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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青春/戀愛]甲斐透 -【增血鬼果林.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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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9 12:56 PM 編輯


【內容簡介】
雖然對得知吸血鬼秘密之後也願意保密的同學雨水健太稍有好感,但真紅果林與他依然只是普通朋友。然而就在某一天,果林無意中目睹到健太把自己的雨傘借給一個穿著修女服的少女,獨自淋雨回家的情況。
「他們一定只是普通朋友啦。妳不用這麼大受打擊!」
「我、我才沒有大受打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儘管友人時任麻希如此勸說,果林依然莫名其妙地驚慌失措。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連續縱火案,修女服少女折坂千奈因此與健太關係變得更親密──健太與果林的關係究竟會如何發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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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9 12:3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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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9 12:40 PM 編輯

  【序  曲】

  指尖前方,火柴剛點燃的火烙閃耀著。

  看著因為呼吸而脆弱搖曳的光芒,思考著是否有跟火焰一樣有力的東西。不論多麼醜陋、污穢,燒成灰燼都會消失不見──火焰能夠淨化一切。

  雖然,美麗之物也會一併燒光。

  痛苦的記憶掠過腦海。

  那個女孩被火燒死了。

  不……正因為如此,才非得燒光一切不可。

  這裡是每棟房子都擁有庭院的新興住宅區,雖然門前的大馬路整理得乾乾淨淨,不過繞到後頭一看,塑膠水桶、以才子捆綁的雜誌書報,腳踏車之類的雜物散亂在路上,大概是因為居民間沒有共識所造成的。

  只要自己好就好,根本不顧地區的生活公約或是會給別人添麻煩──這種白私的思考模武,清清楚楚表露無遺。

  周圍杏無人煙。

  火柴的火焰,移動到了牢固扭轉成棒狀的報紙上頭,火焰立刻變成拳頭大小,再將報紙放在成捆的雜誌旁邊,火焰燒到了雜誌,開始舔噬著隔壁的塑膠水桶。

  這樣就好了,就夠了。

  為了淨化這一切,燒得更猛烈吧,全部都給我燒光光。

  忍著差點進出來的笑聲,轉身過去。雖然想待在一旁看下去,不過可行不通。

  移動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等待著火勢加大。

  一個小時之後,新聞記者站在人牆面前,口沫橫飛地播報著:

  「記者在小松區的火場進行現場連線。這次出動了十八輛消防車滅火,一棟住宅全毀,火勢往隔壁住戶蔓延過去。不過,目前火勢似乎減弱了。」

  電視台的攝影機在拍攝記者與圍觀人牆之後,改變方向對著從住宅窗戶噴發出來的火焰與黑煙。

  「起火原因目前還不清楚,但是由於最近小松區與鄰近的島田區、三條市等地接二連三出現了無名火,所以不能排除人為蓄意縱火的可能。以上是火災現場的最新消息,把鏡頭還給棚內主播。」

  現場連線一中斷,火勢就有了控制的跡象,圍觀看熱鬧的人牆便漸漸散去了。

  混在人群中的一個人影轉身往回走。長達腳踝的白色裙子,隨風搖曳。

 ✩✿✿✿✿✰✩✿✿✿✿✰
 ✩✿✿✿✿✰✩✿✿✿✿✰

  【第一章    增血鬼與實習修女】

  「好燙!」

  真紅果林把從烤箱拿出來的鐵盤,像丟的一樣放到流理台上。以兩百三十度熱了十二分鐘的鐵盤,就算用防熱手套拿著還是覺得燙。

  「呼,燙死人了。」

  果林脫下防熱手套,一邊輕輕揚著手,一邊看著鐵板。

  小蛋糕七個,圓形的表面膨脹起來,烤成看起來美味十足的焦糖色。試著拿一根竹籤刺進去,沒有沾黏上任何材料。

  「嗯,感覺還不錯。」

  就在果林露出笑容的時候……

  「要送給雨水的嗎?真是青春有活力呀,呵呵呵。」

  「嗚哇!」

  從廚房入口傳來的揶揄話語,讓果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抱著人偶的妹妹就站在那裡。

  「今天雖然不用補習,不過一大早起來就聽到廚房窸窸窣窣。你是打算用親手做的蛋糕抓住雨水的心嗎?呵呵呵呵呵。」

  出於不良嗜好而手拿菜刀的男孩人偶,大大的嘴巴一開一闔地嘲笑著。聽到同班的男同學名字,臉頰發燙的果林怒吼道:

  「杏樹,你、你不要亂講!我才不是要送給雨水同學的!」

  杏樹表情冷靜地搖頭,微帶波浪的白金色頭髮,在黑色綢緞洋裝的肩膀部位晃動著。

  「又不是我說的。剛剛是布奇小弟在說話呀,對吧?」

  指責人偶的聲音清脆又尖銳,與方才嘲笑人的聲音截然不同。

  果林無言以對,雖是個小學生,但是杏樹可愛至極且端整的五官,宛如技術高竿

  到讓人敬佩的師傅,灌注所有心血製作而成的古董娃娃般,要是一臉正經跟別人說話,感覺就像是人偶布奇小弟不靠腹語術直接開口講話。

  杏樹聳了聳肩膀。

  「還有呀,不要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的,爸爸、媽媽還有我都是剛剛才睡著。」

  「對不起……」

  遭到小學生責備,果林紅著臉低下頭去。

  不僅雙親,連身為小學生的妹妹都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這可不是因為他們是個不健康的家庭。

  真紅家乃是從大陸遠渡而來的吸血鬼一族。但是,唯有果林擁有可以平安無事面對陽光與大蒜的特殊體質,別說吸人類的血了,反而由於體內的血過度增加造成每月滿溢出來一次,是個「增血鬼」。

  所以家中只有果林獨自一人過著正常的白晝生活,雙親、兄長、妹妹,全都是除非下雨或陰霾的日子,否則不能夠在白天出門走動。

  杏樹優雅地以手遮掩著嘴角,打了個小小呵欠。

  「你為什麼要烤蛋糕?今天不是不用上學嗎?」

  「麻希的親戚送她招待券,她找我去遊戲廣場,所以我想要做個小點心帶去。」

  遊戲廣場是一個月前剛在隔壁城市開幕的室內遊樂園。期末考幾乎科科滿江紅的果林,暑假完全淹沒在補習與打工之中,今天則是趁著空檔放鬆一下。

  杏樹輕輕笑了起來。

  「哦,不是要去跟雨水健太約會呀,布奇小弟弄錯了嗎?」

  「你搞錯了,完全搞錯了!為什麼我要跟雨水同學約會?」

  「他是跟你最親近的人吧?」

  「我就說不是這樣啦!」

  果林義正辭嚴地否認。

  就連從小學開始就跟她當朋友的時任麻希,都不知道果林一家人的真面目其實是吸血鬼一族。普通人之中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有雨水健太一個人──他甚至知道果林是擁有特異體質的增血鬼。

  不過,健太答應不會對任何人洩漏這個秘密。

  確實,在所謂知道秘密這層意義上,即使是自己最親近的好朋友都不知道,健太卻曉得她的秘密;縱使沒有男女交往經驗的自己,與男生說話從未威到輕鬆,跟健太在一起的時候卻很愛講話,還曾經因為貧血昏倒而讓他背著。

  (雨水同學的背好寬好溫暖,靠在上面威覺好好喔……哇!不對不對啦!)

  果林猛力搖頭。

  「我、我們的交情又沒有好到可以去約會。雨水同學只是普通朋友!」

  光是搖頭否認還不夠,雙手還用力揮舞以展現否定的證明。手指因此不小心碰到了剛剛從烤箱拿出來的鐵盤。

  「好燙!燙燙燙死了……」

  杏樹露出厭倦的表情看著窗外。

  「跟誰去都好啦,記得帶雨傘比較好喔,姊姊。」

  「我會的。雖然氣象預報說晚上會下雨,不過我看現在好像隨時都會下。」

  一邊看著窗外厚重雲層覆蓋的天空,果林忽然豎起耳朵聽著。警笛聲在通過之後逐漸遠去──是消防車。

  最近好像常常發生火災。果林居住的西區雖然沒有災情,可是因為就在附近,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似乎還是惡意的縱火。

  杏樹看來也聽過傳聞了。

  「又發生火災了。最近好像很不安寧,你要小心一點……現在白天的時間很長,要是發生什麼事情,在太陽沒有下山之前,爸爸、媽媽、煉哥哥還有我,可是都沒辦法去幫你的。」

  「謝謝關心。不過,我想不會總是發生那麼危險的事情啦!」

  果林笑著,開始把小蛋糕拿出烘烤用的模型。

  杏樹的預言在數天之後實現了──果林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陷入與縱火犯面對面接觸的危急情況之中,

  「今天就到這裡了。來,這是一個星期的工錢。」

  「非常感謝您!」

  矮小的老婦人豐滿的臉頰上露出酒窩,從圍裙的口袋拿出褐色信封。

  雨水健太深深鞠躬後接了過來。剛在小屋旁邊綁好的黃金獵犬用後腳站著,興奮地搖著尾巴,呼喚別人再跟它玩久一點。

  老婦人笑咪咪地抬頭看著健太。

  「太郎完全跟你混熟了呢。我們家以後再出去旅行的時候,可以麻煩你再來帶它散步嗎?」

  「好的!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叫我來幫忙。」

  「你真有禮貌,很高興有你這麼好的人來幫忙。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個眼神凶狠的學生呢。」

  雖然沒有惡意,可是健太聽了還是覺得難過。除了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之外,眼神還很兇惡,所以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戚到格外害怕。這一點實在足煩惱的源頭。

  「辛苦了。」

  「再見。」

  把收下的打工薪水放進波士頓包,健太邁出腳步大步前進。

  太陽開始西沉,不過氣溫卻沒有下降的戚覺。襯衫因為汗水黏貼在皮膚上的戚覺很不舒服。七月下旬,就算靜止不動也會滿身大汗的季節中,從早晨到傍晚五點去幫忙搬家公司的運送作業,接著的打工是帶狗在戶外散步將近一個小時,會滿身大汗也是理所當然。

  (算了,無所謂。接下來要去「茱莉安」,可以換穿制服,冷氣也很強……)

  今天晚上七點到十點的打工,是在餐廳擔任服務生。暑假對雨水健太來說,就是工作的時間。要是真的薪水不錯他也想在深夜工作,母親卻不允許他這麼做。母子相依為命的單親家庭,健太心想多少也該努力工作貼補家用。可是母親就是母親,看來很擔心打工是否會影響到健太的身體與課業。

  (我才擔心媽媽呀!)

  大概是有副讓人料想不到有個高中生兒子的年輕容貌,母親很容易吸引到中年男人。她不停重複著這樣的生活:職場中遇到上司性騷擾,拒絕後惹人厭惡,遭到其他女職員白眼,待不下去最後被迫辭職。

  (我得保護媽媽,我要得到好成績,畢業後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好奉養媽媽。希望她不要再受到上司的性騷擾,還有愛講閒話的老太婆欺負……)

  就在健太這麼想著的時候……

  「你想做什麼?」

  路旁傳來女子的慘叫,健太立刻往聲音源頭看過去。

  轉角處有座小小的兒童公園,攀登用的鐵架、鞦韆變成深色的剪影浮現出來。

  對面的出入口旁邊,有兩個人影在爭執,

  「請不要這樣!」

  「別這樣嘛,我只是想要你跟我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而已呀,傳道就是修女的工作吧?」

  「可是我只是個實習生……我現在得回修道院去了。」

  「你看,那邊停了一輛車吧?到我家來好不好?嗯,過來……我不是叫你過來嗎?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不要!拜託你放手!」

  一名身穿白色修女服的少女,以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掙扎著。一個上班族模樣的男人抓住少女手腕,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背後,打算半強迫地把她帶到某個地方去。這已經超過性騷擾的範圍,算是綁架了。

  健太一邊跑上前一邊大叫:

  「你在幹什麼!住手!」

  男人的身體因為嚇了一跳而大大顫抖,因為發現自己被別人目擊而狼狽不堪。他像是要撞倒人般,把少女用力朝健太一推,接著跑出了兒童公園。

  「啊!」

  「哇!你、你沒事吧?」

  就在健太攙扶住踉艙差點跌倒的少女時,男人跳上停在路旁的箱型車跑了。車子

  引擎似乎沒有熄火,逃起來非常省事。

  因為扶著少女,所以健太也沒有想硬追上去的打算。

  穿著修女服的少女全身顫抖,深深吐了一口氣,抬起視線。

  這時,少女好像才終於發現自己靠在一個不認識的高中男生身上。小聲說了句「哎呀」之後趕緊後退,低著頭把輕輕握住的手移到嘴邊。潔白的臉頰湧上一抹紅暈。

  健太也忽然鹹到不好意思,栘開視線後搔了搔臉。

  「謝、謝、謝謝……謝謝你的幫忙,你救了我一命……」

  少女結結巴巴地道謝。

  年齡看來與健太相仿,大概是十五、六歲。讓人想起京都人偶細緻端整的五官,看來有某種虛幻的厭覺,原因應該是在於那又大又黑的眼眸,帶著無依無靠的躊躇神色吧?可能是還沒脫離剛剛的驚嚇,弧度和緩而優美的長睫毛上面還殘留著淚珠。

  被迫聽那個不可能獨自用力氣趕走的男人胡說八道──不知道有多麼害怕、擔心。

  一想到這裡,健太就將不斷遭到性騷擾的母親形象,與這個少女重疊在一起了。

  「啊,不用客氣啦,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你沒受傷吧?」

  健太的聲音充滿誠懇的關懷。大概是終於靜下心來了,少女露出微笑。

  「我沒事……我叫折阪千奈,是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實習修女。剛剛真的很謝謝你。」

  「我叫雨水健太。剛剛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千奈的表情籠罩上一片陰霾,似乎因為害怕而輕微顫抖。

  「我辦事回來的路上,他在那邊那條路叫住我,一開始他說想要瞭解上帝,可是卻一直在問與上帝完全無關的個人私事……我跟他說了好幾次,希望他去教堂跟神父談一談,但是他硬要把我拉上車……我覺得好恐怖。」

  說到這裡,千奈低下頭去。

  「可是如果那個人真的想尋求上帝的幫助,那我就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我應該要

  更努力好好跟他說的……我真是太不成熟了。」

  「沒那回事,你拒絕他是對的……」健太厭歎地說。

  如果單純是為了宗教,絕對不可能硬要把面露難色的修女拉上車載走,一定是有什麼邪惡的目的。

  看著低頭的千奈,健太的腦海中再度掠過了母親的容顏。

  母親在職場似乎也曾經碰到上司暗示要加薪,逼迫要發生關係,或是威脅如果不想丟掉飯碗就要乖乖聽話,雖然母親本人為了不讓健太操心保持緘默,但是愛說閒話的三姑六婆之間傳來傳去的內容,就算不想聽也會傳進耳裡。

  (反向利用職業意識,讓弱勢的女性聽到自己想講的話,這種傢伙真是過分。都市實在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性好女色的人太多了……剛剛那個男人也是,雖然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上班族。)

  因為四周越來越暗,所以人的長相都看不太清楚,不過那個男人身穿深灰色西

  裝,大概三十多歲。要說有哪裡奇怪,就是他戴著一條紅底配上螢光黃圖案的刺眼領帶。除此之外,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戴著黑框眼鏡,看來就是個極為普通的上班族。

  這種男人居然想要硬把少女拉上車,這個世界真是恐怖。

  (真紅先前也被奇怪的無賴騷擾……最近真是一點都不平靜。)

  這麼想著的健太眼前,掠過一顆顆小小的銀色顆粒。

  領悟到是怎麼回事的同時,顆粒已經打在頭上與肩膀上。下起大雨了。

  「奇怪……」

  千奈一臉困惑地抬頭看天空。雖然手裡拿著方巾捆成的布包,不過裡頭似乎沒有雨傘。大概有什麼不能弄濕的東西,她把布包抱在胸前,想要用身體擋雨。

  健太不由得打開波士頓包,從裡頭拿出折疊傘塞進千奈的手中,千奈露出疑惑的表情。

  「請、請問這是……」

  「給你用吧,雖然是把爛傘。」

  「可是雨水先生會淋濕的,還是你有其他的雨傘?」

  「我無所謂啦……啊,糟糕了!下個打工要開始了!」

  想起前往餐廳的時間越來越緊迫,健太著急起來,沒有時間再跟千奈爭論了。

  「我走了,你要小心點!」

  「啊……」

  小雨中,把包包放在頭上擋雨的健太跑了起來。剩下千奈獨自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不久後千奈彷彿整理好了情緒,打開健太交給她的雨傘。

  雙頰微微泛出粉紅色,伴隨著小巧嘴唇發出的歎息聲,宛如作夢般的聲音說道:

  「雨水健太先生……真是一個親切的人。怎麼辦?雖然是迫於情勢,可是我現在得靠他的幫助了。」

  打開傘布折線處裂了個大洞,傘骨歪了一根的雨傘,千奈邁出腳步。

  從馬路的另一邊看著這情景,果林全身僵硬。

  在遊戲廣場玩過之後,麻希跟她說「我找到一間有賣很多可愛小東西的店,我們一起去逛吧」,所以她跟著去了。麻希買了髮飾,果林買了個串珠做的別針。就在她們一邊笑著從店裡出來,一邊討論接下來要去哪裡的時候──馬路對面的兒童公園裡,健太的身影躍進了果林眼中。

  由於隔著四線道馬路,所以健太那邊似乎沒有注意到果林她們。

  雖然聽不見對話內容,可是看到了健太把自己的雨傘塞給身穿修女服的少女,獨自跑進雨中的情況。

  少女的年紀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吧,遠遠看也戚覺得到少女散發出一股清秀高雅的氣質。

  是健太以前認識的朋友嗎?還是……因為腦筋不停思考,所以身體動也不動。

  麻希把雨傘拿給呆站在大樓出口處的果林,像是在勸她一般說道:

  「果林,你、你聽我說喔。對方是個修女,所以應該不是雨水同學的女朋友啦,對吧?你不必這垂頭喪氣。」

  「我、我才沒有……垂、垂頭喪氣。」

  自己雖然也是這麼想,不過就是沒辦法好好講話。麻希的表情變得更為擔心。

  「他們一定只是普通朋友啦,不然就是親戚啦、鄰居啦。果林,你不要那麼大受打擊的樣子。」

  「我、我才沒有大受打擊!才沒有、沒有這回事呢!麻希你就是想太多了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命想要驅動故障的語言中樞,果林一笑置之。

  她很感謝即使知道她是吸血鬼,還是願意替她保密的健太。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感情存在。健太就算有女朋友,而且還是個美少女修女,跟她哪有半點關係?

  隨便怎麼樣都無所謂。

  「啊哈哈哈哈哈,討厭啦──總、總之我們去別的地方吧,麻希。我肚子也餓了,可以嗎?」

  「你精神十足是很好啦,可是你走路變成同手同腳了喔,果林……」

  雖然麻希一邊以擔憂的眼神看著,一邊問「沒事吧」,可是果林只是一味笑著矇混過去。

  打開雨傘沿著人行道往下走的兩人面前,有兩輛消防車通過,接著是巡邏車到來。

  聽著因為都卜勒效應(注1都卜勒效應:Doppler Etect,火車汽笛的頻率其實是一定的,可是聽起來卻因火車的接近或離去而有所不同;這種現象在一八四二年時,由一位奧國科學家都卜勒(J.C.Dopppler,1803──1853)提出,故稱為都卜勒效應。)而音程聽起來越變越低的警笛聲,麻希皺起了眉頭。

  「真討厭,又有火警?而且連警方巡邏車都出動了?」

  「好像很近呢……你聽,警笛聲停下來了。是不是那個紅綠燈對面一帶呀?」

  「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要去啦,已經七點了。要是再不回家,就要趕不上晚飯了……」

  「說得也是。看熱鬧的人太多也會造成麻煩,我們回去吧!」

  兩人並肩往前走,麻希抬頭看著天空說道:

  「不過幸好下雨了,說不定火勢就不會擴散得太嚴重。先前的火災距離教世界史的土田老師家非常近呢。你看看,老師就是住在小松區的。」

  「咦……結果沒事吧?」

  「好像很慘。房子雖然沒燒掉,可是因為消防隊救火灑水,讓電器都壞掉了。」

  話題從雨水健太轉移到火災上頭,果林心裡鬆了口氣,繼續跟麻希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心臟依然劇烈跳個不停,果林在心中不斷對自己說話。

  (冷靜下來啦,為什麼要這麼坐立難安?這樣簡直就像是少女漫畫中察覺自己陷入戀愛的角色……不對啦!絕對沒這回事!討厭!真受不了!)

  奇怪的是不只心臟,連腦海中部不停重複出現把雨傘交給修女,自己把包包放在頭上跑走的健太背影,還有以茫然眼神目送健太背影離去的修女身影。

  (雨水同學只是普通朋友……)

  可是健太與修女服少女說話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盤據腦海中無法消失。

  夏天的雨,淋濕了飽經風吹日曬斑駁成灰色的磚牆。

  撐著破掉的雨傘沿著牆邊走回來的千奈,抬起視線,臉上散發光芒。

  與自己身穿同樣白色修女服的一名高個子女性,走在前方約莫十公尺處,是修道院的院長。好像是有事情外出剛回來的樣子。

  千奈笑著跑上前去。

  「院長!」

  聽到有人喊她,修女轉過身來。年紀約在三十五到三十九歲之間,削瘦的臉龐配上銀框眼鏡,充滿理智的容貌,散發出即使當個一流企業的女秘書,或是其他工作也毫不怪異的氣質。

  「千奈,修女不會跑步跑得這麼大聲。」

  「對不起。因為我看到院長,終於放心下來……」

  「放心?你出去碰到了什麼麻煩事嗎?還有,那把傘是怎麼回事?那像是男士用的傘。」

  輕輕把銀框眼鏡往上推的院長問著,機敏的遣辭用句與低沉的聲音非常相配。

  被問到傘的事情,千奈心情酸酸甜甜的,視線在空中游栘。

  「路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只是回家的時候遇到了可怕的人……不過馬上就有個非常好心的人出手幫了我。啊,宛如是上帝派來的使者般,危險之際現身在我的面前……」

  「這樣呀。你到底……沒事,總之先進去吧!」

  與院長一同穿過大門,千奈進入修道院。已經快要到晚餐時間了。

  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是個有七名修女加上實習的千奈,一共八名人員的小規模修道院。所有人集合到餐廳,進行餐前禱告之後開始用餐。

  但是今天有位修女因為感冒躺在床上,椅子因此空了一張。

  「竹岡修女的情況如何?」

  「燒已經退了,應該沒有大礙,院長──對了,千奈,你代替竹岡去辦的事情順利完成了嗎?」

  「獨自一人出門還可以吧?」

  實習的千奈並沒有修女的稱號,其他人只叫她的名字,不過看著年紀相差一大段的年輕實習生,修女們有如看著孫女的祖母,眼中散發著慈愛。或許是因為除了千奈與院長之外,其他人都上了年紀的關係。

  「嗯,可是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可怕的人……」

  「你剛說過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院長催促著臉上籠罩著陰霾低下頭去的千奈,繼續把剛剛的話說下去。

  千奈一說完差點遭到黑框眼鏡男押上車的事情,修女們便異口同聲發出驚歎聲。「該怎麼說呢?雖然是實習生,但終究還是修女呀,是不可以碰觸男性的,沒想到對方居然還硬想要把人給帶走。」

  「但願那個可憐男人的靈魂總有一天得到救贖。」

  看到眾人表情黯淡,千奈趕忙繼續說下去:

  「不過,請聽我說,也有很善良的人。有人出面救了我,而且救了我之後……還希望我不要淋雨,把自己的傘借給我了。」

  想起健太,千奈的內心深處有了些許溫暖。

  (雨水健太先生……雖然年紀好像跟我差不多,不過人長得高大,眼睛銳利有神。朝著不認識的陌生男子,清楚地告訴對方「不要這樣」,是個有勇氣而且溫柔的人。說不定是上帝為了拯救我的危難,才派遣他來的。)

  健太要是聽到了,想必會露出哈哈大笑的表情,但是千奈是認真的。

  (那些忍受著迫害而殉敦的人們,一定擁有著這樣的英姿吧?為什麼當時我沒有詢問他的住處呢?這樣就沒辦法把傘還給他了。)

  「千奈,怎麼了?你的晚餐好像都沒怎麼吃,該不會連你都感冒了吧?」

  對著陷入沉思精神恍惚的千奈,山下修女晃動著胖嘟嘟的臉頰擔心地問。

  「啊,我沒事的,只是在想點事情。」

  千奈慌張地拿起湯匙用餐。

  晚餐過後,所有人集中在畫有聖母與聖子畫像的祭壇面前進行夜間禱告。在跪地

  的修女們最後面,千奈虔誠地雙手合十。

  院長洪亮的聲音響徹禮拜堂。

  「面臨許多的考驗,身為一個教徒,感謝上帝今日的保護與恩賜。請原諒今日我所犯下的過錯,接納我所行的善事。」

  修女們低著頭齊和著祈禱詞。

  「請您在我睡覺的時候保護我,拯救我於危險之中。」

  祈禱詞喚醒了千奈腦海中久遠的記憶。

  (睡覺的時候……)

  沒錯,那是正在睡覺的時候,上帝保護了我,免於恐怖的災難。

  上帝會保護我的……應該會永遠保護我的。

  不,我不能有所懷疑。侍奉上帝的人,千萬不可懷疑上帝的作為。但是那團火焰……黃、白、橙、紅。不,這簡單的辭彙無法表現,是連眨眼的瞬間都會錯過的、激烈改變的色彩。黑色的煙,某種東西爆炸的聲音,搖曳的火焰。

  火焰。

  火焰──

  「千奈。」

  低沉的聲音喊著千奈。

  「啊……」

  回神過來。不知不覺中,祈禱已經結束了。

  忘記自己在應和祈禱詞,像是失魂落魄一般,凝視著祭壇上點著的蠟燭火焰。

  (我、我到底……在祈禱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了?)

  因為感到羞愧與悲慘而臉頰漲紅。

  成長於雙親皆為信徒的家庭,幼稚園、小學、中學全都就讀教會女校,信仰早巳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應該是因為認定侍奉上帝的潔淨生活乃是無上幸福,所以才進入修道院的。

  「非常抱歉。我、我是……」

  一臉狼狽,連道歉的話都沒辦法說得完整。千奈只是雙手合十低著頭,全身顫抖。

  院長推了推眼鏡,歎氣。

  「你誦念主之祈禱五十次,等到冷靜下來之後,到我房裡來一趟。」

  「是……」

  其他的修女走出了禮拜堂,千奈依然獨自跪在地板上,留了下來。

  「請原諒我等之罪孽……別讓我等陷入誘惑,拯救我等於罪惡之中……」

  這是千奈由衷的祈禱。

  (主呀!請你保護我。我喜歡這問修道院,我想要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態度永遠冷靜可靠的院長、喜歡說話的竹岡修女、擅長烹飪的山下修女、愛哭的宇澤修女──其他的修女也都給予身為實習生、不夠成熟的我,溫柔且慈愛的指導。

  (衷心請你保護我……讓我不要敗於軟弱之心靈,得到你的救贖。)

  千奈認真地祈禱著。

  宛如被蠟燭的火焰給迷惑住了,雙眼緊緊閉上。

  「我回來了……哥!你很討厭耶!幹嘛待在我房間啦?」

  回家之後打開自己房門的果林,忍不住大叫。因為黑暗的房間中,哥哥煉把她的椅子拉到房間中央,擺在電視機前坐著。

  「你很煩耶。我只是要看個電視而已,新聞播完我就會出去了。」

  果林一邊因為兄長不快的聲音而後退,一邊按下日光燈的開關。其他家人全都有優秀的夜視能力,處在黑暗的房間也無所謂。但是果林身為反常的吸血鬼,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所以很怕黑。

  轉為明亮的室內,傳來主播播報職棒比賽實況的聲音。

  「怎麼了?你先前不是說今天預定要在女朋友家過夜的嗎?」

  呆站在門邊,果林疑惑地問。

  這棟房子只有一台電視。由於放在果林的房間,所以想看電視會到這裡來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家人應該都對電視節目沒什麼興趣。何況哥哥煉至今為止可從來沒有過想看新聞的記錄。

  「你安靜一點。」

  煉的聲音與從全國新聞切換到地方新聞的主播聲音重疊在一起。

  「接下來是地方新聞。今天下午六點五十分左右,三條市鶴卷的皇家別墅三區發生小火災,火災現場附近有名女子頭破血流倒在地上,經過的路人趕緊報案……」

  三條市,就是今天去玩的遊戲廣場所在地。近在咫尺的地方竟然發生了危險事件,果林嚇了一跳。

  煉的表情也出現緊張神色。

  「該名女子為居住在同一棟公寓七0一號室的橫野稔,今年二十八歲。雖然受到頭骨破裂的重傷,必須花三個月才能完全康復,但所幸生命並無大礙。橫野小姐表示,她看到有個想在垃圾放置處點火的人,因此遭到毆打。警方也認為此事與近來發生多起的連續縱火事件有關,正在進行深入調查。接下來是件交通意外的消息……」

  「受傷的人果然是小稔。」

  低聲說著的煉關掉電視站了起來。看樣子他想看的就是剛剛的新聞。

  果林想起看到健太與身穿修女服的少女說話之後,馬上就看到消防車與巡邏車接連通過。時間與地點都對得起來,那些車輛應該就是要前往剛剛新聞報導的事件現場吧。

  「那個說被別人毆打的人,就是哥的女朋友嗎?」

  「嗯。我想去她的公寓找她,路上看到巡邏車跟消防車趕過去,還聚集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我覺得奇怪,裝成碰巧經過的樣子去打聽發生什麼事。」

  「幸好我沒有臨時起意跑去看熱鬧,去的話就會碰到哥了。」

  要是被朋友看見這個外表跟性格都是個花花公子的哥哥,她覺得似乎連自己的形象都會受到拖累。

  煉瞪著鬆了一口氣在喃喃自語的果林。

  「你呀,不要忘記自己是吸血鬼,跑去奇怪的地方湊熱鬧。我聽旁邊看熱鬧的人說完,想到如果是小稔出事就糟了,所以立刻回來──差點粗心大意跑去她家受連累了。」

  「什麼連累……你真是無情。」

  女朋友都受重傷了,卻還有這種「還好掉頭走人」的非常冷酷說法,果林的聲音中帶著責難。

  「剛剛不是說她的頭骨破裂嗎?哥,你去照顧她好不好?」

  可是……

  「笨蛋。」

  回應的只有冷冷一句話。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啦!」

  「你不是笨蛋就是呆子。明明知道警察會來調查問訊,我哪能去照顧她?警方想要揪出縱火犯所以十分著急,只要有點關係的人就會被查個一清二楚。他們會採集指紋跟調查血型,說不定我根本不是人類的事情就會因此被拆穿,那怎麼辦?」

  「啊,原來如此。」

  「所以我才馬上回來。托他們的福,害我連血都沒吸到。」

  煉說話帶刺的原因並不光是橫野稔遭逢意外,似乎還有空腹造成的影響。

  「過兩、三天之後,我會裝成普通朋友的樣子到醫院看看情況。那個時間,警方或煤體應該就不會緊迫盯人了。就算一、兩個人看到我,我也可以操縱他們的記憶……果林,你不要會錯意又多管閒事,畢竟你是個沒辦法消除人類記憶的反常分子。」

  連句「打擾了」也沒說,煉走出房間。

  「真是的,嘴巴真毒……我才沒有那愛管閒事。」

  聽到哥哥說她反常,果林忍不住生氣,把包包往床上一丟。

  雖然她在意縱火犯的事情,但也只不過是因為哥哥的女友被毆成重傷,還上了電視新聞,這是很罕見的……

  (我也不想扯進縱火事件呀……要是發生跟以前一樣的事情就太可怕了。)

  捲入連續婦女強暴事件因而遭到綁架,麻煩母親與杏樹趕來搭救的事情發生至今還不滿一個月。

  (那種倒楣事碰到一次就夠了。首先,今天雖然休息一天,不過暑假可是很忙的。)

  明天上午要補習物理,下午到晚上要在「茱莉安」打工,行程每天都塞得滿滿的。

  (明天打工是不是從傍晚開始會換雨水同學呀?)

  沒有補習的健太,暑假大部分時間幾乎都在打工。先前他曾經很開心地告訴果林,找到了搬家公司時薪九百圓的工作。他好像打算調整時間去打工,讓搬家公司跟「茱莉安」的工作不會衝突到。

  (是在那邊打工時認識的人嗎?或者是其他地方?)

  腦海中再度浮現健太跟修女說話的身影。

  (討厭,又跟我沒有關係!)

  那時的情況為什會這執著地出現在腦袋裡頭呢?果林奮力搖頭,差點都要搖出聲音,然後開始換衣服。

  (那個修女長得真漂亮……遠遠看都覺得她樸素典雅,氣質出眾……她一直目送著雨水同學離開,動也不動的。)

  剛剛應該已經驅散的光景再次偷偷潛入腦中,果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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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增血鬼與色情狂】

  第二天。

  傍晚時分的「茱莉安」餐廳非常熱鬧。

  暑假加上週六,餐廳內到處都是情侶或是家庭出遊,交談的聲音此起彼落,差點連背景音樂都聽不到。

  「歡迎光臨茱莉安!」

  健太洪亮的聲音招呼著進入餐廳的客人。

  果林一邊端著放上日式風格漢堡排套餐的餐盤到裡頭的桌子,一邊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健太。

  神采奕奕,呆頭呆腦的樣子,怎麼看都是裝模作樣。

  (到底怎麼了呢?他好像有什麼煩惱的樣子。)

  打從傍晚現身在工作人員休息室後,健太就怪怪的。一副機械式地工作、心不在焉的模樣。

  「您點的是酸乳烤雞咖哩套餐一份,時鮮茄汁義大利面套餐一份,沒錯吧?」

  「不對,是炸蝦咖哩跟白乾酪義大利面套餐。」

  「不、不好意思。飲料兩杯都是冰咖啡嗎?」

  「是一杯冰奶茶還有一杯熱咖啡。」

  平常的健太記憶力很好,毫無困難就順利記得哪道料理沒有用雞蛋,可是果林卻看見他在會過敏的客人詢問的時候,回答得不太確定。

  儘管如此,單純兩人份的點餐是不能搞錯的,果林急忙跑向健太負責的餐桌。

  「不好意思,我來替您點餐。」

  對健太使了個眼色之後,健太一臉茫然,穿過果林身旁進到後頭去了。

  那一瞬間,果林的血管翻騰起來,心臟怦怦地使勁眺個不停。

  (慘了!又要增血了?)

  過於靠近健太,使得果林的血液又增加了。因為健太擁有刺激身為吸血鬼本能的「不幸」,所以不能太過接近──雖然清楚這一點,不過他只是從旁邊走過去而已,竟然心跳就加速成這個樣子,今天實在是跳得太激烈了。

  就在困惑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微弱的低語聲。

  「要是有問聯絡方式就好了……」

  是健太的聲音。代替他招呼客人,他的精神就鬆懈下來,還自言自語著。

  (他在說那個修女的事情!)

  直覺就是這樣,果林回頭看。

  健太正在收拾客人離開後的餐桌餐具,側臉流露出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後悔的神色。

  (原來不是以前就認識的人呀!兩人的交情還很淺,所以連聯絡方武都不知道……)

  所以健太非常懊惱沒有詢問修女的聯絡方式,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讓他擁有的「不幸」要素遠比平時來得高漲。這樣的話,自己的身體之所以產生這麼大的反應,也可以說得過去了。

  果林心中波濤洶湧。

  (雨水同學……以想見卻見不到的不幸心情,掛念著那個修女。)

  這麼一想,心臟越發揪得疼痛。雖然不像平常那樣想吐,不過胸口彷彿悶得發慌一般充滿不安,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向健太。

  (這、這是怎麼回事?好難過……應該說是,冷靜不下來。)

  這大概也是增血時出現的新症狀吧?由於瞭解到「不幸」是刺激自己本能的因素,所以說不定還會產生其他的症狀。一定是這樣沒錯!

  (真丟臉……我受不了這種體質了啦!簡直就像是很在乎雨水同學的樣子嘛!)

  倘若這個時候果林能夠一窺健太的內心──要是知道除了「要怎麼籌錢去買把新折疊傘呀」之外,他根本什麼都沒多想的話,心中的痛苦無疑會立刻消失無蹤。因為同情遭受性騷擾的母親與千奈的形象重疊借傘出去,還忘記詢問修道院的名稱以至於聯絡不上,讓健太不停苦惱於經濟層面的損失。

  當然這些果林全都一無所知,只看到健太陷入憂愁的模樣。

  (雨水同學……該不會,喜歡那個人吧……)

  這麼一想,就有如遭受緊緊捆綁的痛苦:心臟在胸口深處瘋狂怦怦亂眺。

  (夠了!為什麼我的身體會這樣!雨水同學喜歡誰,根本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應

  該說,現在不是管這種事情的時候!)

  星期六的餐廳十分忙碌,一有空桌就要馬上收拾,然後替排隊等待的客人帶位、點餐、送餐。

  「白醬香菇蛋包飯,抱歉讓您久等了,請慢用。」

  果林把客人點的餐放在桌上,轉身正要離開之際。

  「哇!討厭……」

  入口處傳來女人的慘叫聲,混雜著嬰兒哭聲。

  「小太還好吧?」

  「不可以哭喔,不可以哭喔……啊,真是抱歉。」

  好幾個客人坐在入口處前面的椅子等待空桌,其中有對抱著嬰兒的年輕夫婦,懷中哭鬧不停的小嬰兒似乎嘔吐了,白色液狀物散落在入口大廳的地板上。

  雖然位於收銀台的工作人員距離最近,但很不湊巧這個時候正好有客人在結帳。

  「太太,您沒事吧?」

  果林衝上前去,把衣服弄髒的母親與仰天大哭的嬰兒帶到化妝室之後,拿起掃除用具,趕忙回到大廳玄關。

  店長把剛剛在排隊的客人帶到店內收銀台前面,健太蹲在大廳地板上,把讓客人去除污泥的踏腳墊捲起來,看到果林拿掃除用具回來便說道:

  「唷,真紅,我把踏腳墊拿去洗。」

  「擦不乾淨嗎?」

  「嗯……剛剛謝謝啦,你幫了我大忙。」

  應該是說代替他幫客人點餐的事情吧?

  「沒、沒有啦。這不算什麼……可是,雨水同學……」

  張開口,卻講不出話來。

  (為什囈今天你會這麼心不在焉?)

  (你很在意昨天碰到的那個修女嗎?)

  (你說要是有問聯絡方武就好了,是因為你還想再跟那個人見面嗎?)

  說不出口的問題接二連三湧上,內心深處難受得不得了。

  沒有注意到果林內心的想法,健太把捲成筒狀的腳踏墊抱在腋下。

  除污泥的腳踏墊面積大小將近一張楊楊米,表面雖是絨毛狀但背面其實鋪滿橡膠,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我拿到後面去,倉庫裡頭還有其他墊子吧?」

  「嗯,拜託你了。我會把地板擦乾淨的。」

  健太去倉庫的時候,果林用拖把將地板擦乾淨。接下來為了避免異味,每個角落還仔細地好好用清水擦過。

  健太拿了張新的腳踏墊回來。

  「真紅,我來鋪墊子,你到旁邊去一下。」

  「好。」

  果林把拖把靠在牆上,為了不千擾到健太想要往後退,於是猛然轉過身去。

  水擦過的人工大理石非常光滑。

  「嗚哇!」

  鞋子底下的摩擦力消失,果林的身體站不住了。

  「小心!」

  健太丟下腳踏墊,跑上前去伸出手。單手沒辦法支撐,便以雙手抱住果林──牢牢地抱住。

  果林的體溫一口氣上升了三度。

  地板的感應器偵測到兩人的體重,與外界連接的自動門大開。

  (啊……)

  雖然想要尖叫,但只有開口沒有發出聲音。

  光是呼吸空氣就得盡全力了。

  (討、討厭啦!這樣太靠近了!)

  這已經超過靠近,而是變成跟健太互相擁抱的姿勢了。

  (啊、啊,不行了……血在增加……增加了啦!)

  造血機能眼看就要達到極限,心臟以超高速跳動,血壓迅速升高,胸口難受,眼冒金星。

  這個時候,打開的自動門另一邊,傳來了吃驚的聲音。

  「雨水先生!」

  被人叫到名字,健太的身體抖了一下,支撐著果林的手搖搖晃晃。果林儘管腳步不穩,但還是看了一眼聲音的主人。

  身穿白色修女眼的少女站在人行道上,望著「茱莉安」的玄關大廳。右手拿著黑色布包,空著的左手掩住嘴巴,小手掩蓋不住的臉頰赤紅一片。

  此外還發現到少女身邊另有一人,一個身材有如圓形年糕的老修女,正瞪大雙眼,自言自語說著「唉唷喂呀,我的天呀」。

  由於入口的門打開,裡頭的情況從外面一覽無遺。她們似乎只是碰巧經過,不小心看到果林與健太的身影罷了。

  (討厭,太丟臉了!)

  果林非常驚慌地從健太身邊跑走,一想到被別人瞧見,熱辣辣的臉頰溫度就加溫,彷彿就要燒起來了。

  年輕修女再度低聲說:

  「雨水先生……」

  「啊!」

  看樣子終於有力氣可以好好把來者的長相瞧個仔細,健太恍然大悟。

  「你是昨天的……唔……千奈小姐!」

  健太的表情開朗起來了。看到這個情況,果林的心臟又跳得格外厲害。

  「唉唷,千奈,這位是你認識的人嗎?」

  胖嘟嘟的修女一問,千奈好像從驚訝當中回神過來一般,微微紅著臉說明:

  「山下修女,這位就是昨天晚餐時我跟大家提到的……出手救我的人。」

  「哦,原來如此。真是十分感謝您,幫了千奈大忙。我們會在這裡碰面,一定也是上帝的旨意。」

  老修女滿面笑容地走到健太面前,像是座小山在移動般充滿魄力。

  「不、不客氣,我只是……」

  健太表情慌張地退了兩步,宛如求救般四處游栘的視線,最後停在果林臉上。

  「聽我說,真紅。這位小姐是我昨天碰到的修女千奈小姐,因為她被一個有點怪的傢伙纏住了……真是的,最近的危險分子還真是多呀!」

  哈哈哈的虛偽笑聲,用意好像是為了要防止老修女傳教拉人,要想點辦法轉移話題的樣子。

  千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訂正:

  「我還不是修女,我只是實習生……昨天真的很謝謝您。您把雨傘借給我,可是我卻因為驚嚇過度而忘了請教您的聯絡方武。」

  一邊說著,一邊拉開布包的拉鏈,拿出黑色折疊傘。

  「我想總有一天可以還給您,所以隨身攜帶。不過真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遇見您……我真的很高興。」

  「啊,沒有啦,不用客氣。還讓你為了這把破傘這麼費心。」

  從千奈手中接過雨傘,健太打從心底露出開心的笑容。

  看著這一幕的果林,心臟又發出了怦怦的聲音。

  待在這裡實在很難受,跟方才為止因為增血造成的痛苦不一樣,是跟看到意志消沉的健太時相同的,胸口沉重鬱悶的痛苦。

  「雨、雨水同學,我收拾一下掃除用具再回來大廳!剩下的就只要鋪好腳踏墊,麻煩你了!」

  果林拿起拖把跟水桶跑離現場,後面遺傳來老修女對千奈說話的聲音:

  「哎呀不好了,我們也得早點回去修道院。雖然趕不上晚餐,但是至少要在晚禱告之前回去才行。」

  「是呀!雨水先生,謝謝您的幫助。」

  回頭一看,看到對健太鞠躬道謝之後離去的千奈與老修女,和健太把腳踏墊鋪在地上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果林歎了一口氣。

  (討厭,真是難過……)

  心臟正以自己都清晰厭受到的速度與力道不停跳動,臉頰發燙。

  (一定是因為跟雨水同學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

  以前明明一個月只有增血一次,最近卻亂了頻率,一個月內不知道增血了多少次。打從知道刺激自己本能的東西是「不幸」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戚覺變敏銳了,就算是擁擠人群中擦肩而過的人,似乎也可以厭受到「這個人真是不幸」,只要一感受到,身體就會產生增血的反應。其中,健太特別能夠刺激果林的造血機能。

  (真受不了……先前才排血過的呀!)

  處理增加血液的方法中,咬個人類把血注入是最為輕鬆的。可是果林身為吸血鬼當中的反常角色,沒有辦法操縱人類的記憶。雖然總是拜託杏樹幫忙處理自己咬過的人類的記憶,可是這個時候杏樹因為連續睡眠不足而顯出疲態──而且之所以睡眠不足,都是為了偷偷保護身為姊姊的果林──要叫她出來也過意不去。

  (好像還沒增加到極限的樣子,再觀察情況看看好了。)

  也許這段時間內杏樹會恢復體力,或者果林自己會跌倒撞到臉流鼻血或是膝蓋磨破皮等等可以自動解決問題。要她自己來講的話,總覺得這些情況還滿蠢的。

  (所以說,故意傷害身體實在好痛好可怕,我不想這樣做……真是的,都是跟雨水同學太靠近害的。簡直就像是我們兩個抱在一起一樣。)

  一想起來,汗水就像下雨一樣爆發出來。

  (而且還被別人看到了……真、真是丟臉丟到家……)

  一邊擦汗一邊收拾掃除用具,正要回去大廳時,在通道上遇見了手拿雨傘的健太。

  因為眼神兇惡而平常看起來冷淡的臉龐,這時完全笑開了,果林大吃一驚。

  「怎、怎麼啦?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呢。」

  「我想把這把雨傘放到置物櫃裡。修女真是個好人,把破洞的地方都補好了,傘面脫離傘骨的地方也幫我修好了。她好像有說過是什麼女子修道院的,可是我沒聽到。真紅知不知道?」

  「大概是聖克莉絲提娜修道院,我想應該是在三條市。」

  「對!就是聖克莉絲提娜!謝啦,真紅。」

  太好了,幫了個大忙──一邊喃喃自語,健太一邊快步走向工作人員休息室。

  (雨水同學好像很開心。剛剛明明還一臉垂頭喪氣,沒辦法專心工作的樣子。)

  朝著大廳定去,果林再次歎氣。

  (千奈小姐真是個美女呀……雖然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大。)

  雖然遠看覺得她很清秀,但即使靠近看,這個印象也沒有動搖。不知道是不是身為修女的素養,遣詞用句跟態度都很穩重大方又高雅。

  (雨水同學真的很高興可以跟千奈小姐重逢呢……)

  這麼一想,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深處又隱隱作痛。

  大樓窗戶與霓虹燈光,在深藍色的背景上閃閃發光,即使是白晝漫長的七月底,夕陽餘暉也已經消失,夜空籠罩大地,

  「已經很晚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晚禱告。」

  表情擔憂地喃喃自語,千奈加快腳步。她還不習慣在太陽下山之後獨自行走,時間雖然是剛過晚上七點,不過由於聖克莉絲提娜修道院裡頭是四點起床,九點就寢,所以感覺上已經是三更半夜。

  修女的生活是以教友活動為中心,內容是各式各樣的傳教活動或清掃服務等。

  今天跟院長兩人到老人院擔任看護,擦拭老人的身體,或傾聽他們說話,跟他們一起唱歌。

  (因為我還沒習慣,所以無法像院長那樣把事情處理得乾淨俐落……可是大家對還不成熟的我所做的事情依然戚到開心。他們真的是非常善良的人呢,我真高興。)

  結果在老人院待了比預定來得久,或許是因為院長心情也是如此吧。離開老人院之後,看了手錶的院長表情慌張地說,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跟教區長見面,命令千奈自己先回去修道院。

  (夜晚的街道有點恐怖……)

  商業區的街道上點亮了防盜燈,車道上奔馳著絡繹不絕的計程車與轎車,但是沒有幾個行人的身影,讓人越發不安。

  (如果發生跟先前一樣的事情,該怎麼辦才好……那個時候還好雨水先生現身救了我……)

  那與迫害抗爭的殉敦者相仿的銳利眼神──千奈一想到,印象就在腦海中甦醒過來。隨後再次重逢,送還雨傘的時候也是一樣。

  千奈輕輕單手握拳放在嘴角,低下頭去。這是她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無意識顯現出來的習慣動作。

  (雨水先生應該有女朋友吧……因為他是個溫柔又勇敢的人,討人喜歡是理所當然的,有女朋友也是很自然的……)

  見面之後雖然過了兩天,不過當天目睹的光景,直到現在都還清楚烙印在眼中。在餐廳人口緊緊擁抱的健太與看起來像是他同事的少女。

  歎了一口氣後,千奈回神過來。

  (我到底是怎麼了?從前天開始就怪怪的,簡直像是灰心喪志一樣。該不會我對雨水先生……不、不可能的,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會被容許的,不能這麼做。我是要侍奉上帝的人呀!)

  千奈奮力而狼狽地,無意識地直搖頭。一想到以成為修女為目標的自己,也許有個威情超越好友的男性朋友,就覺得無地自容。

  腦海中死命整理思緒。

  (不對,完全不對。雨水先生只是普通朋友,沒錯,就是這樣,他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們在天上的父呀,請讓我們崇敬你的名。)

  千奈停下腳步,雙手合十祈禱。一點都不在意旁邊通過的車輛司機,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內心中誦念著上帝的祈禱,心靈就能得到寧靜。

  自己雖然要把一生奉獻給上帝,不過對生活在俗世的人而言,找個好伴侶才是最大的車福吧?那麼,她應該替雨水健太戚到開心才對。

  她記得清清楚楚,健太與名為「真紅」的那個少女,在那種容易被旁人看見的地方擁抱,可見他們一定是情投意合的。

  (那位小姐有雙美麗的大眼睛,是個很可愛的人。胸部豐滿,身材很有女人味,應該會成為好妻子跟好母親……的樣子。今天晚上就寢之前,就替他們兩人的愛情祈禱吧!)

  這麼一想,心裡就坦然多了,臉上也浮現出微笑。

  (希望上帝能夠庇佑溫柔的雨水先生與他所愛的人。啊,我得快點回去,快要趕不上晚禱告了。)

  加快腳步前進的千奈,來到了兩棟大樓之間的岔路。

  眼角瞄到大樓一樓的停車場裡,柱子陰影底下有兩個正在擁抱的人影。

  (哎呀。如果是先前的雨水先生就好了,現代人都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這麼開放……)

  雖說是別人的事情,不過千奈還是紅著臉栘開視線,打算趕快走過去。

  不過,越是不想看,反而越是容易看到。

  (咦?)

  千奈嚇得停下腳步。

  男方是個頭髮染成褐色,像是打工族的年輕人,千奈並不認識,不過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與他緊緊相擁的人,卻是前天與雨水健太擁抱的那名少女。

  (真的假的……)

  千奈迅速躲進建築物的陰影之處,看著這兩個人。

  側面的前端留長,後面剪短顯現出層次的妹妹頭,還有比自己梢微矮一點的身高。千奈看見的雖然是閉著眼睛的側臉,不過很確定是先前的那名少女沒錯。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明明是雨水先生的女朋友,現在卻跟其他男子擁抱……

  難、難道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劈腿」嗎?這、這樣不就是……雨水先生戴綠帽了……)

  因為不想看,千奈移開了視線。躲進擁抱著的兩個人看不見的死角,用力按著自己的胸口,心臟怦怦狂跳簡直就要跳出來了。

  於是,千奈並沒有注意到,兩人一分開的時候年輕人就無力倒在地上的情況。更不用說看到叫做「真紅」的少女嘴裡,兩根長長的獠牙閃著光芒,在年輕人的脖子上留下齒痕的事情。

  拉回千奈視線的,是她聽到了不認識的男人聲音。

  「結束了嗎?果林。」

  「嗯……」

  心想那個少女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果林,一邊偷偷探頭出去觀察的千奈,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音。

  年輕人倒在地上,果林靠在柱子上,雙眼泛著淚光,呼吸急促。還有個剛剛沒看見的青年,蹲在倒地的年輕人旁邊。

  (為什麼那個人會昏倒,還出現另一個男人呢?他蹲在那個人旁邊是在做什麼?)

  雖然一頭霧水,不過看起來好像是輕輕碰了碰那個人的頭部跟胸部。從青年不悅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在照顧昏倒的人。

  千奈想起進入修道院之前,還是國中生的時候看過的電視節目。好像足犯罪特別報導的扒手集團報導吧,說他們會派一個人接近盯上的目標,以果汁或甜筒弄髒對方的衣服,趁著引開對方注意力的時候,由另一個人扒竊錢包。

  (忽然昏倒卻沒有叫救護車的打算……該不會是果林小姐負責引開注意力,那個男人再趁機把人打昏或是做些什麼事情?蹲下來說不定是為了要竊取錢包……)

  身體因為害怕而發抖,儘管如此也沒想到要逃走或是去叫人過來,千奈還是躲藏在陰影底下繼續觀察情況。

  青年站了起來。

  身高滿高的,布料帶有光澤的襯衫之上披掛著薄外套,脖子戴著白金項鏈。好像有外國血統,頭髮是帶有綠色的白金色。眼睛要說是暗紅色,不如說是黑中透紅,在光線底下略帶金色的顏色。

  那雙眼睛不高興地瞪著果林。

  「你呀,不能幹得再漂亮一點嗎?」

  「對、對不起……」

  「不要花這麼多工夫,你變成我在這裡空等試試看。不過就是選個獵物嘛,這種男人……」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次?不要開玩笑了,我再也不要陪你出來了……真是的,杏樹也要常常照顧你這個反常分子。」

  被臭罵了一頓,果林露出彆扭的表情低聲說道:

  「話也不用講這麼難聽吧……你真是壞心眼。花花公子!色情狂!」

  「不要在那邊發牢騷。」

  青年敲了一下果林的頭。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果林的立場好像很弱勢的樣子。

  (該不會是有什麼把柄落入對方手中,所以被迫成為罪犯同夥……如果是這樣,那果林小姐與雨水先生的關係又是怎麼回事?她在欺騙雨水先生嗎?不會的,果林小姐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是這個樣子。我也不認為雨水先生會是個想做壞事的人……)

  可是方才自己看到的奇怪舉動該怎麼解釋才好?

  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年輕人發出一聲呻吟。

  青年拉著果林迅速躲藏到陰影處,年輕人環顧週遭,露出茫然的表情。

  「奇怪……怎麼回事呀?我怎麼會睡在這裡?慘了!差點就要變成流浪漢了。」

  語氣開朗地說完之後,便朝著千奈這邊走出來,千奈慌張地緊貼著建築物的牆壁站立。

  一瞬間視線如果往這邊看一定會看到她,不過褐髮年輕人轉過與千奈貼牆站立的建築物相反方向的轉角,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他沒有受傷嗎?嗯,不過說不定是因為藥物還是什麼的關係,一下子就昏倒了……如果目的不在搶劫,讓那個人昏倒就讓人不解了。剛剛有提到什麼「獵物」的……)

  千奈陷入沉思。不管是對果林的舉止,或是蹲在昏倒年輕人身邊的行動,那個青年總讓人覺得可疑,而且恐怖。傳來了對方的手機鈐聲。

  「喂?啊,小稔嗎?嗯,是我啦,煉。」

  接電話的是那名青年。聲音與責備果林的時候大相逕庭,充滿濃情密意。

  明明有如此親切的聲音,為什麼對待果林時連這份溫柔的百分之一都沒有表示出來,而是囂張地罵個不停?

  再次探出頭去觀察的千奈,看到果林離開的背影,嚇了一大跳。果林似乎打算穿越這條岔路往另一邊去。千奈想要追上去叫住她,問她剛剛發生了什事情──但是很不湊巧,叫做煉的青年站在中間講手機。如果要去追果林,就一定會被煉看見,千奈只能繼續躲藏在大樓的陰影裡頭,

  煉的通話持續著。

  「嗯,不好意思。我會晚點到,因為處理雜事稍微花了點時間。怎麼可能!我才沒有忘記跟小稔約好的事情呢!我現在馬上到醫院去。嗯,我愛你,我一直都在擔心你。」

  對方似乎是個女人。

  (我想想,果林小姐跟健太先生在交往,也跟剛剛走掉的男人擁抱,還有被這個叫做煉的人掌握到什麼弱點……還有,這個人跟其他的女人說「我愛你」……)

  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讓千奈頭昏腦脹。

  (行為還真是不檢點呀……)

  千奈忽然回神過來,發現煉一面講著電話一面往反方向走去。

  千奈追了上去,完全把現在這個時間應該馬上回去修道院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煉是什麼人?她想查明這一點,並且知道煉跟果林的關係。要不然的話,說不定

  雨水健太就會碰上不得了的大災難。

  保持一定的距離尾隨在後,煉專心講電話似乎沒有發現到有人在跟蹤。因為步伐很大,所以煉走得很快,千奈好幾次都得小跑步。

  電話好像講完了,煉闔上手機放進口袋,不滿地說:

  「肚子好餓呀!跟小稔見面之前,先去滋潤一下喉嚨好了……」

  千奈聽到他低聲說著的話語。

  轉過轉角,煉定到了鬧區。車道只有單向行使的單線道,不過人行道很寬廣,有許多情侶、團體或是返家途中的上班族,一邊避開行道樹或是直立在地上的看板一邊往前走。咖啡廳跟精品店因為接下來才要開門營業,於是點亮了耀眼的燈光。迎面走來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直盯著煉看,不知道竊竊私語些什麼,還紅著臉竊笑。

  煉雖然也看著那兩個女學生,但是沒有出聲,就那樣錯身而過。

  露出一副有點失望的表情,女孩們走過千奈的身旁。她們似乎期待著煉會開口對她們說些什麼。

  (那個人……外表確實很漂亮。)

  千奈不是不瞭解那些女孩的心情,也許宛如刀劍的危險氣息反而更加吸引人。

  雖然沒有華服,但是煉的五官端正,細長的眼眸深處搖曳著石榴石的光芒。從臉頰到下顎的線條,還有直挺挺的鼻樑,一定都足來自於外國的血統吧。所以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以前在寫真集中看過的,名聲崇高的羅馬聖天使城中放置在橋上的天使雕刻一般……

  (討厭,我真是的!怎麼會把那種人跟天使相提並論!)

  千奈回過神來。

  她可是親眼看到了,這個人對果林非常囂張又不懷好意的說話方式。而且還是個用甜言蜜語哄騙其他女人的花花公子。再加上說不定是個用果林當誘餌,從其他男人身上竊盜財物的竊賊。覺得這種男人跟天使相像的念頭,根本就是一種褻瀆。千奈斥責自己的同時,聽到煉小聲說了句「啊」。

  幾公尺遠的前方,走著一名身穿迷你圓裙與涼鞋的女性。帶著花紋的絲襪包裹著的腿部線條,由同性的千奈看來也覺得美艷動人。蕾絲滾邊的白色上衣,襯托著淡褐色的長鬈發。

  煉加快腳步,全身散發出獵人找到獵物的感覺。

  (他想跟那個女人搭訕吧……)

  千奈直覺這麼想。

  (居然……居然這麼荒唐淫亂!要去找對她說出「我愛你」的女人的路上,居然跟其他女人搭訕!)

  千奈停下腳步,繼續跟下去,要是看到什麼骯髒的情況可是會讓人受不了的。

  (跟這種男人扯上關係,果林小姐可就不妙了呀!不對,她是被逼去當共犯的……啊,如果是這樣,果林小姐說不定是因為渴望救贖,所以才跟心靈純潔的雨水先生交往。)

  腦海中已經形成了這樣的圖解:花花公子煉、有把柄在煉手上因而被迫為虎作倀的果林、果林渴望得到救贖的對象雨水健太。

  (我得想辦法做點什麼……可是,該怎麼辦才好?雖然去跟那個人說希望他懺悔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有點恐怖……)

  看著追上戴帽子的女人出聲攀談的煉,千奈站在人行道上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

  「找到你了。」

  背後傳來了帶笑的聲音,同時手也被抓住。

  受到驚嚇的千奈回頭一看,看到上次那個黑框眼鏡男。他穿著跟先前相同的全身灰,戴著跟服裝一點都不搭配的螢光色領帶。

  「你果然是在追我吧?不然修女怎麼會現身在這種鬧區裡頭呢?」

  千奈全身毛骨悚然。

  讓人聯想到砂糖中加進少量水攪拌而成的東西,一粒一粒粗糙的,而且甜得詭異的聲音。黑框眼鏡深處的雙眼,充滿著糾纏不休的神色看著千奈。找到獵物──不對,是抓住了獵物,以尖銳的勾爪壓制獵物的肉食動物眼神,大概就是這種威覺。

  抓住單手,再用另一隻手抱住腰,那人打算強行把千奈拉走。

  「住手!你想做什麼,放開我!」

  雖然想反抗,可是男人的力量很大,根本就是被硬拉著走。

  「救命呀!」

  大概是聽到細弱的慘叫,從前面走過來的年輕女子嚇了一跳往這邊看。

  「看什麼看!」

  男人低聲怒斥,手離開千奈的腰,高舉揮舞著。女子慌張地別開視線,快步錯身而過離開。

  抱怨完畢之後,男人再度以甜膩肉麻的聲音對千奈說話,還把千奈的身體拉近。

  「好了,過來這邊,我的小天使。」

  「不要!來人……」

  一邊用力抵住雙腳抵抗,千奈一邊環顧周圍。

  女人沒辦法救她,可以跟這個像惡魔一樣的男人對抗的,有這種能力的人──前面幾公尺,就有一個。

  千奈死命大喊:

  「救命呀!救救我,那邊的花花公子!」

  那個時候,煉正陷人人生最大的困境。

  「哎呀,你是在搭訕嗎?呵呵呵,沒問題呀,我現在很空。」

  女人嫣然一笑。

  背影看起來不錯,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很直接地刺激了煉身為吸血鬼的本能。

  吸血鬼根據本能可以察覺流著自己喜好的血液的人類,大概是因為這樣可以高效率地吸取美味的血液。

  人類血液的味道每個人都不一樣,可能是因為性格與環境產生的差異,吸人血的吸血鬼理所當然也會有各自喜好的味道。就跟人類之中有人喜歡甜食,有人喜歡喝酒之類的喜好一樣。

  煉喜歡帶有精神壓力的血液。

  走在前頭的女子身上,散發出一種像足經年累月緩慢仔細發酵的紅酒一般,濃縮過後的精神壓力的味道。

  雖然想著跟小稔見面之前先簡單吃點「東西」,企圖叫住前面的女子──不過還是先繞到前面,確定一下整體感覺。

  (七十幾歲……不對,應該已經滿八十歲了吧,這是怎麼搞的?)

  說是經年累月,也差太多了。

  雖然想以厚重的粉底隱藏那些直的橫的斜的,爬滿整張臉所有方向的皺紋,不過根本就藏不住。

  而且那個粉底還白得跟原本的膚色完全不搭。結果,塗抹不均的皺紋處還特別顯眼。此外唇膏也是塗得滿滿的大紅色。長假髮底下,臉頰旁邊露出了白髮。

  (我真是跟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搭訕了……)

  擁有精神壓力的話,煉並不會太計較吸血對象的外表。不過,先決條件一定得是女性;很久以前就退休的老女人則是在鎖定範圍之外。不管累積了再多精神壓力,完全喪失水分與油分的老太婆,根本就引不起吸血的慾望。

  但是對方被他搭訕,顯得幹勁十足。

  「呵呵呵呵呵呵,你長得滿帥的麻。這就是命運的邂逅吧,呵。我們先去暍點東西,還是要吃飯?不如直接去賓館……」

  「不,不是啦,關於這一點……」

  慘叫聲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

  「救命呀!」

  心想這是絕佳的機會,煉趕緊轉身。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我走散的朋友。」

  因為被搭訕而糾纏不休的話可就頭痛了。儘管有些勉強,還是只能一口咬定認錯人。

  他往聲音來源跑去。看樣子是約莫三十歲的男人,想把身穿修女服的少女強押上停在路旁的休旅車中。

  「救救我!那邊的花花公子!」

  (是在說我嗎?大叫「救救我」的人,居然會這樣叫我?)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掉頭就走根本不管,但是為了要從老太婆身邊脫逃,他不能停下來。煉趕忙跑上前去。

  男人可能是為了要把反抗的少女押上車竭盡全力,所以對背後的情況毫無警戒。

  (我實在很討厭碰男人……可惡,今天真是倒楣!)

  剛剛也是被迫幫果林供血收拾善後。儘管內心在痛罵,煉還是把手掌朝著男人的後腦杓貼過去。

  「嗚哇!」

  彷彿觸電一般,男人全身僵硬,一瞬間之後無力地倒在休旅車旁邊。

  吸血鬼通常可以操縱人類的記憶,不然的話,馬上就會被吸過血的人類認出真面目,偏偏有異常體質的果林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剛剛煉才會靠近果林供血過的年輕人,消除那幾分鐘的記憶。

  記憶遭到操縱的人類,只會昏倒一下子──大概是由外在千擾意識造成的副作用吧?

  這次雖然沒有消除記憶的必要,可是為了救身穿修女服的少女,讓男人失去意識則是最簡單的方法。

  穿著全身深灰色服裝的男人,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一半身體被推進休旅車後座卻死命抓住窗框抵抗的少女,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倒地的男人與站在男人身邊的煉。

  「站得起來嗎?」

  不是想要換換口味,而是要整理一下自己碰觸過男人的手掌,於是煉抓住了少女的手臂,讓她站到人行道上。

  「請、請問,我……」

  少女開始說些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煉聽到了一個恐怖的聲音。

  「給我等一下!」

  剛剛的老太婆蹬著高跟涼鞋,像是要強索親吻似地噘著嘴巴往這邊狂奔過來。

  「認錯人也是一種邂逅呀,這是命運的安排!」

  煉很清楚他的臉色發白,對抓住他手臂的少女大叫:

  「快逃!」

  「咦?啊,哇!」

  少女被拉著跑出去。兩人與人群擦肩而過,衝進岔路,踢倒停放路旁的自行車,穿梭在大樓之中。

  少女單手提著長裙的裙擺,雖然快喘不過氣,但還是牢牢地跟著煉。

  (沒想到這個人跑得還挺快的。)

  雖然打算要是少女跑不動了,在老太婆窮追不捨的情況下,就把少女丟出去當擋箭牌,不過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紅綠燈變成了紅燈,煉才停下腳步。他實在不太想要橫越卡車跟轎車接連不斷奔馳的單向三線道道路。

  放開少女的手,回頭看著一路逃過來的方向,沒看見老太婆也沒看見男人,好像是順利甩開了。

  「謝、謝謝……」

  眼看就要喘不過氣的情況下硬擠出來的聲音,讓煉回頭看著少女。

  「謝、謝謝……謝謝你……救了、救了我一命……」

  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按著胸口調整呼吸。要跟上煉的全力狂奔果然是很困難的。

  煉評估著眼前這個抬起臉的少女。年紀大概十六歲,剪裁鬆弛的修女服雖然看不出尺碼,不過身體纖瘦,儘管如此,胸部頗為豐滿,長相樸素高雅。普通男人光是看到這樣,就構成上前搭訕的條件了。

  但是,對煉而言的問題在於……

  「我是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折阪千奈。剛剛真的很謝謝您!」

  大概是無意識的動作,少女道謝的時候雙手還合十像是在祈禱。

  煉雖然沒有去過,但是知道隔壁城市有座修道院,因此不禁皺起了眉頭。

  (年輕修女還真是稀奇,我還以為是在角色扮演,沒想到是真的呀……怪不得。)

  煉不怕基督徒。現在這個時代,有能力擊退吸血鬼且德高望重的神職人員,幾乎看不到了。十字架與聖水也失去力量,慢慢變成徒具形式的東西。

  煉失望的是,千奈身上幾乎厭覺不到精神壓力的氣息。

  (遭到綁架的經驗,一般而言應該會對內心造成不小的負荷才對……是因為得救所以已經不要緊了嗎?把一切托付給上帝還是什麼的,不會累積精神壓力或許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縱火案件,他吸不到稔身上的血。打從那天之後運氣就很不好,都沒有找到什麼好的獵物。所以此刻的煉肚子實在很餓──該吸這沒有精神壓力、味道不好的血呢?還是忍耐到跟稔見面呢?

  (接下來既然要去採病,也沒必要特意在這裡吸味道不好的血吧?)

  他對千奈毫無食慾。

  跟千奈相反,稔現在累積精神壓力的情況實在是最頂級的。

  男女平等依然只是表面的方針,只把女人當茶水小妹看的公司職員多得很。

  遭到男性職員輕視,年輕女職員被當成酒家女,因為不景氣減少人員安排,所以負擔著始終沒有改變的工作量,沒得休假,每天都要免費加班到三更半夜──這就是稔每天的生活。

  三天沒有見面了,但是被縱火犯打傷,過著不能自由自在的住院生活,想必精神壓力又增加了。

  血會變得多麼美味呢?光是想像,吸血鬼的本能就騷動不安。

  (好,我不要吸這個傢伙的血……等一下得小心不要吸太多免得讓小稔貧血。)

  內心打定主意。

  不知不覺中,紅燈變成了綠燈,煉沉默地開始橫越人行道。

  「請等一下!」

  千奈的聲音傳來,煉心想她道謝還沒道過癮嗎?

  「請問你是喜歡玩弄女人的色情狂嗎?」

  千奈大聲說道,煉差點跌倒。

  (這個王八蛋修女……對救命恩人講這什麼話!)

  總算是想辦法重新站穩,轉身之後大吼道:

  「吵死了!你管我這麼多!」

  打算追上煉的千奈,嚇了一跳縮起身子。

  「對、對不起。如果讓你心情不好,我跟你道歉。可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不要再煩我了,我最討厭照顧別人了。你快點滾回去,說不定又會被剛剛那個男人逮到喔。」

  千奈看起來臉色發白。雖然不會變成精神壓力,但是遭到綁架的恐懼似乎還清晰地殘留在心中。

  行人專用的號志開始一閃一閃,煉加快腳步,走過了十字路口。

  千奈愣在當場動也不動。即使煉的身影都已經看不見了,號志也再次改變了,停下來的車輛司機對她投以懷疑的眼光,她還是沒有栘動。

  纖細的脖子往前傾,低下頭去。

  「那個人不是壞人吧?雖然是個花花公子,看起來像是罪犯的樣子……」

  嘴裡流露出帶著困惑的自言自語。

  「可是他救了我。他側臉的線條,就像是聖天使城的天使雕刻一樣……怎麼辦?他剛剛拉過我的手了。」

  千奈雙手貼著發紅的臉頰,冷靜不了的眼眸中,散發著有如作夢一般的神色。

  「煉先生……我搞不清楚了。他是好人嗎?還是……」

  往來車輛的燈光,一瞬間照到了站在那裡喃喃自語的千奈後,又立刻從身旁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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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9 12:44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9 12:46 PM 編輯

  【第三章  增血鬼與多重誤會】

  「煉,你遲到了啦,討厭──人家一直在等你來的。醫院的會客時間只到晚上八點呀。啊,不過我很高興你來探病!」

  承受著稔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笑聲,插在病床旁邊花瓶裡頭的菖蒲花顫動著。

  煉坐在拉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好不容易想到話題回應道:

  「嗯,是呀……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嘛……」

  「沒事沒事!雖然講什麼頭蓋骨骨折聽起來好像很嚴重似的,不過不必上石膏,所以很輕鬆喔。只是小小的裂痕而已,不去碰它就不會痛也不會怎麼樣。是慎重起見才住院觀察的,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對著感到退縮的煉,稔再次爽朗大笑。要不是頭部側邊貼著用網狀繃帶固定的紗布,怎麼看也不像是個住院病患。

  「接下來一個星期都要在家修養。因為有醫生證明所以我要得意洋洋地不去上班!哼,課長來探病的時候,要是跟我說只有三個人實在是人手不足,我就要卯起來申訴,這樣的話,因為要多請工讀生,課長一定會哭著求我早點回去的,會說沒有我的話工作都不能做了。真是痛快!」

  「是喔……這真是太好了……」

  「沒錯。而且不是都上新聞了嗎?以前的朋友都陸續出現來找我了呢,連下次的同學會都預定要辦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

  儘管親切地附和笑著,煉卻感到垂頭喪氣。

  該怎麼說呢……

  (小稔的精神壓力完全都消失不見了……)

  她累積精神壓力的原因在於,工作量不變但人員減少,不斷加班無法輕鬆休假。

  這次因為住院所以能夠好好休息,跟朋友見面,好好對上司申訴職場的情況。於是,小稔的精神壓力就不見了。

  這樣煉也沒有吸血的心情了。

  (可惡!先前明明充滿精神壓力的!我餓了這麼久的肚子要怎麼辦?)

  連同忍耐的部分都意氣用事起來,現在連將就一下難喝血液的心情都沒有,只能趕快去尋找其他目標了。對,要找個正在累積沉重精神壓力的女性。男人、老太婆跟小女孩都派不上用場。

  「煉,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精神亢奮說個不停的稔,似乎注意到煉的情況,眨著眼睛湊近煉的眼前。雖然是差點就要接吻的近距離,不過現在的煉失去了對稔的興趣。

  話雖如此,但是直接表現出來就毫無意義了。

  「我在想縱火犯的事情。就算只是輕傷,不過他可是狠狠打了小稔的頭,我想到就生氣!」

  這麼說著的時候,遠方傳來了消防車的警笛聲。

  從病房的窗戶只能看見籠罩在黑夜中的停車場,看不見街上的情況。不過,今天某個地方好像已經發生過火災了。

  「又是縱火案嗎?真討厭。」

  話講到一半,稔的身體就微微顫抖,臉上的神采奕奕消失了,太陽穴因為害怕而感到陣陣刺痛。

  住院休息與遭受縱火犯痛毆,兩者體會到的恐懼是不同的。

  「警方不是要你說出縱火犯的長相嗎?這樣的話,一定很快就能抓到人的!」

  「可是我沒有看到犯人的臉呀!我看到的時候他是蹲著的,加上連帽上衣的帽子整個──蓋住他的頭。我發現他是在放火後就已經情況危急,我死命逃跑免得挨揍。」

  「沒有什麼線索嗎?」

  「我很肯定他穿的是天藍色的連帽衣,深灰色的褲子,黑色皮鞋……大概就是這樣了。」

  「天藍色的連帽衣跟灰色褲子?好怪的搭配。」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色調,但是光用想的就覺得配不起來。稔用力點頭。

  「而且還不是休閒褲,而是感覺像西裝的褲子,跟連帽衣一點都不配。所以刑警先生說,也許犯人平常是做上班族打扮,連帽衣是為了要藏住臉才穿的。」

  「薄的連帽衣就可以放進包包裡頭了。」

  「或許吧。他跟我穿高跟鞋的時候差不多高,應該是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材中等,不高不矮,看起來體格很結實……他用放在腳踏車停車場的打氣筒打我,現在想起來,還好我只是受了這麼點傷。」

  「是呀。要是害你講太多話延誤傷口復原,就過意不去了,所以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走出夜間出入口,對外的醫療大樓緊急入口停著一輛救護車。穿著橘色制服,戴著安全帽的急救隊隊員,放下擔架把病患送進醫院。煉聽到他們與迎面而來的醫生間的慌亂對話。

  「患者因為吸入高溫濃煙,喉嚨出現腫脹,右腳還有三度灼傷。」

  「聯絡手術室,準備進行氣切手術。」

  似乎是從火災現場送過來的患者。現在雖然還沒有出現死者,不過連續縱火案件應該已經接近二十件了。

  走過建築物旁邊的通路朝大門走去,煉思考著。

  (聽說在路上亂殺人或是縱火,都是精神有壓力的人類會發生的犯罪行為……)

  明明知道警方已經急著在調查卻還到處縱火,說不定是個精神壓力非常沉重的人。這麼一想便稍微產生了點興趣,不過又不知道犯人是什麼地方的人,而且說起來要是男人就沒意思了。

  煉把縱火狂的事情拋在腦後。

  (去街上繞一下看看好了。酒吧或俱樂部裡頭,說不定可以騙到合適的女人。)

  走出道路,朝著鬧區的方向前進。

  尖銳的警笛聲逐漸靠近,然後跟煉擦肩而過。又一輛救護車,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順利左轉,駛入了醫院。

  西沉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茱莉安」。雖然已進入晚餐時刻,但奇怪的是店內空空蕩蕩的。

  一個月大概有一次,像是進入氣井(注2氣井:airpocket,空中的氣渦。)般的寧靜日子。

  帶著筆記型電腦進來工作的客人,或是沉浸在兩人世界超過一個小時的情侶客人,大概因為周圍的位置都空著,所以完全旁若無人。

  「真紅小姐,今天你工作到幾點?」

  剛剛走進收銀台的女同事小林,對無聊站在玄關的果林問道。

  「六點半,要跟石口小姐換班。」

  「現在已經六點十六分了……你可以先離開沒關係,反正客人不多。那位修女有事情找你。」

  環視過店內的情況之後,小林指著大廳玄關的外頭。

  果林吃驚地眨了眨眼睛。隔著一扇玻璃自動門,有名身穿白色修女服的少女站在外面,是千奈。

  「她說有話要跟真紅小姐說,看起來不像是來傳教的。」

  「咦、咦、咦?找我的?不是要找雨水同學的嗎?」

  先前雖然碰過面,但是沒有交談也不記得有自我介紹過,

  「她說要找叫做『真紅』或是『果林』的人,應該指的就是你,大概是錯不了。」

  心想健太可能知道什麼,不過環顧大廳,也沒看見頭髮直挺挺的高個子身影。這是當然的,仔細一想,今天的班表上頭並沒有健太。

  果林一頭霧水,到底為什要找她?

  「不好意思……小林小姐,那我就先收工了。」

  回到工作人員休息室的果林趕忙換上便服,跑到玄關。

  千奈無所事事地仰望著傍晚時分的天空。因為側著臉,長長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

  (好漂亮的女生……為什麼要去當修女呢?雖然不知道原因,可是修道院的生活不是規定很多又嚴格嗎?)

  不過樸素的修女服,確實襯托出千奈擁有的純潔氣質。遣詞用句很文雅,整體散發出不食人間煙火的典雅感覺。

  (男生終究還是會被這種清秀的女生吸引吧?雨水同學先前也是露出那麼開心的表情……嗯,所以說這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跟現在的自己有關的,是千奈有什事情找她。

  「不好意思久等了。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千奈轉向果林,彷彿下定決心般地眉頭深鎖,眼中閃爍著類似不安的神色。

  「我是折阪千奈。請問……」

  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宛如要甩開內心躊躇般地大叫:

  「果林小姐,求求你!求求你停止背叛雨水先生的行為!」

  「啥?」

  她對著嚇了一大跳全身僵硬的果林,大聲地落井下石:

  「雨水先生是很好的男朋友,我認為您不該同時與其他男人交往!」

  「等、等一下!你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我昨天看到了!果林小姐在櫻花大道的大樓前面,跟其他男人……

  抱、抱、抱在一起!」

  「哇哇哇哇哇!」

  果林慘叫。

  腦袋熱得像是快要著火,感覺到體溫一口氣好像升高了五度。

  那一幕遭人撞見已經很讓人震驚了,怎麼受得了這樣大聲嚷嚷?這裡可是自己工作的西餐廳大門口呀!

  「住口,你不要說了!剩下的等我們換個地方再繼續說,拜託你!」

  不等千奈回答,果林抓起她的手拔腿狂奔。

  幾分鐘後,全力奔跑過後一臉發燙的兩名少女坐到長椅上。

  距離西餐廳「茱莉安」兩分鐘左右路程的地方,全部一共有四棟公寓。

  果林帶千奈抵達的地方是設置在二號跟三號公寓間的緩衝區。小小的槌球球場,長椅子在籐架底下並排,白天有老人聚集,不過傍晚的時候沒有人影。

  在這裡就算講些麻煩事,也不必擔心會被別人聽見。

  「我、我想,你似乎、似乎對我有所誤會吧……」

  花季結束之後只剩茂密綠葉的籐架底下,果林在激烈換氣的空檔問著。拉著千奈全力狂奔的緣故,讓她喘個不停。

  千奈雖然也氣喘吁吁,但是好像比果林還要快恢復。

  「果林小姐跟雨水先生是情侶吧?因為先前你們在餐廳的大門口,兩個人,那個……抱、抱得緊緊的。」

  「不,那是,那件事情只是……」

  「可是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在櫻花大道的大樓面前,看到果林小姐跟頭髮染成褐色的男人抱在一起對吧?而且隨後那個男人就昏倒在地上。」

  「!」

  果林倒抽一口氣,全身冰凍。

  (她、她看到我咬那個人了?)

  發不出聲音。

  先前,健太抱住差點跌倒的她之後,她的血就增加得無法無天。昨天晚上,因為哥哥煉要外出,所以她跟著去,抓了個合適的路人供血給對方,然後再請哥哥幫忙處理記憶。

  (怎麼辦?她到底發現了多少?)

  不安的感覺湧了上來,肌膚清楚戚覺到剛剛上升的體溫,此刻急速降低到平均值以下。

  千奈沒有面對果林,視線落在自己的腳邊,繼續說道:

  「那個跟你抱在一起後來倒地的男人,應該沒有受傷吧?我看到他馬上就起身跑走。」

  「嗯、嗯……應該是沒有受傷啦……這、這該怎麼說比較好呢,只是碰、碰巧……」

  從剛剛到現在,千奈講的都不是「咬住」,而是「抱在一起」,似乎不知道送血進去那男人體內的事情。

  瞭解到這一點之後,果林稍微放心了一些。因為在沒辦法裝作不知道的情況下,她承認了在場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才戚到放鬆。

  聽著回答的千奈,反而以悲傷的眼神看著果林。

  「你已經有雨水先生了,為什麼還要做那種事……是不是,那個叫做煉的男人威脅你?」

  「咦?」

  果林再度僵硬。

  (她還知道哥哥在場的事情……也就是說,她還看到哥哥消除記憶的情況了?)

  果林清楚戚受到自己臉色發白。

  (就算她沒看到我咬人供血……該用什麼理由跟她解釋才好?能夠消除記憶的,不可能會是普通人呀!)

  看著說不出話只是嘴巴一張一闔的果林,然後千奈再次低下頭去。以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只是單純同情的語氣繼續說道:

  「因為我看到果林小姐挨罵,還被敲頭。所以我想是不是受到威脅了……那個人是不是有學什麼特別的武術?」

  「咦?」

  「氣功或是其他什麼……我曾經在書上看過。那個人來救我的時候,也是一瞬間就讓人昏倒了。」

  「救你?」

  一方面對於千奈沒把事情想成是魔力作祟,而是朝著武術方面思考感到鬆了一口氣,另一方面果林又起了疑心。

  她不敢相信哥哥會在無償的情況下幫助別人,一定足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嗯。他讓那個想把我押進車裡的男人一瞬問失去意識,還拉著我的手帶我逃離那個地方……雖然救了我,可是並沒有要求我要道謝。所以我才想說不定他不是個壞人……」

  說到一半的千奈,臉頰忽然發紅。

  (什、什麼?怎麼回事?)

  果林轉過頭去的時候,千奈的頭低得更低了,這次彷彿是感到哪裡痛苦地皺著眉頭。

  她一口氣把話給說出來,

  「可是那個人,說昏倒的那個男人是『獵物』,是不是要竊取別人的錢財還是什麼東西?他一面對果林小姐又罵又打,脅迫你協助犯罪,一面又用電話跟其他女人說我愛你,在路上又搭訕不同的女人……那個人,真是個花花公子。」

  說得一點都沒錯,果林在心中用力點頭。

  哥哥已經超過花花公子的程度了,有時候還過著跟小白臉似的生活。可是,面對外人,果林不會存心把家人講成那麼一無是處。

  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果林的沉默,千奈猛然拾起臉,越說越激動。

  「那個人怎麼樣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果林小姐,你到底在做什麼?居然在煉先生跟雨水先生之間……不管有什麼原因,可是同時跟兩名男子交往是不可原諒的!」

  「交、交往?等、等一下……」

  「求求你,不要背叛雨水先生!不要對那麼好的人做出這麼讓人同情的事情!」

  「等一下,你搞錯了啦!千奈小姐弄錯了,大錯特錯!」

  果林的氣勢被用認真眼睛凝視,一股腦說個沒完的千奈壓倒,她一邊靠近長椅的邊緣,一邊大叫:

  「我沒有跟兩個人同時交往!煉是我哥哥啦!」

  「咦?可是你們長得完全不像呀……」

  「我長得跟祖母比較像,我哥跟我媽媽比較像……真的啦。有必要的話,我可以把我妹妹帶來作證。唔,不然找雨水同學來問就知道了,他也有看過我哥。」

  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果林拿出手帕擦汗。由於這天大的誤會,讓她從臉上到脖子都是汗,何況原本就已經是炎熱夏季的傍晚。

  藉著果林把話說清楚的態度,千奈似乎終於瞭解到是自己誤會了。千奈疑惑地張大眼睛,潔白的臉頰湧上血色,雙手撫著瞼。

  「你們是兄妹嗎?真的嗎?討厭,該怎麼辦……我做了非常沒禮貌的事情……」

  「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先前我跟雨水同學呀,唔,該怎麼說才好……會變成那樣子,只是意外。他只是為了要抱住差點跌倒的我而已。」

  「咦?是、是這樣嗎?因為你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擁抱,我才認為你們一定是彼此相愛到毫無顧忌的情侶……還替你們兩位作了『愛的禱告』。」

  「別──說──了──」

  果林發出慘叫,這次全身都冒汗出來了。

  (杏樹也好麻希也好!為什麼大家都有這種誤會!)

  她想跟千奈把話給說清楚。

  「我跟雨水同學沒有在交往!我們只是家住在附近的同班同學還有打工的同事而已!千奈小姐才是跟雨水同學……」

  還是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千奈嚇了一跳問道:

  「我跟雨水先生怎麼了嚼?」

  「啊,沒有啦,我是說……雨水同學好像很在意千奈小姐呢……」

  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聲音越來越小聲。頭部自然地低下去,額頭差點就要碰到膝蓋,就像她在嫉妒千奈與健太一樣。

  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到這一點,千奈回答的聲音一如往常,沉穩地說道:

  「雨水先生人很善良呢,果林小姐也這麼認為吧?」

  被這麼一問,果林的腦海中閃過健太轉學後至今發生的種種。

  即使知道她是吸血鬼一族的異變種增血鬼,也沒有排斥她。不僅如此,甚至還幫她保守秘密,替她收拾噴出來的鼻血。

  「嗯……」

  果林點點頭之後看著千奈的臉,千奈也對著她點頭。

  「他真的是個好人。」(……還沒告白就有好人卡了。)

  「就是呀……」

  看到千奈天真無邪的笑容,果林不知道為什麼也覺得高興,感受到自己的臉跟著放鬆。

  (千奈小姐真的只是把雨水同學當朋友罷了,沒有像剛剛那樣臉紅。我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不是啦,不是啦!為什麼我要為這種事情鹹到放心?)

  果林不由得抱著頭喃喃自語,千奈擔心地問:

  「請問……果林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啦,我沒事……」

  果林搖搖頭,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剛剛講到哥的時候她有臉紅,講到雨水同學的時候則沒有。難不成這個人……)

  不好的預戚。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千奈突然露出不安的神情。她的鼻頭抽動,像是在找什麼一

  般地環顧周圍。

  「好像……有什麼東西燒焦的樣子?」

  果林也注意到了。跟煮菜的味道明顯不同,是塑膠或乙烯基之類物品燃燒時所產生的特殊難聞味道。

  (這是──火災?)

  腦海中閃過連續縱火案件,果林像是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我去那邊看一下!」

  「咦?不要啦,很危險的。」

  千奈原本就很白皙的臉,一瞬間變得更蒼白,她想抓住果林的手阻止果林。

  雖然果林心想是你自己先注意到的,這樣不讓我去不是很怪嗎?不過現在沒有空爭論了。

  「說不定是火災呀!」

  果林跑了出去,朝著傳來味道的三號公寓跑去。

  一轉過建築物的角落,果林的雙腳就定在地面上。

  「唔!」

  遠超過夏季炎熱的劇烈熱氣湧了上來,外加遠超過這一點的恐懼凍結了身體,讓全身寒毛直豎。

  大樓的旁邊,自行車與三輪車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坐墊和輪子都著了火,好像是灑上煤油還是什麼再點火的。橡膠燃燒的臭氣跟油臭味混在一起,讓人感到噁心反胃。

  不過讓果林毛骨悚然的,並不是燃燒了好幾輛自行車的火焰。

  而是站在自行車停車場面前,默默看著火焰,身穿天藍色連帽衣的人影。低低的笑聲,斷斷續續地從那個人影的嘴裡流出。

  (那、那、那個人……就是縱火犯!)

  如果只是碰巧經過的路人,應該會企圖滅火或是呼救,不可能會看著火焰發笑。

  犯人背對著果林,加卜被火焰給吸引,似乎沒有注意到果林靠近。

  (打電話、打電話給警方!不對,唔,應該先打給消防隊!)

  就在思考的時候,她想起哥哥女朋友的事情,因為目擊到縱火現場,所以被人用自行車的打氣筒痛毆,造成頭蓋骨裂傷的事情。要是被對方看到就危險了。

  一邊壓低腳步聲從後方通過,一邊在包包裡頭找手機。

  平常就笨手笨腳的果林,當然不可能做到這靈巧的事情。

  鞋子絆到了小石頭。

  「唔哇……」

  發出大大一聲慘叫,果林臉朝上地重重跌了一跤。

  「!」

  犯人嚇了一跳回頭張望情況。雖然連帽衣的帽子拉得很低,看不到長相,但是一瞬間看得出來犯人動了動身體想要逃走。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等一下,果林小姐……」

  傳來了千奈細小的聲音。她似乎是追著果林來的,單手抓著長裙的裙擺跑了過來,一看到跌倒在地的果林,以及熊熊燃燒的自行車,當場就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啊、啊!天呀呀呀!」

  進出來的聲音不是單純的慘叫,而是帶著瘋狂的吶喊。

  「著、著……著火了!救命呀,誰來幫幫忙!好燙,好熱,好可怕……不要,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呀!」

  「千奈小姐?」

  一邊哭喊著一邊以雙手掩面,千奈當場整個人蹲了下去。

  「你怎麼了?打起精神來呀,千奈小姐!」

  跳起來跑近千奈的果林,忽然感覺到後方冒出殺氣,於是回頭一看。

  「!」

  應該早就跑走的縱火犯正朝著她們過來。單手插進口袋後又迅速拉出來,手裡握著一把反射火光,閃耀著橙紅色光芒的刀子。

  「你們居然跑到這裡來!」

  是憤怒,或是驚慌?縱火犯嘴裡發出一種非常激動的沙啞聲音。雙手握著刀子,朝著果林她們衝過來。

  果林雖然著急地想要逃走,千奈卻蹲著動也不動。

  「千奈小姐!」

  「去死吧!」

  喊叫交錯聲的瞬間,就在朝著這邊衝過來的縱火犯旁邊,自行車的輪胎爆了開來。

  「燙死了人!」

  看樣子是碎片跟殘渣飛到他身上。

  縱火犯停下腳步,沒拿刀子的那隻手慌張地揮打連帽衣。

  因為聽到輪胎破裂的巨大聲響,大樓到處都傳來了開窗聲。

  「啊──火災!有火災!」

  「腳踏車燒起來了!」

  慘叫聲響徹雲霄,縱火犯彷彿大吃一驚,抬頭看著公寓樓上。

  果林心想,就是現在。

  「千奈小姐,快跑!」

  果林拉起千奈,單手把千奈抱在身邊拔腿狂奔。得趁著縱火犯沒有追上來的時候逃命──腦海中只有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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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增血鬼與縱火狂的真面目】

  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跑,還有跑過些哪些地方。縱火犯揮著刀子衝過來的一幕讓人害怕,果林拉著千奈專心一意地逃命。

  (我、我已經……跑不動了……)

  雙腳酸痛,再也舉不起來了,心臟也跳得難受,

  千奈也用果林沒拉住的那隻手按著腹部側邊喘氣。

  「果林小姐,那個人……那個人已經,沒有追上來了,不是、不是嗎……」

  這麼一說,果林才抬起頭環顧周圍。自己所在的位置是橫跨於設有人車分離儀控號志路口的陸橋上頭。

  沒有看到穿著天藍色連帽衣的人影。

  「太好了……我們順利逃脫了,對吧?」

  陸橋中央有座紅磚砌成的花圃。果林在那片翠綠邊坐下,用手替臉揚風。體溫升高到差點就要熱衰竭了。

  千奈也在旁邊坐下。

  兩人暫時安靜地調整呼吸。

  太陽已經完全西沉,藍色的天空上,霓虹燈與大樓窗戶的光線有如珠子四散般地閃閃發光。

  靜了一會兒之後,先開口的人是千奈。

  「剛剛真是謝謝你了……如果沒有果林小姐,我……」

  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交握,低著頭硬擠出了幾句話,纖細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千奈小姐。」

  「我……很怕火。我很害怕火災。一看到火,就會全身僵硬……因為太可怕了。我受不了那樣的高溫,真的,好可怕……」

  果林身體前傾,偷瞄著低著頭的千奈的表情。她想千奈該不會在哭吧?

  雖然沒有在掉眼淚,不過千奈的睫毛不停顫抖。即使是處在沒有冷氣沒有任何東西的屋外,而且是在激烈奔跑之俊,她的臉卻蒼白地寒毛直豎。雖說是實習修女,可是行動與言語都高雅沉穩,看起來就像是個嫻靜修女的千奈,現在宛如是個害怕到極點的孩子。

  (真可憐……)

  也許是以前經歷過什麼恐怖的事情。

  果林也忘了酷熱,伸出手摟住千奈的肩膀,像是要給她勇氣般輕輕拍了拍。

  「沒事了,沒事了。千奈小姐,你不要怕。已經沒有火在燒了……沒事了。」

  「呼、呼……是、是呀。謝謝你……」

  千奈深呼吸了幾次之後,以感謝的眼神看著果林。嘴角浮現出戚到不好意思的微笑,應該就是她冷靜下來的證明吧。

  「我在幼稚園的時候碰過火災……從那之後,我就很怕火……火柴或蠟燭之類的,我還能夠想辦法忍耐。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不要說什麼添麻煩啦……我只是有點嚇一跳,不過因為碰過火災所以怕火,也是無可奈何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再次輕拍千奈的肩膀後,果林鬆開了手。

  「真的很感謝你,果林小姐果然是個很善良的人,雨水先生也是個好人,你們兩個人非常登對。」(又一張,看來雨水很有天份。)

  「我剛說過這都是誤會啦……」

  千奈好像沒聽到果林低聲說的話。

  千奈再度低下頭去,手指整理著因為跑步而亂掉的頭巾。

  「那是我幼稚園午睡時發生的事情。因為覺得很吵很熱所以醒了過來,看到的是一片火海……據說同一個幼稚園的小朋友因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我也一時性命危急。

  雖然這些我部不太記得了……那個時候幼稚園老師把我從火場救了出來,今天又承蒙果林小姐的救命恩情。」

  「沒有到救命這麼偉大啦……我只是跟你一起逃命而已。」

  果林露出苦笑,雙手在臉前面拚命揮舞。然後,發覺到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於是繃緊了臉。

  「千奈小姐……你有沒有看到縱火犯的長相?」

  「沒有。我實在沒有那個勇氣,因為火災實在……」

  說到一半,千奈就全身發抖。雙手雖然緊緊抱著自己,但是看來反而顫抖得更厲室口。

  果林趕忙安撫。

  「沒關係,沒關係,你不願意回想也無所謂……對了,這裡是哪裡呀?」

  改變話題的果林站了起來,因為埋頭狂奔亂跑導致摸不清地理位置。

  果林靠近天橋的欄桿,環顧夜景。

  「那個霓虹燈好像是遊戲廣場的。也就是說……哇!我們到底跑了幾公里呀?」

  沒想到居然跑到了隔壁市鎮。大概是因為恐懼鹹作祟,所以距離戚都跟著亂七八糟了。

  千奈走到一旁,看著果林苦笑。

  「昨天我也跟果林小姐的兄長全力狂奔呢!他把我從想要硬押我上車的壞人手上救出來……」

  話說到一半就停了,千奈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色。

  剛剛好像也有過這樣的表情,果林心裡有不好的預厭,表情嚴肅地警告道:

  「千奈小姐,我哥哥是個危險分子,他可是個對女人毫無節制的色情狂。」

  普通的吸血鬼如果有喜歡的血液,並不會計較目標的性別。不過哥哥絕對不吸男人的血,而且連手去碰到男人都受不了。這已經是超越本能,堅定不栘的愛好女色了。

  「你這麼喜歡他是不行的。」

  「我、我才沒有喜歡他!我完全沒有這種念頭。只是,那個人好像很恐怖……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怕果林小姐的哥哥。」

  「沒關係啦,這又沒什麼……」

  「我是要侍奉上帝的人,像喜歡男性這樣的事情是不可以的……是因為,那個人有張美麗的臉龐……就像是我在照片上面看過的,天使雕像一樣。」(強烈建議她把那個雕像給毀。)

  「我哥絕對不可能是天使的。」

  「我、我明白。可是,因為他對人很好,所以……我很感謝他,只是如此而已。」(這位很愛給好人卡。)

  否定的表情又再度浮上紅暈。

  果林想著:這個人沒事吧?

  一開始健太借傘給她的時候,也是以朦朧的眼神目送健太離開,這次講到哥哥的事情又紅了臉。即使在知道哥哥的本性是個花花公子之後依然如此。看樣子是個對男人特別沒有免疫力的人。

  「千奈小姐該不會一路念女校吧?」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我從幼稚園到國中,念的都是天主教的女校。」

  「果然如此。」

  「畢業之後,因為我拜託修道會,所以得到實習的機會。一開始家父雖然反對,不過家母幫我說服了他。」

  千奈彷彿在作戚謝禱告一般雙手合十,看著果林。

  「我總是受到別人的幫助,特別是有危險的時候。昨天是果林小姐的哥哥,今天則是果林小姐,真的很謝謝你們。」

  「討厭,這樣太誇張了啦。」

  這不是什麼值得禱告感謝的事情。果林害羞地笑著,用力搖頭。

  可是現在不是鬆懈的時候。因為提到煉的事情,千奈彷彿又想起了當初的疑惑。

  她的雙手扶著陸橋的欄桿,眉頭深鎖,看著站在旁邊的果林。

  「我想起來結果我好像還沒有問清楚……昨天,果林小姐跟令兄,到底在做什麼呢?」

  「唔。」

  直接了當被質問到最不想被問的事情,果林的身體嚇得抖了一下。

  「果林小姐到底為什麼要跟那個年輕男人抱在一起……是不是被迫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例如說,就是,那個,雖然這樣說很失禮……就是像那種利用美人計去搶劫之類的事情。」

  千奈的黑色眼眸浮現著一半責備,一半擔憂的神色,直直地看著果林的臉。

  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果林吞了吞口水。

  這並不是像千奈所想像的,是一種犯罪。可是……

  (怎、怎麼辦!不說點什麼矇混過去的話……)

  千奈看到了煉把經過果林擁抱後,倒在地上的男人做記憶消除的情況。說什麼因為看到毛毛蟲所以嚇得亂抱人之類,這種藉口是行不通的。

  (雖然不是搶劫,但是我又不可能說「其實我是個吸血鬼」。就算是實習,她也是修女……我不能跟手拿十宇架的教會人士為敵!)

  從以前開始,吸血鬼跟教會就注定是敵人。

  「其、其實呀,那是因為……」

  想不到好的藉口,果林結結巴巴。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陸橋底下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紅!還有……千奈小姐?」

  雨水健太站在正下方的人行道,抬頭看著手扶著鐵欄桿並肩站立的兩個人。

  「啊!」

  代替全身僵硬只能發出愚蠢聲音的果林,千奈問道:

  「雨水先生,你在做什麼?」

  「做什……我打完工要回家了,那個搬家公司的工作。你們兩個才是呀,這個時間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這個時間?」

  千奈回神過來看了看夜空,雙手搗住嘴,倒吸了一口氣。

  「糟糕!天色都暗了……我的外出許可只有到晚餐時刻呀!」

  她的表情非常驚慌,似乎無心追究果林與煉昨天在做什麼了。

  「我要回去了!」

  抓著長裙,朝著與健太所在位置相反方向的階梯跑去。

  「千奈小姐!」

  「沒關係的,我認得路……再見了。」

  留下慌忙喊住她的果林,千奈跑下階梯;相反地,健太跑上了陸橋。

  「奇怪?千奈小姐呢?」

  看到健太視線繞了一圈的模樣,果林覺得心臟好像被尖銳的指尖給緊緊抓住。沒有銳利到稱得上疼痛,也沒有強烈到稱得上不愉快,可是有一點點在意。就是這樣的感覺。

  (雨水同學,是為了想見千奈小姐才跑上陸橋的嗎?)

  千奈或許是因為實習修女的立場,所以覺得健太只是朋友──可是,健太又怎麼想?

  (這又跟我沒關係!就是嘛,為什麼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果林用力搖頭驅散內心中湧現的疑惑,回答健太。

  「千奈小姐因為已經過了外出許可的時間,所以說她要回去了。她往那邊走了……

  她一個人不知道要不要緊,雖然我們已經甩掉縱火犯了,可是……」

  「縱火犯?」

  「嗯。在,茱莉安。附近的大樓……他拿著刀子追過來,好可怕。」

  一想起來,果林就按著胸口,歎了一口大大的氣。聽到她的歎氣聲,健太的臉僵硬起來。

  「真的嗎?要不要找警方送你回去?」

  「啊!我沒有報警!」

  果林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報警。因為只注意到刀子可怕的光芒,腦子裡滿是逃命的念頭。

  健太一臉目瞪口呆地低聲說道:

  「真紅,你到底在做什麼呀……那火災怎麼樣了?」

  「我想想……我們逃走的時候,我有聽到大樓窗戶打開,住戶高喊『有火災』的聲音。我想應該是順利滅火了,住戶應該有打電話給消防隊吧?」

  總之一直站在陸橋上也不是辦法,所以兩個人下到了馬路。

  一邊走著,果林一邊把剛剛的事情告訴健太。當然,省略了千奈來找她的原因。

  「那麼,你沒有看到犯人的長相嗎?」

  「是呀,因為他把連帽衣的帽子拉得很低,我只記得他穿的衣眼……天藍色的連帽衣,還有像是西裝褲的褲子。那條鼠灰色的褲子還滿合身的。」

  上半身跟下半身完全不搭,所以讓人印象深刻。

  「鼠灰色……」

  健太皺起眉頭。

  「怎麼了?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我以前好像說過的樣子,就是我跟千奈小姐一開始碰到的時候。」

  「我聽你說是因為她被奇怪的男人糾纏。」

  「嗯,正確來說是差點被綁架。那個人看起來真的很像一般上班族,那種人竟然會想要綁架別人,讓人有點嚇一跳。那個男人穿的衣服就是灰色的……上半身跟下半身都是鼠灰色。」

  「咦?」

  「穿灰色褲子的男人多得很,應該只是碰巧吧?」

  確實,現在兩個人走著的人行道上頭,也看得到好幾個像是正要回家的上班族。

  其中近半數的人都穿著灰色系的西裝。

  但是果林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等一下。這麼說起來,雨水同學把傘借給千奈小姐的時間──是星期五傍晚吧?」

  健太應該沒有發現到吧,果林當時在道路對面看到健太把傘借給千奈然後跑著離開。所以鼠灰色西裝的男人想要抓走千奈,應該是在那之前沒多久的事情。

  接下來果林立刻跟朝著失火的三條皇家別墅急駛過去的消防車錯身而過。

  健太似乎沒有看當天晚上的新聞。果林告訴他在同一個時間裡,在非常接近的地方,發生了縱火與毆人案件後,他馬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這麼說來,好像很可疑,你是說,想要綁架千奈小姐的男人,人就在非常接近縱火現場的地方嗎?」

  「嗯。雨水同學看到的男人是什麼樣子?」

  「頭髮分線很清楚,戴著黑框眼鏡,身高大概一百七十。不胖也不瘦,三十多歲。

  戚覺上像是隨處可見的上班族。」

  「我想想……感覺比我跟千奈小姐高,又比雨水同學矮……身高是符合的。雖然沒看到臉,可是這麼說起來,他的帽子裡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大概就是眼鏡吧。」

  「真紅,把這件事情通知警方比較好喔。」

  健太看了一眼前方的十字路口,斜對面閃著派出所的紅色燈光。

  「說的也是,還是應該這麼做。」

  (真的是沒時間嗎?一定又是不吃午飯想省錢了……)

  覺得有點擔心。

  (要不要做便當給他呀?)

  果林的家位在有點高的小山丘上,她家斜坡下方的出租公寓其中一問,就是健太的住處,距離只有短短的二十五公尺。早上,要去打工或是補習之前,順便拿過去給他就好了。

  (啊……可是還有雨水同學的媽媽在家呀!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在她面前拿便當給雨水同學!我一定辦不到啦!太丟臉了!)

  全身發燙得像是差點就要自燃,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果林,揮舞著雙手。

  「真紅,你怎啦?是不是發燒了?」

  健太以帶著一半驚訝,一半擔心的口吻說完,抓住了果林的手。

  「嗚哇哇哇哇!」

  果林的血液瞬間翻滾,氣勢驚人地開始增加。血壓一口氣急速上升,心跳像是剛剛完成鐵人三項全部項目之後的劇烈狂跳。剛剛逃離縱火犯追殺的時候,都沒跳得這麼厲害。

  「啊……抱歉。」

  因為事先跟健太說過要是太過靠近,就會觸發本能讓血液增加的事情,所以健太好像馬上注意到果林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就鬆開了果林的手。

  「沒事吧?」

  「嗯,應該還好。」

  果林全身發抖之後吐了長長一口氣。

  雖然心想昨天才咬過人把血送出去,不過還是完全不能大意。

  走過旁邊的女上班族二人組,傳來竊笑的聲音。

  「哎呀呀……握個手就臉紅了,馬上就放開了呢,真可愛。」

  「我們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純真歲月呀……像那樣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是最快樂的,光看到對方的臉也會覺得小鹿亂撞。」

  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沒有在交往啦,沒有交往啦!哪有什麼小鹿亂撞啦!)

  果林以右腳當圓心,用力轉了半圈,背對著健太。

  「不好意思,雨水同學!因為……我又增血了,所以我要先回去了!」

  「什麼先回去?我們走的不是同一個方向嗎?」

  即使聽到了健太低聲所說的話,果林還是拋諸腦後加快腳步。

  由於身高的差距,兩人的步伐差了很多,所以果林打算走得比健太快,於是形成了競走般的情況。

  在轉角處回頭一看,健太跟在後方約莫十公尺的地方。就算走過大馬路,穿過鬧區,到達自然公園的旁邊,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依舊沒變。

  (討、討厭啦!這樣廄覺很不自在……雖然我們住的地方在同一個方向,可是也不必用同樣的速度跟著我吧!)

  其實是自己單方面在拒絕與健太對話──雖然確實是這樣──但還是感到尷尬。精神忍不住集中到背後的情況,血反而差點增加更多。

  (這樣的話,我就加快腳步拉開距離……沒辦法呀,今天我已經跑不動了。因為雨水同學思慮周密,就算我進去便利商店,也不會跟我拉開距離吧?為什麼要跟在我的後面呢?)

  真正的原因,在來到健太居住的公寓旁邊時,果林終於懂了。

  「真紅,我想到這裡應該應該就沒問題了。你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啊!)

  聽到後面傳來的聲音轉頭過去那的時候,高高的身影已經走進圍牆,沿著公寓外面的走廊逐漸遠去。

  (原來如此……雨水同學是在擔心我的安危。)

  終於想通原因,果林的胸口一陣悸動。

  健太一邊保護她免於縱火犯的攻擊,一邊又因為她說過增血而不讓自己跟她太接近,所以一路跟在後面,

  (哇,我完全沒有想到有這個可能。我雖然希望雨水同學能夠思慮周密,可是我才是一點都不細心的人!)

  覺得實在是太丟臉了,終於忍不住開口罵自己。

  「討厭啦,笨蛋笨蛋笨蛋,我真是個大笨蛋!」

  一邊爬坡,果林一邊咚咚敲著自己的腦袋。

  「姊,你幹嘛一個人在玩?」

  「你是笨蛋這回事全家人都知道了,不必特意宣傳。」

  嚇了一跳停下腳步往聲音的來源一看,抱著布奇小弟人偶的杏樹,正從玄關旁邊的小窗戶看著這邊。自己好像又提供了一個讓人恥笑的話柄了。

  一時間找不到回嘴的話語,果林因為不好意思而頭上冒著白煙,衝進玄關。

  途中撞到了某個人。

  「哇!」

  「果林!你這傢伙眼睛到底長在哪裡!」

  是哥哥煉,他比昨天更坐立難安。

  果林摸黑靠近牆邊,想要打開玄關的電燈。

  就在那個時候,聽到了某個堅硬的小東西掉到地板上的聲音。煉大吼道:

  「你這個蠢蛋!我外套的扣子掉了啦!」

  好像是剛剛相撞的時候,果林別著的串珠別針把煉外套上的扣子給扯下來了,沒有發現這件事情的果林一移動,扣子就飛到更遠的地方去。

  「哇,對不起……」

  「呆子、蠢蛋、垃圾!虧我正想出門去……馬上給我縫好!」

  「遵、遵命!」

  哥哥的嘴,是可以出口成「詛咒」的。動了他的肝火,他就會變成一個可怕的敵人。違抗發怒的煉,可比跳進沸騰的鎔爐裡頭還嚴重啊。

  果林衝進自己的房間丟下包包,抓著針線盒匆忙跑回來。

  「我說呀……你就不能沉著穩重一點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在客廳裡,只會笨手笨腳的果林重新把扣子縫回外套上頭,坐在沙發上的煉不停抱怨跟發牢騷。

  「不好意思,哥,這個袖口的部分好像也快掉了。線都鬆掉了。」

  「你這麼覺得的話就給我全部重新縫過!真是個不用心的傢伙!」

  「是……」

  可能是出去找獵物了,沒看到雙親的身影,所以沒人可以幫忙調停。杏樹似乎也知道煉處於低氣壓,根本沒有進到客廳來。

  (唔……哥為什麼心情這麼壞?昨天不是應該去找那個叫做小稔的人吸過血了嗎……)

  因為晝出跟夜行兩種不同的生活週期,果林從昨天晚上到剛才為止都沒碰到煉,當然,也不知道哥哥沒吸到血的事情。

  (啊,這說起來,千奈小姐說過昨天煉哥救了她。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邊偷瞄著煉的臉色,果林一邊戰戰兢兢地開口說道:

  「哥,昨天……謝謝你幫忙,謝謝你消除那個人的記憶。」

  煉哼了一聲。沒有大吼就是個好兆頭吧,雖然生氣但說不定已經夠了。

  果林繼續說道:

  「那我問你喔,你昨天有沒有碰到一個修女?白色衣服,年紀大概跟我差不多,長得很漂亮,名字叫做千奈。她跟我說你救了她。」

  「什麼呀,是你的朋友嗎?我被裝年輕的老太婆纏住的時候,那個修女對我大叫救命。因為時機正好,所以我就裝成幫她的樣子,拉著她逃走了。我還想說如果老太婆追上來,就把她丟出去當擋箭牌,結果沒這個必要啦!」

  「你沒吸她的血嗎?」

  「沒有精神壓力的女人一點用都沒有,明明遭到綁架卻只有覺得害怕……真是的,宗教人士就是這個樣子!」

  「綁架?好痛呀!」

  因為嚇了一大跳,所以針刺進了一個指尖的皮膚,再深一點的話就會流血了。

  煉像是受夠了一般聳了聳肩膀。

  「用針線的時候要小心啦,笨蛋。受傷的話怎麼辦?」

  「是、是呀,嘿嘿……」

  「外套沾到血的話就要你賠!」(惡魔比較適合他吧。)

  果林在心裡頭抱怨「你妹妹的手指居然比不上衣服」,不過沒有膽子頂嘴。

  相反的,還問了自己在意的事情。

  「那個想綁架千奈小姐的人,是不是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

  「你怎麼會知道?」

  「果然如此呀!」

  果林簡短地說出健太告訴她的故事,還有自己今天跟千奈一起遭到縱火犯襲擊的事情。

  煉一臉沉思的表情看著天花板。

  「縱火犯與綁架修女未遂的犯人是同一個人的可能……的確,尼龍制的薄連帽衣可以折得小小的放進包包,等到跟小稔說話的時候再拿出來穿。你說縱火犯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我看到的男人也正好是這種體型。」

  「這也不是不可能。」

  杏樹走進客廳。應該是從說話的聲音察覺到,煉已經從心情不好的情況恢復成一般狀態了。

  小小的身體在果林旁邊的椅子坐下之後,問:

  「煉哥看到的男人是什麼感覺?」

  「男人的長相看不太清楚,戚覺上是隨處可見、三十來歲的男人吧。從頭頂到腳趾都是鼠灰色……不對,頭髮是黑色的。只有領帶是怪異又誇張的螢光色。」

  果林心中的某處,浮出了小小的泡沫。真是不搭調。有什麼東西,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到底是什麼……我想想……是領帶嗎?不對,他穿著連帽衣,我又看不到。雨水同學也說他看到的男人的領帶很誇張……)

  在掌握真面目之前,不搭調的戚覺擴散開來消失了。

  「果林,你看到的呢?雖然縱火犯沒有露臉出來,可是應該至少有點印象吧?」

  煉把問題丟給果林,停下縫針的動作,果林認真思考。

  雖然時間很短而且很慌亂,可是留有片段記憶。

  拉得低低的帽子讓人只能看到臉的下半部,不過在三輪車的輪胎爆炸,縱火犯大吃一驚身體後仰的那個時候……

  「對了!我看到他下巴上頭有個紅色的痣!直徑大約一公分的痣,大概就這樣。」

  「低著頭不就看不到了?」

  「推測他身上的特徵好像也沒什麼用。」

  「唉,因為是果林嘛,不要太期待比較好……」

  「這什麼意思嘛!我好不容易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

  哥哥跟妹妹都露出聳肩的無奈反應,果林鬧起彆扭。

  「哥看到的男人臉不是有露出來嗎?他有痣嗎?」

  「我哪知道!我怎麼可能盯著男人的臉看!」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驕傲的?」

  「總之……」

  彷彿要把偏離的話題拉回來,杏樹纖細的手指一邊梳著人偶布奇小弟的頭髮,一邊說道:

  「目前沒有證據顯示縱火犯跟鼠灰色男人不是同一個人,他們相同的地方也多得奇怪,還是提高警戒比較好。說不定他到處追著那個叫做千奈的修女,並不單純是出於興趣,而是因為心想也許修女看到他在縱火……不是今天的縱火案,而是星期五三條的皇家別墅的。」

  「千奈小姐沒說過這件事情呀!」

  「說不定她沒注意到自己曾經看過。沒錯……假設犯人點火的時候用連帽衣的帽子藏住長相,離開縱火現場之後在某個角落脫掉連帽衣,然後就在那個時候,那個修女經過他的面前。修女會覺得他只是單純在換衣服,並不會多留心,可是犯人卻會因此感到坐立難安。」

  「杏樹,你真是聰明,事情很有可能就是這樣。」

  「姊,現在不是佩服我的時候啦。如果跟我假設的一樣,犯人就看到了姊跟千奈小姐在一起了,說不定也聽到你們在談論他……這樣姊就會被犯人視為危險分子,當成是必須加以剷除的對象喔。」

  「唔!」

  妹妹這麼一點出來,果林戚到毛骨悚然。

  確實是這樣。犯人已經正面看過她的長相了。

  今天的縱火案現場非常接近「茱莉安」,犯人如果在那附近稍微走動,應該馬上就能夠找到她。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果林驚慌失措地看了看哥哥跟妹妹。

  杏樹冷靜地陳述自己的判斷道:

  「事已至此,為了姊姊的安全,早點逮住犯人才是上策……可是關於犯人的身份,

  我們毫無線索。這麼一來,還是只能去報警了。」

  「果然只能這樣了……」

  二個人的話也就罷了,可是姊姊你是跟修女一起目擊到縱火現場。縱火犯雖然跑去追你們,可是卻什麼話都沒講,這實在太不自然了。」

  煉沒有反對,他應該也知道杏樹所說的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儘管如此,他真的認為這是件麻煩事,於是露出明顯不耐的神情瞪著果林。

  「真是的!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叫你不要雞婆多管閒事!」

  「因、因為……」

  「事到如今講她也於事無補呀,煉哥。」

  感謝妹妹的護航,果林對妹妹使了個眼色。

  「杏樹,方便的話,你可以陪我去報警嗎?」

  果林很清楚拜託哥哥煉是行不通的。不管好說歹說,願意袒護她的杏樹,似乎還比較值得期待。

  然而,她卻遭到斷然的拒絕。

  「世界上哪裡會有要小學生妹妹陪伴的高中生呀?而且天氣預報說,明天一整天都會放晴,我根本不可能出門,所以不行陪你去。」

  「這、這樣呀……天氣呀……」

  把縫扣子的線打了個死結,剪掉多餘的線,果林垂頭喪氣。

  煉對果林的氣餒毫不關心,對果林說:

  「縫好了嗎?」

  「啊,嗯。這樣可以嗎?」

  從沙發站起來的煉,一邊把手套進果林遞過來的外套袖子,一邊往大門走去。

  「我出去找目標。今天晚上說不定不會回來,就跟老爸他們這樣說吧。」

  「煉哥,路上小心。」

  「嗯……果林,你不要給杏樹添太多麻煩。」

  留下明顯有著差別待遇的話語,煉出門去了。

  「唉……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壞……」(大概是心靈創傷尚未痊癒。)

  果林忽然趴在桌上鬧彆扭。聽到玄關大門關上的聲音,杏樹露出淺淺的笑容。

  「煉哥昨天好像沒吸到血的樣子。」

  「咦?他不是去醫院慰問女朋友了嗎?」

  「那個人不是被縱火犯打傷了嗎?聽說因為住院好好修養,讓工作上頭累積的精神壓力都消散了,煉哥的心情才會這陵差。昨天他回來的時候,對縱火犯可是氣得要命呢。」

  「原來如此,是縱火犯害的……我得打電話給千奈才行。要去報警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

  杏樹從後方對抱著縫紉工具打算回到自己房間的果林說:

  「姊,可以的話,就在傍晚前後去報警吧。太陽下山之後,我就可以行動了。就算我不能去,我也會派蝙蝠飛過去監視的。如果警方跟你講的內容開始偏往奇怪的方向,那你不論如何都要努力拖延到太陽下山喔。」

  所謂的「奇怪」,應該是煉先前提過的,警方會要求調查指紋或血型這些事情,他似乎打算操縱警察的記憶。

  「不會吧,會調查到這麼詳細嗎?」

  「我是小心謹慎才這麼說的。因為根據煉哥的女朋友──稔小姐的證詞,已經瞭解到犯人的體型了,姊姊你們明顯不是犯人,我想警方也不會要你們留下指紋調查的。」

  「謝啦。」

  回到房間的果林在床鋪坐下,從包包中拿出行動電話。

  按下查號台告訴她的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電話號碼,就在打了超過十五通電話,擔心著該不會修道院的人在八點左右已經就寢的時候,一個聲音年老的女人接了電話。

  「千奈?哦,你說折阪千奈吧。她現在正在向上帝禱告,請你在線上稍等……對了,因為通常會禱告個一百次,所以應該還要再半個小時。」

  哪等得下去呀!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我今天跟千奈小姐一起目擊到縱火案發生的現場……所以要快點去報警,告訴警方犯人的特徵,要是不早點抓到犯人,事情就不妙了!」

  「哎呀呀,這可真是不得了,可是,也是啦,我想想……該怎麼辦呢,禱告正在進行呀……」

  就在果林為這個修女悠哉煩惱的鹹覺戚到焦躁時,電話的另一頭,好像有個稍微通情達理的人經過。聽到對方交談些什麼的聲音之後,一個與先前不同的聲音應了電話。

  「不好意思,我是聖克莉絲捉娜女子修道院的院長利賀涼子。聽說您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折阪千奈,請問是什麼事?」

  沉著冷靜的口吻,不多說無謂的廢話。跟這個人應該可以順利溝通。

  果林告訴對方今天跟千奈一起看到縱火現場,可是在嚇壞後當場跑掉,現在想要約千奈明天一起去報警,所以打了這通電話。

  「是這樣呀。她跟我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去找朋友,所以我允許她外出……回來晚了原來是這個原因。請您梢等,我找千奈來聽電話。」

  院長似乎一時中斷了千奈懺悔的禱告,千奈立刻來接聽電話。

  千奈好像完全沒有想過,兩度意圖綁架她的男人跟縱火犯可能是同一個人。電話另一頭傳來極為吃驚的聲音。

  「咦?應該不可能會這樣吧……對不起,我沒辦法馬上弄清楚。可是他們穿的衣服不是不一樣嗎?那個放火的人……火……」

  「啊啊──沒關係沒關係,現在不用想這些事情啦!」

  千奈的聲音開始發抖。或許是因為回想起火災的情景,又再度開始厭到恐慌的緣故。果林大聲地阻止她說下去。

  「總之明天我們一起去報警,好嗎?」

  「嗯,好……說得也是。」

  「那要約幾點在什麼地方會合……」

  杏樹叫她傍晚去。

  湊巧明天打工的時間是到晚上六點,千奈說那她就那個時候去「茱莉安」。

  因為警察局就在不遠的地方,果林也想不到什麼地方適合與穿著修女裝的修女會合,於是決定聽從千奈的意見。

  「那就明天六點左右見。」

  掛掉電話的果林,上半身往後倒在床上躺著。休息了一會兒,感到放心便歎了一口氣。

  剩下的就是明天去報警,把看到的事情全盤說出來就好了。這樣一來,自己跟縱火案件的關係就會結束,警方應該會有些什麼行動吧。

  「累死了。唉,好想就這樣直接睡覺喔……啊,不可以,還有事情要做。」

  隨著一聲吆喝坐起身子,果林啪啪踩著拖鞋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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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2-9 12:50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9 12:54 PM 編輯

  【第五章  增血鬼與謎樣廢墟】

  「咦,那今天晚上六點你們要去報警?」

  一邊收拾桌面,健太一邊以困惑的眼神看著牆上的時鐘。

  指針指著十二點四十六分。從附近的公司過來吃中餐的客人剛剛回去,店內的空位格外引人注目。

  一起收拾桌面的果林點頭。

  「嗯。因為我今天上班到六點。怎麼辦?雨水同學要不要一起去?你不是也看到當時企圖綁架千奈小姐的那個男人的長相了嗎?」

  「我今天只上班到下午一點,下午要去搬家公司打工。」

  手拿放著盤子跟杯子的餐盤,健太以困擾的表情說著。

  「總之,我並沒有直接看到縱火犯的長相……他跟那個鼠灰色男說不定是同一個人這件事,也只是單純的推測。這樣真紅跟千奈小姐過去不就可以了嗎?這裡離警察局很近,你們兩個過去的話應該不會有事。」

  從「不會有事」這一點來看,昨天健太保持一定距離跟在果林後面,果然是想要保護果林。

  果林的臉頰發燙。

  (以前在鬧區被像流氓的人糾纏,雨水同學也幫我把他們趕走……他真的很照顧我。啊,對了!現在不拿出來的話,雨水同學就要回去了。)

  果林環顧餐廳裡頭。

  幸好,拿走這張桌子的餐盤應該就收拾完畢了。

  「雨水同學,你在走廊等一下喔。」

  「嗯?怎麼啦?」

  果林先跑進了工作人員休息室,從自己的置物櫃中拿出紙袋後,回到走廊。

  「這、這個……代替我在學校給你的便當送你!」

  她把紙袋送給在走廊等著的健太,

  「咦?」

  「以前我在學校為了表示給你添麻煩的歉意有給你便當,可是暑假之後就停止了對吧。可是,這是因為,該怎麼說呢……」

  果林結巴了。

  雖然她想了很多台詞,像是「沒有吃中餐對身體不好喔」,或是「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家」,可是現在都講不出來。

  袋子裡頭裝著的是昨天晚上烤的餅乾。

  雖然心想至少要送個午餐便當出去,可是「茱莉安」有提供午餐。所以健太沒必要再吃個便當。有需要的,應該是健太要去搬家打工的日子吧?卻因為沒到「茱莉安」

  來,以至於碰不到面,想拿便當給他也沒辦法。

  因為要放久一點,昨天晚上想要做點東西的時候,才會聯想起烤得硬邦邦的餅乾。拿來當中餐也許會太甜,不過總比什麼都不吃來得好。

  「總、總之,這是昨天烤的,我想應該可以放個三天吧!」

  一邊想著「你就快點收下啦」,果林一邊把紙袋塞給健太。

  大概是猜到了裡頭裝的是吃的,健太的表情放鬆下來。他好像還是老樣子,處於慢性的空腹狀態。

  「這樣呀,不好意思還讓你擔心了。裡頭是什麼呀?」

  「餅乾……你不喜歡吃甜食嗎?」

  「沒這回事,我很喜歡。」

  健太這麼回答的時候,旁邊忽然有個男人打開了置物櫃問的門。出現了一個矮矮的、有點胖,戴圓框眼鏡的身影。

  (店長!)

  果林與健太全身僵硬。

  還以為會被罵偷懶,不過……

  「送禮物加出口白呀……青春真好……」

  店長露出彷彿在回味酸酸甜甜記憶的眼神喃喃自語,就那樣直接回到了大廳去。

  看來是聽到了剛剛一部分的對話。

  「店長!你弄錯了啦!」

  「事情不是這樣的!」

  兩個人大叫,不過店長背對著他們說道:

  「不要緊,我不會告訴別人的……等心情平靜下來再繼續工作吧!」

  留下這句聲音帶著微笑的話之後,離開了。

  留在當場的果林與健太間,瀰漫著尷尬的氣氛。

  果林死命找藉口道:

  「啊、啊、我說呀,這真的只是代替我在第一學期答應你的便當而已,你不要在意喔!我也做了一樣的餅乾要送給千奈小姐!」

  這是真的。

  一開始雖然只打算做給健太,可是杏樹看到她在廚房弄得乒乒乓乓的樣子,因為心想一定會像平常一樣被人偶布奇小弟嘲笑,所以突然脫口而出說「這不是特別做給雨水同學的,也要做給千奈小姐」。

  最後雖然做出比預定要多上一倍的份量,但是免於人偶布奇小弟難聽的揶揄──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被店長撞見遭到誤會。

  儘管待在冷氣強烈的餐廳裡,汗水還是不停冒出,因為覺得不好意思,連脈搏也跟著升高,臉一定變得紅通通了。

  這跟增血時的心悸不同,精神層面的混亂有時也會影響到身體。這種情況下繼續待在健太身邊,說不定又會刺激本能讓血增加。

  「那,我就先回去大廳了!」

  說完後果林跑回走廊。

  (啊──嚇死人了。什麼告白嘛……根本就搞錯了。唔,真是丟臉。)

  即使到了大廳,胸口劇烈的心跳也依然靜不下來。

  到了下午六點,氣溫也沒有下降的跡象。

  換上便服從後門離開的果林,因為一湧而上的熱氣皺起眉頭。

  「好熱……警察局的冷氣不知道涼不涼……」

  低聲說完後四處張望尋找千奈的身影,不過停車場跟人行道都沒瞧見。

  此時,停在路旁的黑色日本車,傳來了一個十分響亮又低沉的女聲。

  「你是真紅果林小姐嗎?」

  打開駕駛座窗戶叫住她的,是位約莫三十五歲的修女。雖然不認識這張臉,不過果林記得這個聲音。

  果林靠近車子。

  「您該不會是昨天跟我講電話的院長……」

  「是的,我是利賀。昨天稍晚我聽千奈說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院長甩手指把銀框眼鏡往上推。

  「因為千奈被變態盯上,讓她一個人出門太危險,所以我決定開車送你們去警察局。來,請上車。」

  院長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雖然走路只要五分鐘,不過比起一步一步走過殘留著白天熱氣的柏油路,當然還是轎車接送讓人樂於接受。

  坐上車之後不經意往後座一看的果林,有點嚇了一跳,睜大雙眼。

  「請問,千奈小姐她……」

  千奈在後座睡得正熟。

  「噓……」院長的手指貼著嘴唇。「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之後:心情好像就放鬆許多,一上車就睡著了……應該是接二連三發生的可怕事情,造成神經緊張的反作用。讓她稍微睡一下吧,到了警察局再叫她起來就好。」

  雖然長相看起來冷漠,不過說不定是個非常替他人著想的人。要不然,就不會這年輕就當上院長,管理比自己還年長的修女們了。

  因為院長對千奈的關懷而產生好戚的果林,小聲回答了一聲「好的」之後坐進了副駕駛座。

  「不好意思,這輛車沒有冷氣。因為是信徒捐贈的。」

  「沒關係,我已經很習慣了。」

  車輛開始前進。

  「真紅小姐是怎麼認識千奈的?你們是國中同學還是其他關係?」

  「沒有啦,我們是不久前才認識的……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如果連健太的事情都講出來好像又有點過頭,果林不清不楚地吞吞吐吐。

  「這樣呀,你昨天不是跟千奈一起目擊縱火現場,還一起被犯人追趕嗎?你一定覺得很害怕吧。千奈很感謝果林小姐的幫助,我也要向你道謝。」

  「沒有啦,不用這麼客氣。我只是死命逃跑而已……」

  不好意思地說著理由的果林,卻發現到了一件事情。她坐直身體張望著窗外的景色。

  「呃,要去警察局的話,這樣好像走錯路了……」

  「負責縱火事件調查的警察局本部在三條市。我昨天聽千奈講完後,打電話確認時對方告訴我的。所以現在要送你們過去那邊。因為如果去其他的警察局,應該也要花時間等負責的刑警過來。」

  果林接受這個說法,身體往後靠著坐椅。西照的太陽光炫懼奪目。

  「大概要花多久呢?」

  「十五分鐘吧……雖然受到縱火犯攻擊陷入危機,可是令尊令堂今天還是讓果林小姐一個人去打工,他們真是勇敢。還是說,果林小姐深得他們的信賴,所以他們認為你不會有事?」

  「沒有啦,因為我還沒跟他們說昨天的事情。」

  時間上來不及告知,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身為正統吸血鬼,過著夜行性生活的雙親,跟身為反常分子過著晝行性生活的果林,常常錯身而過。雙親回家之前果林就睡了,果林早上起床的時候,父母都還在棺材裡頭睡覺。

  不過這種事情不可能告訴外人。果林沉默著,院長的視線望著前方,微笑地說:

  「是你想要保密呢,還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可是隱瞞真相是不好的喔,令尊令堂應該不會對你漠不關心吧?」

  院長戴著的眼鏡鏡片,反射著西斜的陽光閃閃發亮。

  「嗯,因為……昨天我父母親很晚才回來,我打算今天等他們回來就說出來。」

  「是嗎?那就好……不過呀,世界上也是有完全不替孩子著想,很過分的父母親。」

  果林心想,我的父母親才不是這樣。雖然不會寵小孩,也有壞心眼的地方,但是

  基本而言,還是把她保護得好好的。

  不過她不可能把吸血鬼一家人的真實情況告訴修道院院長。

  車子往北開,進入老舊的小工廠與倉庫林立的地區。雖然會車了好幾次,不過幾乎沒有行人,原本應該很熱鬧,不過現在是個貧困的地區。車道與人行道的交界處沒有護欄,只畫上了白線。

  因為滿是灰塵而緊閉嘴巴,不過關上窗戶的話,車內又會變成三溫暖烤箱,所以只能忍耐著。

  (三條市的警察局會在這種地方嗎?一般不都是在市公所的旁邊或是車站面前嗎?

  應該都是在熱鬧的地方才對呀……)

  三條市的南邊有遊樂園跟購物區,所以果林去過好幾次,不過並不清楚北邊的情況。

  院長繼續說道:

  「果林小姐,我聽千奈說,你提到縱火犯說不定跟想要綁架千奈的歹徒是同一人,可以請你也告訴我詳情嗎?」

  「沒有啦,這單純只是靈機一動的想法而已。我哥……我跟哥哥還有妹妹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哥說也許是這樣。」

  「你有哥哥跟妹妹呀?你跟他們商量這件事情嗎?」

  「算不上是商量。只是想綁架千奈的男人,跟我看到的縱火犯,兩個人的體型差不多,而且都穿著灰色褲子……」

  說著,果林閉上了嘴。她覺得好像漏看了什麼。是什麼呢?

  「就這樣?」

  在想起來之前,院長就催促著她。果林只好繼續說下去。

  「不是的……還有意圖綁架千奈的男人出現的時間跟地點,跟發生縱火案的地方非常接近。所以,我哥才說搞不好會是同一個人。」

  「這個想法很有意思,不過到底怎麼樣呢?」

  院長苦笑。

  道路開始進入上坡。雖然是緩坡,不過似乎很長。院長大概是很擅長開車,巧妙地處理長裙踩著離合器。偷偷瞄一眼,發現院長的鞋子是黑色的,粗獷的造型很像男鞋。

  那個鞋子踩著油門。警察局是不是還很遠呢?

  果林這麼想著的時候,院長繼續開口說道:

  「我不認為犯人是同一個人。因為,縱火跟綁架修女,這兩件事情的動機也相差太遠了。」

  「我妹妹說,可能是因為犯人用連帽衣變裝的時候被千奈撞見。」

  「哦,原來如此。你不只是跟雙親感情很好,跟哥哥與妹妹也很要好,所以連這件事情都能夠商量。」

  院長淺淺笑著。

  「真是個幸福的家庭……真的。」

  嘴角確實微笑著,可是眼睛卻沒有笑意──也許是銀框眼鏡反光的緣故。

  「明明感情這麼好,你卻喜歡男人勝過家人,而且還同時跟好幾個人交往。」

  「咦?沒、沒有這回事!其中一個是我哥,一個是……」

  是不是聽千奈講話講到一半,好像誤會了。

  果林想要訂正,可是院長卻不肯聽她說,兀自打斷了她的話。

  「不可以這樣喔……千奈也是一樣,現在當個修女的心理準備還不夠充分。不能遵守規定好的外出許可時間,在祈禱的時候發呆……大概是在想男生的事情吧。這樣子不太好喔。」

  總覺得有點不安,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從剛剛開始,心臟就怪怪的……

  (唔……怎麼搞的?增血了?)

  果林一頭霧水。

  為什麼會這樣呢?前天,把血注入抓到的那個路人身體裡頭,多餘的血液應該已經沒有了才對。

  可是,清楚戚受到心跳逐漸加速。心臟怦,怦、怦地,雖然還很穩定,但依然以無法忽視的聲響突顯本身的存在。

  (為什麼?現在在我身邊的人,只有院長跟千奈小姐而已……)

  刺激自己本能的是「不幸」。

  不過兄長煉昨天說過,宗教相關人士就算遭逢艱困的處境,也不會累積精神壓力。應當把心靈托付給上帝的千奈與修道院院長,會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嗎?

  果林轉過脖子,看看後座的情況。

  千奈睡得很熟。

  溫暖的風透過窗戶使勁吹進車內拍打著臉頰,雖然從剛剛開始車子就一下子轉彎,一下子變換車道,坐在車上的人的身體都跟著搖晃,可是千奈只是露出皺著眉頭的不快神情低聲呻吟,然後繼續睡。

  (太奇怪了!就算再怎麼累,睡成這樣也太反常了!)

  心想要叫院長停車,果林回頭看著駕駛座。

  院長正在調整擋風玻璃上方的遮陽板,臉斜斜地拾起來。她的下巴上,有個小小的紅痣。

  (咦……)

  果林全身凍結。透過視覺得到的資訊在腦海當中擴散,喚醒了昨晚與哥哥及妹妹進行的對話。

  痣。

  就在最近,她看過同一個位置的同一顆痣。

  那是,縱火犯的……

  同時,瞭解到佔據腦海中無數次的不對勁到底是什麼。

  (是鞋子!)

  縱火犯穿的是黑色的鞋子。哥哥好像說過意圖綁架千奈的男人,是「到腳趾都是鼠灰色」。因為哥哥特別訂正說頭髮是黑色的,如果鞋子不是灰色,哥哥應該也會提出來。

  千奈昨晚在電話裡頭也說「衣服不一樣」。因為提起火災似乎會讓她感到恐慌,所以沒有詳加追問,不過在講的說不定就是鞋子的部分。

  灰色男只是個喜歡修女的瘋狂分子,縱火犯則是另有其人。

  雖然以為縱火犯是男人,不過要是女人的話也不奇怪。

  沒錯,例如說,修女服的長裙底下穿著褲管捲起來的灰色褲子。縱火的時候放下褲管,捲起裙子,用別針固定防止掉落之後再換穿連帽農的話,上半身就會顯得比原本的體型腫。於是,瘦瘦高高的女人,就會看起來像是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男人了。

  (我、我昨天看到的犯人,拿著刀子攻擊我的犯人就……)

  就在旁邊。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果林全身僵硬。

  發不出聲音,也沒想到要跳車。

  只是無意識地想要遠離院長,在座椅上挪動臀部,背部緊貼著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

  院長對她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笑容。

  「怎麼了?」

  因為反光的眼鏡,造成先前的錯覺。院長絕對沒有在笑。

  「那、那個……那個……唔……」

  而且,果林很不擅長打馬虎眼。

  「你發現了。」

  院長的聲音越發冷酷。

  「不論如何都是一樣的,所以你用不著擔心。昨天,我被千奈看見的時候心想這下子麻煩了。再怎麼說我們住在同一問修道院裡,說不定從身材看來總是會發現我就是犯人。我想一定耍弄昏她再過來找你……如果目擊者只有你一個人,放著不管也無所謂。真是可惜呀!」

  院長以絲毫感受不到同情的聲音說著,她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用單手握方向盤了。不知道是哪裡拿出來的,總之右手正握著黑得發亮的手槍。

  「聽說這是曾經當過軍人的祖父留給我父親的遺物。雖然老舊了,不過都有好好保養,應該是可以用的。想不想試試看能不能射子彈?」

  果林緊貼在座椅上,脖子好不容易才能往旁邊轉動。

  「請你安分一點。你要是做了什麼,方向盤就會失控。你知道嗎?交通意外的死亡人數呀,坐在副駕駛座的人遠遠高過駕駛座的人。」

  牽制了果林的行動後,院長把手槍放在旁邊。雙手握住方向盤,視線回到前方。

  忽然車子一邊往左靠一邊加速。

  電線桿逼近眼前。

  「啊!」

  果林尖叫的瞬間,身體猛力往外傾斜。

  橫向的重力加速度很大,被壓迫在車門上的肩頭痛得不得了。

  在窗外距離十公分的地方,電線桿逐漸逼近。

  就在撞上電線桿的前一瞬間巧妙轉動了方向盤,雖然知道避開了,不過果林依然動彈不得。

  神經、肌肉、血液的流動,全都因為恐懼而凍結。

  「呼……呼……」

  「懂了吧。副駕駛座是很危險的,你可不要動歪腦筋想搶奪手槍喔。」

  院長的聲音聽是聽到了,不過下巴打顫到講不出話來。

  只是,單純的恐懼。

  (嗚哇哇哇哇哇……好可怕!我再也受不了了!這個大笨蛋!)

  一想到自己受到刺激的反彈,說不定會讓院長更瘋狂轉動方向盤,果林就連哭都哭不出來。她也想像過用方向盤撐著身體的院長毫髮無傷,只有自己因為沒系安全帶或其他什麼安全措施而死亡的情況。

  (接下來會怎樣?)

  自己與千奈──一定是被下了藥還是什麼東西所以陷入昏迷──會被帶到哪裡去呢?不論如何,已經知道連續縱火犯的真面目,院長應該不可能白白放自己走的。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不、不、不行這樣!冷靜!冷靜下來!我要冷靜下來!)

  一邊鎮靜呼吸,一邊對自己說。

  紅色的晚霞天空與化為黑色剪影的建築物在窗外流逝而去,太陽眼看就要西沉。可以依靠的就是杏樹的蝙蝠了。昨天晚上杏樹說過,太陽下山之後蝙蝠就會行動,杏樹本人雖然不能來,可是會派蝙蝠飛過來監看。

  (啊啊啊……不行啦!杏樹又不知道我搭車到三條市來了,她派蝙蝠飛到西區的警察局也派不上用場呀!這麼說起來,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裡?)

  沒有留下跟自己有關的任何線索給別人。

  以前看過的電影裡頭,曾經有過使用易燃、會冒出有色煙霧色球的場景,可是自己又沒帶這麼方便的東西。要朝著對向來車呼救也不可能,動作大一點的話,院長就會感覺到。

  (得找個什麼東西可以讓杏樹一看到就知道是我留下來的,讓她循著痕跡就能到達目的地……對了!)

  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古老童話。

  果林以變調的聲音說道:

  「不、不好意思,我流汗了,我可以拿手帕出來擦嗎……汗流進眼睛裡頭,好痛喔。」

  待在沒冷氣的酷熱車子裡,還有方才開始的緊張,都讓人滿頭大汗。感覺得到汗水沿著臉頰流下,以及從頭髮滴落。

  院長斜眼看了果林一眼,說:

  「要是你敢亂來,我就把車子撞爛。」

  「不會,我絕對不會這樣啦!」

  用力搖頭之後,果林翻找著自己的手提包。

  裡頭裝著原先打算送給千奈的手制餅乾。裝作在找手帕的樣子,悄悄把綁著袋口的貼紙拔下來,拿出好幾個餅乾藏在手帕裡頭之後再拿出手提包。

  裝成在擦脖子上的汗水,從窗戶把一個餅乾丟到馬路上,過了一段距離之後再丟一個。剛剛被手槍威脅的時候,果林無意識想要遠離院長而緊貼在車門上。所以丟餅乾到窗外,不必有什麼大動作。

  不知道相對於車速丟出去的餅乾有沒有適當的距離,也不知道抵達院長的目的地之前餅乾是否足夠。

  可是也想不到其他的求救方武了。

  (杏樹,拜託你,一定要發現呀……)

  拿出的四個餅乾眨眼間消失在車窗外。拿著手帕的手在膝蓋上頭往下移動,果林還想再拿餅乾出來。就在手差不多要伸進手提包裡頭的時候,紙袋發出了摩擦的聲音。

  「你在幹嘛!」

  紙袋的聲音出乎意料得大,不可能逃得過院長的耳朵。

  果林單手放在手提包裡頭,全身僵硬。覺得自己的呼吸,甚至是心跳都要停止了。

  「這、這個……嗯……唔……」

  說自己肚子餓了,這個藉口不知道能不能矇混過去?不過,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然而舌頭因為恐懼緊緊黏住了上顎,動彈不得。

  院長露出不滿的表情。

  「把手機拿出來。」

  「咦……」

  「你想在包包裡頭打簡訊對吧?我都看穿了。把你的手機交出來。」

  果林的肺又開始呼吸了。

  (幸好弄錯了……)

  趁著院長沒說要把整個手提包交出去,果林趕忙把裡頭弄得亂七八糟,然後拿出手機,遞給伸手過來的院長。

  單手放開方向盤把手機拿過去,關掉電源之後,院長越過肩膀丟到了後座。

  「你真是個不能掉以輕心的孩子呀!」

  雖然被瞪讓人很害怕,但是這樣對果林而言反而是幸運的。

  因為趁著找手機的時候,她在手提包中把紙袋整個翻過來,裡頭的餅乾幾乎都掉到外面了。現在不必碰到紙袋也可以拿餅乾出來。

  而且,讓她失去通訊能力一事,似乎降低了院長的警戒心。就算果林用抹臉抹脖子的誇張動作擦汗,院長也一點都不在意。

  一面提防著院長偶爾會轉向這邊的視線,果林一面繼續把餅乾丟出去。

  儘管如此,又可以持續多久呢?

  (啊!餅乾沒有了?)

  不知道是第幾次伸進手提包的手指,已經摸不到餅乾了。剛剛丟出去的餅乾好像就是最後一個。

  (怎麼辦,有什麼可以代替拿來做記號的東西,要那種有很多的東西……面紙?不行,太輕了一定會飛走的。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用的?)

  果林驚慌失措之際,院長忽然把方向盤往右切。

  「哇!」

  果林東倒西歪,額頭撞上車門的前方,放在膝蓋上頭的手提包掉到了腳邊。

  經過開啟的鐵門,車子駛進灰色水泥圍牆包圍的土地之後,停了下來。

  「好痛……」

  雖然摸著額頭差點就要哭出來,但是果林依然抬起了臉,看了看窗外。

  看到像是校舍還是區公所的鋼筋混凝土三層樓建築。周邊儘管開始轉暗,建築卻沒有亮起半盞燈。窗戶玻璃到處都有破洞,種在院子裡的杜鵑跟棕櫚都枯成褐色,彷彿取而代之的雜草在庭院各處成叢生長。這裡變成廢墟,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院長迅速下車,命令果林。

  「好了,你下來,拿著你的包包。過來這邊把千奈從後座搬下來。我給她暍下了藥的果汁,要是你嫌麻煩,也可以把她打醒,她應該差不多要醒過來了。」

  果林打開車門。在此同時發出了小小的金屬聲,好幾個硬幣掉到了地面上。

  「啊啊啊,我的零用錢!」

  看樣子是剛剛手提包從膝蓋掉下去的時候,裝著零用錢的零錢包跟著打開,裡頭的硬幣都掉了出來。因為車停的土地比路面要來得高,所以好幾個硬幣朝著道路那邊滾了過去。

  慌張想要追上去的果林,遭到院長不耐怒斥:

  「不要管那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了!動作快!」

  「唔……」

  黯淡紅黑色的槍口對著果林。果林只能乖乖聽命。

  果林不得不飲恨放棄硬幣,繞到車子右邊去,打開後座車門,一邊叫著千奈一邊搖晃她的身體。千奈宛如個熟睡的孩子般唸唸有詞之後,勉強張開了雙眼。

  「唔、唔……果林……小姐?你怎麼會在修道院裡頭……」

  千奈似乎沒有進入狀況。院長在一公尺之外的地方拿槍指若果林,對車子裡頭開口說:

  「起來了,千奈。」

  「遵、遵命!」

  大概是聽到習慣的聲音所以有反射動作吧,下奈以彷彿要把果林推開的姿態猛力衝出車外,站得直挺挺的。然後,才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咦?這裡不是警察局呀……院長?那個是……」

  環顧周圍之後,千奈嚇了一大跳,應該足注意到院長手裡拿著的槍了。果林小聲地對她說:

  「院長就是縱火犯。」

  「騙人!果林小姐,你在胡說什麼……」

  一瞬間無言以對的千奈目瞪口呆,以茫然的口吻喃喃自語,看著果林與院長。右手拿槍,左手抱著黑皮包的院長,以不帶絲毫笑容的冷酷表情動了動下巴。

  「你們繞到那邊去,因為入口在那邊,也沒有上鎖。」

  「院長……」

  睡醒的千奈終於瞭解到事態嚴重,聲音顫抖。

  「為什隆……為什麼會這樣?院長,您為什麼要……」

  「千奈小姐,不要說了,就乖乖照她的話做吧。」

  深深戚受到此時此刻完全束手無策的果林,緊緊握住了千奈的手。

  兩個少女打開玻璃破裂的大門走進建築物。

  鞋子揚起了塵埃,塑料地板的邊緣翹了起來,貼在牆壁上的海報破裂垂落,門板的油漆到處剝落,露出裡頭便宜的合板。

  無庸置疑,這裡是座廢墟。

  「是醫院嗎?」

  靠著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夕陽看著內部情況,果林喃喃自語。走廊設有扶手,門上面掛著寫有「小兒科轉診病患」、「耳鼻喉科轉診病患」的牌子。

  後方傳來了院長的聲音,

  「沒錯。不過在泡沫經濟時因為受過企圖投資多方事業的惡果,所以破產了。去年我說想搬遷修道院,有人介紹這個地方給我參考。雖然因為佔地太大金額談不攏最後告吹,不過我知道這裡找不到買主一直都是個廢墟……你們兩個給我爬上那邊的樓梯。」

  果林默默聽話地走上樓梯。

  不過對千奈來說,也許遭到背叛的感覺更甚於恐懼。她在樓梯轉角的平台回頭,彷彿再也忍受不了般地大叫:

  「為什麼!院長明明一直在指引我,不對,是所有修女的領導者,為什麼會做出縱火這種事情……我實在不能理解!」

  「是呀!你是不懂。因為你滿腦子想的都是跟男人出去玩,根本就忘記要向上帝禱告。」

  「我、我沒有!我沒有做這種事……」

  無視於滿臉通紅抗議的千奈,院長把視線轉向果林。

  「你也一樣。你把跟男人出去夜遊看得比擔心你的家人還要重要,你就跟那個女人一樣。」

  聲音冷酷無情。果林心想院長口中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爬完樓梯了。院長輕輕揮動槍口,指示果林與千奈經過走廊往右邊前進。

  沒有窗戶的走廊中迴盪著鞋子的聲音。為什麼無人的建築物,傳來的回音會這麼讓人感到厭惡呢?

  走廊的盡頭有個開了一邊的雙扇門,受到無聲的催促,果林與千奈走了進去。

  以前這裡似乎是復健室。房間的大小大概跟網球場差不多,堪用的器具大概全被帶走了,是個單調乏味且空蕩蕩的房間,留下來的只有因為破掉而海綿外露的床墊,固定在牆壁上訓練步行的雙槓,以及從天花板垂下來的滑輪而已。

  這裡,就是終點了。

  彷彿有相同的感受,千奈用力握起跟果林牽著的手。果林的害怕也是一樣的。無意識地停下腳步,靠近彼此的身體。

  槍口抵著背部。

  「再走進去一點,走到雙槓那邊,雙腳貼著地板坐下。千奈,那邊不是有彈性繃帶嗎?在紙箱裡頭,那個上面寫著『保護用繃帶』的箱子。裡頭的東西還能用,你用裡面的繃帶捆住果林小姐的腳踝,把她的雙手綁在身體後面。綁好之後把你自己的腳也綁起來。」

  院長下令。

  「院長,請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這樣做之後您還想怎麼樣?」

  千奈表情痛苦地大叫。

  「聖美真是個好孩子。」

  院長的回應卻毫無脈絡可循。

  口吻與方才為止的冷酷聲音相比,彷彿變了一個人,充滿溫柔。因此反而有種陰森感,令果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千奈好像也覺得害怕,稍微往後退了一小步。她咬著嘴唇,以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從旁邊的紙箱中拿出繃帶,靠近坐在地板上的果林。

  「對不起……」

  小聲說完之後,開始用彈性繃帶捆綁併攏放在地上的果林腳踝。四公分寬的白色彈性繃帶既薄且韌,而且黏性強大,拉緊之後就不可能脫落。

  其間,院長繼續自言自語道:

  「那是我妹妹的孩子。那個笨女人,因為被男人甩了而苦惱不已,把聖美丟在我住的公寓房間就跑了。你們相信嗎?那個孩子只有四歲呀……可是聖美是個好孩子。天真又聰明,一點都不像是那個笨女人的小孩,非常聽話。那孩子是個天使。」

  提到妹妹跟那個叫做聖美的外甥女時,口氣截然不同。

  「一開始我雖然認為被迫接受了個大麻煩,可是當時我的薪水要養個小孩綽綽有餘,而且育幼院的手續又很繁瑣,所以我就決定要繼續照顧聖美……聖美瞭解到我們相依為命,真的是個好孩子。她乖乖地在家看電視等我回家,我回去的時候跟我說『涼子阿姨你回來了』,滿臉笑咪咪的。那張臉清清楚楚表現出她努力忍受著害怕。」

  直到我回家之後才鬆了一口氣的心情。」

  聲音中充滿疼愛之情。

  儘管如此,右手中的槍卻對著果林與千奈,手指扣在扳機上頭,清楚顯現了只要一個小動作就可以馬上擊發子彈的戚覺。

  「可是就在第二年,我妹勾引了其他的男人,說要帶著聖美一起去美國。家事法庭說,為了聖美著想,讓她跟親生母親與溫柔養父一起生活,比跟單身的阿姨一起生活來得好。我也只能把孩子交出去……然後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辭掉貿易公司的工作,進入修道院。妹妹沒有半封信也沒有半通電話,但是因為聖美是個好孩子,所以我相信不管是誰一定都會疼愛她,讓她過得幸福。」

  緬懷中開始混雜著自嘲的聲音,旁人也無法插嘴。

  果林安靜地把雙手伸到背後。

  千奈也沉默地捆綁果林的手腕,然後挨著果林在旁邊的地板坐下,用彈性繃帶捆住自己的雙腳腳踝。

  院長一時之間停止說話,走過來確定捆綁得牢不牢固。然後,再把千柰的雙手拉到背後捆綁。於是千奈與果林全都動彈不得,但事情還沒結束。

  「好痛!」

  肩膀忽然被抓住硬扯,果林發出慘叫。

  訓練步行的雙槓,構造是將差不多與人的腰部齊高,前後長度約有五公尺的橫槓,以垂直於地面的好幾根金屬桿支撐。院長把果林調整成靠著金屬桿坐著的姿勢,用彈性繃帶把她的脖子綁在金屬桿上。

  「唔……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亂動的話脖子會被勒住喔。這是為了不要讓你們動歪腦筋,以為能夠匍伏爬出去外面。」

  千奈也被綁在果林隔壁的金屬桿上。

  這段時間,太陽似乎已經完全西沉。透過骯髒的玻璃看出去,天空一片帶藍的黑暗。

  果林在心中吶喊。

  (杏樹!杏樹求求你!派蝙蝠飛來找我呀!)

  至少要爭取一些時間。果林盡可能以冷靜而不刺激院長的聲音問道:

  「等、等一下……請你不要把話說到一半,我很想知道後續。那個叫做聖美的小孩,後來怎麼樣了?」

  「她死了。」

  答案簡單扼要。

  果林咬著嘴唇。不知道為什麼,她已經有預感會得到這麼個答案。千奈似乎因為不留神的動作而被勒緊了脖子,細小的呻吟過後咳嗽起來。

  「我最近才知道這件事情,不過她八年前就死了,聽說是死於車禍。因為被關在車上,所以活活被燒死……簡直就像是為了送死才到美國去的。」

  這已經不是到方才為止在提到聖美這個孩子時出現的溫柔聲音,一邊以失去所有感情般的平板口吻說著,院長一邊開著門,走到外面的走廊。

  腳步聲遠去。

  果林與千奈四目相交。不過因為兩人的脖子都被寬版的彈性繃帶綁在金屬桿上頭,沒辦法大動作移動頭部。

  「院長走掉了嗎?」

  「我不知道。可是,為什麼院長會做這種事情……昨天我們看到的縱火犯,真的就是她嗎?」

  果林把前因後果簡略敘述一遍。

  千奈低下頭去。

  「上個星期五、前天、昨天這幾天,的確在火災發生的時候,院長都不在修道院。而且大概從七月初開始,院長就常常莫名其妙暴躁易怒,或是獨自一個人陷入沉思……」

  開始發生連續縱火案的時間,應該是半個月前左右吧?

  「也許她就是在那個時候,得知聖美死亡的消息。」

  院長說著聖美「活活被燒死」的口氣猶在耳邊。

  院長應該非常疼愛這個外甥女。她告訴自己沒有音訊就是平安無事的證據,祈禱外甥女過得幸福快樂,但是等到她聽到消息的時候,外甥女已經死於非命,而且還是八年前的事情。

  開車過來的時候,院長對於「家人」、「玩男人」之類的辭彙都呈現出過度的反應。

  說不定是因為對死去的外甥女的感情無處可去,還有對自己妹妹的仇恨──這些事情讓她精神崩潰。

  可是,現在不是推論詳細動機的時候,必須思考逃脫出去的方法。

  金屬桿與身體綁在一起的地方雖然只有脖子上的彈性繃帶,但是位置非常不佳,使盡全力硬拉的話就會勒住脖子。儘管從頭把彈性繃帶解開來就沒事,不過手被綁在身體後面根本碰不到脖子。

  經過一番苦戰,結果換來的只有痛苦猛咳,果林問:

  「呼、唔……千、千奈小姐,有沒有誰可以來救我們?」

  「沒有……雖然今天修道院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跟院長一起外出,可是院長說過『為了千奈的安全,要先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大概沒有人會覺得不對勁。」

  「搞不好我也……」

  說到一半的果林突然閉上了嘴。

  她聽到腳步聲回到了走廊,伴隨著拖動某種東西的聲音。

  院長單手拿著手電筒,另一隻手拖著床墊。

  復健室的一個角落,有個大概三平方公尺大小,比地板高出一段,鋪著墊子的空間。院長把拖來的床墊放上去,然後再把房間裡頭剩下的紙箱與破掉的窗簾,還有果林的手提包,堆放在一起。

  不好的預戚讓果林全身僵硬。

  院長從皮包裡頭拿出某種東西。在手電筒昏暗的燈光底下,看得到光線微微搖曳,似乎是裝滿液體的寶特瓶。

  蓋子拿掉了。儘管距離約有十公尺,不過因為恐懼而變得敏銳的鼻子,聞到了煤油的味道。

  「等、等一下!你該不會要……」

  果林的慘叫與從寶特瓶倒出來的液體流動聲重疊在一起。

  丟開空的寶特瓶,院長從皮包拿出了什麼。伴隨著粗野的摩擦聲,小小的火焰亮了起來。

  火柴的火焰,讓院長面帶笑容的臉龐,從黑暗之中浮現出來。

  「讓火焰淨化你們吧!」

  院長一邊轉身,一邊丟出火柴。

  黃色的火焰劃出弧度,落在紙箱與碎布堆出來的小山上。

  瞬間,彷彿直達天花板的火焰猛烈竄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奈大叫。

  浸透煤油的床墊與紙箱燒了起來。儘管火焰的高度比一開始縮小了一點,但是密度增加開始往旁邊逐漸擴散,大概遲早都會延燒到牆壁與天花板。

  院長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逐漸遠去,定下樓梯之後,再也聽不到。

  千奈眼睛睜得快要掉出來,不斷發出慘叫。

  「不要、不要、不要呀──好可怕,快停下來!救命、救命呀!」

  火焰映照出來的臉龐蒼白無比,不顧脖子上的彈性繃帶嵌入了皮膚,就算是一點點距離也無妨,扭轉身體極力想遠離火焰。

  「千奈小姐……你冷靜一點,千奈小姐!」

  果林努力地安慰千奈。她不是不害怕,可是因為千奈先陷入恐慌,所以她根本沒有時間可以慌亂,千奈平常穩重大方的樣子簡直像是假象,現在的她涕淚縱橫不停慘叫。無疑的,比起就在前面幾公尺的真正火焰,更令她恐懼的是過去的記憶。

  「好熱……好熱!不要!媽!救救我,好可怕!不要呀……」

  放棄安撫千奈,果林移動手指企圖解開纏繞住自己雙手手腕的彈性繃帶。

  幸好,長時間棄置的床墊似乎吸收了很多濕氣。院長撒上煤油的地方雖然著火,但是火卻沒有轉移多少到其他地方,只是冒著白色水蒸氣而已,

  不過濕氣消失,床墊乾燥之後,大概會一口氣延燒起來吧?一定要在這種情況發生前掙脫彈性繃帶逃出去。

  「唔……呼……可惡……」

  死命移動手指,想要從開頭把彈性繃帶捲起來,但是實在是太黏了。而且稍微掙扎一下喉嚨就被勒緊,讓人忍不住咳嗽。

  (好難受喔。為什麼魔術表演會有像這樣的脫逃術……我受不了了!我也怕得要命呀!)

  由於千奈先陷入恐慌,所以果林嚇了一大跳,儘管沒有大哭大鬧,但也真的感到害怕,眼淚都流了出來。

  加上又被綁著不能動,手腳的血管都在瘋狂跳動,由於脖子上的彈性繃帶的影響呼吸困難,恐懼造成的噁心反胃逐漸湧出來,火災讓全身發燙,還有連犬齒都跟著變長成了獠牙……

  (咦?)

  不好的預感籠罩全身上下。說是預感,其實已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火災不可能讓犬齒變長。

  (媽呀呀呀呀──亂講,討厭,怎麼會這樣!)

  果林驚慌失措,遭綁的雙腳用力敲打地面。

  (那、那個來了嗎?)

  那個──換句話說也就是,增血。

  脈搏增加、身體發燙,呼吸困難、噁心想吐,這些全都是增血造成的症狀。

  (亂講,我真不敢相信!明明前天才排血的!)

  一定是院長跟千奈害的。

  院長開始縱火乃是起因於外甥女的意外死亡,這是一個不幸,而千奈現在則是大叫著:

  「不要!火災好可怕!好討厭!救命呀,爸爸!媽媽!」

  處在往日的不幸經驗,衍生火災恐懼症發作劇烈的時期,千奈嚎啕大哭。

  似乎是這兩人的「不幸」刺激了果林的本能,引起了她非比尋常的增血之勢。然而,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討厭討厭討厭!現在噴的話……現在噴鼻血的話,一定會一口氣噴太多出來導致貧血的!這樣一來,鐵定會動彈不得!)

  眼前可不是能讓人悠哉昏倒的情況,千奈也指望不得。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忍耐至今的反彈發作了,果林的感情潰堤衝了出來,淚水與哭聲一起進出。

  「杏樹……杏樹你快來呀,救命呀!哇哇哇哇哇!這樣下去我會死掉的!咳、呼、唔……嗚哇──快來人呀!」

  彷彿能夠震動玻璃的聲音嚎啕著,被綁住的雙手胡亂動著,雙腳蹬著地板。雖然彈性繃帶勒住脖子讓人咳嗽,不過已經顧不得了。

  「我不想死,誰來救救我……」

  忽然,果林停止了喊叫。就在她掙扎的時候,纏繞在手腕上的彈性繃帶,發出了「嘶」的簡短聲音。

  (斷……斷掉了?)

  老舊的彈性繃帶纖維很脆弱,或許是某個地方有裂痕。

  腦海中射入了一道希望之光。

  開頭斷掉的話,就可以再從那裡沿著折痕撕開來。手先鬆開的話,脖子跟腳上的彈性繃帶也能拿掉。

  「唔唔唔唔唔唔……」

  雙手的手腕死命使力。

  被綁住的手腕疼痛不已。

  呼吸困難,全身發燙,因為增血的緣故,體溫不停地上升。劇烈的心跳,彷彿就要讓心臟破裂。

  是會先扯斷彈性繃帶?還是會耐不住增血噴鼻血出來昏倒?或者是被火舌吞噬──

  不不不,這一點還是不要好了。

  「求求你,快點斷掉吧!」

  哭喊聲因為風的呼嘯而消失無蹤。

  火焰開始延燒到牆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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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增血鬼與救兵】

  「啊,抽完了。」

  依依不捨地把七星香煙的包裝反過來丟出去,搬家公司的卡車司機面露不快。

  踩著油門的腳鬆了開來,對坐在副駕駛座直挺挺的栗子色頭髮的腦袋說:

  「喂,雨水,那個紅綠燈那邊,不是有兩台自動販賣機嗎?那是賣香煙的嗎?」

  「一邊好像是賣果汁的。啊,不過對面的那台不是果汁,是賣香煙的。」

  卡車停在路邊,司機從胸前的口袋找出一個五百圓硬幣,遞給雨水健太。

  「你下去幫我買,我要七星煙跟無糖冰咖啡。剩下的就給你當跑腿費,看你要買果汁還是什麼。」

  「好的,謝謝!」

  打開車門,健太跑向自動販賣機。

  買了香煙與罐裝咖啡,還有自已要喝的運動飲料。儘管時間已是傍晚,還是感覺炎熱。

  「哇,好冰!」

  發燙的掌心中,冰冷的金屬觸感真是舒服。按捺不住把自己的飲料打開一口氣喝光,等著販賣機找十元硬幣。

  就在他稍微彎下腰,把手塞進找零口的時候。

  「嗯?」

  前面幾十公分遠的地面上,有個美味的顏色滾進了視野,健太忍不住走過去看。

  掉在地上的是塊餅乾,他撿了起來。

  「吹掉灰塵不知道還可不可吃……唷,對面也有呢。」

  一旦清楚是食物之後,就逃不過健太的眼睛。他看到掉在前方十公尺左右路旁的餅乾,而且再過去的地方,也散落著同樣的顏色,雖然被踩壞了。

  (哇,好可惜喔!)

  可是如果他說每看到一個就停車下來撿,作業員前輩阪田一定會大發雷霆。

  健太哭著放棄。

  儘管如此,居然有明知糟蹋食物會遭天譴這種人。而且這個餅乾還不是市面上販售的,而是手工做的。烤得恰到好處的焦黃,用水果干裝飾出漂亮的色彩,用眼睛看就覺得很好吃。正好跟果林送給他的一樣──想到這裡,健太懷疑地歪著腦袋。

  「奇怪了……這個不是真紅送給我的餅乾嗎?」

  不管是烤出來的顏色還是形狀,全都一模一樣。

  但是他把自己收到的那一包當成緊急糧食,慎重地收進了波士頓包。結束「茱莉安」的工作後前往搬家公司途中,只抓了兩塊來吃,不可能會掉在這種地方。

  (真紅說過她也烤了餅乾要送給千奈小姐。也就是說,這是千奈小姐丟下來的囉?不對,修女不會糟蹋食物的。也不可能是製作者真紅丟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只是單純要丟掉,就不會這樣斷斷續續地丟,而是會全部一起塞進垃圾桶吧?)

  如果是不小心掉的,但是果林或千奈兩個人應該都不會跑到三條市的北部來。儘管如此,這明顯就是果林做的餅乾,卻每隔一段距離就一個一個掉在路上。

  彷彿是童話故事糖果屋,年幼的兄妹希望得到幫助而沿途丟在路上做記號的食物。

  (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心驚膽跳。

  喇叭聲大作。站在路旁動也不動思考著的健太,似乎讓司機很著急。健太趕忙跑回卡車。

  健太沒有踩上車門旁的踏板,而是站在路上把香煙與零錢還給司機,同時大叫:

  「不好意思,阪田先生,我忽然想到我還有急事。可以讓我從這邊直接回家嗎?」

  「什麼?你在說什麼?」

  「這事情很重要!拜託你!」

  「唔……」

  健太似乎傳達出了一種嚴肅──並不是天生的兇惡視線使人心生恐懼的感覺──阪田抓了抓頭。

  「我想想看,嗯,工作都做完了……其實也是可以啦,好吧,你去吧!可是你的包包那些東西呢?不是放在事務所嗎?」

  「沒有,我有帶過來。就是那個波士頓包。」

  幸好自己看重緊急糧食,為了不讓別人看到或偷吃,所以把包包放進卡車裡面。

  搬家公司的卡車離開之後,站在路旁的健太開始認真思考。

  「是從那邊往這邊沿路丟的嗎?或者是相反的方向……不對,假設是搭車的話,就是這一側的車道。就是這樣。」

  定好方向之後,健太開始沿著白線劃分出來的人行道往前跑。太陽已經開始接觸到西邊工廠的屋頂了,太陽下山之後,要找到像餅乾這種小東西就會更難上加難了。

  「哦!太好了,沒被踩壞。」

  撿起第四個餅乾,吹掉灰塵之後放進口袋,健太繼續尋找下一個餅乾。

  這真是辛苦的追蹤。有時候下一個就在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有時候又要跑了好幾倍的距離才終於找到化為粉末的餅乾。偶爾會在十字路口或是三岔路口靠直覺決定方向,跑了一段路之後才覺得「應該是那邊吧」而回頭。

  就在這些行動之中,太陽西沉了。

  「找不到了。剛剛撿了一個之後,明明已經跑了快要一百公尺……」

  車流量很少的道路邊路燈稀稀落落,靠著這些微弱的光芒,似乎也找不到小小的餅乾。

  黑色的日本國產中型車從老舊的水泥牆中開出來轉進岔路,除此之外沒有車輛通過。

  健太抓了抓頭髮。

  「應該說,這個餅乾真的是某種暗號嗎?如果只有我在這裡想太多……哇,太丟臉了。」

  要是漫畫或小說,在路上就會聽到慘叫或槍聲,記號會一直延續到古怪老舊洋房的玄關面前,不過因為沒有出現暗示接下來如何發展的東西:心情不免動搖。而且因為心驚膽跳得厲害,所以也沒有明確掌握條理就跑到這裡來了。儘管幾乎都把餅乾撿起來了,但該不該在迷路之前回去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健太環顧著周圍。

  然後,就在前面一點的步道上頭,有個受到路燈照耀閃著白光的東西。模糊又微弱的鋁製品光芒……

  那是個日幣的一圓硬幣。

  「運氣真好,撿到零錢!」

  忘了不安的心情,健太跑上前去。

  靠近一看,是個貨真價實的一圓硬幣。而且在步道的旁邊,緊貼著敞開的鐵門處,還有另一個。

  這是剛剛中型車開出來的地方。健太拉長彎曲的身體眺望車子離開的方向,不過當然已經看不見了。

  「算了,沒關係啦。說不定是那輛車上掉下來的……哇,還有呀!」

  鐵門之中,鋪著水泥像是通道的地方掉了個十圓硬幣。再遠一點,還可以看見百圓硬幣的光芒。

  敞開的鐵門生銹而且上面的塗料都剝落了,院子一片荒蕪,建築戚覺不到人的氣息,是座千真萬確的廢墟。健太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在這裡撿到十圓,對面撿到五十圓,零錢總共有四百二十九圓。

  不過把這些都撿起來,高興之餘還是不免覺得奇怪。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硬幣撒得到處都是……」

  是誰掉的嗎?

  健太看了看徹底荒廢的庭院,還有另一邊的建築物。

  (?)

  豎起耳朵,聽到了有誰在哭喊的聲音,似乎是在建築物裡頭。

  健太想起自己是為了找什麼才一路追到這裡來的,並不是為了撿餅乾或零錢,而是因為他擔心害怕果林與千奈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慘叫的聲音持續著。

  (好像是女生的聲音。該不會真的是真紅她們?不會吧,怎麼可能……總之還是先去確認看看。)

  不管是誰的聲音,都不能丟下不管。

  靠著跨越圍牆照進來的路燈燈光,健太逐漸朝建築物靠近。

  (嗯?剛剛是什麼聲音……)

  抵達內外兩個方向都可以開的玻璃窗邊時,在牆的附近好像傳來了鞋子的聲音。

  健太往後退了兩步,看著剛剛自己一路走來的黑暗處。

  「誰在那邊?」

  雖然問了卻沒有回應。而且慘叫聲是從裡頭傳來的,大概是錯覺吧,或者只是單純經過的路人。

  健太往回走,打開了大門。

  一打開,就清清楚楚聽到了慘叫。

  「不要,火要……好可怕!救我!好熱好熱好熱!我不要……」

  「嗚哇啊啊啊啊!快斷掉呀!」

  兩個聲音都是熟識的。而且,混雜著某種東西爆炸的聲音與風的呼嘯,這一類火災特有的聲音。

  剩下一半的懷疑,已經不存在了。

  (是真紅還有千奈小姐!難不成這也是連續縱火……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如果是這樣,這兩個人就是落人了縱火犯的手中了?

  健太一次跨越三個階段跑上樓梯。因為長得高所以步伐也大,這種時候非常有利。

  跑上三樓的時候,慘叫忽然之間中斷了。背脊發冷,瞬間呼吸都停了。

  (什、什麼?怎麼了?)

  難不成兩個人已經被殺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

  健太在走廊狂奔。

  即使聽不見慘叫了,他還是很清楚知道應該要往哪裡去。打開走廊盡頭的門之後,空氣在耳邊呼嘯,火焰顏色的光芒搖曳著。

  房間裡頭發生了火災。

  來得及嗎?兩個人平安嗎?健太衝進門內。

  熱氣直衝上瞼。

  「真紅!千奈小姐!」

  一邊喊叫著名字一邊環視屋內。

  (?)

  健太嚇了一大跳,全身僵硬──然後全身無力,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取代慘叫聲傳進健太耳裡的聲音是……

  「啊……嗯……呼……」

  喘息聲。

  背靠著支撐雙槓的直立金屬桿坐著的千奈,閉著眼睛雙頰漲紅,下巴高舉身體後仰。蓋著頭髮的頭巾掉了下來,修女服的領子敞了開來,露出潔白的項頸。

  然後果林跪在千奈的旁邊,雙手繞到千奈的背後緊緊抱著。似乎也是覺得熱而眼泛淚光,嘴唇用力貼著千奈的喉嚨。每當果林的嘴角微微抽動之際,千奈的身體就像是有微弱電流通過一般顫抖,吐氣與呻吟一起從半張的嘴唇流瀉而出。

  如果不知道緣由的人看見了,鐵定誤會成這是兩個少女在談情說愛動手動腳。

  「你們在幹什麼!」

  「咦咦咦?」

  果林像是反彈一般轉身,長長的獠牙在嘴邊發光,前端還滴著一兩滴紅色的液體。

  「雨、雨水同學?你怎麼會……」

  「現在不是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啦!」

  健太知道果林的真實身份,所以猜到應該是果林把體內增加的血液藉著咬住千奈注入千奈體內。

  可是、可是……

  房間的角落眼看就要變成猛烈的火勢,這是在這等緊急情況該做的事情嗎?因為慘叫突然停止還做了最壞的打算,一臉蒼白跑來這裡的自己,到底是在擔心什麼呀?

  因為果林的雙手鬆開了,所以千奈的身體大幅晃動,倒在地板上。看樣子供血造成的衝擊讓她昏倒了。

  「真紅──這種非常時期你到底在幹嘛!」

  「因因因因因、因為……」

  果林滿臉通紅,雙手無意義地胡亂揮舞,儘管找不到話可說卻死命辯解。

  「等、等到我們逃出去之後就來不及了,血就會滿出來了!我扯斷綁住自己的彈性繃帶,再把綁住千奈小姐手腳的扒開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到達極限了……如果我噴鼻血出來,就會因為貧血昏倒了!這樣不就逃不掉了嗎?我、我自己也覺得很丟臉,可是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呀!」

  健太注意到努力解釋的果林與倒地的千奈,兩人的手腕、腳踝都黏著彈性繃帶。

  看樣子,這果然不是被捲入火災的單純事件。

  「所以……不對啦,理由以後再說!現在先逃命!」

  火已經延燒到牆上,開始冒出讓人受不了的黑色濃煙。油漆與壁紙的接著劑,有時好像一燒就會產生有毒氣體,最好是盡快逃出去。

  健太想要叫醒精疲力盡的千奈。

  「唔、唔……」

  身體遭到晃動的千奈微微張開眼睛。

  「雨水先生?討厭,我還在作夢嗎……」

  「千奈小姐,現在不是說夢話的時候啦!」

  喂喂喂,你給我振作一點!健太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搖晃著千奈的肩膀。果林也從旁偷看著千奈的表情,補上一句:

  「我們快逃吧,現在還來得及!」

  在此同時,千奈的身體彷彿被針刺一樣跳了起來,視線牢牢定在果林身上。

  「果林小姐……」

  凍結般的表情仰望著果林,千奈低聲開口:

  「你的……那個,牙齒……」

  揮開健太扶著她的手,千奈跌坐在地上往後退,像是無意識的動作。

  「這不是夢……你真的用那些牙齒咬我?」

  果林雖然用雙手遮住嘴角,但為時已晚。

  千奈難以置信地猛搖頭,但同時又像是不得不確認,手指摸著自己的脖子。拿到臉面前的手指指尖,沾染了新鮮的鮮紅色的血。

  「果林小姐……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千奈的表情越發害怕。

  「你真的咬住了我的脖子對吧?所以我才會覺得脖子好熱、好痛……這到底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咬我……那些牙齒怎麼會長成那樣……該不會你是在……吸我的,血嗎?」

  發問的聲音顫抖得斷斷續續。果林使勁搖頭大叫道:

  「不、不是啦!我沒有吸你的血啦!」

  「騙人!不然你為什麼要咬我?你說,我脖子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千奈大叫。或許果林強烈的否定反而更讓她起疑。

  「不要過來……你這個吸血鬼!不要把我變成吸血鬼的同伴!」

  責備著無言以對動也不動的果林,千奈又往後退了幾步。

  她從懷中找出附有十字架的項鏈,拿到面前。手宛如痙攣般地微微顫抖,聲音中充滿了人類在面對非人生物時所擁有的恐懼本能。處在仲夏之際沒有冷氣的房間內,儘管紅橙色的火焰照耀著,臉上卻清楚地失去血色,眼中浮現出淚水。

  十字架大概沒有效果,果林完全沒有忽然痛苦難耐的反應,但是……

  「我被吸過血之後也會變成吸血鬼嗎?會變成像你一樣襲擊人類吸血嗎?不要……我不想變成這種怪物。為什麼要找我……太過分了!這根本就是惡魔的手法!」

  就在果林挨罵的瞬間,健太看到似乎有把看不見的刀砍下,果林的身體搖搖晃晃。

  通紅的臉變得血色盡失,比剛剛千奈的臉還要蒼白許多,任誰一看都可以清楚知道她的雙腳發抖,豆大的淚珠自眼中滾落。

  健太心想:她哭了。

  兩秒鐘之後一定會倒在地上痛哭。

  大概會如同自己知道果林的真面目那時一樣,不顧顏面地吶喊,一邊喘不過氣,一邊滿臉涕淚縱橫嗚咽著吧?宛如是個被帶到陌生的地方,獨自被留下來,無依無靠,無處可去的孩子。

  不想看到這種情況。

  「少胡說了!」

  突然健太跳進果林與千奈之間,擋住了千奈投向果林因為恐懼徹底凍僵的視線。

  「你聽我說,真紅她……確實足咬住你的脖子沒錯,可是你並沒有覺得身體怪怪的吧?」

  「雨水先生?」

  「你被咬了也不會變成吸血鬼。她並沒有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請你不要再這樣責備她了。」

  聽得到背後的果林在吞口水的聲音,似乎是在吞下差點就要冒出來的嗚咽。

  千奈以搜尋的視線看著健太的嘴邊。

  「雨水先生……你不是吸血鬼吧?」

  「我不是啦,我是個普通人類……不,我的意思是,真紅也許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光是因為這樣就仇視她,讓她沒有安身立命之處,這不是很過分嗎?」

  健太專注地反覆說著,他也知道自己的語氣越來越激動。

  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會做出奪走別人安身立命的地方,把別人驅趕出去這些舉動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人渣──自己一定不要變成這種人。

  「真紅做了什麼壞事?她也許是咬了你,但也只有這樣不是嗎?昨天跟今天她不都是想要幫助千奈小姐的嗎?儘管如此,你卻把她當怪物當惡魔看待……你這樣不是更過分更可惡嗎?」

  千奈說不出話,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她看著健太以及站在健太背後動也不動的果林,不知所措地單手搗住嘴巴,低下頭去。

  不久,她的側臉浮現出慚愧。

  「你說得對……我明明受到果林小姐這麼多次的幫忙……」

  千奈身體大幅顫抖之後,抬起視線,雙手合十宛如乞求原諒。

  「對不起。我說了那隆過分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十分後悔自己反射性脫口而出的話語,眼角湧出新的淚水。跟方才因恐懼而雙眼含淚的情況不同,這是替自己的言行威到羞愧的淚水,從表情就看得一清二楚。

  「沒有啦,沒關係的……」

  果林在面前揮著手,要千奈不必放在心上。

  「因為是我突然就咬住你的嘛,你嚇了一大跳當然會有這種反應……」

  「可是……還是要請你原諒我的不成熟,因為我讓果林小姐傷心了。」

  「沒事啦,不要緊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經不在意了。」

  果林用力搖頭搖到頭髮都發出沙沙聲。表情雖然有些可憐,不過還是浮現出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笑容。

  看到這兩人的情況,健太總算是放心了。

  然而這個時候,牆邊不斷發出像是點火之後在地上轉圈的小型煙火的微弱爆炸聲,火花四射。牆壁裡頭的電線好像已經被燒斷了。

  健太等人回神過來。

  「哇!現在不能悠哉聊天了啦!」

  「我們快逃,快!」

  三個人一團混亂朝著門口跑去。

  但是……

  「我可不能讓你們跑掉。」

  走廊傳來了低沉的聲音。雖然沒有大聲命令,可是讓人不由得停下腳步,因為那個語氣冷酷入骨。

  有個人影出現在敞開的門口,火焰照耀出來的,是個戴著銀框眼鏡的修女。

  「院長!」

  「騙人的吧,你不是跑掉了嗎?」

  千奈與果林大叫。

  被稱為院長的修女,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拿著手槍。鐵製品沉重的光芒,看來並不像玩具。

  「這、這是怎麼回事?」

  健太還不知道詳情,不過……

  「我把車子停在岔路等著看火燒起來,看到好像有別人跑進來,所以來看看情況,果然如我所料。」

  聽到這個院長的話,還有看到果林與千奈的表情,健太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該不會縱火犯不是那個全身灰色的男人,而是這個人……」

  果林發抖地直點頭。

  看了看停下腳步的三個人之後,院長用下巴指了指火焰的方向。

  「請你們回去──回去!」

  「說什麼傻話!你是要我們去被燒死嗎?」

  健太怒吼,不過院長毫不畏懼,表情越發冷漠。

  「沒錯。讓火焰淨化你們吧!」

  把因為火焰的光亮照耀而派不上用場的手電筒收起來,院長以雙手重新緊緊握住手槍。她往前走了一步,健太等人則往後退了相同大小的一步。

  「院長……」

  千奈傳出低聲的話語,聲音顫抖。

  「我……」

  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咬住嘴唇,千奈轉過身去,往前跑,跑的方向前方有著火焰。

  「千奈小姐!你振作一點!」

  果林用激動的聲音叫著。

  健太想起了果林告訴他的事情,千奈看到火焰應該會陷入恐慌。

  然而,這時的千奈,卻只是直直地往火焰走去。

  出乎意料的健太與果林全身僵硬,忽然之間動彈不得。

  院長也沒有行動。大概是因為認定千奈不會從三樓的窗戶一躍而下,而出口又只有自己站著的這扇門一處,所以感到放心吧;或者知道千奈有火災恐懼症,認為反正千奈什麼也做不到。

  但是,千奈並不是在亂衝亂撞。

  她跑到距離猛烈燃燒的床墊一類東西約莫兩公尺遠的牆邊,以出人意外的敏捷身手抓起滾落在地上,約五十公分長的圓桶。

  (那個是……)

  看到千奈手裡拿著的東西,健太睜大了雙眼。

  由於滿是灰塵而成了灰色,使用期限是什麼時候也沒人知道,不過那個東西千真萬確是──滅火器。

  拔掉安全插栓,拉起軟管對著火焰。

  「千奈!」

  院長脫口發出驚慌聲音的時候,千奈的手已經緊緊握住握把。

  白色泡沫以差點就要讓滅火器爆炸的驚人之勢噴出。

  「唔……」

  反作用力一定也很厲害。儘管腳步不穩,險些就要往後倒下,千奈依然咬緊牙關,把滅火器的管子持續對著火場。

  白色泡沫撲向朱紅色的火焰,覆蓋之後緊緊包圍。開始燒到天花板的火焰,失去了氣勢,越縮越小。

  雖然像是很久,但實際上只不過是兩、三秒之間的事情。

  火焰消失了。

  黑暗籠罩的房間中,所有人動也不動。耳朵聽到很多泡沫破裂、殘火冒煙的聲音。

  「千奈,你為什麼做得到這種事情……你不是很怕火嗎?看到火焰,你應該動彈不得才對……」院長低聲說道。

  千奈握著已經噴不出泡沫的滅火器管子,轉身面對院長。

  火焰消失之後的復健室,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從窗外照進來的路燈。儘管如此,還是可以清楚看見千奈眉毛豎起,雙唇緊閉的嚴肅表情。

  僵硬的聲音從她的口中流瀉出來。

  「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一直都很怕火。但我並不是在亂害怕,而是不想要面對火焰。」

  聽了這段話的健太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因為真紅把血注入到她身體裡頭了!)

  當不了吸血鬼的增血鬼果林,把牙齒刺進人類的動脈,注入自己的血液。

  那個時候,彷彿副作用一般,接受血液的人類會在精神層面受到影響。於是,原本沒有幹勁的人會變得積極,或是變成徹底聽不進他人話語的強硬個性,再不然就是本來懦弱又多愁善戚的人,會一百八十度轉變成神采奕奕的樂天派。也就是說,被果林咬過之後,精神上似乎會產生一種接近當事人心中理想形象的力量。

  曾經有火災恐懼症的千奈,因為注入了果林的血,所以面對火焰時再也沒有過度的恐懼了。

  (真紅說過,千奈小姐光是看到火就會陷入恐慌大哭大叫。這樣的千奈小姐,注意力都集中在真紅的真實身份,遠超過現在房間裡頭的火災……那個時候,注血的影響已經顯現出來了。)

  火消失了,就不必擔心會被燒死。

  健太的緊張無意識地放鬆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

  「你竟敢……你頂多就是個實習修女而已,竟敢這麼囂張!」

  院長表情扭曲地低吼著,手邊發出像是爆竹爆炸的聲音。

  同時健太與果林之間的地板破裂,木片四散。

  「咦!」

  「哇!」

  果林跳了起來,健太反射性地往後跳。千奈丟下滅火器的管子,全身僵硬。

  寂靜無聲的黑暗房間中,瀰漫著火藥的味道。

  院長開槍了。

  可是她想打的人應該是千奈,射擊方向卻完全相反。

  (這、這意思就是說,她的射擊技術非常爛囉?)

  健太毛骨悚然。這種技術不好的傢伙反而讓人害怕,因為不知道子彈會飛到哪裡去。

  不能輕易亂動。要是受到刺激,院長大概會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吧?只要沒有鎖定特定目標亂射一通,總是會打到某個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同樣的事,果林與千奈也站著不動。

  彷彿凍結的時間中,只有院長的手在緩緩移動。嘴角扭曲,眉頭深鎖的憎恨表情,正依序打量著健太三人。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宛如憤怒不斷滴落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中迴盪著。

  身體絲毫動彈不得,健太焦急不已。

  (該怎麼辦才好?孤注一擲衝出去嗎……不、行不通的。子彈說不定會歪打正著打到誰……)

  不久,發出微弱光芒的槍口,找好了要瞄準的目標。

  「咦咦咦咦?怎麼會是我?」

  果林驚聲尖叫。大概是因為她最靠近院長吧?

  兩個人的距離大約是兩公尺,雖然不見得會擊中,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光是被瞄準就夠恐怖了。

  果林使勁揮舞雙手,大聲哭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等一下啦!不要這樣啦!我不想被打到,好可怕啊!」

  院長豎起眉毛,嘴巴張開呈現準備斥責人的嘴形。

  不過……

  「你很吵耶,果林。」

  交雜著抱怨的低沉聲音,從門外的走廊傳了過來。

  「誰?」

  轉身過去的院長,右手手腕被黑暗當中伸出來的手給抓住。彷彿被非常可怕的力量給緊緊抓住,院長表情扭曲痛苦呻吟,手槍也從手裡掉了下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沒有腳步聲也沒有氣息,一個青年已經站在院長的背後。

  「哥!」

  果林大叫。

  健太也曾經見過的。

  帶有綠色的白金色頭髮,深受女人喜愛,冷漠而端正的容貌──果林的哥哥煉。

  「這位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千奈目瞪口呆,忽然之間滿臉通紅到差點發出聲音。

  「千奈小姐?」

  「沒、沒、沒什麼事啦!」

  健太與果林異口同聲,對著千奈露出懷疑的眼光,千奈慌張地搖頭。

  不過造成眾人吃驚的罪魁禍首煉,視線只有一瞬間看了看健太、果林與千奈,然後立刻回到了院長身上。

  發現煉跟先前碰面時的差異後,健太全身發抖。

  宛如石榴石的深紅色眼眸,此時散發著金色光芒,瞳孔像貓一樣變成了細長狀。

  那種眼神光是看上一眼,身體就會本能地感到恐懼,背脊發涼。

  「請、請你放手,你這個……」

  院長掙扎著,但是煉毫無鬆手的意思。站在背後抓著院長的手,煉淺淺地笑著,低聲說道:

  「性別:女。年齡在接受範圍之內。因為連續縱火,所以擁有十足的精神壓力。」(守備範圍真廣。)

  健太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看到煉的嘴角長出了兩根長長的撩牙正在閃閃發亮。

  千奈發出小小的尖叫。

  「哥!難不成你想……」

  果林一臉「不會吧」的表情大叫,可是煉一點都不在意,連頭也不回。閃耀著金色

  光芒的視線,盯著院長的喉嚨。

  「只吸一次就得結束,真是遺憾呀!」

  說著,左手伸向院長的喉嚨。長而靈巧的手指拉開修女服的領子後,接著下一秒煉馬上從背後咬住院長的脖子。

  健太、果林與千奈,全都動也不動。

  唯有吞嚥液體的聲音在房間裡頭迴盪著。

  迴盪。

  持續著。

  依然持續著。

  一直沒有結束地持續著。

  一開始雖然因為驚訝與本能的恐懼而全身僵硬,不過並沒有多久。

  健太和千奈的視線投向了果林。

  「真紅……」

  「那位先生是果林小姐的兄長對吧……」

  滿臉通紅低下頭去的果林,嘴裡小聲地說:

  「是的,是我哥沒錯……」

  煉依然從背後緊緊扣住院長。就算知道他正在吸血,不過看起來只是一幅「緊抱

  著修女親吻脖子的青年之畫像」,總之就是詭異。

  健太因為威到頭痛而按著額頭。

  偷偷看了煉一眼的千奈,儘管事不關己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立刻把視線

  回歸到果林瞼上。

  果林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低著頭。

  「請問……院長她會怎麼樣嗎?」

  「這個嘛,我想想……精神壓力應該會消失不見,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難說了……因為,我哥哥是女性公敵。」

  「女性公敵……院長可是個修女呀!」

  「我哥好像不是以職業或長相來做區分的……應該說,他也沒跟我講過呀!實際上我對於自己的哥哥是有史以來世界上最可怕的花花公子這件事,實在是感到丟臉丟到家了!哇啊啊啊!」

  臉上寫著「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果林抱頭大叫。

  她的腦袋發出了一聲「啪」的小小聲音。

  「我是來救你的,你在這裡胡扯什麼!忘恩負義的傢伙!」

  說著,煉繼續敲著果林的頭。

  就在健太等人避開視線的時候,吸血好像已經結束了。院長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不知道是因為被吸血而貧血,或是因為某種手段而失去意識昏倒。

  「咦?奇怪?哥,已經好啦?」

  「吸血結束了,記憶也消除了……雖然我是想分成好幾次慢慢享受,不過牽扯到警察盯上的對象實在太危險。」

  說完,煉這次的視線看著千奈。

  果林咬住千奈的時候,頭巾就掉了下來,修女服的領口敞開到鎖骨附近,露出來

  的脖子上清楚留著齒痕。

  「果林,這是你咬的嗎?」

  「咦?啊……是呀。因為血又增加了……」

  「這樣呀!」

  煉點點頭,大步走向千奈。

  「?」

  嚇了一跳的千奈連往後退的時間都沒有,煉伸出手,手掌從正面覆蓋上千奈的臉。

  千奈纖細的身體宛如被棍子刺穿般整個拉直,隨後立刻無力地倒在地上。

  「千奈小姐!」

  「哥,你在做什麼?」

  果林與健太同時喊出來,想要跑上前去。

  煉回過頭。

  雙眼已經沒有金色的光芒,牙齒也恢復成一般的犬齒長度。但是相對的,瞼上露出非常不痛快的表情。

  對著嚇得發抖而停下腳步的健太與果林,煉果斷地說:

  「當然是在消除她的記憶呀!要是有更多人知道我們的秘密要怎麼辦?果林,過來!我們回去了。」

  「咦、咦、咦?回去了?接下來下用收拾善後嗎?」

  「你這個笨蛋。」

  果林的腦袋又傳來「啪」的聲響。

  「很痛耶!為什麼又打我啦……」

  「我們能留下來在這裡陪著收拾嗎?」

  煉對著淚光閃閃的果林抱怨道:

  「我可是在尋找獵物的途中收手,特定跑來這種鬼地方救你的。你要好好感激我……雖然這邊有個充滿精神壓力的女人,可以說是意外的幸運啦。」

  「哥你不是為了吸血才來的嗎?」

  「杏樹派蝠蝠飛來找我,拜託我過來救你。她說你有危險,可是她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因為有段距離,雖然可以派蝙蝠來看情況,可是她沒辦法操縱人類的精神。好像只有人在外面的我,位置是最接近這個地方的。」

  「是哦。所以哥哥才會過來呀……杏樹真的有好好在顧著我。」

  「她說你不要老是給妹妹添麻煩,我不是也說過很多次了嗎?回去之後你要好好謝謝她。」

  「嗯。我也很謝謝哥的幫忙。」

  「總之現在這兩個修女,在這裡半小時左右的記憶應該已經消失了。你又不能被警察抓回去,不管怎麼說,你的真實身份說不定因此會被識破。趁著沒人來的時候快點回去,收拾善後的事情就交給那個傢伙吧!」

  一直遭到忽視的健太,接收到煉的視線,一臉疑惑地用手指指著自己。

  「那個傢伙……是說我嗎?」

  「當然是你。」

  煉也不讓健太把話說完,惡狠狠地瞪著健太。

  「小鬼,我並不信任你。這次是因為杏樹說的,所以才放你一馬……我妹沒有出現在這裡過,懂嗎?」

  與此同時,原本只有窗外照進來的路燈光線的室內,變得更暗了。

  健太轉頭看著窗戶,玻璃外面飛滿了無數黑影。

  (蝙蝠……)

  蝙蝠遮住了微弱的燈光。

  那不是普通的蝙蝠,而是吸血鬼使喚用的,有如使魔的物體。以前,健太得知果林的真實身份,因而遭到煉威脅的時候,也有無數的蝙蝠聚集在一起,填滿了傍晚的天空。

  那個時候厭受到的恐懼與壓迫威在心中甦醒了。

  煉的聲音持續著:

  「如果你把我妹的事情講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知道得一清二楚。

  得知果林真實身份的那一天,健太在路上受到煉的威脅。第二天被綁架到果林家,接受果林雙親的叮嚀。說要為了讓他徹底忘記包括果林在內,真紅家一家子都是吸血鬼的事情,要消除記憶讓他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

  健太不由得全身發抖。

  「哥!雨水同學又沒做什麼……」

  「你給我閉嘴!」

  想替健太說點好話,卻被徹底反駁,彷彿遭到壓迫般,果林只能乖乖閉嘴。看著猛搖頭的健太與煉,慌慌張張地流汗流個不停。

  此時,一隻蠕蝠從玻璃的破洞飛進來,在煉的身邊繞著。

  健太雖然什麼都沒聽到,不過煉好像知道了些什麼事。煉臉部繃緊,抓起果林的手。

  「消防車來了。」

  「咦?」

  「應該是通過前面道路的車輛,看到窗戶上的火光打電話通知的。有好幾輛消防車正往這邊過來,我們快點逃──小鬼,不准你胡說八道。」

  一邊吩咐,煉一邊拉著果林在走廊消失了身影。伴隨著他們的離開,大部分貼在窗戶外的蝙蝠也都飛走了。

  「雨水同學,對不起……」

  與果林留在黑暗中的聲音交會而過,消防車的警笛從遠處逐漸靠近,好像有兩、三輛。

  「唔……」

  健太喃喃自語。

  雖然他也想像果林他們一樣走掉,不過院長跟千奈還倒在地上沒有意識,又不能丟下這兩個人不管。

  「真是沒辦法。」

  下定決心了。

  總之,就說自己是碰巧經過前面,聽到裡頭傳出慘叫才進來看看情況的。

  警笛三重奏,來到了緊鄰圍牆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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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增血鬼與道別】

  然後過了一個星期。

  時序進入八月,天氣越來越熱。

  西餐廳「茱莉安」的附近有很多樹木,八月上旬的下午三點,強烈的陽光底下,夏季是幅徹底喧鬧的風情畫。

  今天也是一打開後門,蟬的大合唱就會湧進店內。

  從蟬鳴聲中晚了一瞬間衝進來的,是滿身大汗的雨水健太。

  他看到站在走道的果林就露出著急的表情。

  「抱歉,我遲到了!」

  說著便走進男置物櫃間去了。兼任搬家公司與「茱莉安」的工作,要是還有多的時間甚至還會加上臨時的短期打工,於是每天的生活過得戰戰兢兢。

  「早點過來喔,現在喝茶的客人差不多要多起來了。」

  說完,抱著從倉庫拿出來的免洗筷,果林趕忙回到大廳。

  這是跟平常一樣的日常生活。讓人想不到從廢棄醫院事件之後,只過了短短一星期。

  修道院院長以連續縱火的罪行遭到逮捕,警方針對健太作的筆錄似乎大致上已經下了結論。應當是行為端正的修女,立志身為修道院院長的人居然是連續縱火犯,這樣的事件在媒體上喧騰了好些日子。

  儘管如此,果林完全不知道,媒體只是當趣聞來看一般,在傳播院長的過去以及動機等等,對於院長與千奈脖子上殘留的齒痕並未有所懷疑。當然,這沒有在媒體上曝光是件好事,否則等到成為話題再來慌張就太遲了,

  可是還有其他想知道後續發展的事。

  (千奈小姐不知道怎麼樣了。)

  健太去警方那邊作筆錄時得知的消息是,幸好因為單就發現火災的情況和未成年的身份,兩人的姓名並不會被公開。

  只知道這樣而已。

  雖然有一次果林曾經試著打電話到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但是那邊似乎因為院長遭逮捕而混亂不已,結果並未聯絡到千奈。

  「真紅同學回來了嗎?那接下來麻煩你去收拾五號桌,動作快喔。啊,歡迎光臨。」

  店長的聲音與自動門開啟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您好!歡迎光臨,歡迎光臨茱莉安!」

  果林重整心情。

  現在沒空思考了。想要避開夏季午後酷暑,找個冷氣涼爽的地方稍事休息的客人們接二連三上門。這時候換好制服的健太也來到了大廳。

  「請問您點這些就好了嗎?」

  「您點的是布丁冰淇淋與冰咖啡,請您稍等。」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啊,肚子好餓……啊啊啊,什麼都沒有。請您點餐。我明白了。」

  「總計是一千六百二十圓。」

  忙得焦頭爛額,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了,陽光逐漸變成帶著黃色的樣子。

  就在顧客潮稍微退了些,有空桌出現的時候。

  傳來自動門開啟的聲音,人在收銀台的健太立刻招呼「歡迎光臨」。

  聽到健太的聲音,在收拾桌子的果林也回頭看玄關。

  「歡迎光──啊!」

  反射性脫口而出的招呼語講到一半就停了。

  站在門口的是個身穿白色修女服的少女。

  「好久不見了,果林小姐,雨水先生。」

  朝著店內的兩人鞠躬行禮之後,千奈抬起頭露出開朗的笑容。應該還殘留在脖子上的咬痕,被修女服領子遮住而看不見。

  雖然經歷過火災,忽然被果林供血,被煉消除記憶等等,但是穩重大方的笑容依然跟以前一樣。

  好像沒有什麼反常之處,果林為此鬆了一口氣時,千奈說道:

  「我是來跟兩位道別的。」

  幾分鐘之後,果林三人已經站在後門剛進來的通道處交談。雖然是個只塗了水泥的牆壁與地面,日光燈直接裝設在天花板上頭,如此殺風景的地方,不過吹得到冷氣,感覺涼快又舒服。

  由於千奈說她沒什麼時間,也沒有可以點些什麼東西的零用錢,所以請她進到後門裡面,在外頭說話實在是太熱了。

  「你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真是太好了。」果林因為由衷戚到放心而這麼說道:

  「你去警方那邊作筆錄,我還以為你是不是碰到什麼不得了的事,實在是很擔心。有人說因為你跟院長一起留在那間廢棄醫院,說不定會被當作是縱火共犯。」

  千奈愣了愣。

  「為什麼果林小姐會知道醫院的那件事情呢?我還未成年,媒體應該都沒有提到才對。」

  果林連忙搗住自己的嘴巴。消除記憶之後的千奈,也不記得她是跟果林一起被抓到那間醫院去的。

  「沒、沒有啦,我只是,唔,聽到風聲啦!」

  「是我告訴她的。」

  健太露出彷彿頭痛的疲憊表情,出來幫果林說話。不然說是風聲也像是在胡扯。

  千奈點點頭,視線移向健太。

  「是這樣呀,因為雨水先生當時也在場……我怎麼努力部想不起來在廢棄醫院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我聽警察說,雨水先生當時碰巧經過而救了我。真的很謝謝你。」

  「沒有啦,我只是因為聽到慘叫聲才走進去,然後找到昏倒的千奈小姐跟院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院長似乎失去把千奈騙上車之後──也就是從遇見果林之後的記憶,不過在那之前有關連續縱火的部分,則是全部都自白出來了。

  「對了,那個灰色男人呢?就是連續兩次想綁架千奈小姐的人……雖然只是我猜的,不過他應該是不相關的人吧?」

  「嗯。不過聽說那個人也被抓到了。」

  千奈趁著作筆錄的時候,順便把遭到綁架一事,以及犯人的長相、服裝告訴了刑警。

  然後刑警告訴她「那個男人大概是這個傢伙吧」,同時拿照片給她看。

  警方說那個男人在廢棄醫院發生火災的那一天,因為其他案件遭到逮捕了。當時發生了國中女生綁架未遂的案件,警察打算上前盤查在案發現場附近走動的男人時,男人突然撞倒警察企圖逃跑,於是直接以妨礙公務的現行犯予以逮捕。

  隨後從男人攜帶的提包裡頭,找出侵入住宅時所使用的開鎖工具,偷拍和竊聽的機器,甚至還有好幾件應該是偷來的女性內衣褲。

  警方懷疑其他好幾件包括國、高中女生綁架未遂的案件,可能都是該名男子所為。實際上,聽說他已經主動招出來他犯下的數起案件。

  「他鎮定的目標不是只有我,似乎是一看到喜歡的女性就會接連攻擊對方。刑警先生說希望我能夠協助調查。」

  健太歎了一口氣。

  「這傢伙真是可怕……這跟縱火無關,原來只是個碰巧在同一個時間點想要綁架千奈小姐的變態。」

  「真的呢!最近怪人特別多。可是,他被抓起來的話就可以放心了吧,這樣千奈小姐就不會再受到攻擊了。而且縱火案件也解決了……」

  「可以說是已經解決了吧……不過,我完全不清楚院長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情。」

  「應該是因為外甥女去世的打擊吧?電視節目說的。」

  根據報導,犯罪動機就跟在廢棄醫院中千奈與果林推測的一致。院長原本內心深處就對火焰有所仰慕,於是當她得知外甥女被燒死的消息,思考方向就轉變為「即使是美麗純潔的聖美,也必須經過火焰的淨化才能蒙主寵召」、「醜陋的東西,骯髒的東西,都得更進一步加以淨化」等等。

  「不,問題不在動機,而是為什麼院長會忘記上帝的教義呢……因為,我聽說她得知外甥女不幸的消息時是六月底,可是隨後她的奉獻活動和祈禱時間等等,都和以前一樣沒有半點異樣,實在是個偉大的院長。新聞報導雖然說院長是邪惡的化身,但並不是這樣。我想……她一定是心中的某個地方有所扭曲而已。」

  面對緩緩搖頭的千奈,健太以吃驚的聲音問道:

  「千奈小姐不氣院長嗎?」

  「嗯……我想就算只有一次都行,想要當面跟院長說話,可是沒辦法得到會客許可。」

  千奈雙眼哀傷低垂,但隨即彷彿重振精神一般抬起臉,強顏歡笑。

  「等我在新的修道院得到認可,我想再寫信告訴院長。」

  「啊,這樣呀,你說新的修道院,是怎麼回事?是剛剛你說要來道別的主因?」

  聽了果林的問題,千奈扼要講了至今為止的經歷。

  連續縱火案因為院長遭到逮捕而暫時解決了,但是產生犯罪者的修道院不會就此簡單了事。不光是精神層面的動搖,實務層面也立刻出現問題。因為事務與財務工作幾乎都是由院長一人包辦。

  「所以,敦區長還有附近教會的神父,都很擔心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命運……商量好幾次之後的結果,決定要替換人員提振修道院的氣氛。」

  包括實習生千奈在內的七名修女,除了留下一位年紀最長又有病在身的修女之外,其他都要轉調到其他地區。

  「那麼,千奈小姐也要調到別的地方嗎?」

  健太的問題,千奈用瀨戶內海的某個島名回答。

  「好遠喔……」

  「那麼遠的地方也有修道院呀!」

  「我是第一次要住在海邊,所以還有點期待呢。大後天我就要出發了。今天來跟認識的朋友打聲招呼……這段時間承蒙兩位照顧了。」

  千奈笑著補上一句:

  「雨水先生,果林小姐,祝你們百年好合。」

  「等一下!」

  「你誤會了!這是天大的誤會呀……」

  果林與健太同時大喊。

  儘管兩人滿臉通紅地逼近,千奈依然不為所動。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件事情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作夢一樣模糊不清。因為好像跟這次的案件無關,所以我就沒有告訴警察了。就是……果林小姐人也在那棟廢棄醫院裡頭。」

  千奈的眼眸看了看健太與果林。

  果林無意識地往後退。難道哥哥的操作記憶失敗了嗎?偶爾也會出現難以控制記憶的人類。

  然而這不能在這裡承認。她趕緊搖頭,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一、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啦……」

  無視於果林的拚命掩飾,千奈說道:

  「因為我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所以害果林小姐露出一臉快哭的表情──對不起,我那段時間的記憶實在是不清不楚。我不知道是因為怎樣的緣故,又說了些什麼話──

  不過,我記得雨水先生努力在袒護果林小姐。」

  果林的心臟停了一下之後才繼續跳,同時身體打了個寒顫。

  似乎千奈只有失去被咬住脖子的記憶,接下來的事情還稍微記得。

  大概沒看見果林的內心動搖,千奈以回想過往的口吻繼續說道:

  「雨水先生說,真紅又沒有做壞事,不應該加以敵視甚至奪走安身立命之處。說做這種行為反而不像是人……他露出非常正經的表情,讓人感受到你們兩位之間的牽絆有多牢固。我因為挨罵而感到無比羞愧……」

  健太抱頭,發出「嗚哇」的小小哀鳴,靠著通道的牆壁站著。

  他的心情很明白易懂,激動時候的言行,等到時間過了冷靜下來之後被別人提起,總是會覺得不好意思──不管當時的言行是多麼正當都一樣。

  不過現在得說點什麼矇混過去才行。果林打斷千奈的話說道:

  「這、這、這只是在作夢啦!我又沒有去過那個地方,因為那個時候我在家裡。」

  「說得也是。我想應該是場夢吧!」

  千奈的臉上浮現天真無邪的笑容。

  「不過,是個好夢……說是個好夢,不如說是個讓我獲益良多的好夢。讓不成熟的我受到痛罵,引導我正確思考。除了跟在夢裡頭出現的雨水先生與果林小姐說之外,我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因為這是個很珍貴的夢。」

  不知道千奈是真的相信這是個夢,或者其實早知這是真的,但發誓會當成夢且不會洩漏出去。不管如何,她似乎都願意保守秘密。果林因此鬆了一口氣。

  千奈像是想起什一般低聲說道:

  「我差不多該走了,謝謝你們。」

  「啊……不會啦,我才要謝謝你幫忙修雨傘。」

  「千奈小姐,你要多保重身體喔。」

  千奈打開後門走出去之後,再次回頭看著果林與健太的方向,微笑著。

  「再見……希望你們兩位可以過得更加平安喜樂。」

  雖然有點在意所謂「你們兩位」這個奇妙的辭彙,不過門立刻就關上了。

  健太似乎還沒從自己講的話被揭露出來的難為情中復原,滿瞼通紅地一邊喃喃呻吟一邊抱著頭。想要做點什隆事情帶過去的果林,努力地脫口說道:

  「這、這、這樣的話,千奈小姐就會覺得寂寞了吧。雨水同學,你要不要寫點信還是什麼的給她?」

  「咦?哦……總之,大概會寫個賀年卡之類的,不過平常實在是做不到,我沒錢買郵票……」

  說著這些話同時搖頭的表情很平靜,並不是特別不服輸的樣子。果林終於忍不住,脫口問了一直以來藏在心中的疑問。

  「你喜歡千奈小姐嗎?」

  「什麼?」

  健太的三白眼睜得老大。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地表現出被問了個非常出乎意料的問題。果林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因為起了個頭,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說到最後。

  「因為,以前在這裡遇見千奈小姐的時候,雨水同學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當然囉,因為她拿傘來還我,而且還幫我修好了。我在想傘借她是沒關係,可是因為忘記問聯絡方武,又不能去找她要回來……那天一整天,我一直都在思考要怎樣才能硬擠錢出來買雨傘。」

  「啊,這樣呀!」

  果林戚到無力。

  就因為這種原因悶悶不樂,然後碰到千奈之後才那麼開心嗎?

  (什麼嘛,害我白擔心一場……啊,不對!我又沒有在擔心什麼……)

  雖說麻希與杏樹玩笑都開過頭了,不過要是自己本身都覺得煞有介事該怎麼辦?

  果林輕輕戳了戳自己的腦袋。

  健太一臉在想什麼的表情。

  「說到錢,先前我在那間廢棄醫院的大門那邊接連撿到了好幾個硬幣。對了,就用這些去買郵票好了……」

  「大門那邊?那些硬幣是我的啦!」

  果林大叫,拚命逼近健太。

  「我下車的時候,零錢包打開了所以掉出去的!有多少錢?」

  「四百二十九……我、我知道了啦,是真紅的錢我就還給你。」

  「太好了……」

  果林留下欣喜的淚水。

  第一學期末的時候,因為發生了點糾紛,所以果林的錢包被不認識的女學生給偷走了。儘管預定等到暑假補習告一段落之後要增加工作以填補損失,可是正當這個時候,她的手提包又被院長燒掉,包包、手帕、面紙套、零錢包都成了灰燼。雖然拿回了放在院長車上的手機,不過實在是大失血。

  還有段日子才能領到薪水。手邊沒有半毛錢的情況,實在是太嚴苛了。

  「嗚──就算是硬幣,能順利找回來還是很好的──嗚嗚嗚嗚嗚……」(總覺得她被衰神附身了耶,衰運連連。)

  「這、這也用不著哭呀……你日子這麼難過嗎?所以才會說要增加工作量呀。今天下班之後,我就把錢還你。」

  「可以嗎?唔……謝禮是一成所以四百二十九圓就要付……」

  「真是的,當然是可以啦……看到現在真紅這麼高興,我怎麼可能會要那一成的錢呢?」

  「真的嗎?謝謝你!」

  果林以開懷的笑容面對著健太。

  「也、也沒什麼啦……」

  健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臉頰,隨後眼中流露出回憶的神色,歎了歎氣。

  「總之,平安無事最重要。不只是零錢,還有我們兩個人。在火場被人拿槍指著……短短一個星期之前居然發生過這種事情,想起來真像是場夢。」

  這麼一說,果林才注意到。打從廢棄醫院火災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清楚提到相關的話題。

  她總是跟健太或同事擦肩而過,忙碌不已,根本沒有時間可以靜下來好好聽。儘管當時是強迫健太收拾善後,自己先跑走的。

  「雨水同學,對不起。那個時候我們把收拾殘局的事情丟給你就跑掉了……」

  果林低下頭去,但健太回答的聲音沒有一絲不快。

  「沒關係啦,不用在意。對方可是那位大哥呀,要是違抗他,鐵定會受不了他用力打頭的攻擊。警方也輕易就相信我說我只是碰巧經過,發現兩個人昏倒在那裡的說法了……不過真紅的指紋沒有留在現場嗎?說不定從沒燒乾淨的包包裡頭會發現指紋……」

  「我哥好像使喚蝙蝠幫我矇混過去了。」

  這是後來才聽說的。兄長煉在逃走的時候,為了預防被人發現指紋或其他留下來的東西,所以留下了好幾隻蝙蝠在現場。把發現果林曾經在場的痕跡,與警察、消防隊員的記憶和證據,逐一消除得乾乾淨淨。

  健太抱著胳臂,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我亂講話,那些蝙蝠也會讓我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吧?」

  「怎、怎麼可能!你放心吧,不管怎麼樣,我哥都不會做得這麼絕的……可以這麼想啦……我覺得是,這樣啦……說不定會有一點點差……」

  「聽你說的這些好話我哪能放心呀?真紅的哥哥還有媽媽,都好恐怖。」

  「對不起……」

  想起自己的家人威脅健太的事情,果林就羞愧地低下頭。

  「不是啦,真紅用不著道歉……只是消除千奈小姐的記憶時,一點徵兆都沒有就突然進行,讓我嚇了一大跳而已。但這也是因為要是她記得真紅咬過她,事情就不妙了,所以不得已的做法吧!」

  (啊……)

  健太的話,讓果林想起供血給千奈時的事情。正確來說,是那過後一下子的事──

  千奈以為是夢而當開場白說出來的情景。

  (對了,我還沒道謝。)

  果林戰戰兢兢拾起了視線。

  「雨水同學,謝謝你……我被千奈小姐罵的時候,你肯幫我說話。」

  「沒有啦,這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健太反而一臉尷尬地轉移視線。

  「千奈小姐因為陷入恐慌,什麼前因後果都不知道,會說那些話是沒辦法的,不過,我很清楚真紅的情況……不管對方是人類還是什麼,我絕對不願意做出那種奪走別人安身立命的地方,把人趕盡殺絕的行為。」

  有點慌張地抓著直挺挺的栗子色頭髮。

  也許這是健太的行動方針。以前知道果林真實身份的時候也是這樣,他對因為心想「跟我這種怪物住在同一個城鎮,應該會噁心到極點吧」而傷心痛哭的果林,說過一樣的話。

  (不知道我是吸血鬼的男生,光是看到我噴出大量鼻血就笑我是「難看的鼻血女」,就有好幾個了。)

  也許對健太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思考方武。儘管如此,果林聽到他這麼說,還是感到開心。

  不由得浮現出安心的笑容。與健太四目交會。

  一瞬間,兩人忽然陷入沉默。透過鋼鐵門板的過濾而變得柔和的蟬鳴聲,從空間中奪定了真實感。

  果林的心臟,怦怦地狂跳。

  (啊……怎麼了?我覺得心跳得好快……)

  就在這個時候……

  「啊,雨水同學,真紅同學……」

  店長腳步啪搭啪搭地從T字通道的對面跑了過去。頭轉過來看著他們,露出困擾的笑容,丟下幾句話。

  「不好意思我太煞風景了,不過客人若是回去了,你們可以回來工作嗎?彼此深情凝視的青春歲月,等到下班之後再繼續喔。」

  「店、店長!你誤會了啦!」

  「這是誤會啦……」

  兩人大叫的時候,店長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果林滿臉都是汗。

  (討厭,不是這樣啦!我們只是碰巧沒說話,才不是什麼深情凝視……)

  因為羞愧覺得全身都像是要著火了,也不敢再看健太的眼睛。

  轉身改變了方向。

  「糟糕,我要快點回去工作才行!雨水同學也要動作快!」

  說完便全力往前衝刺,健太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真紅,你想去哪裡?危險呀!看前面啦!前面──」

  「咦?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天然啊。)

  打算朝著大廳的方向跑回去,卻轉了三百六十度朝著後門而去。

  重疊著果林的慘叫聲,猛力衝撞緊閉的後門聲與震動,搖晃著整棟建築。

  尾聲載客數五十名,十九噸的快速渡輪,輕快地乘風破浪前進。

  客艙雖然有許多空位,不過千奈站在甲板,眺望著瀨戶內海的景色。這還是自從小學在海濱夏令營坐過小船之後第一次搭船。

  拂過臉頰的海風與波浪的水花,都讓人戚到新奇而愉快。依序經過大大小小島嶼的旁邊,樹木的翠綠與岩石的白色,映照在海面藍色層次之上,美麗動人。

  抵達目的地的島嶼還需要大約半個小時,等到了修道院,要寫信給認識的朋友們。

  (接下來也要寫給雨水先生與果林小姐……不,那位先生就不用了,沒有必要寫信給他。)

  閉上雙眼,指尖輕觸嘴唇,一時之間陷入沉思。

  珍愛著寶貴的回憶,臉上浮現微笑,千奈在內心深處輕輕呢喃。

  (我跟警方說那個時候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雖然有告訴雨水先生與果林小姐一點點……不過實際上我真的還記得一件事情。)

  儘管模糊不清,卻留在了記憶中。

  掠過臉頰之後碰到了脖子,嘴唇暖烘烘的觸厭。伴隨著尖銳的痛楚,甜蜜而溫柔的吻。

  (偏綠的白金色頭髮,以及石榴石顏色的眼睛。宛如聖天使城的天使雕像的側臉……)

  由於操縱記憶的關係,讓人把果林的行動與煉的容貌混在一起,不過千奈並不知道這一點。

  她不覺得這是罪過,也不認為這是跟男性的肢體接觸。

  (那個吻是天使的祝福,如果是凡人,是不可能像那樣給予我力量的。)

  上帝的意志化為活生生的人類形體,降臨了一個奇跡到自己身上──千奈是這麼認為的。

  把那個自小時候遇到火災後,始終受困於恐懼火焰這種心理狀態的自己,解放出來。給予只會害怕哭泣的自己強大意志,以及對抗的力量。

  雖然記得自己用滅火器滅火,但是記憶有如夢境般,邊緣模糊不清,唯有手上殘留的觸感是如此真實。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因為這是神聖的記憶,所以我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我會當成是天使給予我的奇跡:水遠埋藏在內心深處。)

  千奈張開雙眼,眺望著海面。反射著夏季陽光的金銀光芒像是火焰,即使因此聯想到火災的記憶,也已經不再厭到恐懼。

  自己主動滅火的記憶,已成為自信的基礎。

  要在新的修道院認真修行,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優秀的修女。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要承受得了,不逃不跑勇敢面對。

  千奈雙手合十,再次閉上雙眼。微笑著的雙唇呢喃著:

  「願所有人都能得到乎安與喜樂……」

  反射著陽光,閃閃發亮的海上,小小的祈禱聲隨著海風,逐漸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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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大家好,我是甲斐透。很高興又跟各位見面了。

  這本小說是影崎由那老師在月刊《DRACON  ACE》上廣受好評的連載漫畫《增血鬼果林》改編而來的第二集。跟第一集相同,這相當於是漫畫版的外傳。所以單看這本小說也可以樂在其中,不過配合漫畫《增血鬼果林》(出版至第二集)一起閱讀,樂趣一定會加倍的。

  應該說,在小說版《增血鬼果林》第一集與第二集之間,發生了雨水健太得知果林真實身份,與果林的家人見面,兩人彼此之間訂下了某種契約(?)等各種情況與改變。想要瞭解這些前因後果詳情的讀者,請去閱讀漫畫版。在這裡重複寫出來就太囉唆了,小說裡頭雖然只用了短短幾行寫著「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就帶過去,但是實際上卻是有淚水、昏迷、恐怖、厭動的戲劇化故事發展……我沒有在騙人啦!

  至於會說「我當然有漫畫」的讀者們,這本小說描述的,則是在漫畫第二集與第三集之間的幾天裡所發生的故事。時間定位就是在這個位置。一邊等待著漫畫第三集的出版,一邊閱讀這本小說,樂趣很剛好。

  好了,到這裡寫的都是跟第一集的後記一樣的事情,差不多也該寫些不同的東西了。上一次處於精神亢奮中,在有點煩惱的情況下寫了後記之後,我也反省了內容是不是有點太跳躍了。

  ……不是啦。說可愛的女孩子可愛,有什麼不對的?開開心心地描寫可愛的女孩子,又有什麼不對!

  啊啊啊,這次真是高興呀!除了女主角果林之外,還有個當作特別來賓登場的實習修女。主角有兩個女孩子!這真是太開心了──因為我喜歡描寫可愛的女孩子。

  為什麼選修女呢?

  當然是因為修女服充滿魅力呀。

  不過在這裡有個問題。我過著跟基督教完全沒有緣分的生活,一點都搞不清楚修女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查書本跟網路,可是都找不到我想要的資料……如同食譜上不會寫煮飯的方法,對相關人士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全都沒有記載。不過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想去某所修道院參觀,儘管提出了採訪申請,對方卻說不接受採訪而拒絕了(不過這個時候,透過電話提問倒是很快就得到了回答,藉著這個機會我要致上謝意丫在很久以前有定期上過教堂的友人E子協助下,我總算是大概知道了修女們的生活情況。E子,謝謝你幫我到處去打聽。能在截稿日之前平安交出小說,都是托你的福喔。

  但是,也有可能發生因為我想都沒想到的,或是連查都沒有查的事,而寫出了天大的錯誤。這種情況,就請大家當成「本故事純屬虛構」,多多包涵(如果您願意把錯誤告知編輯部,會非常有幫助的)。

  第一個可說是非常明顯,我自己也心知肚明的錯誤就是……這個故事當中出現的修道院,跟一般修道院生活作息比起來,實在是太過晚睡晚起了。

  這也沒辦法呀,要不然的話故事就進行不下去了!

  因為故事背景是在七月下旬,白晝的時間還很長。果林之外的所有吸血鬼,都得等到太陽下山之後才能有所行動。

  不論有怎麼樣的爭議,《增血鬼果林2》還是完成了。創作的時候我實在戚到非常高興,各位讀者如果也能樂在其中,我會很開心的。

  現在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增血鬼果林3》,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計劃暗自在進行的感覺……可以的話,這次我想寫冷酷美艷的大姊姊,或是男孩子氣的女生。責任編輯,可不可以呀?

  或者是有關果林家人的故事吧。第一集是杏樹和媽媽,第二集則請了煉出場……

  下一集是爸爸嗎?唔……唔唔唔唔……

  總之,希望能在《增血鬼果林》第三集再度與各位見面。

  最後,我要由衷戚謝身為原作者同時也擔任小說插畫繪製工作的影崎由那老師(我老是殷殷期盼拜見插圖的日子)責任編輯Y,以及富士見懸疑文庫暨《DRGAON ACE》編輯部的所有同仁,為了出版這本小說竭盡努力的每一個人。還有,閱讀了這本小說的您。真的很謝謝你們。

  甲斐透敬上(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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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OO四年二月

  不帶傘出門的話就會下雪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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