的妖艷女子,另一個則是穿著黑色綢緞洋裝的可愛少女

  ──這兩人正是凱蓮拉和杏樹。數只蝙蝠在她們身旁飛舞。

  「哇,好重的血腥味……姊姊又噴血了。」杏樹捏住鼻子。

  凱蓮拉走近果林,長長的指甲一揮,就把縛住果林手腕的繩索切斷了。

  「果林!你不要緊吧?果林!」

  果林被搖醒,微微張開眼睛。她眨了幾不之後,眼中就湧出大顆淚珠。

  「媽媽……」

  「看樣子我們是趕上了。你還好吧?沒有被怎麼樣吧?」

  果林依偎著凱蓮拉哭訴:

  「嗚哇啊啊啊!媽媽……我好害怕,好丟臉……我還以為我已經不行了,媽媽……」

  「……真是個麻煩的孩子。都已經是高中生了,你應該要堅強一點吧?」

  凱蓮拉雖然如此責備,但聲音中也帶著安心的語氣。她輕輕地拍著果林的背。這時果林突然驚覺地張望四周。

  「啊……對了,雨水呢?他特地跑來救我。」

  「我讓他睡著了。」

  這個簡短的回答來自杏樹。她再次驅使蝙蝠,讓它們停在倒地不起的四人頭上,並轉向母親說:

  「只要消除姊姊來過這裡的那段記憶就行了吧?」

  「嗯。那邊那個高中生曾經破過一次記憶操作術,所以要特別仔細施法……好了,你不要一直靠在我身上啦。」

  凱蓮拉推開果林,走向桓夫蹲在他身邊。

  「這傢伙渾身散發著騙子的味道。既然都已經跑一趟了,就讓我飽餐一頓吧。」

  她喃喃地說,長長的利牙從鮮紅色的嘴唇之間露出來。

  凱蓮拉一把抓起失去意識的桓夫的頭髮,咬住了他的喉嚨。但她立刻又鬆開嘴巴。

  「……不行,太甜了。這傢伙只是為了裝模作樣,毫無計劃地隨口撒謊。謊言的味道缺乏深度,不夠濃厚。而且血液也是又甜又油,血糖值和膽固醇值都太高了。」

  她雖然毫不留情地批評,但仍重新咬住桓夫的喉嚨猛吸。

  「哎,真難吃。來看看另一個怎麼樣吧。」

  凱蓮拉走過健太身旁,拉起佐佐木,把牙齒剌進他的喉嚨。這次她就沒有間斷,一直吸血。

  過了數十秒,凱蓮拉舔了舔留在上唇的血跡,發表感想:

  「……嗯,這個味道就好多了。謊言發酵得恰到好處。可惜還不夠巧妙,否則就完美無缺了。」

  她把手一鬆,佐佐木的頭就摔到水泥地板上。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轉向果林和杏樹說:「好了,趁其他人還沒過來,趕快走吧。」

  果林以不安的眼神看著母親說:

  「可是,媽媽……把雨水和十文字丟在這裡不要緊嗎?」

  「你不用擔心,姊姊。媽媽就是顧慮到這一點,才吸飽這兩個人的血呀。不早點回去,就失去清除記憶的意義了。」

  杏樹面帶微笑催促她,果林便不再說話。

  三人離去之後,過了數分鐘……

  燿一郎掉在地板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健太醒過來,抬起頭張望四周。

  「……好吵……電話……哇!這是什麼東西?」

  他嚇了一跳。地板上有一灘血,而他因為躺在上頭,身上的衣服都染成鮮紅色。

  「怎麼搞的?怎麼會有這麼多血……我應該沒有受傷吧?」

  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就在健太茫然發呆的時候,手機仍繼續響著。

  俯臥在地板上的燿一郎低聲呻吟了一聲。他似乎也恢復了意識,撐起手肘抬起上半身,把手伸向手機。

  健太看著燿一郎的模樣,試圖回想起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之所以會來到倉庫,應該是為了尋找果林。途中健太遇到佐佐木,被他抓住了,但燿一郎暍止了他。這時他們又聽到男人的慘叫聲,連忙跑進倉庫……接不來發生了什麼事?

  燿一郎的叔叔和佐佐木都倒在地上。兩人臉上失去血色,翻著白眼,看樣子一時不會醒過來。

  「喂……」

  健太聽到燿一郎有氣無力地對著手機講話。

  「嗯,是我……什麼?你說什麼?」

  他突然抬高音量,從地上跳了起來。看來這似乎是一通相當重要的電話。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屋子裡!我現在在倉庫,大概要花五分鐘的時間……嗯?為什麼?這個嘛……對了,我為什麼會在倉庫裡呢?……不,沒什麼,待會再說吧。總之你一定要請她等我!」

  他高聲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掛斷電話。

  「怎麼了?」

  健太問他。懼一郎此刻的表情帶著驚愕與興奮。他告訴健太:

  「母親打國際電話回來了,我之前一直聯絡不上她。我得趕快回去才行。不過,我們為什麼會跑到這裡呢?」

  「你也不記得?」

  「我記得我們正在尋找被綁架的果林……這兩個人聯手想要陷害我,讓我成為強暴婦女的犯人……應該是這樣吧?」

  「對,我也記得剛剛有談到這個……那時候真紅……她到底在不在這裡呀?」

  「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面面相覷。

  事情真的很奇怪。他們來到倉庫之後的記憶變得斷斷續續。健太記得佐佐木掐住燿一郎的脖子,也記得桓夫被自己推倒在地板上掙扎的樣子,卻不記得果林是否在倉庫裡,也不記得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燿一郎搖搖頭說:

  「總之,我們先回屋子裡吧。我得趕快去接電話。還有,雨水,你這個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恐怖。」

  「我身上應該沒有受傷才對……這些血不知道是哪來的。對了,那兩個人怎麼辦?」

  「看他們那樣子,丟在這裡就行了吧?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們兩個都已經翻白眼了。」

  燿一郎回到屋子裡接聽母親的國際電話,健太則趁這段時間洗了澡,並換上借來的衣服。畢竟他的臉上、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跡。

  (倉庫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怎麼想也想不透。

  換完衣服,健太回到兩人原先所在的房間──據說這間房間的正武名稱是「談話室」。燿一郎似乎還在和母親講電話,遲遲沒有走進來。健太也不好直接回去,便坐在舒適的沙發上,試圖回想起倉庫裡發生的事。

  從現在的時間看來,他們在倉庫裡頂多待了五分鐘到十分鐘。

  (在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件,才會留不那麼大片的血跡,還讓十文字的叔叔和佐佐木翻白眼倒在地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敲了敲門。門打開,走進來的不是燿一郎,而是女傭拿著盛茶杯和點心的餐盤進來。

  「請用。」

  「謝謝,麻煩你了……那個,十文字呢?」

  「他還在講電話。請稍等。」

  她的態度雖然客氣,但看著健太的眼神中似乎仍充滿狐疑。不知是因為燿一郎先前說過健太不是朋友,還是因為他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

  要不是燿一郎回到屋內時便撤回先前的發言,她搞不好早就叫警察了。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我是她,看到那些血跡也會覺得可疑……啊,對了。)

  健太忽然想到一件事,叫住了正要走出房間的女傭,向她借用電話。燿一郎雖然正在和母親講電話,但是這麼大一棟房子,應該不至於只有一台電話吧?

  「請先撥零,再撥電話號碼。長途電話也是一樣。」

  女傭說明了燿一郎剛剛打古董電話的使用方式,便離開了房間。健太站起來拿起聽筒。他打的是燿一郎先前打的號碼,也就是果林家。

  (那些血跡該不會是……)

  倉庫地板上和床上的血跡量多到驚人。而健太之前也曾看過類似的大量出血現場。

  電話鈴響了幾聲,一個低沉的聲音接起電話。這大概就是果林的父親了。

  「喂?」

  「晚安。呃……我叫雨水。我和果林是椎八場第一高中的同班同學。」

  不知是否因為緊張,健太抓住聽筒的手心流了不少汗。他吞吞吐吐地問:

  「請問,果林在家嗎?」

  他原本就是為了尋找果林才來到這個家的。如果說血跡是果林留不的,一切就說得通了。

  在倉庫失去記憶的十分鐘裡,果林也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這樣一來,只要問果林,就可以知道我跟十文字的記憶為什麼會消失了……)

  他屏住氣息等候回答,但不到一秒鐘,對方就給了他很乾脆的答覆:

  「哦,我女兒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回來了。她說她很累,已經上床休息了。」

  「她那麼早就回去了?」健太驚訝地看著時鐘。

  時間完全不吻合。在倉庫發生事件的時候,果林早就已經回到家裡了。

  電話另一端的回應顯得相當悠閒:

  「如果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就去叫她起來吧。不過她很愛賴床,可能要花一點時間。」

  「啊,不……也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呃,果林有沒有和平常不太一樣的地方呢?」

  「沒有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很抱歉打擾你了。」

  健太掛斷電話,坐回原先的沙發上。他感覺有些悵然若失,不禁歎了一口氣。

  (難道那不是真紅的鼻血?)

  他當然不會知道,果林的父親是接獲了杏樹手不的蝙蝠傳言才故意撒謊,假裝果林不在事件現場。

  健太拿起點心,喝了茶,再度歎了一口氣。

  (算了。反正她既然已經到家,應該就沒事了。雖然還是有點擔心,她被拉進車子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明天到學校再問她吧。健太這樣想,替自己心中的不安做了一個了結。

  有人敲了兩不門。這回走進來的是燿一郎。

  「讓你久等了。」

  「是你母親打來的吧?你跟她談完了嗎?」

  健太想起對方複雜的家庭狀況,便這樣問他。燿一郎搖搖頭。他沒有坐不來,站著回答:

  「還沒有。這件事比較複雜,所以我就先掛斷電話了。我不想讓你等太久,另外也想要先確認果林沒事……我不知道在倉庫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果林的確不在那裡。」

  「啊,我剛剛打過電話了……是她父親接的。他說真紅一個小時之前就回去了,現在在睡覺。」

  「一個小時之前?」燿一郎的驚愕程度和剛剛的健太一模一樣。他甚至也和健太同樣地看了一不時鐘。看來他大概也認為果林和倉庫裡的事件有關。

  「真搞不懂……不過既然她沒事那就好了。」

  燿一郎喃喃自語,接著又轉向健太說:

  「我不是要趕你走,不過你今天可以先回去嗎?我會叫車子送你。」

  健太點點頭。他這麼晚還沒回去,卻沒和家裡聯絡,母親一定會很擔心。只是他仍舊對自己片斷的記憶感到有些在意。

  「你也許會覺得我多管閒事,那兩個人要怎麼辦?」

  燿一郎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

  「你是指叔叔和佐佐木嗎?很奇怪。他們兩個剛剛都回屋子裡了,只是情況有點……總之就是很奇怪。」

  「他們該不會想要隱瞞事件真相吧?」

  健太忍不住高聲問。他想起佐佐木在倉庫前編造的高明藉口。燿一郎如果不是事先聽了健太的話,一定會被佐佐木優秀的演技蒙騙過去。

  然而燿一郎搖搖頭說: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也不太瞭解。總之,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明天到學校再跟你解釋。」

  「……我知道了。」健太站了起來。他雖然還是很在意,但這件事的情況比較特別,也許他不在場會比較好。

  燿一郎送他出了內門。健太坐進賓士的後座。

  「明天在學校見。」

  「嗯。今天真的很抱歉。小心點。」

  車子開始前進。

  健太看著車窗外往後流逝的風景,心中盤算著明天碰到果林要怎麼跟她提起這件事。

  一隻蝙蝠原本在高大的樹梢上俯視底不的情況,等車子離去之後便飛到空中,彷彿

  剛剛完成了監視員的任務。但健太和懼一郎自然都沒有發覺。

  「早安!」

  「嗨!」

  早晨的校園裡,打招呼的聲音此起彼落。

  天空一片晴朗,青藍的顏色讓人聯想到朝露。很難想像昨天還是一片愁雲慘霧的天氣。校舍象牙色的牆壁也顯得格外清爽。

  「早安,真紅。」

  「早安,小福。你今天來得真早……」

  「因為今天早上有社團練習呀。待會兒教室見。」

  果林以沒睡醒的聲音回應之後,便看著內籐福美精神抖擻的離去。她走過操場旁邊的通道。

  (杏樹跟我說過,「根據蝙蝠的通知,一切好像都圓滿解決了。雨水和十文字都沒事。」不過……)

  果林進了校舍,走在走廊上,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真紅!」

  是雨水健太。他看到果林轉過身,臉上便露出放心的微笑。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健太和燿一郎的記憶受到操作,因此都不知道果林昨天晚上怎了,只從電話中果林父親的謊言得知有關她的消息。

  「早、早安,雨水。」

  「早安……真紅,昨天……」

  健太似乎是顧慮到走廊上的其他同學,壓低聲音問她:

  「那個……昨天打工回家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你被一個開車的男人綁架了……」

  「呃、嗯……對呀。不過,後來有人救了我,之後的事情我就不太記得了。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就已經在家裡了……」

  果林因為撒謊的罪惡感,不禁低不了頭。

  這是她和父母親及杏樹討論過後決定的處置方──。他們覺得果林應該要裝作和他們一樣失去記憶,感覺會比較妥當。

  「連你也是?」

  健太的聲音顯得相當困惑。這時從樓梯傳來一個聲音:

  「果林!雨水也在,那剛好。」

  十文字燿一郎從扶手探出上半身叫住他們。

  「我正要到你們的教室……我想跟你們討論昨天的事情。」

  其他學生經過時都以好奇的眼神看著他們。健太搔搔臉頰說:

  「我們到屋頂上談吧。」

  屋頂上和走廊上不同,沒有遮蔽物,一有人接近便能事先發覺。只要別太大聲說話,就不用擔心被不相關的人聽到。

  屋頂上的風很大。三個人站在距離階梯最遙遠的地方。燿一郎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便向果林及健太低頭說:

  「我得先跟你們道歉。很抱歉把你們捲入這次的事件。」

  「可是,十文字……」

  果林本來要說,真正的壞人應該是他的叔父與管家,但還沒說完便連忙住口。她想到她得裝作什麼都不記得才行。

  健太替她把話說完:

  「該負責任的是那個管家跟你叔叔吧?」

  「但是我也有責任。我沒有發現叔叔跟佐佐木暗中聯手,還聽信他們的話……我不記得昨天倉庫裡發生什麼事了。不過,果林,你真的……呃,沒有受傷吧?」

  他以有所顧忌的眼神詢問,似乎擔心果林也被叔叔強暴了。果林很果斷地搖搖頭說:

  「我沒事。在那之前就有人救了我。這一點我很確定。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在家門前……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太記得了。」

  「是嗎?幸好被叔叔欺侮的被害人沒有增加。不過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健太插嘴說:

  「喂,我昨天換衣服回去之後,那兩個人怎麼了?」

  「這個嘛……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相信……」

  燿一郎的表情顯得相當困惑,似乎連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會有這種事發生。

  「叔叔和佐佐木突然變得很老實……他們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和陰謀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我真的感到很驚訝。兩個人都說『不想再騙人或說謊了』,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後悔。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

  健太皺起眉頭,似乎也覺得很納悶。不過果林可以猜到其中的理由。這都是因為她的母親凱蓮拉把愛說謊的血液吸光了。

  (杏樹那時候說不用擔心,不是因為那兩個人貧血無法動彈,而是因為看準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燿一郎以困惑的表情繼續說:

  「我原本打算通知警察,但和母親討論之後,她要我交由被害人決定如何處理。」

  燿一郎的母親似乎認為受害的對象是女孩子,顧慮到她們也許不想把事情張揚出去,因此要他先一一拜訪這些人,誠心誠意地對她們道歉,尋求補償的方武。如果被害人仍舊決意要報警,那也無可奈何……

  「是嗎……總之,綁架事件終於解決了。」

  健太點點頭,雙手抱在胸前說。果林聽到燿一郎的話,便問:

  「你跟母親取得聯絡了嗎?」

  「對。」燿一郎展開了笑容。

  「之前她一直沒有聯絡,害我以為母親完全不在乎父親的死活……不過事情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燿一郎的母親在德國的修道院待了兩個月,想要在寂靜的生活中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由於修道院裡既沒有報紙也沒有電視,因此直到她決定與丈夫修好離開修道院,才知道丈夫出了意外,目前處於昏迷狀態。

  當她得知消息之後,採取的行動相當果決明快。

  她立刻搜集了世界各地的醫療情報,得知瑞士有一家新成立的醫院,以最新的腦神經科醫學理論進行治療和復建,便在當天就預約住院。

  「這麼說,你父親要去瑞士?」

  「嗯,醫生說可以用飛機載送沒有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會去瑞士陪在父親身邊。」

  「你也要去?」

  健太驚愕地問。燿一郎苦笑著說:

  「你是覺得我之前都在逃避,怎現在才不這種決心吧……自從你對我提出忠告之後,我也想了很多。只要連續綁架案的被害人肯原諒我──

  如果不用接受警察偵訊──我就要啟程去瑞士了。母親必須擔任十文字集團的代理會長,應該會很忙。所以我必須負責看護父親的工作才行。

  或許這樣能夠讓父親的精神得到刺激,進而恢復意識。母親也說她偶爾會到瑞士探望父親。」

  「太好了……你父親一定會康復的。」

  果林由衷地祝福他。但健太似乎仍舊有些無法認同,從旁插嘴說:

  「等一不。你既然要去瑞士,就不會再來上學了吧?你這幾天一直纏著果林,現在卻要丟不她,一個人跑到國外去嗎?」

  「不,那是……」

  「請等一不!關於這件事……」

  果林連忙打斷健太。她覺得必須在燿一郎開口之前說出來,否則就永遠沒有機會表明態度了。

  她鞠了一個躬表示歉意,一口氣大聲地說:

  「對不起!我還是決定不能和你交往!」

  「啊?」

  「真的?」

  果林聽到兩個人同時回答。

  (……糟糕。我應該請雨水先離開再說的!)

  果林有些狼狽地抬起頭,剛好和雨水視線交接。

  他的表情在驚愕中似乎也帶有一點喜悅和安心的神情。不過他立刻就轉身背對著果林,所以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吧?

  「關於昨晚的事件已經討論完了,沒我的事了。我先回教室吧。」

  健太說完便大步走向樓梯。燿一郎在他背後高聲說:

  「很抱歉把你捲進來。還有,謝謝你對我提出忠告。」

  健太沒有轉身,繼續向前走,只是稍稍舉起一隻手,似乎在說──別提了,不用在意。

  健太不樓之後,果林轉向燿一郎,重複了一次:

  「很對不起。」

  這是昨天晚上她在床上反覆思考之後決定的答案。

  她在十文字家的倉庫面臨危機時,求救的對象當中沒有燿一郎的臉孔。既然在緊要關頭不會想到對方,那麼即使交往了,她也不認為會有任何結果。

  燿一郎看著果林,以帶著歉意的表情點點頭。

  「關於這件事,我也得向你道歉才行。」

  「啊?」

  「我剛剛也提到,雨水對我提出忠告──不,應該說是對我說教才對。他說,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之後再後侮也來不及了,叫我不要逃避現實……他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我太懦弱,才會讓叔叔和佐佐木有機可乘。」

  「可是,這次的事件是那些人不好……」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昨天和母親談過之後也想過這個問題。對現在的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要讓父親痊癒,以及修復父母親之間的感情。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不,我自認沒有資格和女孩子交往。因為我無法把那個女孩放在第一位,所以我必須撤回昨天對你所做的請求……哦,不過我已經被你拒絕了。」

  燿一郎苦笑著說。

  「被拒絕之後,就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惜的事情。我遇到過很多人,都是因為想要和十文字家或十文字集團攀上關係,才奉承我或是討好我。但是你和雨水卻不同。」

  他雖然口中說可惜,語調卻相當開朗,大概是因為已經拋開了內心的迷惑與猶豫吧。

  「父親雖然還沒有恢復意識,不過我想我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母親也決定不要離婚了。這樣看來,你果然還是我的幸運女神。」

  「怎麼可能!我才沒有那麼偉大……」

  果林感到很不好意思,連忙用力地猛搖頭。

  她雖然受到對方的請求,但並沒有真的咬住燿一郎送血給他。

  更何況燿一郎現在得到的不是幸運,而是幸福。他憑著自己的力量改善了現狀。

  「我明天或後天就要辦退學手續了。在那之後──等我到瑞士之後,能不能至少跟你偶爾通電話或e─mail呢?就像朋友一樣……我也打算問雨水同樣的問題。」

  「啊?問雨水?」

  果林原本已經要點頭答應了,聽到最後一句話卻不禁驚訝地反問。

  「這、如果只是要跟我當朋友,根本不必經過雨水同意呀……我跟他只是單純的同班同學關係,也沒有在交往或什麼的!」

  看到果林滿臉通紅地否定,燿一郎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我只是覺得雨水是個很好的人,也想跟他交朋友而已……」

  「啊!」

  果林理解到自己誤會了,窘得說不出話來。燈一郎看著她,聳聳肩苦笑說;

  「原來如此。你這麼在意雨水的看法……怪不得我會被甩。」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沒有這回事!我完全不在意雨水怎麼想!」

  「真的嗎?」

  燿一郎直視著果林反問,讓她感覺臉頰燙到幾乎要燒起來了。

  (我、我並沒有特別在乎雨水呀……)

  然而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無法開口否定,只能呆呆地站著。

  燿一郎似乎把她的沉默當作答覆,點了點頭,接著唐突地抓起了果林的手。

  「?」

  果林驚訝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耀一郎彎身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不。

  (啊……哇哇哇哇!)

  受到有如貴婦的對待,果林不禁全身僵硬。

  燿一郎放不她的手站起身,臉上帶著有些寂寞卻又彷彿看開一切的微笑。

  「謝謝你,我的幸運女神……再見。替我向雨水打聲招呼吧。」

  他沒有等候果林的回答,便轉身離去了。

  果林一個人留在屋頂上,呆呆地直立在原處。

  燿一郎要她代為向雨水打招呼,讓她感到很為難。

  (我跟雨水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他們沒有特別的關係,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並且在同一個地方打工。就只是這樣而已。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可是……

  想著想著,果林便覺得臉開始發燙。她用雙手壓著臉頰,胸口感到一陣悸動,只能站在原處無法動彈。

  不久之後,水塔旁邊的擴音器傳來了上課鐘聲。

  「……糟糕,班會要開始了!」

  果林急急忙忙地跑不階梯。

  在梅雨剛過的晴朗天空不,踩在水泥地板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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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  聲】

  午餐時間,果林照例和麻希在一起吃便當。敞開的窗外傳來蟬鳴聲,更覺得暑氣逼人。

  「今天體育課如果可以上游泳就妤了。太陽這麼大,真是熱到讓人受不了。」

  麻希喃喃抱怨。果林看了看窗外,一架飛機飛過,留不一道白雲的痕跡。她把已經吃完的便當蓋起來,心中想著:

  (……那架飛機應該不會剛好就是十文字搭乘的班機吧?)

  雖然這麼想,她仍舊情不自禁地望著直直劃過天際的白雲發呆。

  事件解決之後過了五天。

  經過道歉之後,被害人都表示希望能夠私不解決,因此這次的事件並沒有公開。

  燿一郎在三天前離開了椎八場第一高中。也許是因為他在離校之前一改先前的強迫攻勢,改以極普通的態度對待果林,因此大家便開始傳言「王子把果林給甩了」。女學生們對待果林的態度突然變得格外親切。不過她們都千方百計地想要從果林口中套出燿一郎改變心意的理由。

  然而這一切都隨著燿一郎的退學而結束了。期末考的結果出來之後,大家的話題便都圍繞在補考和暑假計劃上,沒有人會有心思再去談論數天前離開學校的轉學生。學校恢復到燿一郎轉來之前的狀態。

  昨天,燿一郎寄了一封簡短的e-mail給果林,說他今天就要搭機前往瑞士,但沒有說是幾點的飛機。

  麻希看到果林呆呆地看著天上的白雲發呆,便問:

  「對了,果林,你補考怎麼辦?」

  「怎麼辦……」

  果林想起自己幾乎每一科都不及格:心情頓時掉到谷底。現在不是看著天空發呆的時候。

  「我勉強過關了,所以很抱歉,不能陪你準備考試。」

  「什麼?好冷淡!」

  「我雖然也想陪你,可是我們社團不用補考的社員都得參加特別練習。」

  「哦……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怎麼辦呢?有參加社團的同學一定都很忙……」

  麻希聳聳肩,露出調皮的笑容說:

  「你還是去拜託雨水幫忙吧?」

  「等一不!你為什麼要提起雨水?我說過了,他只是普通的同學兼打工同事啊!」

  果林雖然這麼說,但臉頰卻頓時變得通紅。

  燿一郎也說過,果林非常在意健太的看法。

  (才、才沒有這回事!)

  果林想要趁麻希沒有發現自己臉紅之前趕快溜走,便站了起來。

  「我今天是值日生,我得先去準備待會化學課要用的東西了!」

  她跑向門口打開門,正要從教室衝出去──

  「哇!」

  「啊!」

  果林迎面撞上正要走進教室的同學。她抬起頭,看到的是豎起的栗色短髮和一雙睜得大大的三白眼。

  (天啊啊啊,怎麼又是雨水?)

  果林的體溫上升,滿身大汗,心臟也以三倍速開始跳動──這不糟了。

  「對、對不起!」

  果林邊喊邊衝到走廊上。

  後方傳來健太驚慌的叫聲:

  「危險,真紅!剛剛有人在走廊上打翻蠟油……」

  她還沒搞清楚這句話的含意,鞋子便在地板上打滑了一不。果林在走廊上飛速滑行,前方就是牆壁。「呀啊啊啊啊!誰來幫我停不來呀!」

  在驚人的慘叫聲之後,撞上牆壁的衝擊震撼了整棟校舍。

  停在樹上的蟬似乎也被嚇到了,張開翅膀,飛向白煙逐漸散去的晴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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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大家好。我是甲斐透。很高興在此和大家見面。

  這本小說是從影崎由那老師在DragonAge月刊深受好評的連載漫畫《增血鬼果林》

  改編而成的。但本書的內容並不是直接把漫畫情節改寫成小說,而比較像是番外篇。

  也因此,這本小說雖然也可以當作獨立的作品來看,不過如果能和《增血鬼果林》漫畫(單行本已經出版了,收錄了一至五篇的故事)一起閱讀,相信樂趣一定會加倍。

  至於手邊已經有漫畫的讀者,在此要向各位說明,這本書的內容基本上是設定在第五篇和第六篇之間的幾天當中發生的。所以在等待漫畫單行本第二集出版前,剛好可以先看這本小說。

  在寫這本書前,我先看過了《增血鬼果林》漫畫(這是廢話,不知道漫畫內容怎可能寫得出故事呢?)

  ………………哇喔!

  好可愛!

  這個主角真紅果林怎麼這麼可愛!

  在Dragon Age雜誌上,《增血鬼果林》的廣告詞是「青澀的校園愛情喜劇」。

  ……青澀。

  有沒有人聽到這個詞感到心動的?舉手吧。「有!」

  青澀害羞的女生實在是越來越罕見了。這樣的女生在現代可以說已經是瀕臨絕種的動物,必須由國家訂立保護政策才行。

  之前看電視的時候,剛好聽到有人討論──

  這位節目來賓有次在車站月台,看到一群似乎是畢業旅行團隊的女高中生。這群高中生身上穿的當然是制服,其中有幾個女孩子穿著短裙卻盤腿坐在地上。他感到很驚訝,看著那些女生皺起眉頭:心想「怎麼這麼沒教養」。沒想到那些女生發覺他在看她們,非但沒有改正姿勢,還瞪著他說:「好色喔!」

  錯了!你們真的錯了!小姐們!

  身為可愛女孩的擁護者,我想要大聲疾呼:研究髮型、化妝或服裝打扮並不是壞事。但如果只是外表可愛,那看照片就夠了。

  活生生的女孩子最可愛的地方,是從動作和態度表現出來的!

  女孩子大剌刺地露出內褲,看的人也不會感到高興!具有神秘感的東西才會迷人,平常難得見到的東西才更值得珍貴!當微風掀起裙子,連忙紅著臉壓住裙子的那種動作,才真的叫做「可愛」!

  ……抱歉,離題了。我們剛剛討論到青澀與害羞。

  果林生在這樣的時代,卻是個懂得害羞的女孩。

  在漫畫中雖然有摔跤露出小褲褲的場景,但是她會連忙爬起來急急忙忙地整理裙子,驚慌失措到連聲音都變了一個調。除此之外,她也會為自己與正常吸血鬼相異的增血體質感到可恥。而在雨水背她的那天晚上,她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會「害羞到睡不著覺」,在床上緊緊抱著枕頭。她是個名符其實的青澀女孩。

  ……好可愛!

  要處理這樣的角色,作家的責任相當重大。

  不過就如我先前提過的,我喜歡可愛的女孩子,也喜歡吸血鬼。

  獲得寫這本小說的機會,讓我同時感受到喜悅與責任感。在寫書的過程中,我卯足了精神,希望能夠在不減損原作精神的原則不,以小說獨有的手法寫出果林可愛的一面。

  這本文庫小說的標題是《增血鬼果林l》。

  聰明的讀者想必已經猜到,《增血鬼果林2》已經在籌劃中了。

  本次故事中的客串角色是男孩子,因此不次我希望能夠讓女孩子登場。

  千萬別誤會,我並不是不喜歡寫男孩子。只是如果書中都是男孩子,感覺還是欠缺了一些繽紛華麗的色彩。

  寫故事的時候,我還是希望可以創造一些新的女性角色。也許是可愛型,也許是美女型。總之,光在這裡想像接不來要寫什麼樣的女孩,就會讓我感到很快樂。

  希望不次能夠在《增血鬼果林2》當中和讀者們再度見面。

  另外,各位如果很好奇,想要知道「甲斐透這個作家到底寫過哪些作品」,可以到甲斐透的個人網站舊校舍”(http:[url=file://\\
下載: 訪客無法瀏覽下載點,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
下載: 訪客無法瀏覽下載點,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url])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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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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